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說是沈家男丁們回來了……”
沈老夫人親自帶領(lǐng)一眾女眷,站定在了沈家敞開的大門前,婆子們擋在了外圍四周,可圍觀百姓還是能看得到那臺階上如花似玉的女眷們……
當中最惹人矚目的,當屬是站在沈老夫人身后第一排領(lǐng)頭的女子。
一身凈素的襖裙,外披雪白的狐裘大氅,讓她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襯得更加的白如勝雪,而那雙目猶如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貴的氣質(zhì),美得讓人挪不開眼,可又讓人不敢褻瀆多看。
“請問施主,那些沈家女眷中,哪位才是前些日子落水的沈家夫人�。俊比巳褐�,一道軟軟和和的嗓音響起,就見那是一個穿著舊袈裟的小和尚。
看起來年歲不大,頂多十二三歲左右。
只是他問出那話,霎時就引來了不少人的側(cè)目,“你個小和尚,不在寺廟好好念經(jīng),怎跑來這里打聽人家落水的夫人?”
“就是,你個出家人怎如此六根不凈……”
小和尚阿尤臊紅了臉,可看著沈家大門前那一堆女眷,他愁得忍不住抓了抓自個光禿禿的小腦袋,喃喃道;“小僧只是想替那位落水的夫人看病……”
這幾日他啥辦法都用上了,卻連沈家最外圍的門檻都沒能進去,更別提說給那位落水的夫人看病了,主子交代的事沒完成,他都沒敢回去。
“來了……”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喊了聲。
接下來眾人就看到一連串的板車出現(xiàn)在了街頭。
板車非常簡易,甚至有些還是很殘舊的。而每一輛板車上頭都躺著的人,除了領(lǐng)頭幾輛是單獨躺著,其余都是或多或少的并排躺著多個人,全都大傷小傷的纏著紗布……
沈老夫人等人滿心期待。
可當看清楚那由板車推回來的沈家男丁情況時,差點都沒給嚇到暈厥過去。
“我的兒呀——”
一陣人仰馬翻后,沈家男丁才入了府。
京中的醫(yī)館大夫也在這一日,都被紛紛的請去了沈家。
“李大夫,如何了?我孫兒沒事吧?”
霖竹院中,沈老夫人見李大夫一出來,立即就從琇凳上起身詢問。
大老爺那邊已經(jīng)讓李大夫看過了。
李大夫抹了把額間的汗,才對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老夫已經(jīng)盡力了,這沈大爺?shù)碾p腿……雖是保全了下來,但是以后恐怕是再難站起來了,至于雙手和身上的傷,之前已經(jīng)被處理得很好,并無大礙�!�
再難站起來?
沈老夫人只覺一口氣上不來,身軀一晃,要不是劉嬤嬤眼疾手快攙扶住,怕是都跌地上去了,她聲顫道:“李大夫,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李大夫嘆息搖頭;“老夫?qū)嵲跓o能為力。”
說到這,李大夫回頭瞥了眼里屋那床邊低眉順眼的女子,想到她剛剛在旁所言,李大夫還是多嘴說了一句:
“老夫人,這沈大爺?shù)膫需要細細將養(yǎng)才行,里頭的那位姑娘,應(yīng)該是懂些醫(yī)術(shù)的,聽說這沈大爺身上的傷口也是由她先處理過的,接下來或許可以讓她來幫忙照顧�!�
頓了頓又道:“先把沈大爺身體養(yǎng)好,也許將來遇到醫(yī)術(shù)更高明的大夫,沈大爺還是有希望重新站起來的�!敝皇沁@希望微乎其微而已。
但沈老夫人聽后,臉色卻好了不少。
有希望就好。
畢竟這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肯定有,比如皇宮里頭的御醫(yī)……
李大夫離開后,老太太這才想起站在一旁,一直沒吭聲的楊昭來。
“阿昭,剛剛李大夫那話你也聽到了,這接下來立兒得好好養(yǎng)傷,那個……那屋里頭的女子,就只是個照顧立兒的奴婢而已,你別多心了�!鄙蚶戏蛉苏Z氣帶著安撫,似怕她多想。
“孫媳明白�!�
楊昭恭順應(yīng)后,就側(cè)頭望向了里屋。
而這時衛(wèi)雅兒也恰好抬頭,不過她在對上楊昭的目光時,下意識就縮了一下,似被嚇到了一般,手緊緊拽住了沈立放在床沿的袖擺。
沈立察覺,不由側(cè)過頭。
就這樣,隔著那被撩起簾子的屏門,他也看到了那個站在沈老夫人身邊的楊昭。
膚白勝雪,容色艷麗,因是側(cè)著頭望向里屋的,她那張小臉半遮掩在狐裘絨毛里,加上那雙美目流盼,剎那間有種說不盡的嬌媚可人。
沈立心頭被什么撞了一下。
有一瞬失神。
六年前……她也是長這般模樣么?
