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盛氏:阿娘,這有違人倫綱常�。�!
忠勇侯:媽的,為愛做三,老子年輕時都沒玩得這么花!!
顧清玄: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fā)
顧清玄:我氣死了,只想原地炸裂�。�
蘇暮:是像煙花那樣“彭”的一下就炸上天嗎?
顧清玄:。。。。
第四十八章
他說話的語氣里帶著半真半假的挑釁,
顧老夫人選擇了無視,就不信他敢翻了天。
“天色也不早了,
文嘉明日還得上值,
早些回去歇著罷。”
顧清玄“嗯”了一聲,沒坐多久就離開了壽安堂。
夏季外頭還有地氣,走出院子熱風(fēng)撲面而來。
屋檐下亮起了燈籠,
照亮了暗下來的天色。
顧清玄仰頭看了一眼漫天繁星,許諸在前面提著燈籠引路,主仆二人緩步回永微園。
路過水榭時不少螢火蟲到處飛舞,
顧清玄仿佛被它們迷了眼,頓足看了會兒。
許諸停留在一旁,不敢催促。
一只螢火蟲作死往他面前飛過,
顧清玄揮了揮袖子,
那螢火蟲落到衣袖上,他又抖了抖,試圖把它抖落,結(jié)果它抓得牢,
在輕薄紗袖上一閃一閃的。
顧清玄把它捉到手里,
抓了回去。
回到永微園后,他把那只倒霉的螢火蟲扔進了宮燈里,
并把兩頭密封住,
防止它跑出來。
紀(jì)氏見他還有心思玩弄宮燈,
心里頭不禁有點發(fā)慌。
伺候他洗漱后,顧清玄穿著寢衣坐在桌前看那只宮燈。
室內(nèi)燭火熄滅,只留宮燈里的螢火蟲一閃一閃。
那宮燈由絹紗所制,
它小小的身影孤獨地在紗面上爬行,
尾端的光忽明忽滅。
顧清玄就枯坐在桌前看它,
連眼都不眨。
如果蘇暮是只螢火蟲,他鐵定把她捉來關(guān)進宮燈里,叫她一輩子都別想脫離這牢籠。
只可惜,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跑出去了,并且還成為了他人婦。
想起顧老夫人的警告,顧清玄心里頭翻涌不已。
明明是他的女人,偏生嫁出府去了,叫他白歡喜了一場。
若說心里頭沒有恨,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他卻不能怪罪別人。
他的阿娘夾在他與壽王府之間難做人,做主把蘇暮嫁出去也是迫不得已。
蘇暮哭求嫁出府也是因為壽王府容不下她,害怕日后被磋磨,這才尋了退路。
壽王府的姑娘容忍不下他房里有別的女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那般金枝玉葉,怎么能忍受與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所有人都有充分的理由,唯獨沒有人顧慮過他的感受。
他的阿娘可以背著他行事,他的女人也可以背著他嫁人。
她們都有充足的理由和各自的難處。
偏偏他還不能說什么,一個是他的親娘,一個是他人婦,不能對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忤逆,更不能去糾纏有夫之婦。
顧清玄忽地在黑暗里笑了起來。
那時他望著宮燈里的螢火蟲,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只可憐的蟲子。
而宮燈,便是束縛在他身上的枷鎖。
它們叫孝悌忠信,叫禮義廉恥。
當(dāng)天夜里他戴著鬼臉面具,抱著那盞宮燈在耳房里睡了一晚。
翌日晨鐘聲響起,顧清玄從迷迷糊糊中醒來。
夏日晝長夜短,天色已經(jīng)大亮,他茫然地望著窗外的白晝,隔了許久,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回府了,而非在雍州。
困倦地從床上坐起身,那床窄小,他睡得腰酸背痛。
顧清玄披頭散發(fā)地看手里的宮燈,螢火蟲還在呢。
他把它丟到一旁,揭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疲憊的臉。
那張臉明明生得俊,此刻卻垮著,活像誰欠了他十萬八千兩銀子似的,刀都砍不進去。
他起身走到更衣室,站在銅鏡前打量自己那副鬼樣子,寢衣亂七八糟的,披頭散發(fā),形容憔悴又狼狽。
顧清玄差點認(rèn)不出自己的模樣來。
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郎君,此刻活脫脫的深閨怨婦,一臉戾氣。
他明顯被自己的鬼樣子刺激到了。
那男人不可思議地走近銅鏡,捏著自己的臉左看右看,真的很像深閨怨婦,悲慘、怨恨、眉宇間充滿著陰沉的戾氣。
這全完不符合他的君子形象。
二指把嘴角掰開,露出僵硬的笑容來,牙齒白森森的,看著有些唬人。
男人骨子里的自尊心不容許他這般頹喪,他昂起高貴的頭顱,想著那女人既然能背著他嫁人,對他也沒多少真心。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何必對一個他人婦耿耿于懷呢?
