第34章
又青連忙道:“奴婢不苦,再說了,郡主為奴婢出了氣,奴婢心中感激郡主,怎會累。”
溫黛只是捏了捏她的臉,不容多說,“好了,下去吧,這是命令�!�
又青見拗不過郡主,只好囑咐了一番,又瞧了瞧小窗都是關著的,這才下去了。
隨著極輕的一聲關門聲,溫黛坐在靠近支摘窗的軟榻上。
她嗤笑道:“怎么,如今謝國公府倒了,謝大公子改行做了梁上君子不成?”
寂靜的房內,只有她的聲音緩緩響起。
房中沒有聲音,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可溫黛只是不緊不慢的等待著。
片刻之后,層層疊疊的帷幔之后,一道身影緩緩出現(xiàn)。
可不就是謝淮那家伙。
謝淮慢條斯理的走到溫黛面前,絲毫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羞恥感,反而很是熟稔的順勢坐在了溫黛身旁。
他有些好奇,“郡主何時發(fā)現(xiàn)我的?”
溫黛冷笑一聲,“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本來只是詐你的�!�
一進屋,她就聞到了房中沉香當中多了一味其他的香味,加上前段日子在宮中謝淮的所作所為。
溫黛這才懷疑著開口說話,想不到謝淮這家伙既然還真的在這。
倒是想不到小郡主居然聰明了,還格外狡猾。
謝淮揚了揚眉頭,絲毫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尷尬,反而點點頭,煞有介事道:“那下次,在下可得小心點。”
“還敢有下次?!”
溫黛瞬間炸了,她瞪著謝淮。
“你信不信,本郡主一聲令下,你馬上就能人頭落地,被外頭守衛(wèi)射成篩子!”
謝淮毫不懷疑院中的守衛(wèi),他進來還頗廢了一番功夫。
他點頭,“當然信,只是,郡主會這般狠心嗎?”
謝淮嘆了口氣,一副擔心的樣子。
溫黛翻了個白眼,無恥之徒。
只是想到什么,她眉心微擰,“你什么時候來的?”
若是剛到的還好,但若是之前...
看穿了小郡主眼底的顧慮。
謝淮佯裝思考,“我說真話的話,郡主不會也會給我喂一顆斷腸丸?”
那這就是全部看到也聽到了!
溫黛有些懊惱,居然先前沒發(fā)現(xiàn)這家伙。
“在下倒是沒想到郡主居然還有這一面呢,不過那斷腸丸是真是假?”
謝淮還真有些好奇。
“謝淮!”
溫黛暗暗磨牙,咬牙切齒的盯著他。
瞧著小郡主真生氣了,謝淮輕咳兩聲扯開話題。
“你來做什么?一月之期不是還沒到嗎?”
以為謝淮是為了那一月之期的約定,溫黛挪開了眼,語氣冷淡。
瞧著小郡主低落的模樣,謝淮輕嘆一口氣,良久,一瓶藥膏出現(xiàn)在溫黛的視線中。
“涂上它,明日一點痕跡都看不著�!�
溫黛狐疑的看著謝淮,不是懷疑他的用心,而是,這藥膏當真有這么神奇?
謝淮還是頭次做這種事情,被溫黛看著渾身都有些不適應。
他睫毛微顫,眼底閃過心慌,一閃而過叫人看不出。
瞧著東西也放好了,他倏爾站起身準備離開。
“時候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吧,今日所見所聽,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他知小郡主對他多有防備,不愿她為此苦惱,便將話攤開了說。
眼下渾身都處于小郡主的閨房,周身仿佛都是小郡主氣息,讓他心神有些不寧。
他說完話,便抬腳離開。
今日來本就是曉得皇后那里動了,擔心她出了事情,不曾想皇后沒能占到便宜,反而是溫守成那里出了岔子。
小郡主速來驕傲,如今心中,只怕是傷心的,卻不肯叫人知曉。
也知名聲對她重要,不敢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只是他剛邁腿,身后小郡主出聲。
“謝淮,你那日的話還作數(shù)嗎?”