說起來可笑,他已差不多忘干凈了她六年前的模樣,只記得她跑來城門見他時,是穿一身紅艷色披風,騎在馬上的模樣颯爽極了。
她明艷得讓他睜不開眼,也讓當時落入塵埃里的他自慚形穢到了極點,但當時他還是卑鄙的當眾對著她起了誓,許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只希望她背后的鎮(zhèn)北侯府,能助他沈家一把。
而他也賭對了。
這六年來,若非有鎮(zhèn)北侯明著暗著的護著,他們沈家男丁不會全都保全了下來,甚至如今還都回來了……
第10章
羽翼
在沈立看向楊昭時,楊昭也是打量了他。
嗯!
比起前世回來時,那故作虛弱的模樣,此時的沈立,是真正的虛弱和狼狽了。
至于那衛(wèi)雅兒。
楊昭只是淡掃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眸,仿佛真把她當個無關(guān)緊要的奴婢。
朝沈老夫人微微福身,溫聲道:“老夫人,相公這還需靜養(yǎng),孫媳也幫不上什么忙,孫媳就先去處理一下府中庶務(wù),待晚些時候再過來侍候相公�!�
“去吧�!�
沈老夫人也沒留她。
她還得留下來問清楚情況,也得處理一下那個小賤奴的問題。
“對了,你公爹那你就暫時不用過去了,你婆母她們正守著。”
“是�!�
楊昭離開后,沈老夫人就直接讓劉嬤嬤去門口守著了。
“祖母!”
沈立想掙扎起身,卻扯到了傷口而疼得冷汗直冒,沈老夫人霎時心疼得不行:“行了,你現(xiàn)在滿身是傷的,就別在折騰自己了。”
“見過老夫人�!�
這時,衛(wèi)雅兒也學著剛剛楊昭那樣,朝著沈老夫人福身一禮,只是姿勢不是很到位,儀態(tài)也不佳,有種東施效顰之感。
沈老夫人眉一皺,眼底閃過一抹嫌惡,冷著臉沒搭理她。
衛(wèi)雅兒僵在那。
還是沈立不忍看她受此委屈,開口說:“祖母,這次要不是雅兒,孫兒是活不到回來見您的。”
沈老夫人覺得沈立是故意抬舉她,一個小賤奴,就算李大夫說她懂點醫(yī)術(shù),估計也就是鄉(xiāng)野赤腳醫(yī)術(shù)而已,不堪入目。
但沈立是她最倚重的孫兒,也是她最看重的。
見他如此維護她,老太太也只能忍下心底不喜,冷聲說:“李大夫讓你幫著照顧立兒,你就好好照顧著,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意思就是她只能是個奴婢的身份。
衛(wèi)雅兒臉色微變,雙眸瞬間噙起淚光,但很快就低下頭,小聲又委屈道:“我知道了�!�
沈老夫人皺眉,實在看不上她這副小家子氣的模樣,冷聲訓道:“以后在主子面前都要自稱奴婢,我我我的自稱,成何體統(tǒng)?真是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衛(wèi)雅兒咬著唇,淚珠如斷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沈立蹙起眉,看向沈老夫人:“祖母,雅兒她終究為我生下了軒哥兒,是軒哥兒的生母,而且,她還是孫兒的救命恩人!”
讓軒哥兒生母成個奴婢,這將來讓軒哥兒如何自處?
“要不是因為軒哥兒,你以為她能這般輕易踏入我沈家大門?”
沈老夫人沉聲道:“立兒,你要知道,你是我們沈家兒郎,我們沈家兒郎就沒有養(yǎng)外室的規(guī)矩,更何況還是在嫡妻未有子嗣前,就先有了外室子的!”
