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場轟轟烈烈的謠言就這么被扼殺在搖籃里,叫人措不及防。
尤其是太子,氣得簡直都要發(fā)狂。
他不明白,大長公主怎么臨時又變換了心意。
若是兩國聯(lián)姻,大長公主的地位只會無比堅(jiān)固,而他就要陷入被動的地帶。
眼下趁著這件大事尚且還沒落實(shí),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斬后奏,只要權(quán)利在手中,誰人敢不從。
太子在書房內(nèi)不停踱步,半晌后,才讓人去把那些幕僚都喊來。
夜深人靜,一只鴿子無聲無息的從東宮飛出,半途卻被人截下。
...
晨光熹微,山霧繚繞,汴京城內(nèi)早市才開始,就聽得一道洪亮的鐘聲響起。
“咚——咚——咚——”
聲音悠遠(yuǎn)綿長,有人順著聲音看去,卻發(fā)現(xiàn),那是皇宮的位置。
如此鐘聲,唯有國喪。
是永慶帝山陵崩了。
永慶帝駕崩,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明明前幾日還見著人氣色不錯,如今想來,竟是回光返照。
按理來說,皇帝崩逝,便由太子主持大局,下葬,祭天,一系列的事情繁雜瑣碎。
皇宮上下滿是縞素,朝堂之上也都是清一色的暗色,太子站在上方,神情悲痛欲絕。
下頭有臣子不甘心的,忍不住出聲,“陛下怎么突然就駕崩了,分明前幾日還是好好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太子面不改色道:“父皇的身子本就大不如前,那幾日原就是強(qiáng)撐,只是的確,父皇是因?yàn)槟承┦虑椴艢饧惫バ牡摹!?br />
說著,太子面色悲痛的讓太監(jiān)拿出了厚厚一疊的折子,讓其派發(fā)給前面的臣子。
他則不急不緩道:“大長公主這些年貪贓枉法,草芥人命,結(jié)黨營私,被吏部侍郎張大人發(fā)現(xiàn),本想上折,無奈大長公主勢大,張大人一家五口竟都沒有幸免于難,所幸有個活口留下,將這些東西想盡辦法的送到了御前�!�
“父皇速來敬重大長公主,萬萬沒想到居然會發(fā)生這種事情,一時氣血攻心,才加重了病情!”
太子說得悲痛,眼中充斥著對大長公主的憤恨。
那折子里面的東西,也被臣子們瞧見,字字句句泣血控訴。
一時間各自面面相覷。
“這�!�
彼時李安之看也沒看,只是道:“其中真假猶未可知,僅憑一紙?jiān)V狀,怎能定真假,殊不知是不是旁人誣陷。”
此話一出,原本附庸大長公主一系的臣子便紛紛附和。
太子冷笑一聲,“李相,即便你與大長公主是舊情人,也不必如此偏向吧,江山社稷,天下蒼生,怎么容得下如此?”
太子一語點(diǎn)破了李安之和大長公主的關(guān)系,畢竟公主府有他的眼線,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
沒管下頭的臣子們有多震驚,太子拍拍手又是叫了人證,正是他口中所說逃生的那一人。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的模樣,他與太子對視一眼,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開始哭訴大長公主的暴行。
如今圣人崩逝,太子遲早繼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時間原本不信的,見狀也只能不得不信,只紛紛附和著要嚴(yán)懲大長公主。
“諸位這話,倒是高看我周書寧了,太子,害陛下的究竟是誰,你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一道嘲諷的聲音自殿外傳來。
緊接著大家伙就看到這件事情的主人公,大長公主竟是來了。
有臣子見狀皺緊眉頭。
“大長公主殿下,此乃男子朝臣議事之地,你怎能輕易踏足,豈不是壞祖宗禮法?”
大長公主冷笑一聲,雙眼似寒星瞥向那位臣子。
“林大人,本宮當(dāng)年執(zhí)掌朝堂的時候,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院編纂,怎么,如今是仗著誰的勢力抖落起來?!”
大長公主聲音冷冽,舉手投足威嚴(yán)不可侵犯。
林大人被這般一通話,一時間臉色青黑,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很快,他就找到了由頭,看到大長公主身后的謝淮。
“此乃我周朝大事,你是我周國大長公主,怎能帶別國人來此,莫不是早就通敵叛國?”
