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暮聽到腳步聲逼近,知道今日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了,咬咬牙猛地從屏風后走出,撲通跪了下去,惶恐道:“奴婢該死,沖撞了郎猝不及防的舉動反把顧清玄唬住了,他進退不是,只杵在那里,一時有些懵。
說好的處心積慮引誘呢?
她怎么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顧清玄:我已經(jīng)躺平等你來勾引了。
蘇暮:你就這么欠艸?
顧清玄:。。。。。
簡直粗鄙不堪,不成體統(tǒng)�。�
第二十一章
空氣仿佛被凝固了,外頭的許諸似聽到動靜,在門口喊道:“郎顧清玄回過神兒,應聲道:“莫要吵嚷�!�
許諸閉嘴。
屋里的蘇暮耷拉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顧清玄則居高臨下俯視她,似想把她的腦袋盯出個窟窿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道:“你起來。”
蘇暮遲疑了會兒,規(guī)規(guī)矩矩站起身,仍舊保持低頭的姿態(tài)。
顧清玄冷不防伸出食指戳她的肩膀,她受驚抬起頭,四目相對,又趕緊垂首,心里頭有點發(fā)慌。
“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壓低聲音,顯然不想驚動許諸。
蘇暮無法回答,總不能跟他說她癸水來了云云,腦中琢磨了好半晌,才答道:“先前奴婢上來找東西�!�
顧清玄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
如果是找東西,大可不必躲藏起來,定是她心中有鬼。
室內(nèi)一時寂靜下來,只偶爾聽到外頭的夏蟬扯開嗓門瘋吼,擾得人心煩。
兩個僵持的男女再次陷入奇怪的氛圍中,蘇暮心中忐忑,生怕他當場把她趕出去,若是這般,定會討來爬床的名聲,聲譽便徹底毀了。
顧清玄則百思不得其解她為何要躲藏在這里頭,若是為了勾引他,卻偏偏不見動靜�?扇舨皇枪匆卦谶@里做什么?
他又戳了戳她的肩膀,“問你話呢�!�
蘇暮敏感地后退兩步,跟他保持距離。
這一舉動反而令他得寸進尺,許是酒醉慫人膽,平時他給人的印象都是端方雅正,今日微醺,自然不能跟清醒時比。
“你若不愿回答,我便叫人了�!�
聽到“叫人”二字,蘇暮心中恐慌,忙道:“奴婢沖撞了郎君,還請郎君酌情責罰,給奴婢留些顏面。”
她是真的急了,看他的眼神中帶著可憐兮兮的求饒。
被那樣一雙欲說還休的杏眼求著,顧清玄沒有吭聲,只不動聲色上前一步,具有壓迫性的氣場把蘇暮逼得再次后退。
“我只問你,你躲在屏風后是何心思?”
蘇暮回答不出來,隱隱意識到他似乎誤解了什么,卻也沒打算解釋,就讓他誤解多想好了。
直到她被逼退至墻角,再也無路可退時,心思一動,想試探他的底線,默默拿出看家的本事,用軟弱的語氣道:“奴婢……奴婢曉得錯了,還請郎君高抬貴手饒了奴婢這一回�!�
嘖。
顧清玄似笑非笑,忽地發(fā)現(xiàn)這女人甚有趣味。當初抬舉她進西園,她卻不,如今卻偷偷來引誘,還真有點意思。
既然送上門來,豈有輕易饒過的道理?
他忽地捏住她的下巴,薄唇輕啟,“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嗎?”