“這事要是讓旁人知曉了,我們沈家的百年清譽就得毀于一旦。”
“還有,軒哥兒是在陛下降罪沈家之后生下的,他理應(yīng)會有罪子的烙印,可你們卻替他避過了,那他就不能再以沈家子的身份露以世人,否則就是抗旨,會連累到我們沈家一族�!�
沈立默了。
“可、可他就是沈家的血脈��?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啊�!毙l(wèi)雅兒急得開聲。
兒子是她底線。
她絕不允許兒子得不到應(yīng)有的東西,不然她努力那么久又是為何?不就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嗎?
“沈哥哥,我可以做奴婢,可是、可是我們的軒哥兒一定要成為沈家子,他是你的兒子啊,他那么聰明,讀書又那么有天賦,將來一定可以為沈家光耀門楣的……”
衛(wèi)雅兒戚戚哭道。
沈立想到軒哥兒的聰慧:“祖母……”
沈老夫人實在討厭衛(wèi)雅兒這種人,哭哭啼啼又一點規(guī)矩沒有,身份還又低賤如泥。
但自家孫兒如今喜歡,而她又是軒哥兒的生母,老太太只能忍著心底不悅,說:“我會讓楊昭把軒哥兒過繼到她名下去,到時候他會是我們沈家嫡系長房中的嫡長子,不會委屈了他�!�
衛(wèi)雅兒止了哭,亮了眸。
沈老夫人警告她:“在事情沒定下來前,你就好好記住自己是奴婢的身份,別妄想更多的,也別想著去接觸軒哥兒,要是惹了主母的懷疑,壞了事,我定不饒你�!�
老太太眼神森冷,威脅十足。
衛(wèi)雅兒打了個寒顫,下意識低下頭道:“是,奴、奴婢記住了�!�
沈老夫人見敲打得差不多了,才又把話題轉(zhuǎn)了回來:
“立兒,說說吧,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們怎么會傷得這么重回來?不是說有楊家軍護送著回來的嗎?而且怎么還晚回了兩天?”
沈大老爺似乎被嚇破了膽,老太太當時問了半天,都不見他把事清始末給說清楚,反倒還被她那不中用的兒媳給哭哭啼啼得煩死。
這也是她讓楊昭暫時不用過去的原因。
沈立是清楚自己父親性子的,明白沈老夫人想問的事,他便張了張有些干的唇瓣,強撐精神,徐徐道來:
“我們眼看就要抵達京城了,那些護送我們回來的楊家軍,因身份特殊不能進入京中,就在半途離開了大半,只留下十余個士兵護著我們繼續(xù)走,哪知道就在途中遇到了山匪……”
……
“山匪?”楊昭挑眉。
夏迎用力點頭,差點又扯到自己傷口后,才堪堪停下動作,道:“是,婢子聽那二老爺門房里頭的丫鬟說的,說大老爺他們就是被山匪給劫道,才傷成這樣的……”
“那楊家將士呢?可有傷亡了?”
這話是冬霜問的。
夏迎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說那些推著大老爺他們回來的村民還沒離開,我可以讓人去打聽打聽�!�
“那還愣著做什么,快去讓人打聽,問清楚一些。”
“好�!�
夏迎匆匆去了。
冬霜看向楊昭,見她不知沉思什么,不由寬慰道:“夫人,你不用擔心……”
“冬霜,我想吃湯鍋子了�!睏钫押鋈徽f。
什么?
冬霜一怔。
楊昭抬頭望著天空那如鵝毛一般開始下起的雪花,呼出的氣都化作了白霧,大氅里雙手抱著暖暖的湯婆子,臉上卻揚起了難得笑弧。
“這么冷的天氣兒,正是吃湯鍋子暖身的好時候,不去議事廳了,就說我身體不適,讓人把那些管事嬤嬤和婆子們都請去沁園�!�
冬霜看著身前的主子,明明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可不知為何,她的心就是忍不住微顫,一種久違的激動涌上了心頭。
她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主子。
那個沒有被束縛在這高墻大院之中,沒有因蟄伏而甘愿收起羽翼的主子——
第11章
繼子
“是,回去后,婢子就讓小廚房多弄些您愛吃的羊肉片來,涮在鍋里面最是美味和暖身了。還有您愛吃的菌菇,后院地窖那些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長出來了,到時候婢子讓人多摘取一些出來�!�
冬霜笑著道。
楊昭也笑了笑,顯然心情不錯:“那就別杵在這了,回吧。”
只是主仆倆才剛走到二門,就被一道忽然冒出來的小身影給擋住了去路。
“夫人!”