總有些不長眼的蠢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大長公主懶得跟他爭辯,而是看向上頭的太子。
“謝淮乃陛下之子,為我周國皇室血脈,有何來不得�!�
一句話,頓時如同冷水下了油鍋,驚起議論。
“怎么可能!”
太子完全不知道這一點(diǎn),握緊手怒斥。
“大長公主慎言,即便您是長輩,也不該如此胡言亂語!”
大長公主嗤笑一聲,“看來皇后還真是什么都沒告訴你�!�
她扭頭看著下方震驚的朝臣們,道:“謝淮,乃昌樂帝姬與陛下之子,怎么就不是皇家正統(tǒng),說來要不是皇后,謝淮又怎么會流落民間�!�
太子聞言瞳孔驟縮,臉色陰沉。
“誰人不知昌樂帝姬早就死了,怎么會冒出一個子嗣,大長公主是想逃避罪責(zé),才編了這么一個故事來不成?”
大長公主看著太子冥頑不靈的模樣,沖著殿外喊了一句。
“把人帶上來吧。”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移向門口。
只見得身材高大的侍衛(wèi),如死狗一般將人拖了進(jìn)來。
而太子看清來人,更是一口氣差點(diǎn)沒上來。
他認(rèn)得那人,是母后身旁的最得力的嬤嬤。
那嬤嬤發(fā)髻散亂,眼神空洞,嘴里還不停呢喃著。
光看這一點(diǎn),就知道她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別殺我�!�
太子只覺得無盡的憤怒涌起,直沖天靈蓋。
“大膽,你們在宮里如此放肆,置法度何處,尊卑何處,你們瘋了不成!”
憤怒之下,是惶恐。
皇后心腹居于深宮,這群人居然能夠直入后宮將人帶出,且他的人還沒收到消息。
這說明什么,說明千秋殿還有另外一只手!
太子靈光一閃,忽而想到那日宴請溫黛時,計(jì)劃的失誤,還有前去暗殺的人統(tǒng)統(tǒng)沒了消息。
他倏爾看向大長公主還有謝淮,眼神不斷審視。
這兩人,究竟是誰?!
林振則上前將東西遞給大長公主就退下了。
大長公主將東西展開,“這上面是這嬤嬤的口供,二十年前,皇后與帝姬同為后位人選,彼時貴妃在皇后之后有孕,頗受圣眷,皇后嫉妒,利用動蕩之際和謝夫人聯(lián)手意欲除掉貴妃�!�
“可惜貴妃福大命大,跳進(jìn)暗河,一路出宮,反而被人救下,隱姓埋名,成了福安村的一名寡婦,生下了謝淮�!�
大長公主一字一言有理有據(jù),讓人找不到地方反駁。
太子眉頭緊皺,心中萬般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漏算了這一環(huán)。
謝淮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何其荒唐!
可眼下,太子知道,不成功便成仁事已至此,他既已經(jīng)走出這一步,便沒了回頭路,只有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
他神情陰鶩。
“即便如此,皇后乃一國之母,豈容爾等羞辱,謝淮一事孤自有定奪,只是大長公主結(jié)黨營私,草芥人命已是板上釘釘,來人將人給我押入天牢!”
殿中的侍衛(wèi)上前將大長公主團(tuán)團(tuán)圍住。
大長公主沒想到太子居然在此光天化日,冒天下之大不韙,硬安罪名于她。
謝淮說的果真不錯,太子這家伙才是真的不死不休,音音在汴京一日,便永無安寧之日。
只是太子有人,可謝淮此行也帶了不少侍衛(wèi),在太子的人出來的一瞬,林振立刻帶人沖了進(jìn)來。
殺戮,一觸即發(fā)。
太子臉色更加陰沉,“謝淮!即便你是秦國皇帝,又是我周國皇子,這里也輪不到你撒野!你難道想要秦周兩國開戰(zhàn)不成?!”
謝淮面對太子的威脅,毫不在意。
他抬起眼皮對上太子氣急敗壞的臉。
“那便是開戰(zhàn)又如何?”