在見識過我并不是外人眼中想象的那般大義的人,仍舊愿意與我為伍。
謝淮腳下步子驟然停下,心中猛然一驚。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靜止,一切都是安靜的,只能聽見雨水順著屋檐滴落的聲音。
心臟仿佛一瞬間停止了跳動,緊接著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瘋狂跳動。
滿室寂靜,徒留心臟跳動的聲音。
那是興奮,是雀躍,是懷疑...
他回頭,看向溫黛。
燭火下,郎君眸色分外漆黑,如同無波的古井,吞噬人心。
明明謝淮臉上的神情無比平靜,可溫黛就是覺得,他心中應當是波瀾萬丈。
她咽了咽干澀的嗓子,并未如往常般逃避,而是迎面對上。
她一字一句緩緩問道:“你要做我溫黛的刀嗎?”
唯一的,永不背叛的一把刀。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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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現(xiàn)重生
近日汴京城可謂是風平浪靜,直到一道溫守成帶著妾室子女將大長公主逼病的消息不知從哪里流出,很快傳遍了汴京城。
本是民間的事情,可有人瞧見那日皇后娘娘也去了公主府,此事也就越發(fā)撲朔迷離,一石激起千層浪。
而在這之后的不久,更是傳出了大長公主早就要和溫守成和離,只是礙于天家顏面才未能成功。
聲勢之浩大就連朝堂之上都聽到了風聲。
是以今日朝堂上剛匯報完淮北水患的消息后,那些個御史言官就將這件事情拉了出來。
從古至今,皇帝最為頭疼的就是這些個頭硬又喜歡捕風捉影的言官,憑借一張三寸不爛之舌,稍不注意就是以死明鑒,可謂棘手。
“陛下,大長公主乃天家皇室公主,如今被一個溫家如此欺負,簡直是有損天家顏面,而皇后娘娘插手此事,是否有違規(guī)矩,還請陛下徹查此事�!�
其中一位年紀略大的老臣站了出來,他神情略微激動。
緊接著,一個兩個的都站了出來。
話里話外都是在說皇后如何不對,溫家如何不對。
“是啊,陛下,當初四海初平,風雨飄搖,大長公主一手為如今的政策立下基礎,怎能讓她受如此屈辱!”
即便如此,也還有不同的聲音出現(xiàn)。
“誒,你這話就不對了,大長公主下嫁乃是先皇賜婚,豈有違逆先皇旨意的道理!”
“...”
平日里風光霽月多么鐵面無私的人這個時候吵來吵去,一張臉更是吵得通紅,把永慶帝吵得頭都疼了。
他想到前幾日同意皇后去做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后悔,竟是不知道會惹出這等麻煩的事情來。
可同時,永慶帝心中冷然,當他不知道那些跳出來的老臣一半都是曾在大長公主執(zhí)政期間收到重用的不成。
這些年來他有心招攬,倒是想不到這群老家伙還真是念舊情得很,居然為這等小事出面。
只是永慶帝私心里并不想要溫家和大長公主聯(lián)合,這樣只會加強大長公主的勢力。
早些年他感激姑姑為他做出的事情,可越在這個位子上待久了,猜疑心便越發(fā)重,最初的孺慕也早就成了懷疑。
可如果兩家和離,那溫家的兵權勢必很難再受到控制,到時候更加麻煩。
一來二去的,永慶帝心中也是亂成一團,他目光落在尚未出聲的李相身上。
“李相覺得如何?”