一道軟糯又忐忑的稚聲響起。
冬霜下意識擋到了楊昭跟前,當看清是那軒哥兒時,她眉頭驟皺:“軒哥兒?你怎么在這?”
軒哥兒穿得并不厚實,似因在這等候多時,身上已沾了不少的雪霜,那張肉嘟嘟漂亮的小臉更是被凍得發(fā)紫,渾身發(fā)抖著,好不可憐的樣子。
他沒理會冬霜,而是微仰著頭,可憐又固執(zhí)一般盯著楊昭,稚聲問:“夫人,你、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死了爹娘,所以夫人也覺得我晦氣,才、才不喜歡我的嗎?”
“可、可我也不想爹娘死,我也想爹娘啊,嗚……”軒哥兒哭得眼淚直掉,但因天寒地凍,淚痕很快就在他臉上結(jié)霜。
模樣就更可憐了��!
就連冬霜看到,都有些于心不忍了,畢竟這軒哥兒如今就是個五歲小兒,天生就是能惹人心憐的小東西。
“你真當想知道,我為何不喜你?”楊昭走到了他面前,緩緩地蹲下身,看著他溫聲問。
軒哥兒點頭。
他想知道,他到底哪里入不了她眼了?
他明明長得可愛又好看,而且還很聰明,就算一開始他聽娘親的,在她面前裝得蠢蠢的,可后來他明明沒有表現(xiàn)很蠢了。
可她反而讓祖母把他送得遠遠的。
他不服氣��!
楊昭一眼就看出這軒哥兒心思,畢竟前世與這軒哥兒做了十五載的母子,不說有多了解,但七七八八還是了解的。
他天生聰慧,有野心。
只是讓她稍感意外的是,他如今這般年幼竟就懂得謀算了,雖說手段拙劣了一些,可若是讓他成長起來……
“那是因為……你不是沈家的血脈。”楊昭聲音很平緩的說。
軒哥兒驟愣。
可他本來就是沈家血脈�。。�
“軒哥兒,你長得很好,也很是討人喜歡,但你唯一不好的就是,你身上沒有沈家人的血脈。我們沈家是百年書香門第,最講究的就是血脈傳承,你就算真過繼到我名下,那也并不能算真正的沈家人,只能算是繼子�!�
“繼子你懂嗎?”
“就是以后你無論如何努力,族人眼中你都只是個外人,沒有血脈的羈絆,就算他們表面對你恭順有加,
背后也都會偷偷鄙夷你是個繼子的出身,一旦出了錯,就會明著暗著的嘲笑你,譏諷你,打壓你,甚至還有可能算計你……”
軒哥兒瞪大了眼。
楊昭微嘆一聲,溫柔的伸手替他拂掉了頭上和肩膀上的雪花;“軒哥兒,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我不是因為不喜你,才不同意過繼你,而是我不希望將來你要去遭受那些不公的待遇,與其那樣,倒不如一開始就不同意�!�
她聲音由始至終都平平靜靜的,
可那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有一股莫名的熱流,能瞬間涌入人心頭去。
軒哥兒怔怔的看著眼前蹲下身、與他平視著的楊昭,就連他的娘親,似乎都極少會這樣蹲下身來與他溫柔說話……
“回去吧,別冷到了�!�
楊昭將手中的湯婆子放到了他懷中后,就起身施施然離開了。
軒哥兒抱著暖呼呼的湯婆子,愣在原地。
她不是不喜歡他。
而是因為他不是沈家血脈,怕他以后被人欺負,才不同意的?
“施主,施主等一等呀……”
這時,遠處一道著急軟和的喊聲傳來。
就見一個小和尚噠噠的朝這邊跑來,等他跑到時,楊昭的身影都已經(jīng)消失在二門內(nèi)了。
小和尚本想要繼續(xù)追,卻被守二門的婆子給攔了下來:“小和尚,這里頭是內(nèi)宅之地,不許外男進入。”
“施主,小僧是個和尚,吃齋念佛的,小僧就是想給剛剛那位夫人看看病……”
“和尚也是男人。”
“那那……”
小和尚急得很,畢竟能進來沈家不容易,他還是借著沈家請大夫的事,跟在大夫身后才終于踏進這沈家門的。
“這是怎么了?”是夏迎。
守門的婆子一看是夏迎,立即就恭敬討好的把剛剛情況說了。
如今府中誰不知道,夫人為了身邊丫頭,可是連老夫人和大姑奶奶的人都是敢處置的,更別提她們這些下等婆子了。
“你是大夫?”夏迎聽后,好奇看向小和尚阿尤。
阿尤長得也是好看的。
在夏迎目光下,他雙掌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是的女施主,小僧是懂點醫(yī)術(shù)的,可以替你家夫人看病�!�
夏迎一聽,微皺眉,暗想這小和尚說話真不中聽。
“不用了小師傅,我家夫人有專門的大夫看診,你回去吧�!彼@幾日雖養(yǎng)病沒咋伺候在夫人身邊,但她也觀察到了,每日給夫人熬藥的人都是特意挑選過的。
阿尤急得撓頭。
真是太愁小和尚了,主子這次給的任務(wù)真是好難完成。
“等等女施主!”