氣氛霎時間緊張起來,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大長公主望著這一切,眼神望向一旁。
“怎么,陛下熱鬧還沒看夠?”
太子心中一驚,順著人的眼神就看去。
只聽一道伴隨著陣陣咳嗽的聲音從殿后傳來。
“好了�!�
87
?
造反
身穿明黃龍袍的男人扶著大監(jiān),一步一步走了出來,不時捂著嘴拼命咳嗽。
面容也徹底暴露在眾人面前。
正是早已‘崩逝’的永慶帝。
雖面容憔悴,可的的確確是個活人模樣。
底下的朝臣們見狀大驚。
“這!”
“太子殿下,這是怎么回事!”
“皇上還活著!”
“...”
太子殿下也是一頭霧水,他望著永慶帝,只覺得冷若冰窟,渾身血液似從腳底倒流。
父皇竟沒有死!
怎么回事,尹太平怎么做的事!
所有猜想都在心中過了遍。
太子的驚訝也只是一閃而過,眨眼間就換了一副神態(tài),一臉茫然無措。
“父皇,父皇這是怎么回事啊?”
永慶帝冷哼一聲,“怎么,見著朕沒死,你很失望?”
太子臉色微僵,“父皇這是哪里的話,兒臣見父皇安康,心中不勝激動�!�
“哼,朕看,是在罵那尹神醫(yī)不中用吧沒能毒死朕吧!”
永慶帝聲音冷冽,眼神如刀。
太子“撲通”一聲猛然跪在地上,“父皇明鑒,兒臣對父皇孝心可感天地,定然是誰想要栽贓陷害兒臣,父皇明鑒!”
“太子這話騙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尹神醫(yī)早就交代,是你將他送到陛下面前,昨兒若不是多留了個心眼,只怕陛下還真被你害死了!”
大長公主適時的補(bǔ)上話,冷眼瞧著方才還威風(fēng)凜凜的太子如今如此做小伏低。
因著謝淮,大長公主對東宮多了些心眼,派人一直監(jiān)視,果不其然,昨兒就截住了那只信鴿。
才先太子一步,按住了尹神醫(yī),叫人做出這樣一副場景,讓太子相信。
畢竟陛下可以死,唯獨(dú)不能在這個檔口上死。
否則還真是叫太子得勢,抖落起來了。
大長公主不由得慶幸起來。
謀害天子,其罪當(dāng)誅,按理來說,太子是板上釘釘?shù)囊粡U黜。
可仍舊有朝臣求情。
“陛下,太子許是一時糊涂,如今我周朝就這么一個皇子,若是廢黜,豈不是江山后繼無人,只怕要亂啊�!�
大長公主看著那位臣子,是太子手下的,如今都這個地步了,還要為太子開脫,還真是忠心耿耿。
如今手上好不容易有太子的把柄,大長公主怎么可能會允許如此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她當(dāng)即道:“從古至今,謀害天子,就沒有善終的,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怎么到了太子這就要網(wǎng)開一面,莫不是叫天下人都認(rèn)為,刺殺天子沒什么,若如此,后人皆效仿,置律法與江山何處?!”
大長公主冷嗤一聲,一字一句條條是理,將那人的嘴堵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能一個勁的結(jié)結(jié)巴巴什么都說不出來。
“可,可...”
曉得下頭這些朝臣再說什么,大長公主語氣緩和,眼含深意。
“況且,現(xiàn)在可不只有太子一個皇子呢�!�
還有誰,自然指的是謝淮。
永慶帝聞言,眼神也情不自禁的放在了謝淮身上。
他曾經(jīng)最愛的女人為他生下的孩子,即便流落民間,依舊被養(yǎng)的如此出眾。
可這孩子看他的眼神卻如此陌生。
是也在怪他吧。
畢竟他曾經(jīng)入宮,因著大考當(dāng)時秦國以利益交換,他才壓下了怒氣。
可到底牽連旁人,連人也沒細(xì)看,隨便賞了些就讓人出宮了。
卻不知道,他的兒子,就在眼皮子底下,這么多年,他都能發(fā)現(xiàn)。
想到此,永慶帝忍不住的痛心,懊悔,可也對始作俑者升起憎惡之情。
都是皇后那個惡毒的賤人,才會造成這一切!
