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麻利地剪開娃娃兵的軍裝,利索地綁上止血帶,為他注射好嗎啡,準備手術(shù)。
拍到這里,這場戲算是結(jié)束了,胡笳看著湯淇那行云流水的動作,心里當真以為她是經(jīng)驗豐富的戰(zhàn)地醫(yī)生。王達鞍喊了卡,又仔細看了看監(jiān)視器的回放,朝對講機說:“這條過,準備下一場。”在場人都放松地舒出口氣,他們拆家伙的拆家伙,趕場的趕場。湯淇看了她一眼,輕輕說:“演得不錯。”未等胡笳說話,湯淇就被王達鞍叫走了。
李想走過來拍拍胡笳的肩。
她揶揄著說:“你演得很好啊,比我強多了,我看導演還給你切了近景�!�
胡笳欸了聲,低聲和李想說:“我看這王導罵人挺兇的,他誰都罵,你別往心里去�!�
李想笑了,拍拍她:“嗨,不用安慰我,哪有導演不發(fā)火不罵人呢?我被罵得多了,早就習慣了,我知道我演技不好,慢慢往上修煉唄,走,趕下場去�!崩钕胪焐虾盏氖直�,兩人往下個場地走,胡笳腳踩在泥土上,心里飄飄的。
0157
砂糖橘和車厘子(上)
入夜,山上的空氣冷且舊。
拍至八九點鐘,王達鞍總算肯收工放飯,組里的人累得長吁短嘆,揉揉酸脹的肌肉。
胡笳和李想拿了飯,找了塊干凈的地兒坐了,李想打開飯盒,忍不住呵了聲,飯盒里是兩葷兩素,這葷還是土豆牛腩和紅燒肉,她叼了口肉吃了,和胡笳說:“敢情這是最后一頓了,飯菜質(zhì)量蹭蹭蹭往上冒啊�!�
胡笳嚼著軟爛的牛腩,瞇起眼點點頭,“味道是不錯,吃完還怪舍不得的�!�
李想用筷子戳起土豆,打著圈問她:“舍不得?你舍不得的究竟是這劇組,還是這伙食?”
胡笳被她識破心思,咧嘴笑道:“是劇組,行了吧?”說完話,她視線望出去,這回的拍攝地在山頭,房車開不上來,無論是導演還是名角都得蹲在這吃盒飯,勁烈的山風吹過,樹葉如浪頭翻涌過去,每個人的衣角都被吹得飛起。此情此景,胡笳低低說了句:“真是風吹草低見牛羊啊�!�
湯淇聽見了她的話,笑了聲。
她和她們離得本就不遠,胡笳看過去,正好對上湯淇的眼神。
湯淇記得胡笳,她主動開口問道:“你看上去年紀很小,是還在上學?”
胡笳頓了兩三秒才答話:“嗯,在讀高三�!睖繂査骸笆潜硌萆�?”胡笳點頭應了。湯淇又問她:“要�?剂税�,想考哪所學校?”胡笳老實說:“想考電影學院�!睖看蛄窟^胡笳明麗姝美的五官,點頭說:“可以,有希望的,加油�!痹捳f出來,李想竊笑著碰碰胡笳。
像是在等她說話,湯淇的視線還停在胡笳臉上。
胡笳看著湯淇,忽然覺得她有些話必須得現(xiàn)在說,晚了就來不及了,于是,胡笳碰著飯盒往前探了探,語氣嚴肅認真地問她:“湯老師,我能和你要個簽名嗎?”湯淇愣了會,笑了,口中說:“當然可以�!焙蘸蛨鲇浺獊砗谏浱柟P,讓湯淇把名字簽在她的手機殼上,她簽完名的瞬間,胡笳歡欣地挑了挑眉。
等湯淇走了,李想輕聲和她感慨:“湯淇人還挺好的哦�!�
沒等胡笳說話,李想又問她:“你覺得她電視上好看還是真人好看?”