蘇暮沉默不語,她膽子委實大,居然敢跟他對視,明明害怕得要命,偏要露出一副裝腔作勢的鎮(zhèn)定來。
那種外強中干的嬌怯神態(tài)落入他眼里,愈發(fā)覺得這人當真合他的胃口。
心中生出幾分戲謔,顧清玄緩緩俯身附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帶著淡淡的酒香,同她一字一句道:“你這是媚主�!�
低沉嗓音透著幾分撩人的挑釁,蘇暮用余光瞥他,仿佛被嚇著了,一時腿軟站不住腳往下墜。
纖細腰肢被他扶住,她緊繃著身子再也不敢動彈。
夏日衣裳質(zhì)感輕薄,扶到腰上的手極具力量。
這是顧清玄第一次扶女人的腰,也是第一次以這種親昵曖昧的動作去接近一個女人,感覺有些微妙。
他能清晰感知到對方身體的緊繃,還有隔著薄薄衣物傳來的體溫。
鼻息里聞到身上淺淡的皂莢香,那是用皂莢漿洗衣物殘留下來的氣息,明明沒有任何脂粉誘惑,卻引人沉淪。
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起來。
只要他有所意動,便會被她成功勾引到手。
炎炎夏日,困倦午后,孤男寡女,酒后亂性,一切都順理成章。
顧清玄心中冷哼,果真是只小狐貍,他雖然還沒有坐懷不亂的本事,但也沒到這般饑不擇食。
想用這點小伎倆爬他的床,門兒都沒有。
腰間的手緩緩松開,耳邊傳來他的意味深長,“你知道媚主……是什么下場嗎?”
蘇暮緊繃著心弦不語。
那男人溫熱的唇靠得極近,衣裳上有清爽的甘松香。他身量高大,俯身的姿態(tài)幾乎把她徹底籠罩。
壓迫性極強。
蘇暮向來會作死,他既然沒有驚動人,可見今日這事應能順利脫身,便大著膽子試探問:“是什么下場?”
顧清玄輕哼一聲,“奴婢魅惑主子,輕者發(fā)賣,重則杖斃�!�
他本以為那女人會害怕,誰知她天真地望著他,厚顏無恥問:“郎君會把奴婢發(fā)賣或杖殺嗎?”
這一問,反而把他問住了。
蘇暮繼續(xù)裝無知,說道:“都說郎君心慈仁善,先前冬香出錯,得郎君寬宥,奴婢是否也能討得寬宥?”
這完全是兩回事,她卻混為一談。
顧清玄一時被她的無理氣著了,但有時候女人對男人的無理恰恰是撒嬌。
蘇暮仗著她今天應能平安渡過此劫,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衣袖,眼巴巴問:“奴婢下回再也不敢莽撞了,今日可否得郎君寬宥,饒了奴婢一命?”
顧清玄斜睨她拉衣袖的手。
往日薛華蘭撒嬌時也是這般,他多數(shù)都是不耐,現(xiàn)下心思卻微妙。
他覺得心里頭痛快極了,以前總是懷疑自己自作多情,今兒總算被他抓到了小狐貍包藏禍心的罪證。
爽快至極。
那家伙東施效顰就是想爬床引誘他。
與她周旋了這一番,顧清玄興致勃勃,心想他的床可不好爬,豈能被她輕易得逞?
他故意甩開衣袖,自顧走到?jīng)鲩角白隆?br />
蘇暮跟了過去,委屈巴巴地跪到地上,一副低眉順眼的小女兒嬌態(tài)。
那小模樣當真跟只幼弱無辜的兔子似的,明明心眼跟蜂窩一樣,偏生露出小鹿般的膽怯委屈來。
顧清玄的視線在她的腰上環(huán)視了一圈,弱柳扶風,盈盈一握。
他本就心猿意馬,嘴上說不會受她蠱惑,身體還是挺誠實的�?v然她有十八個心眼子,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討得他歡喜罷了。
男人天生的掌控欲令他心懷大度,覺著這女人再怎么能算計,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便沒與她計較。
“許諸。”
聽到他的聲音,沒一會兒許諸推門進來聽候差遣,跪在地上的蘇暮跟驚雷閃電似的,連滾帶爬,以極快的速度躲藏到了屏風后。
顧清玄被她敏捷的舉動逗笑了。
許諸進來見他在笑,好奇問道:“郎君何故發(fā)笑?”
