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給出了她的回答:“不”
她這個字的尾音被一簇抽動的,細長的,韌性很好的管狀不明物吞沒,不,準確地說,是它們讓她下意識地閉緊嘴巴,停止了發(fā)音。
卿岱感覺到他的爪子卡住了她的下頜,只要他想,完全可以讓她張開嘴巴迎接這些怪異的存在。
可最終他還是沒有這么做。
但這是他今晚做出的最后退讓,蝶翼打開,抱著她的爪子收緊,卿岱被他提起,他的爪子又長又大,和身體的比例依舊是非人類的,只用一邊就可以撐住她整個人,他讓她坐在上面。
他冷颼颼地嘲諷:“差點忘了,你是位忠貞不渝的好妻子�!�
卿岱抬頭,在快要看到諷刺她的人的樣子前,他撕下了一塊自己的翅膀,蓋在她的頭上。
失去本體的殘缺蝶翼依然在黑暗中流淌著熠熠光輝,那是蝶翼上帶著幽幽香氣的鱗粉,暴力撕扯產(chǎn)生的不規(guī)則邊緣反而讓它有了無法復(fù)刻出來的飄逸感。
“如果它掉下來。”隔著黑蒙蒙的蝶翼,卿岱感覺他又低下頭靠近她,柔軟的短發(fā)掃著她,落在她額頭的也不是管狀的詭異物體,而是人類柔軟的唇,只是唇間吐出的話語仍帶著怪物系的森冷,“你會死的�!�
墻上的蝶翼影子打開,輕輕一震,風(fēng)撲面而來,告訴卿岱她和他已經(jīng)不在封閉的房間里。
被他自己扯壞的翅膀沒有影響他的平衡和速度。
疾涌的氣流讓卿岱有些難以呼吸,她沒出聲,只是伏在他的胸口,小口呼吸著,她的手抓不住他合攏的片甲,也越發(fā)無力地往下垂。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放在了他的頸側(cè),那里打開了兩片長條形的蟲甲,可以給她抓握,只是當他把她的手放上去的時候,本來展開的片甲收縮了兩下。
卿岱的手指沒有用力,似是不敢真的握住它,還是他包著她的手指合攏,牽引著她的指尖放進片甲保護下,柔軟脆弱的咽喉軟肉,這么做完,他的手很快放開她的手,幾乎在放開的一瞬間,他的手又變回了長爪。
卿岱握住了手指,但還是沒太用力,向她打開的片甲在顫抖,忍受著她的存在帶給他的難過,也為她不肯把手指抓緊給予他更多折磨而感到焦渴。
緩和了許多的氣流將卿岱頭上的蝶翼吹起一點,她往下看去,他比之前飛得低了很多,也慢了很多。
但在她想要離開他胸口的時候,蝶翼輕盈地一旋,幾乎是垂直地帶她沖進夜空。
卿岱伏回去,他才又慢慢貼近地面。
越過海的時候,他用翅膀后面的骨刺濺起水霧,感覺到卿岱抓起裙擺躲開水霧,他反而壓得更低:“要不要涼快一下?”
卿岱不回答,他就抱著她繼續(xù)往下。
后背的布料一點點氳濕,甚至人都要被他丟進水里,卿岱還是不出聲,反而放開了她抓著的片甲。
她腰后的爪子收緊,帶她脫離海面,惡人先告狀地抱怨:“無聊�!�
無聊嗎?卿岱重新抓握住的手在他抱怨的時候,順著片甲上極淺的紋路向下,指尖幾乎是扎進了片甲中保護的軟肉。
下一秒,她被抱得更緊,吸氣聲咬著她的耳廓響起,蝶翼不受控制地傾斜,差點栽進驟然翻高的海里。
水嘩啦啦落下,淋濕了蝶翼,浸濕的骨刺泛著冷光,打著顫抖落水珠。
雍野想罵人,但又張不開同樣纏得厲害的嘴巴,而且他也沒有時間這么做。
海里有東西。
他的腦袋里閃過這個想法的同時,做出了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蝶翼包裹住懷里的人,蝶翼上亮起瑩瑩的暗芒,他準備向海岸瞬移。
可從海面下伸出的觸手先一步纏住了他。
第18章
先結(jié)婚后守寡
“關(guān)于變種的事情,
應(yīng)該不需要再和雍先生多做說明了�!鼻刂坨裾驹诖斑叄c大廳外兩伙荷槍實彈的人對峙的緊張氛圍不同,他修長的身姿非常放松,
公事公辦的語氣仿佛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
“我們檢測到至少有一例極度危險的變種潛伏在島上,
雍先
弋
生難道想讓你的未婚妻為了沒什么意義的儀式冒生命危險嗎?”