胡笳說:“都好看,不好比較�!彼皖^看著自己的手機殼,湯淇的名字流利地寫在上頭,像是幫她記住一個拍電影的夢。這夢里,山腰常有霧氣,鏑燈明亮滾燙地像太陽,每個人的腳步都像是踏在嚴密的鼓點上,他們在搭建著光和影的幽暗故事。
整理行李時,闐資瞥見了胡笳的手機。
他手里幫她疊著衣服,抬頭問她說:“怎么把手機殼給摘了?”
胡笳還懶洋洋躺在床上,她翻了個身,伸長手,把手機殼從枕頭底下翻了出來,豎給闐資看了看。他瞧見湯淇的簽名,笑著揚揚眉:“要到偶像簽名了?”胡笳點點頭,她知道闐資也喜歡看湯淇的電影,遂曼聲和他說:“羨慕吧,我有湯淇的簽名,你沒有�!标D資沒有被胡笳挑釁到,他很怡然地說:“羨慕,也不羨慕,我有你的簽名就很足夠了。”
胡笳聽了,雞皮疙瘩都發(fā)起來,她用腳踢踢他。
闐資捉住她的腳踝,兩個人笑鬧了會,胡笳又打個哈欠,躺回床上。
他摸摸她腦袋,和她說:“不睡了好不好?再睡就趕不上高鐵了,出租車馬上就到。”
胡笳只好睜開眼,在心里默數(shù)幾秒后,在床上來了個鯉魚打挺,起來了。兩人坐了三四個鐘頭的車到了高鐵站,進站后,胡笳對著稠密的人海倒吸了口冷氣,她覺得自己像是沙丁魚,被塞進了高鐵站這個大罐頭里。
面對著眼前人頭攢動的場面,她只好側(cè)頭對闐資感慨:“好多人啊�!�
闐資點點頭:“現(xiàn)在是春運嘛�!�
現(xiàn)在都是春運了。
胡笳在心里默默想了會,覺得時間過得真是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明天就是小年夜,這會兒的高鐵車廂里都是返鄉(xiāng)的人,男女老少嘈嘈切切說著話,手里拎的大紅包裝年貨沒地兒放了就放在腳跟,小孩攀在座椅上,嘴里含著牛奶糖,嗲聲嗲氣叫媽媽爸爸。胡笳看著這些和和美美的家庭,心里無端想起了李慧君,李慧君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胡笳想,她也許在買砂糖橘。
她記得李慧君是很愛吃砂糖橘的,每年這時候總要買上許多。
李慧君懶,不肯走親戚,也沒親戚上她們家來。每年過年,胡笳都是和李慧君窩在家里看看電視,吃吃砂糖橘,日子就這么散漫地被她們打發(fā)走了。她們年夜飯桌上的菜也家常,梭子蟹炒年糕,本地的熏魚,涼拌的什錦菜,樓下熟食店買的白斬雞,再有道全家福砂鍋,如此循環(huán),她們可以從大年夜吃到年初三,最后吃到李慧君肚子疼。
想到這里,胡笳低聲笑了。
車快到甬城了,外頭天色濃黑得像深水湖,胡笳垂著眼簾,面上表情有些酸澀。
闐資看著她,他的手忍不住撫上她的臉頰,他動作極輕柔,聲音也輕得像羽毛:“想家了?”