這般寬慰自己一番,顧清玄收拾心情,把陰霾掩藏,開門喚人來伺候自己洗漱。
紀(jì)氏和柳婆子其實早就候著了,卻不敢打擾他,聽到他喊人,這才把銅盆送進房。
顧清玄跟往常那般,除了眼下泛青,有些疲倦外,看不出異常來。
柳婆子伺候他更衣穿常服。
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朝會或面圣,京中的官員上值多數(shù)都是穿的常服,而非正式官服。
時值夏日天氣炎熱,常服多為紗制,穿到身上輕薄透氣。
紀(jì)氏為了緩和氣氛,同他說了些家常。
顧清玄和顏悅色應(yīng)付,有時候也會笑,好似房里根本就不曾有過蘇暮這個人一樣,根本就窺探不出他的心思。
伺候他穿戴整齊出去,二人不禁生出些許錯覺,昨日像是夢境般,壓根就不存在過一樣。
待顧清玄主仆出府去上值后,紀(jì)氏才進耳房收拾,發(fā)現(xiàn)妝臺抽屜里丟著斷裂的梳櫛,想來他還是生氣的。
之后幾天顧清玄跟往常一樣,行為舉止平常,看不出什么異常來。
不僅壽安堂會關(guān)注他的言行舉止,映月苑那邊也是天天詢問。
紀(jì)氏每日同婆媳匯報顧清玄的飲食起居。
二人聽后對視一眼,顧老夫人默默掐念珠道:“上回我曾同他說過利害關(guān)系,他應(yīng)是聽進去的。”
盛氏稍稍寬心,“若是聽進去的就好。”
紀(jì)氏道:“奴婢這些日小心翼翼,生怕出岔子,小侯爺就是才回來時心里頭不大痛快,之后便淡了許多,也會同奴婢等人說笑�!�
顧老夫人點頭,“才開始誰都不會痛快的,待時日久了,自然會淡忘掉。”
盛氏好奇問:“那這些日你們可曾提起過蘇暮?”
紀(jì)氏搖頭,“不敢提,怕他心里頭厭煩�!�
顧老夫人:“多過陣子,他愿意提及,自然會提起�!�
盛氏徹底放心了,看向顧老夫人道:“幸虧有阿娘在,能壓得住他,若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
顧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以后行事長長腦子,你背著他行事,任誰都會不滿,更何況是他自個兒從常州帶回來的女郎。
“人家大老遠帶回來,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就被你給嫁出去了,你說他能不惱嗎?”
盛氏撒嬌道:“往后我不敢了,什么都聽你的。”
顧老夫人提醒她道:“吃一塹長一智,以后但凡涉及到壽王府的事,你最好多商議商議再行事�!�
盛氏連聲應(yīng)好。
三人就顧清玄的日常說了許久,紀(jì)氏才回去了。
盛氏則在壽安堂用了午飯。
陪顧老夫人坐了許久,待她午睡時,盛氏才回的映月苑。
哪曾想剛準(zhǔn)備午休,就聽仆人通報,說薛華蘭進府來了。
盛氏頓時皺眉,“這大中午的,那丫頭來湊什么熱鬧?”
方婆子無奈道:“多半是來探情形的�!庇值溃罢f起來,薛小娘子與小侯爺青梅竹馬,對他應(yīng)有心思�!�
盛氏氣惱不已,不高興道:“壽王府這般蠻橫,前腳才逼我把蘇暮打發(fā)出府,又豈容得下她?”
方婆子閉嘴不語。
沒過多時薛華蘭進了院子,原是滿心歡喜,結(jié)果被盛氏潑了一瓢冷水,問她道:“大中午的也不怕中暑熱,跑這里來作甚?”