雍衍沒說話,
也沒動作,像尊把全世界踩在腳下,
連余光都懶得施舍的雕塑,光潔的墻面自行展開一個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放出實時的監(jiān)控畫面,地點在小樓的花園外,
穿著與秦舟珩同屬制服的幾隊人站在門外,
他們本來要走進花園,卻突然從耳麥接到新的命令,短暫停頓后,
全體撤離。
這些人是按秦舟珩的命令,到小樓帶走卿岱的,
顯而易見,他們沒有成功。
“熟悉嗎?”雍衍開口問注視著屏幕的秦舟珩,“是不是和幾年前一樣,
你賭上一切,
最后只是為我獻上了一場小丑表演?”
“想從我這里帶走她,
你配嗎。”極度鄙夷的問句,
卻被雍衍沒什么語氣地說出來,
這代表秦舟珩甚至連讓他輕視的資格都沒有。
秦舟珩鏡片后的眼睛平靜如許,
看向雍衍:“但是封鎖排查的命令沒有解除,你的婚禮依舊需要取消,
不是嗎?”
雍衍起身,走向秦舟珩,鴉翅般的長睫壓低,慢慢地把秦舟珩打量一遍。
秦舟珩記得這個眼神,當年他跪在地上,連給雍衍舔鞋的資格都沒有,被人按著用臉擦掉了雍衍腳邊的血跡,雍衍那時候也是這樣看他的,不動聲色地把他的尊嚴碾得粉碎。
秦舟珩也低下眼,緩緩垂下的眼睫好像幕布,遮住暗潮狂涌的劇目。
“明天的婚禮,記得開心一點。”雍衍收回目光,不覺得現(xiàn)在的秦舟珩和那時候有什么區(qū)別,“別掃我和卿岱的興�!�
秦舟珩看著雍衍的皮鞋踩著他的影子走過,抬起眼。
月光下晃過什么,落在雍衍的頸后。
冰冷的藥水干脆地推進雍衍的身體里,即刻與他的血液相融,雍衍甚至來不及回頭,便失去了意識。
秦舟珩沒有管倒在地上的雍衍,手里拿著注射器轉(zhuǎn)過身,身后的小門打開,一隊人推著儀器進來,秦舟珩換了一副醫(yī)用手套,蹲下身看了看閉著眼的雍衍,從他手肘內(nèi)側(cè)抽出新鮮的血液。
“秦教授,雍先生真的是變種嗎?”一個娃娃臉年輕男人提心吊膽地觀察著雍衍,“可他在受到攻擊時沒有任何異常反應(yīng),和我們以往觀測的被捕變種不太一樣”
秦舟珩沒有說話,從懷里抽出一個像懷表的東西,靠近雍衍,那東西的指針立刻沖向盡頭,亮起刺目的紅色警報燈。
這是秦舟珩最新研制出來的,體積最小的檢測變種溢出污染值儀器,但同時也是準確度最低的儀器,所以暫時還不能廣泛應(yīng)用。
娃娃臉看到這個儀器臉更白了:“秦教授,這個儀器的影響因素太多了,您也說過,它的錯誤率很高萬一我們誤會了雍先生,那”他都不敢設(shè)想會被雍家如何處理。
秦舟珩抽好了第二管血,放進推進來的大型儀器里:“一切后果由我負責(zé)�!�
觸手沾到蝶翼的瞬間便甩不掉了,看似緩緩蠕動,實際狠辣果斷,一眨眼間便將那只巨大的蝶怪包裹住小半。
雍野知道觸手是沖著他懷里的人來的。
而且,像觸手一樣虎視眈眈的惡狼不只一個,它們只是忌憚著他和卿岱脖子上掛的鱗片,才不敢上前。
可有了觸手打頭陣,這些小鬼可就不一定能夠坐住了。
必須得走。
就現(xiàn)在。
蝶翼再度流轉(zhuǎn)暗芒,暗芒亮起的瞬間,卿岱脖子上帶的鱗片也升騰起裊裊的黑霧,黑霧化成更多的小蛇攀上蝶翼,像是水鬼的利爪,抓扯著雍野不許他離開。
雍野痛得額角青筋跳起,清晰感受著他的翅膀被觸手,被雍衍該死的鱗片,被暗處的小鬼撕碎,掉落的蝶翼碎片如同碎鉆,簌簌落進時空的間隙。
雍野用殘余的翅膀把他和卿岱包裹起來,又蜷起布滿蟲甲的身體,像一層人形盔甲緊緊抱著她,將撕扯他的一切阻隔在身后,安靜地和她一起變得透明,和與深淵同色的時空間隙相融。