胡笳知道他說的家是有李慧君的家,她不說話,也不點頭,只是輕輕抬頭,吻上他的嘴唇。車廂鬧哄哄的,有人吵架,有人大笑,有人打電話,他們躲在座位里,克制而溫柔地接著吻,那是種安撫性的吻。
兩人回了龍灣花園。
好久沒回來,胡笳倒不覺得陌生,她知道這里也是她的家。
胡笳熟門熟路遛進臥室,把沙朗·斯通的《本能》推進電視機里,電影開始,她靠在床頭淡淡看著。闐資走進來,她對他笑笑,動作嬌蠻地朝他伸出手,輕聲說:“要我。”家里的地暖開著,兩個人很快就脫光衣服,胡笳要闐資用力,他當真把她撞得汁水淋漓,胡笳喘著,身體失去了主導權(quán),她像是被闐資控制著,這感覺好奇怪。
“嗯啊……嗯、闐資……抱我……哈啊、要到了……”
胡笳沒有開黃腔,她支離破碎說著話,闐資把她抱得更緊,性器噗嗤噗嗤地抽插搗弄著。
她小腹里有種狼狽的快感在流竄著,胡笳難受地繃起腳尖,手抓破闐資的背,恨不得把他咬出血。闐資細細地吻著她的眼睛,她顫栗起來,小逼上的肉核更腫更紅,他的手偏又去揉它捏它掐它,胡笳爽得又哭又笑,闐資還沉下肩,疾速操弄著她,粗硬的陽具每次都撞到她的敏感點,她皺起眉頭,身體緊縮,渾身發(fā)抖,十只腳趾頭也繃緊了。
胡笳高潮了,她里面有東西噴出來。
她收也收不住那水,只能蹬著腿嗚嗚叫喊,闐資還吻著她,拍撫著她。
胡笳噴濕了床單,又噴濕了地毯,房間里都是性交的味道。她癱軟在床上,闐資半跪著,把扶著她的大腿,他低下頭,舔吻上她的私處,用嘴巴幫她做清潔,他的舌頭像是柔軟的天鵝絨,胡笳舒服地小聲哼哼,她低下眼,對上闐資燠熱的視線。舔完后,他們又接吻了,胡笳含住闐資的舌尖,把他親得耳根發(fā)紅。
兩人懶洋洋躺在浴缸里。
胡笳摸著泡泡,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輕盈了很多。
她想了會,側(cè)頭和闐資說:“我媽喜歡吃砂糖橘,明天陪我去買點吧�!�
他說:“好啊,要不要再買點別的什么?”胡笳懶散地哼出氣,窩進闐資懷里說:“那到時候去超市看吧�!彼c點頭。胡笳垂眼聽著闐資的心跳,她心里有種踏實的感覺。
0158
砂糖橘和車厘子(下)
胡笳剛進商場就笑了。
她碰碰闐資說:“劉德華已經(jīng)解凍完畢�!�
闐資正往推車里塞硬幣,沒有聽明白她的話,他低下頭,語調(diào)上揚著輕輕嗯了聲,示意她再講一次,胡笳指指頂上的喇叭:“你聽呀,這是劉德華唱的恭喜發(fā)財,每年過年都要放的,網(wǎng)上管這叫劉德華解凍完畢,好笑吧?”闐資抬頭聽了會喜慶的鑼鼓和嗩吶,等劉德華唱出恭喜發(fā)財,他彎著眼睛笑了:“還真的是,待會估計還有財神到和中國娃娃�!�
胡笳滿足地嘆了聲:“這下真是過年了,待會買點徐福記吧。”
超市人擠人,闐資倒不怕熱鬧。
他看上去是心情甚好的樣子,眉眼潤朗,表情輕松,空出來的手溫柔地牽住她。
胡笳挑眉問他:“逛超市這么開心哦?”闐資點頭,又補上前綴:“是和你逛超市很開心�!�
她看著闐資真誠的神色,咧嘴笑了,在嘈雜擁擠的超市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很開闊很晴朗,因為她知道她的愛人也深愛著她,她和他還會有很多個美好的日子。這日,或許是因為心情太好了的緣故,他們在超市買了許多東西,除卻車厘子和砂糖橘,闐資又買蝴蝶蘭,又買文心蘭,又買寸寸金,胡笳說:“好啦,哪有那么多花瓶來裝呢?”