顧清玄:“方才做了一個好夢,甚有趣味。”頓了頓,“你去打盆水來,我要凈面�!�
許諸道聲好,退出去打水。
房門大開著,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道里,顧清玄才道:“還不快滾�!�
蘇暮從屏風后探出頭,倉促同他行了一禮,說道:“多謝郎君寬宥�!�
顧清玄板著棺材臉道:“這一回便饒了你�!�
說罷揮手打發(fā)她走。
蘇暮立馬逃離現(xiàn)場,聲譽總算是保住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后,顧清玄若有所思地看自己的手,指骨修長,指腹和掌心略微粗糲,那是練騎射留下來的痕跡。
腕上的五色繩鮮艷奪目,是他拐彎抹角討來的。
想到方才扶住的細軟腰肢,腦中不免想入非非。他好歹是個成年男子,潔身自好不代表清心寡欲。
不可置疑,他對那身段是有想法的。
只是心中不樂意輕易就被她勾搭上手,明明知道她想走捷徑,偏偏入了套,不免顯得自己輕浮失格。
說到底,他骨子里還是驕傲的。
自小養(yǎng)成的清貴雅正造就出他的克己復禮,若是被一個鄉(xiāng)野丫頭把魂兒勾了去,未免顯得滑稽可笑。
稍后許諸端來溫水,顧清玄凈面洗手,正好衣冠后,才打道回府。
另一邊的蘇暮則跟湘梅她們多耽擱了陣兒,見主仆出來時,蘇暮有意避開,躲藏到司英身后。
顧清玄路過她們時目不斜視,握著折扇走得不疾不徐。
蘇暮偷偷窺探那身量高大的男人,想起他問她是否知道媚主會受到什么懲罰。
她又豈會不知?
這種書香世家的高門大戶最忌諱的就是媚主,因為媚主不僅僅是以下犯上的蠱惑,同時亦是主子的昏聵荒唐。
顧清玄的背后有河東裴氏,將門母族,侯府爵位,以及天子新貴近臣,哪一樣拎出來不是唬人的噱頭?
要讓這樣的一個男人色令智昏,著實不太容易。
幸而蘇暮很有自知之明,目光短淺,也沒甚出息,只想以身飼虎,從他手里騙取到賣身契便罷。
當然,若還能騙取到一點錢財?shù)脑�,那就更好了�?br />
今日看顧清玄對她的態(tài)度,應該有門兒。
蘇暮仿佛窺見了曙光即將到來。
作者有話說:
起初,顧清玄:我英明神武,智慧超群,能辨忠奸,怎么可能會被一個小小鄉(xiāng)野丫頭蠱惑了心智?
簡直是笑話!
后來,顧清玄(默默捂緊褲衩):她就是個騙子!大騙子!!
圍觀群眾:我英明神武,智慧超群,能辨忠奸。。。
顧清玄:。。。。
第二十二章
回到西園后,顧清玄在寢臥里小憩了會兒。
院里老榆樹多,它雖能遮陰,卻也有壞處,那就是夏蟬特別愛叮咬它們,叫得撕心裂肺,沒完沒了,忒煩人。
許諸取來長竿驅(qū)趕。
顧清玄得了清凈,瞇了兩刻鐘,精神才好上許多。他心中惦記著事,前往書房把前兩天去丁家取回來的供詞仔細閱了一番。
次日沈正坤前來取這份供詞。
二人關在書房里商討接下來的行動,顧清玄打算利用丁大郎的案子來牽制丁家,利用丁老兒嘶咬鹽商裘家,以此為突破口。
沈正坤斂容道:“現(xiàn)如今丁大郎待到秋后問斬,只要文嘉愿意替他們討回公道,丁老兒勢必會心甘情愿聽任我們,變成一條瘋狗咬住裘家不放�!�
顧清玄點頭,“就拿裘家來開刀�!�
沈正坤還有顧慮,嚴肅道:“怕就怕……”
顧清玄接茬道:“你怕逼急了狗急跳墻?”
沈正坤:“常州局勢復雜,鹽商與監(jiān)院相互勾結,且與當?shù)馗藐P系緊密,只怕刺史府也參與其中,再往更深遠的去推,京中也脫不了干系。
“我怕的是一旦我們妄動,這些人為保自身利益,勢必會奮起反抗。
“鹽商保命,鹽官保烏紗,若是逼急了狗急跳墻,只怕我倆都得葬送在常州了�!�
顧清玄背手來回踱步,沉吟許久方道:“沈兄此言甚有道理,你我二人從京里來到這兒,手里雖有點權,卻無異于光桿司令,一旦他們動用周邊勢力,我倆便寸步難行。”
沈正坤:“這正是我擔憂的地方,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沒有周全縝密的計劃,萬不可輕舉妄動,若不然丁家必遭滅頂之災。”
顧清玄若有所思地摸下巴,隔了許久,才道:“沈兄無需擔憂,待我去河道北府營借兵再說�!�
這話把沈正坤唬住了,詫異道:“文嘉能借兵?”