當年大長公主攝政,許多人才都得到重用,可唯獨這李安之像是查無此人般,直到永慶帝掌權才漸漸重用了起來。
也有人猜測之前是大長公主不喜他。
永慶帝出聲詢問著他,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幾乎落在了他身上。
李安之手持朝笏,像是才聽見陛下的話,臉上毫無波瀾,他微微躬身。
“既是眾說紛紛,如今瞧著和離之策已經(jīng)是大勢所趨,貿(mào)然拒絕只怕令百姓寒心,又讓天家顏面有損——”
李安之說到此頓了頓又道:“若是陛下?lián)奶澊藴卮笕�,不妨再賜下幾房美妾補償溫大人�!�
名為補償實則就是監(jiān)視,畢竟不可能讓溫守成獨掌這汴京兵權,不然永慶帝也不會如此煩心。
李安之這話不僅解了陛下被大長公主舊臣圍困的困境,更是給永慶帝提供了一個新路子。
以前不能賜是因為大長公主在,他不好做這些,可如今兩家和離,這送人便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了。
永慶帝面色稍霽,沉思片刻,痛心道:“大長公主乃朕之姑姑,先皇親賜溫家婚約,然如今情分消磨,雖深表痛惜,卻實不愿兩家結怨,今特旨,兩家和離,另賜溫家黃金百兩,綾羅綢緞各百匹�!�
而這宣旨的人,也有講究。
永慶帝想了想,看向李安之。
“便由李相代朕前往公主府宣旨�!�
朝堂之上,永慶帝的聲音擲地有聲,回蕩在寂靜的朝中。
李安之第一個跪下,“陛下圣明�!�
緊接著半數(shù)朝臣跟著跪下,即便是還有話要說的也被身邊的人拉著跪下。
他們這位陛下,這兩年性子是越來越奇怪了輕易聽不得反對的話,前兩天那位戶部侍郎不就是與陛下爭執(zhí),結果直接被抄了家。
散朝以后,李安之不緊不慢的往外走,即便是遇上前來攀談的人也只是廖廖兩句,態(tài)度疏離。
有新來的小官看著這位大名鼎鼎的的李相,面帶羨慕,不知自己何時也能如這位一般。
他想到朝中大臣們有些私下多是裙帶關系,為了搭上關系,常常會聯(lián)姻鞏固世家利益。
他想這位李相必然背后還有更厲害的人吧,那他是不是也能...
旁邊稍有些年歲的人聽到他這番喃喃自語,忍不住嗤笑,潑了一盆冷水。
“若是這個,你想都不要想,如今李相后院可是空無一人�!�
小官有些震驚,顯然是沒想到。
那人聳了聳肩,“這些年來,咱們這位李相可是從未娶妻生子,就連個外室都沒有�!�
小官詫異:“李相的高堂不催嗎?”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啊。
對此他也只是搖搖頭,“李相高堂早逝,聽聞...”
那人看了看周圍低下頭道:“聽聞是前朝罪臣呢,若不是碰上大長公主那年大赦天下,怎么可能還能科考呢�!�
小官被這龐大的信息量砸得暈暈乎乎的,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而事件中心的李相早已坐上了馬車,外頭的隨侍剛動,就聽見里頭的大人緩緩道:“去公主府。”
隨侍低低應了一聲。
很快馬車隱沒在繁華的車市,而象征著李府的馬車一路慢悠悠的前往了公主府。
公主府內,溫黛正帶著大長公主看戲,特地叫了下頭的戲班子排了戲來哄阿娘開心。
外頭那些個風言風語,一早被溫黛知道后就下了命令不需任何人說起。
瞧著身旁正襟危坐的小家伙,大長公主哪里不知道音音是在哄她開心。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瞞著音音。
“外頭那些,都是我叫人放出去的�!�
溫黛聞言眼睛都快瞪圓了,一臉驚訝。
“阿娘?可是你為什么要...”
溫黛有些奇怪,即便是這種事情,不過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罷了,阿娘怎么會用這樣的招數(shù)。
大長公主只是笑著,“你啊,且看著吧。”
為帝者所在乎不過江山社稷民心,她當年夙興夜寐興盛大周。
有功之人卻受如此磋磨,若陛下不妥善處理,只會讓人質疑皇家是否真的尊貴如斯。
“不過——”
大長公主湊近幾分看著溫黛光潔如初的小臉。
“想不到那府醫(yī)看著年輕,配出的藥倒是好藥,竟是半點都瞧不出了�!�
沒想到阿娘會突然問到這個地方,溫黛眼神微閃,裝作看戲的模樣,含糊道:“是啊,我也沒想到。”
思緒卻忍不住回到那日,當時她問出那句話后,謝淮半晌都沒回答,她只覺羞惱,以為他不愿,準備若無其事的收回時。
謝淮回頭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她面前,于她身前蹲下。