薛華蘭撇嘴,“蘭兒想姨母了還不行嗎?”
到底是自己的親甥女,縱使小丫頭再不識相,也沒法把她當(dāng)外人那般訓(xùn)斥。
盛氏緩和表情,皺眉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頭藏的小心思�!�
薛華蘭親昵地?fù)母觳�,討好道:“阿娘知曉姨母愛食神仙豆腐,特地叫我送了一份來給姨母解饞。”
所謂神仙豆腐,就是用臭黃荊的葉子所制。
小時候盛氏最愛食它,夏日清熱消暑,生津解渴,最適宜不過。
這不,一旁的方婆子笑道:“娘子已經(jīng)許久不曾用過了�!�
盛氏做了個手勢,方婆子把食盒取下去。
現(xiàn)下還沒到六月,氣候并非熱得受不了,盛氏拿著方婆子的蒲扇給自家甥女打扇,說道:“晚些時候就回去,莫要在府里逗留�!�
薛華蘭小心翼翼試探問:“表哥可回府了?”
盛氏拿蒲扇敲了她一下,她“哎喲”一聲,忙捂住頭。
盛氏沒好氣道:“就知道你惦記著這茬,我今兒把話給你挑明了,壽王府容不下蘇暮,同樣也容不下你,明白嗎?”
薛華蘭沒有吭聲。
盛氏繼續(xù)道:“你莫要以為我把蘇暮嫁出府去了,你就有機可乘,倘若你敢壞了文嘉與壽王府的這樁親事,哪怕你是我親甥女,我照樣翻臉不認(rèn)人�!�
薛華蘭撇嘴道:“我可沒這般大的本事�!�
盛氏:“李三娘容不下蘇暮,她同樣也容不下你。
“人家雖然是庶女,好歹過繼到了正房,便是名正言順的嫡次女。
“往后壽王再上奏請封,討個郡主的封號下來,便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豈有你這丫頭蹦跶的份兒?”
薛華蘭心里雖然不痛快,面上卻未表露出來。
盛氏苦口婆心道:“莫要再把心思耗費到文嘉身上了,他不是你的良人,明白嗎?”
薛華蘭怕惹惱她,乖巧應(yīng)是。
怕她在府里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下午晚些時候盛氏親自差人把她送回府才作罷。
傍晚顧清玄主仆下值歸來。
夕陽西下,殘存的余暉在天邊映出晚霞。
顧清玄歪著頭看落日,陣陣微風(fēng)掃來,吹動衣衫一角飄動。他似想起了什么,張嘴正要說話,扭頭見身后的許諸,不由得愣了愣。
原來不是她啊。
收起突如其來的思緒,他沉默著往前,視線時不時瞥向天空,那里有一朵云彩,很像一只兔子。
他記得元宵那天晚上她討了一只兔子花燈,也不知它還在不在。
回到永微園,顧清玄像平常那般用飯,沐浴梳洗,去書房小坐。
這些日他都是這般重復(fù)循環(huán),處處都表現(xiàn)得像個正常人,保持著以往的作息,叫人窺探不出絲毫異常。
他也以為這樣就能把生活恢復(fù)到以前,恢復(fù)到?jīng)]有去過常州的以前。
獨自坐在書房里,沉默地望著外頭已經(jīng)黑下來的天色,顧清玄拿著書籍,神情麻木,整個人機械又沉郁。
他高估了自己。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自控力,起初覺得不過就是個女人,走了就走了。
他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的不習(xí)慣。
按理來說從他去雍州之始,她就已經(jīng)不再身邊了,他應(yīng)該很快就習(xí)慣她沒在身邊的日子才對。
可是恰恰相反。
正是因為太久沒見到她,反而身邊處處都是她。
越是抑制不要去想那個女人,就越是控制不住。
他覺得他大概是瘋了。
身邊沒有人教他怎么學(xué)會忘記,也沒有人教他怎么才能從一段感情里走出來,畢竟他曾經(jīng)真情實意,滿心歡喜,心心念念都是那個女人。
如今她卻嫁人了。
她明明就在京城,他明明隨時都能見到她,卻不能去看她。
只因她是他人婦,別的男人的妻子。
他現(xiàn)在想的是別人的妻子。
這是對她的一種冒犯。
顧清玄狼狽地收回視線,落到書籍上,卻怎么都看不進去了。他只覺得書上那些鬼畫符看得他頭大如斗,煩悶至極。
不耐煩把它扔到一邊,他坐在書案前發(fā)了會兒呆。
忽聽一道敲門聲響起,他稍稍斂容,撿起桌案上的書裝模作樣。
許諸送來一盤瓜果,見他把書拿反了也沒提醒,只默默地擱到一旁便悄然無息退了下去。
走出去后,許諸無奈搖頭。
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古人誠不欺我。
盤里的甜瓜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這個時節(jié)的甜瓜已經(jīng)熟透了,特別甘甜,是夏日的常備瓜果,不論老小皆愛食。
顧清玄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明明甘甜多汁,心里頭卻發(fā)苦。
苦得要命。
他木然地咀嚼那甜瓜,跟嚼蠟一般,不知是何滋味。
那人最是貪吃,又嗜辣,且還貪涼,若是到了六月酷暑,她可受得了夏日炎炎沒有冰鑒的日子?