顧清玄點頭,“能借�!�
沈正坤難以置信,囁嚅道:“北府營的兵只聽令于禁軍統(tǒng)領,實乃天子之衛(wèi),文嘉能調(diào)動他們?”
顧清玄并未回答這個問題,只緩步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忽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把沈正坤嚇得眼皮子一跳,太陽穴突突跳動起來。
鹽鐵使姜斌,姜貴妃兄長,看來這回圣人是鐵了心要動外戚姜家了。
意識到其中的微妙,沈正坤驚出一身冷汗。
他默默地拿衣袖擦了擦額頭,欲哭無淚道:“早知這差事棘手,當初我無論如何都不該摻和進來�!�
顧清玄淡淡道:“晚了�!庇值溃巴且粭l繩上的螞蚱,倘若差事辦得不好,就算回去了,前程也算沒了,沈兄可要考慮清楚�!�
沈正坤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來,訴苦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竟無端生出這般大的禍事來�!�
顧清玄喉結滾動,終是忍下了。
當初圣人把這差事交給他,曾問過派何人來常州合適,顧清玄舉薦了沈正坤,覺著他是個很有風骨的人。
如今沈正坤郁悶,他自然沒臉說是他拖他下水的。
兩人就這樁事細細商議。
灶戶丁家已經(jīng)夠遭罪了,倘若再落得個滅頂之災,委實人神共憤。
他們在這起事件中雖如螻蟻般卑微,顧清玄還是愿意把那五口之家保下來的。
正所謂人間正道,它雖然并不能普照大地,卻總要給人們留下憧憬和希望。
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把這縷正道之光留給丁家。
把劫后余生的希望,留給他們。
沈正坤取了丁家供詞離去后,顧清玄背著手站在屋檐下。
頭頂?shù)睦嫌軜湟呀?jīng)在院子里生長了數(shù)十年,它根深蒂固,枝繁葉茂,承載著顧氏一族的興旺與繁榮。
顧清玄仰頭望那繁茂枝丫,星星點點的陽光從葉縫中灑落下來,偶有微風拂動,落到他身上的光斑跟著搖晃。
許諸送完客回來見他仰望,好奇問:“郎君在看什么呢?”
顧清玄并未回答,只道:“去把張和叫來,我有差事要交與他辦。”
許諸應聲好,退下去叫人。
不一會兒張和過來,顧清玄帶他走進寢臥,從床下取出一封信件和信物交到他手里,嚴肅道:“你去一趟河道北府營,拿著這兩樣東西去找高章盛將軍�!�
張和仔細收好,試探問:“郎君是要找北府營借兵?”
顧清玄點頭,“待你順利借了兵來,我便捅常州的馬蜂窩,干一票大的�!�
張和斂容道:“郎君且放心,老奴定不辱使命�!�
顧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
張和領了命匆匆離去,顧清玄目送他離開,一縷清風夾雜著暑熱吹拂而來,輕薄衣衫微微擺動,顧清玄虛握著拳,負手而立。
他的目光落到院子的某個角落,神色早已沒有了平日里的溫潤,而是少見的沉靜,通身都是政治家的城府算計。
時下雖沒到六月,日頭卻一天比一天生猛。
端午節(jié)后沒過幾日,京中來信,是顧夫人親筆寫的,讓自家崽得空時把常州這邊的經(jīng)營賬目審核一番,倘若沒有疑問,今年就無需再送往京中核查了。
像他們這些侯府貴族,家族底下有諸多營生,商鋪、田莊、馬場、民宅等等,除了朝廷里的那些俸祿養(yǎng)著外,額外的收益則來自這些經(jīng)營。
常州是顧家曾經(jīng)的根兒,商鋪田地自然不少,每年的經(jīng)營賬目都會統(tǒng)一走鏢局運送到京城供顧夫人審核。
今年顧清玄來這邊辦差,便由他核賬,可以省下許多麻煩。
朱婆子負責收集各處賬本,拿到手后便差蘇暮送到西園去,她進西園時見許諸正同湘梅她們說話,便想交給他脫手。
夏日果蔬豐富,今年最早的葡萄竟已能采摘了,是青葡,并未完全熟透,吃起來還有點酸。
許諸饞新進來的葡萄,吐掉葡萄皮后,遞了幾顆給她,說道:“郎君就在書房里的,你自個兒給他送去,用不著我跑腿�!�
蘇暮接了葡萄,看著淺綠青嫩,問湘梅道:“酸不酸?”