就差一點,雍野血液里都流淌起瞬移成功的暢快感了,蝶翼卻在這一瞬被徹底撕碎,他可以放開手,自己躲進遠離風(fēng)暴的另一個安全空間,可當他感覺到卿岱從他手中脫離,他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回身。
當然不是為了卿岱。
他只是討厭被人搶走戰(zhàn)利品的感覺。
失去蝶翼的他墜入海水中,暗處里的小鬼循著他身上殘留的味道也跳進水里,雍野嗜血的戾氣被激起,利爪一劃,血色在海面下蔓延開,他的復(fù)眼在源源不斷的怪物和噴涌的血污中搜索著她的身影。
好煩,好惡心,他們都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臭蟲,都想要得到她?
雍野甚至有些理解雍衍為什么會那么瘋狂了。
找到了,終于,雍野看到了觸手的一角,腳踩著兩個張著大嘴亂叫的怪物沖過去。
卿岱被勾住她腳踝的觸手拉進了海里,咸腥的海水涌向她,速度卻遠不如那些滑膩的觸手,在它們淹沒她之前,那些觸手便像膠皮衣一樣包住了她。
黑暗,窒息,粘膩,卿岱身上的這件“觸手膠衣”仿佛集齊了所有令人類反感恐懼的感覺,尤其它們還不是靜止的,它們在蠕動,在像呼吸一樣地輕微收縮擴張,在為不知名的刺激細細痙攣。
卿岱感覺有一根觸手順著她的頸側(cè)游到了她的耳后,她以為它要鉆進她的耳朵,躲避了一下。
可它只是貼在那里,另一根或者幾根觸手輕輕地把她的臉帶回原位,她的耳后泛起密密麻麻的癢意,那根貼在她耳后的觸手用吸盤咬上了她的耳朵,她能感覺到那些小小的吸盤中還有更多更小的牙齒在摩擦她的耳廓,敲擊著她的耳骨,創(chuàng)作出詭異的震動。
卿岱不知道這根觸手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確實“聽”到了它的聲音,它的聲音很像人,甚至類人的聲音非常好聽,溫潤和煦,與它帶給人的陰濕觸感截然相反。
“卿小姐,我不會傷害你。”
卿岱停頓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她的動作,增多了她與觸手間的摩擦,她感覺到觸手們?nèi)鋭拥酶�,更緊,但只是一瞬,很快它們又放開她。
觸手好像無法靜止,雖然它們已經(jīng)盡力在保持禮貌,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在她身上游走,在她的神經(jīng)上留下悚然怪誕的刺激感。
觸手們的行動越放肆,它們的聲音就越克制:“你在這里沒辦法呼吸,請允許我?guī)湍�,好嗎?�?br />
卿岱又點了點頭。
它的聲音很輕,似乎在極力忍耐,一個短促的發(fā)音都會讓它的自我控制崩析離解:“冒犯了,卿小姐�!�
包裹她的觸手纏緊,解禁的吸盤迫不及待地含住她的皮膚,卿岱失去了所有活動能力,就連稍微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接著她在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里失去了聽覺,嗅覺連皮膚感知溫度的基本功能都宣布失效。
在達到卿岱能承受的臨界值前,她獲得了解脫。
就像壓縮袋里的棉花被解開束縛,嘭地一下炸開,氧氣,感覺,自由統(tǒng)統(tǒng)回到她的身上,她甚至感覺比之前更為輕松,她的身體好像能隨著水流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