她瞧不見他的神情,只聽見他沙啞的聲音。
“謝淮,樂意之至�!�
明明只是平常的一句話,可溫黛總覺得好像決定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想著不過是和謝淮這家伙互惠互利罷了,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大長公主瞧清楚了她神情不對勁,笑著準備逗她時,下頭的秋嬤嬤卻忽而附耳過來。
溫守成來了。
大長公主神色未變,只是扭頭笑著讓溫黛再看會,下頭有些事情讓她處理。
偌大的公主府,那些事情溫黛也不太明白,只點點頭就看著大長公主離開。
而不多時,又青過來,手中拿著一道信件。
“這是下頭角門給的,說是要親自交給郡主您�!�
又青對她忠誠,自然不會打開看,只是老老實實的將東西遞給她。
溫黛有些疑惑的拆開,待看清落款是謝淮后才了然,認真的看著心中的內容。
這些日子謝淮都在仔仔細細查著徐月的生平,大小的事情無一放過,即便徐月隱藏得再好,始終有露馬腳的地方。
溫黛看著信上謝淮說著徐月這些日子秘密指使人大肆屯糧,各處的糧食鋪子都有她的身影。
災荒年間這事并不奇怪,可偏偏如今大周興盛平安,而除非是開鋪子才需要大肆購買糧食。
可徐月即將入東宮,成為人上人,怎么可能甘愿做一個商人,豈不是自掉身價。
所謂士農(nóng)工商,商為最末,便是這么個道理。
摩挲著那處字跡,溫黛眉心微皺,仔細想著。
旁邊的又青不知,只是碰到郡主的手冰冷,有些心疼。
“時下雖然還未入冬,可天氣冷得厲害,回頭奴婢喊人將那庫房的手爐清出來用著,免得郡主受涼�!�
又青隨意說著,溫黛卻突然抓住了入冬這兩個字。
入冬,入冬。
是了,夢中的徐月之所以站穩(wěn)了腳跟,不僅是才情動人,更為重要的是面對難民,依舊菩薩心腸的救治。
永慶年間,淮北水患,流民暴亂成災,往汴京方向涌來,汴京城的米價瘋漲。
可謂是餓殍遍地。
各個地方糧食都很緊缺,偏偏是這個時候,徐月開設粥棚,接濟難民,博得名聲。
再加上大考獵得白鹿,越發(fā)坐實了她神女的名頭。
可是夢中的徐月有糧食是因為徐姨娘娘家陪嫁有一間糧食鋪子。
可是如今還沒到災民入京,徐月卻已經(jīng)開始收糧,這是為什么。
溫黛瞳孔微縮,握緊手,難不成徐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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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
后院落英繽紛,枯枝敗葉隨風飄落,落在男人的肩頭,可男人卻無心拂開。
院中的人除了秋嬤嬤,其他的下人早就被喊到外門子去守著。
溫守成站在院中,而大長公主則是站在廊下,隔著臺階,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她撥弄著手中的手爐,眉目淡然。
“溫大人來此,是有什么東西還沒有拿走嗎?”
大長公主一出口就將溫守成來此的用意定成了拿東西,對于溫守成面上的欲言又止權當作看不見。
溫守成苦笑一聲,“書寧,外頭的事情,你難道全然不知嗎?”
他與她夫妻這些年,怎會不知其中有她的手筆,否則怎么可能聲勢如此浩大。
又有誰敢妄議皇后。
大長公主不緊不慢,瞥向旁邊的秋嬤嬤。
“竟是有此事?”
秋嬤嬤心領神會,“這些日子殿下忙著照顧郡主,下頭的事情也不好叨擾,不知溫大人說的什么事?”
秋嬤嬤一番話不僅為大長公主說了話,更是告訴了溫守成,前幾日的事情且還沒完呢。
溫守成知道這一切不過就是托詞罷了,他今日京郊練兵,那些個話說的跟真的似的。
他直說道:“外人傳言,你要與我和離�!�
他不相信她真的會這般做,只當是她的氣話。
可眾說紛紜,他心中還是有些沒底。
“原是這個啊�!�
大長公主輕挑眉頭,臉上并沒有驚訝之色。
溫守成道:“我知外面那些都是以訛傳訛,書寧我……
“并不是謠言�!�
大長公主徑直打斷了他的話,毫不避諱的就說出了口。
她望著下面的溫守成,一字一句,聲音無比平淡。
“我就是要與你和離�!�
往日大長公主也曾說過這話,可從來沒有一次是這樣的,無比的冷靜,里面是沒有盡頭的冷漠。
溫守成腦中‘嗡’的一聲,全身血液倒流般,差點讓他穩(wěn)不住身形。
他張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