阿尤喚住夏迎。
夏迎頓足回頭看他,就見阿尤急忙從隨身的布袋里掏出筆墨紙,跑到一石墩上攤平紙后,蘸著口水和墨就刷刷寫。
“這個是治療寒氣的藥方,因為不知道夫人身體的具體情況,所以小僧就只能開出這一方子,三碗水煎為一碗,一日三服�!�
見夏迎拿著藥方進去后,小和尚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算完成了主子的任務(wù)吧?”
回頭,看到那個像是凍傻了似的軒哥兒,小和尚于心不忍走上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施主,小僧看你面色青紫,怕是……”
軒哥兒卻理都沒理他,轉(zhuǎn)身就僵著腳步走了。
小和尚:……
夏迎回到沁園,先到火爐前烤了會,去了身上的寒氣后,才顛顛入了里屋去稟報:
“夫人,婢子都問清楚了,我們楊家將士沒出事�!�
“聽說那些山匪就像是專門針對大老爺他們似的,只要楊家將士們一出手,山匪就往回跑,到最后,楊家將士們就只是受了點破皮的小傷,把大老爺他們護送到城門口后,他們就離開了�!�
楊昭聞言,并不意外。
冬霜卻覺得驚奇:“這事也太稀奇了!莫不是山匪與大老爺他們有仇?”
“聽村民說,好像還真是尋仇的,因為當時那山匪劫道的地方,就距離他們村子不遠,有村民聽到那山匪喊著什么‘沈家狗賊,背信棄義什么的’�!毕挠瓑旱吐曇粽f。
冬霜頓時來了興趣。
不過,這時那些管事嬤嬤和管事婆子們卻開始陸續(xù)來了……
第12章
野性
“夫人,這、這當真要縮減了各院的分例?”陸嬤嬤一聽,不由驚愕了起來。
其余嬤嬤婆子也很是詫異。
畢竟這沈家男眷剛回來,不要說是縮減了,反而應(yīng)要多增加各院的分例才是,可這夫人怎卻要縮減各院分例呢?這實在不對��!
楊昭靠坐在二道廳里的軟榻上,雙膝上蓋著厚厚的毯子,渾身透著一股溫婉恬靜,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可在場卻無一人敢輕視。
“就按照我說的做,你們只管做好分內(nèi)事就是。”
楊昭看著這些被安排坐在琇凳上的嬤嬤婆子們,淡笑說道,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
陸嬤嬤等人面面相覷。
最后齊齊應(yīng)是。
“陸嬤嬤李嬤嬤,這兩天你們要再辛苦一些,把各院各房這些年除分例外的其余賬目,也都一一整理出來�!�
“還有東西大院那邊的賬目,也要給單獨整理出來,記得每一筆的用度花銷都得清清楚楚的羅列出來,莫要有任何紕漏�!�
陸嬤嬤和李嬤嬤實在想不通夫人是何用意,但也還是恭敬應(yīng)下。
一個時辰后。
那些管事嬤嬤和婆子才離開。
“夫人,這般安排……會不會惹惱了老夫人?”冬霜沒忍住輕聲問。
楊昭微微伸展了一下腰身,才漫不經(jīng)心地道:“惱了又如何?這沈家如今抓著銀子的人,是我,她有本事就把我手上的掌家權(quán)奪回去,我倒是樂得輕松了�!�
這話極不敬。
可冬霜卻又驚又喜。
驚的是怕人聽了去,抓自家夫人的把柄。喜的是她家夫人好像真的變回了六年前,雖然還是有些不一樣,但她家夫人本就該是那空中遨游的雄鷹,而非籠中的金絲雀。
雖然這想法很危險,但冬霜就是控制不住。
“夫人……”
“湯鍋子準備好了嗎?我餓了�!�
冬霜一笑:“都準備好了,婢子這就去讓人送到屋里來�!�
冬霜徑直走到門口,吩咐了外間的丫鬟后,就折返去擰了條熱帕子給楊昭擦手,期間突然想到了軒哥兒,不由又問:
“夫人,那個軒哥兒雖看著可憐,但他的身份到底是讓人覺得膈應(yīng),你為何還要對他那般好�。俊睖抛佣冀o他了。
夫人可是還畏寒著的。
冬霜只要一想到他的身份,就替自家夫人覺得不值得。
楊昭看著平日沉穩(wěn)過頭,如今卻滿是為她憤憤不平的冬霜,嘴角就不由緩緩勾起,她將帕子遞給她:“冬霜,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娘是如何教我們馴鷹的?”