那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可受得了成日里圍著灶臺,漿洗清掃整理家務(wù),被瑣碎雜活淹沒的日子?
那人……
該!
她自己選擇背著他嫁出去的,以為從這里走出去就能得到拯救,簡直天真!
平常人家的婦人哪有輕松容易的?
洗衣做飯服侍公婆伺候丈夫,操持家務(wù),每天面對的都是雞零狗碎,再好的青春都會被沒有盡頭的雜務(wù)磨滅。
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該!
他恨恨地咬著甜瓜,心里頭明明心疼,卻嘴硬不服軟。
那種復(fù)雜的情緒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備受煎熬。
一邊覺得她出府活該受罪,一邊又覺得她竟把他嫌棄到如斯地步,簡直無法忍受。
不管他承不承認(rèn),他確實被那女人甩了。
這令顧清玄備受打擊。
他的男性自尊,他驕傲的家世背景與淵博學(xué)識,統(tǒng)統(tǒng)都變得一文不值。
那女人寧愿挑一個縫人做丈夫,都不愿相信他的處事能力。
顧清玄越想越生氣,不知不覺竟然把整盤甜瓜都吃得一干二凈。
有些撐。
蘇暮出府一事他到底想不透,似乎鉆了牛角尖。
整件事都是顧老夫人和盛氏口述,全是她們的說辭,顧清玄沉寂了數(shù)日后把鄭氏找來詢問。
他誰都不信,唯獨信她的話。
鄭氏畢恭畢敬地站在他面前,微微躬著身子應(yīng)道:“蘇暮出府確實是她自己的意愿�!�
顧清玄坐在太師椅上,指腹輕輕摩挲扶手,“不曾有過一句怨言?”
鄭氏搖頭,嚴(yán)肅道:“奴婢曾與她說過,天大的事落下來只要小侯爺沒發(fā)話,夫人就不會輕易處置她,偏生她惶恐�!�
顧清玄沉默。
鄭氏繼續(xù)道:“當(dāng)時媒人給她選了三位郎君,她挑中了縫人周榮安做夫那郎君膽小如鼠,且還成過婚,她托奴婢替她打聽對方是否如媒人所言那般。
“奴婢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何就挑了周家,結(jié)果卻告訴奴婢,說周郎君是個慫包容易拿捏,日后保管什么話都聽她的。”
聽到這話,顧清玄不禁被氣笑了,他頗難堪地扶額,“你繼續(xù)說�!�
鄭氏道:“周母還更難纏,是個見錢眼開的。
“我同她說起,她卻說周母想要貪她的嫁妝就更應(yīng)該哄著她供著她,母子倆都容易拿捏,她在那家里就是個土霸王。”
顧清玄又氣又笑,無法理解道:“她當(dāng)真這般說的?”
鄭氏點頭,“奴婢句句屬實,做不得假�!庇值溃八x府的那天奴婢和紀(jì)娘子,還有柳媽媽一并去送的,看她的樣子似乎很歡喜,可見是滿意周家的。”
顧清玄不信那女人這般無情,抱著小希望問:“她可曾同你說過什么?”
鄭氏:“???”
顧清玄:“有沒有留下過什么話要與我說?”
鄭氏露出尷尬的表情,“不曾留下過話�!�
顧清玄覺得心口中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