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天疾馳,幾夜未睡,馬背顛簸,他眼底紅得嚇人:
「瓊月有恙,我不獨活�!�
八個字是楊昭溪說的,也是大將軍的筆跡。
母親見楊昭溪如此急切,想必是兒子吩咐,不敢大意,匆忙命人來為瓊月診治。
徐子儀靠在床邊看那紙家書。
他知道楊昭溪的字和他的字很像,自己細(xì)細(xì)看了,竟也分辨不出。
那這八個字,到底是瓊月授意,還是你楊昭溪的私心?
楊昭溪,從你束發(fā)的發(fā)帶到你棄文從武來了北荒,你真當(dāng)我徐子儀是傻子嗎?
10
楊昭溪自家中探病回來這日,北荒下雪了。
他掀起營帳,一身雪氣,連大氅也未脫,倒頭便睡。
看來家中父親病重,讓他很是憂心。
順途讓他捎去的那封家書,大約也送到了。
如此巧的事情,也算上天保佑。
雖然我不知道楊昭溪和徐子儀有什么過節(jié),但是這會他確實幫了個大忙。
我為他把大氅脫去,雪水化了,這樣濕著睡著一定會生病。
為他拉起被子蓋好時,我才看見楊昭溪束發(fā)的發(fā)帶,底下繡著一個小小的「囍」。
針腳粗糙,我乍一看覺得眼熟,但想想,也許是哪個姑娘給他的定情物,也不好多問。
楊昭溪直睡到三日后方醒,瘦鴉幾番懷疑我出于私怨,把楊昭溪捂死了,幾次偷偷去探他鼻息。
日子不太平。
果然不出元雀所料,冬至這晚,三更天時,魈族一支精銳部隊趁著霧氣抄過側(cè)翼,他們善馭獸,騎著山魈在雪上迅捷無聲。
一支破空之箭將為首山魈腳掌釘入雪中,埋伏將士們暴起,一時殺聲震天。
我看著眼前這些披著獸皮的少年,他們中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上一秒年輕的眸子里還野心勃勃,下一秒就已經(jīng)斷肢殘臂,被鐵蹄碾作肉泥。
溫?zé)岬难獮R上我的鼻梁,我舉起的刀遲疑了。
濃郁的血腥味讓我胃中翻江倒海,我側(cè)過身子幾乎要吐出來。
「小心!」楊昭溪的長槍擦過我的耳邊,我愣愣地回過頭,才看見背后魈族少年高舉的鋼刀,被他的長槍捅了個對穿,楊昭溪怒喝道,「你在發(fā)什么呆!」
……我不知道。
我活了二十三年,并未殺過生,更何況是人。
上一秒還鮮活著的人,下一秒就要在我屠刀下支離破碎。
「將軍小心!」
我一回頭,只見一支羽箭裹挾著凌厲的雪氣直沖我面門而來。
而下一秒我就被人撲倒在地,滾了兩圈,我掙扎著爬起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魈族打扮的少年站在遠(yuǎn)處山崖邊,鷹隼一樣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看著我。
是魈族未來的王,大皇子暮璃,傳說他母親是有鷹族的圣女,他有鷹隼的血統(tǒng),黑夜也可視物。
他還想補一箭,卻被楊昭溪發(fā)覺,一箭釘在他腳邊,他頗為忌憚地轉(zhuǎn)身,一只通體雪白的山魈自背后呼嘯跑過,掠了什么人,不待我細(xì)看,一人一獸消失在雪中。
「你在做什么?」楊昭溪抬手就給了我一拳,我尚未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跌坐在雪中。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周身是血,卻不是我的。
我抬頭,就看見那柄羽箭插在少年胸膛上,他身下洇出一片血。
……是那個藏了銀簪的少年救了我。
魈族撤了兵,軍醫(yī)匆匆趕來,可是傷在要害,無力回天了。
「將軍�!顾麧M臉血污,歪頭咳出一口鮮血,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那支染血的簪子,沖我笑了笑,「麻煩您,帶給阿玉,告訴她……退婚,我要娶別人了……」
我哆嗦著嘴唇,不敢去接。
他是因為我死的……
是被我的遲疑害死的……
楊昭溪替我接過了那支簪子,他緊緊抓住他的手,喉頭幾番哽咽:「好兄弟,你放心�!�
聽楊昭溪這么說,少年才釋懷一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我跪倒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掉。
雪靜靜落著,蟄痛人的臉,士兵們沉默著收拾戰(zhàn)場。
我跪在旁邊,雪水讓我的膝蓋也沒了知覺。
楊昭溪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暮璃掠走了萱夢,也許他們燒糧草不過是詐,暮璃本來就是盯著她來的,不然何以解釋那只通人性的山魈并不傷人,得手后暮璃便撤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