冬霜微楞,很快眼睛微睜大,“夫人是說……”
楊昭輕笑喃道;“他終會成為我的繼子,這次我會讓他肆意去撒歡,養(yǎng)足他本該有的野性,讓他的聰慧發(fā)揮到極致的用處,不然,如何對得起……”他前世的‘孝順’呢��!
“啊噴……”
軒哥兒回到院子時,已經(jīng)冷得唇色都發(fā)紫了,哆哆嗦嗦的直打噴嚏。
許嬤嬤簡直嚇死了:“小公子,你這是去哪了��?老奴不過才轉(zhuǎn)身去廚房給你端碗熱湯,你怎就跑出去凍成這般了……”
許嬤嬤是老太太的心腹,特意派來照顧軒哥兒,她是知道軒哥兒身份的,可就是因為知道,她此時才驚得不行。
抱起軒哥兒就沖進了屋。
只是在替他換衣時,卻發(fā)現(xiàn)他雙手還緊緊的抱著一個湯婆子……
“別拿走我的湯婆子�!�
軒哥兒抱著湯婆子不肯撒手,許嬤嬤也只能隨著他,替他換好衣物后,又連忙讓下人熬了姜湯,可當晚軒哥兒還是高熱生病了。
沈老夫人聽到消息時,已是翌日清晨了。
“這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嗎?怎就突然高熱了?找大夫看過沒有?”看到床上病得懨懨的軒哥兒,沈老夫人皺眉問許嬤嬤。
這畢竟是她第一個親曾孫子,她還是喜歡的。
“回老夫人,一早就讓大夫來看過了,說小公子只是受了寒�!�
“好好的怎會受寒?”
許嬤嬤忐忑的把昨日情況說了下,然后把昨日軒哥兒緊緊抱著不放手的湯婆子拿出來。
“這湯婆子是小公子昨日抱回來的,一直抱著不肯撒手,奴婢猜想,會不會是小公子去見了……那位姑娘�!�
沈老夫人聽后就沉了臉:“那賤奴,她竟敢違背我的命令?”
“老夫人,老奴看這湯婆子像是夫人的�!边@時,一旁的劉嬤嬤卻說道。
“夫人?楊昭的?”沈老夫人一愣。
劉嬤嬤接過許嬤嬤手里湯婆子看了看,很快便道:“老夫人,這確實是夫人的,夫人前些日子落水后就很畏寒,去哪都得抱著個湯婆子,昨日老奴看夫人手里抱著的,就是這個�!�
聽到是楊昭的湯婆子,沈老夫人倒是疑惑了。
“這楊昭不是不喜軒哥兒嗎?她的湯婆子怎么會在軒哥兒手里?”
劉嬤嬤許嬤嬤都沒法回答這問題。
沈老夫人也沒多糾結(jié),昨日沈家男丁受傷回來后,沈家上下都忙得腳不沾地的,沈老夫人雖不用多做什么,但操心的事卻也不少。
“行了,回頭等軒哥兒醒來后再問吧。”
沈老夫人有些疲倦的交代:“許嬤嬤,你好生照顧他,這些時日就別讓他亂跑出院子去了,特別是霖竹院那邊,看好了別讓他過去,絕不能讓他跟那賤奴見面了�!�
“是,老奴一定會看好小公子。”
許嬤嬤親自送了沈老夫人出門,都沒發(fā)現(xiàn),床上那本該熟睡的軒哥兒,此時卻睜開了眼;“霖竹院?是娘來了嗎?”
‘啾啾’
霖竹院里。
“是不是有鳥叫聲?”