不就是為了讓太子繼位嗎!
想到往日,皇后為太子攛掇他做的那些事情,永慶帝只覺得無比的厭惡。
太子本還有恃無恐,可看著永慶帝神情變換,看向謝淮的眼神逐漸不對,他忍不住有些心慌。
他連忙出聲道:“謝淮已是秦國君王,這天下豈有兩國一君的道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眾人議論紛紛,吵得翻天了都沒商量出結(jié)果來。
謝淮看著朝堂上的一切,只覺得少了一個人。
他皺緊眉頭,“不對勁�!�
太子被廢,如此大的事情,皇后記掛太子,怎么可能不為太子求情,反而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面的意思。
大長公主聽見他的話,有些奇怪,“什么不對?”
謝淮沒說出來,想著或許是他多想了。
或許,皇后出不來,早被控制住了。
可越如此想,心頭就越發(fā)慌亂。
殿外,忽有驚呼聲。
“救命!”
“殺人了!”
“...”
刀劍聲驟然在殿外響起,謝淮神色驟變,警惕的看向殿門口。
“謝淮,好久不見啊�!�
身穿鐵甲的將士手持長劍進(jìn)殿,身上都是殷紅的血跡,濃郁的血腥味,也在殿中陡然蔓延開來。
是...謝安。
而謝安身后,是雍容華貴,尊貴無雙的皇后。
謝安看著他,眼中充斥著無盡的殺意。
他才知道,謝家之所以倒臺,全都是拜謝淮所賜,是謝淮將那些東西交上去。
他的母親明明保護(hù)了謝淮,可謝淮居然恩將仇報(bào)害死了母親!
可偏偏謝淮居然搖身一變成了皇帝,他報(bào)仇無望之際,還好皇后娘娘來了。
當(dāng)初是皇后娘娘給了他一條生路,免他如野狗在這汴京茍延殘喘。
如今皇后有難,他自然要回報(bào)。
雖說此番九死一生,可母親之仇不可不報(bào),他一定要,殺了謝淮!
永慶帝看清是皇后,目眥欲裂,怒斥道:“皇后,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不成!”
皇后忽而大笑起來,明艷的妝容都有些扭曲。
“造反?造反又如何!若不如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有什么不對!”
皇后咬緊牙看向謝淮,眼中迸射出恨意。
“都是你這個賤種!本宮就知道,那個賤人生下來的,也是要礙我兒子的事,當(dāng)初怎么就沒能殺死你!”
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能將謝淮一口口嚼爛吞下。
她冷笑一聲,“不過,如今也不算晚了,今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也別想攔了我兒的路!”
她看了一眼慌張的朝臣們,只覺得無比痛快。
“如今宮門緊閉,宮里面都是本宮的人,陛下,沒人會來救你,你若老老實(shí)實(shí)寫下退位詔書,自然也可留你一命,若不然,這滿屋子人,只怕都要成為一具具尸體�!�
“哦,對了。”
皇后忽而捂嘴,笑得猖狂。
“第一個死的,就是你和那個女人的賤種!”
“你混賬!你這個蛇蝎婦人,朕早就該廢了你!”
永慶帝被氣得氣息不穩(wěn),猛然坐在了龍椅上,眼中都是無盡的憤恨。
他望向太子,“太子,你也是這般想的?!”
太子在眾人的目光中,沉默著站起身。
看著母后的殷切目光,他知道,如今父皇這里是絕無回旋之地了。
既然唐太宗能弒兄殺弟逼宮登基為一代明君,他又有何不可!
千百年后,史書之上,只會任由勝利者書寫。
思及此,太子站穩(wěn)身體,望向永慶帝。
“父皇,您老了,是該退位讓賢的時候了�!�
死一般的寂靜,隨后是永慶帝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
“逆子,孽障!”
皇后也不欲廢話,沖著旁邊的謝安使了眼色。
謝安得令,握緊長劍就沖了上去。
本還在兩相對峙的士兵們見狀紛紛舉起手中長刀。
殺戮與尖叫共存,整座殿宇如同一座被圍住的死城,只余濃烈的血腥氣在殿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