湘梅哄她,“不酸�!�
蘇暮信以為真,放下木盒嘗了一顆,整個五官都被酸得扭曲了。
眾人失笑不已,湘梅掩嘴道:“叫你貪吃。”
蘇暮沒好氣打了她一板,忙倒水來漱口。
這會兒鄭氏沒在院里,顧清玄又在書房那邊,許諸平時活潑,同婢女們偷懶嘮嗑打發(fā)時間。
桌上新進的葡萄本是朱婆子拿來給主子嘗鮮的,哪曾想太酸了,顧清玄受不了那個味兒,便讓許諸拿去自己食用。
他是個不怕酸的,覺得挺上頭,同院兒里的婢女們分食,才有了這一出。
許諸不愿接手,蘇暮只得親自把賬本送到書房那邊。
屋里的青銅冰鑒已經(jīng)用上了,與外頭的暑日完全是兩個世界。
當時顧清玄正端坐在桌案前核查昨日呈上來的商鋪賬目,冰鑒里存放著解暑用的甜瓜和清涼飲子。
周邊一片安靜,也沒有嘈人的知了,只剩下?lián)芩惚P的聲音。
蘇暮走到門口敲門,屋里隔了許久才有回應。
得到應允,她輕輕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涼爽激到皮膚上,整個毛孔都舒爽不已。怕屋里的冷氣跑掉,她忙把門關上,算是見識過冰鑒降暑的厲害了。
桌案前的顧清玄頭也不抬,專注力一直都在賬本上,他一手下劃錢銀明細,一手盲撥算盤,速度飛快。
蘇暮怕打擾他,許久都不敢吭聲。
直到他開始翻頁時,她才小心翼翼道:“郎君,這是朱媽媽差奴婢送來的放貸賬本,她說田莊賬目一時半會沒這么快呈上來�!�
聽到她的聲音,顧清玄微微停頓,抬頭瞥了她一眼,并沒有指示。
算盤聲繼續(xù)在屋里響起,主子沒發(fā)話,蘇暮像木頭似的杵在那里,一時不敢亂動。
桌案前的男人仍舊專注于手上活計,他的手指修長靈活,在黝黑的算盤上撥動,靈巧至極。
蘇暮偷偷瞥了一眼,算是開了眼界。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她見識過他的琴音,也知他擅騎射,詩書更不消說,狀元之資,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奪來的名頭。
本以為書呆子不屑這些瑣碎賬務,哪曉得干起活來像模像樣,竟不比賬房先生差。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清玄才停頓手中活計,朝她招手,“呈上來�!�
蘇暮畢恭畢敬呈上木盒,小心翼翼把它放到桌案上。
顧清玄打開取出最上面的賬本粗粗翻閱,問道:“田莊上的賬目朱管事可曾說過什么時候能送過來?”
蘇暮回道:“朱媽媽說田莊涉及到佃戶,需得一家家清理,常州有六十多戶佃農(nóng),只怕要十天半月才能送過來。”
顧清玄“唔”了一聲,沒再多問。
蘇暮站了會兒,見他沒有其他問題,便道:“奴婢可以下去了嗎?”
顧清玄做了個打發(fā)的手勢,蘇暮行禮退下了。
哪曉得快要走到門口時,她忽然起了作死的心思。
眼下鄭氏沒在院里,許諸則在前廳那邊,書房這邊的院子又無人看管,豈不是她行事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