“這都到臘冬了,竟還會有鳥兒叫?”聽到動靜的小廝仆人不免好奇的探頭往外看。
漫天大雪,連樹杈都落了白。
小廝仆人看了一會沒看到有什么鳥兒,也就各自忙去了,沒人發(fā)現(xiàn)一道纖細身影已悄然出了院角門……
院外隱蔽角落。
“娘!”
軒哥兒放下脖頸掛著特殊哨子,撲向衛(wèi)雅兒,他是趁許嬤嬤午睡,哄了個小廝偷偷帶他過來的。
“軒哥兒!”
衛(wèi)雅兒緊緊抱住了軒哥兒,滿眼含淚,很是激動;“軒哥兒,快讓娘看看,娘好想你�!�
衛(wèi)雅兒放開軒哥兒后,就上下打量起他。
見他穿著錦衣華服的模樣,心里很是滿意,沈家果然是富貴非常�?僧斂吹剿n白面色時,眉頭深深一皺:“軒哥兒,你臉色怎么這般不好?你生病了?”
衛(wèi)雅兒一把抓起他手腕,把脈起來。
軒哥兒見娘親對他擔心,心里高興,稚聲說:“娘,沒事,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
“夫人不喜歡我,不愿意過繼我,我就用了爹爹常說的苦肉計……”
軒哥兒確實是聰慧的,有沈立的言傳身教,加上衛(wèi)雅兒這位做母親明著暗里的教導,他注定會比旁的五歲小兒懂得更多。
衛(wèi)雅兒聽完后,眉頭卻深深皺起。
第13章
賤奴
“怪不得昨日那老太婆會說,要我安分守己做個奴婢,原來到現(xiàn)在,那個女人都還沒有同意你過繼的事�!边@話她自喃得很小聲,軒哥兒沒聽清楚。
“娘,你說什么?”
衛(wèi)雅兒低頭看了眼軒哥兒,眼底似閃過了一些成算。
她微微彎下腰,雙手放在了軒哥兒的肩膀上,看著他眼睛,溫柔的與他說;“軒哥兒,接下來你要記住娘教你的……”
軒哥兒感覺到雙肩被壓得沉沉的,腦袋也因要看著他娘而久久的仰著,以前不覺有什么,可此時不知為何,他腦海卻想到了昨日的夫人。
夫人會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著說話,甚至還會溫柔替他拂去身上的雪霜,把暖暖的湯婆子塞到他懷里……
他其實知道,那個夫人落過水,聽說生著病特別怕冷,在她塞給他湯婆子時,她的那雙手都還是冰涼涼的。
她應(yīng)該很冷。
可她卻——
“娘,夫人說,我就算過繼到她名下了,也只能算是繼子,而不是真正的沈家子是嗎?”軒哥兒打斷衛(wèi)雅兒的話問。
衛(wèi)雅兒僵了下。
“為什么?娘,我明明是爹爹的親兒子,為什么不能用沈家子的身份讓別人知道?”軒哥兒又問。
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
不過就是因為她出身低賤,沒有像那個楊昭一樣有強大娘家背景,所以她生下的兒子也只能跟只老鼠似的,見不得光。
如今就連回歸本家,也還得以父母雙亡的乞兒身份過繼進來。
越想就越不甘。
“娘,疼!”軒哥兒皺眉。
衛(wèi)雅兒回神,忙慌的松開手,心疼的輕揉他肩膀:“軒哥兒,娘不是故意的,娘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才一時慌了神�!�
“娘,我沒事�!�
“軒哥兒,你記住了,你是娘的命,只要你好了,娘才能好。那個夫人的話你不用放心上,她不同意過繼也沒用的,只要老夫人同意了,她就必須得過繼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討好老夫人,要讓她看到你的好,看到你的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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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哥兒好些了嗎?”
連著操心了兩日后,沈老夫人才終于想起了她那生病的曾孫來了。
劉嬤嬤端來一碗雞絲粥,看著明顯都有些憔悴了的老太太,心疼回道:“聽許嬤嬤說,小公子昨日就退熱了,倒是老夫人您,這兩日忙著應(yīng)付各院的事,人都明顯消瘦了不少�!�
沈老夫人想到這兩日的事,也是頭疼,不由就想起了楊昭:“夫人那邊如何了?可還是病著?”
“聽下面的丫鬟說,沁園還是緊閉著院門,應(yīng)該是還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