闐資很舍不得手里的寸寸金:“那我再買個花瓶好了�!�
逛到生鮮區(qū),胡笳后悔了。
闐資凝神看了會海鮮池,低頭問她:“阿姨喜不喜歡吃海鮮?”
胡笳謹慎說:“喜歡是喜歡,但也不要買那老多,我是不可能在這里買冰柜的。”
闐資輕松笑笑:“那就稍微買點嘛�!标D資說的稍微買點,是買了東星斑,買了澳龍,買了帝王蟹。
兩人打出租回了香樟公寓。
闐資分兩趟把東西提到五樓,隔壁爺叔嘴里叼著根牙簽出來看熱鬧。
他瞧見那堆疊如小山的年貨,抬眉說:“嚇人哦!買這么多東西,你今天是女婿來上門��?”
闐資聽了,他沒去回爺叔的話,而是把眼神投向胡笳,她用溫和的語氣揶揄他:“我看是挺像女婿上門的哦。”闐資這才低眉笑了,表情里有種含蓄的熱絡(luò),好像是他們真要擇日成婚了似的,胡笳看著他,忍不住去拉了拉他的手,撓撓他手心。
李慧君不在家,胡笳又沒有鑰匙。
胡笳撥李慧君的電話,那頭顯示她在通話中,兩人在門前等了又等,最后只好叫人來開鎖。
門打開了,房里通風不良,內(nèi)里的空氣聞上去像是好幾天前的,胡笳蹙眉看過去,屋里頭沒有她想的那么齷齪,各樣東西都在它們該在的地方,只是地板積了些灰,遠看過去,覺得暗擦擦的。
兩人放好東西,幫李慧君打掃起房子。
他們收拾到她的房間,胡笳不大愿意進去:“這間就算了吧,沒必要搞衛(wèi)生�!�
上回,李慧君把胡笳的東西丟光砸光,她房間里大約只剩下光禿禿的地板了,胡笳怕自己看見了又生氣。闐資不知道她們這里頭的盤根錯節(jié),還以為胡笳是犯了懶,他打開她的房門看了看,淡笑著說:“噯,這間好像是不用搞衛(wèi)生,看著很干凈,或許是你媽媽掃過了?”
胡笳心想,她房間只有地板,能不干凈么?
她心里雖是這么想著,眼神倒不自覺地瞥了進去,看見她房里有床,有化妝臺,有書桌。
胡笳呆立著,很是錯愕,這不是她原來的那套家具,定是李慧君新買的,可李慧君為什么要給她買呢?她慢慢走過去,摸了摸床上的雪粉緞面冬被,被面的觸感軟滑細膩到陌生,胡笳沉默了會兒,抬頭和闐資說:“好怪,她之前把我的東西全丟了,現(xiàn)在又背著我偷偷摸摸買好新的了�!标D資說:“也許阿姨是想和你和好呢?”胡笳不響,手慢慢摸著被面。
兩人等到傍晚,李慧君還沒回來。
闐資要去上海陪外婆舅舅吃飯,高鐵馬上開了,他只好先走。
胡笳笑著逗他:“不見見你丈母娘了?”闐資半認真地說:“以后總還有機會的�!�
她聳聳肩:“你倒是不怕見家長�!标D資臨走了,聽到她說這話,手便扶上她的臉頰,低頭啄吻了她一下,玩笑著說:“我當然不怕,你好像是怕的,在上海的時候不肯去見我外婆和舅舅,哦,我爺爺你倒是見過了,記得上次你和他唇槍舌戰(zhàn),他對你是印象深——”闐資話還未說完,胡笳窘得臉色發(fā)紅,趕忙推他出去。
闐資走了,胡笳又無聊下來。
她去廚房炒了兩個小菜,把闐資處理好的帝王蟹蒸了。
小小的廚房變得熱烘烘的,盈滿溫暖的水汽,李慧君就在這時候回來了。
“咦!嚇死我了!”李慧君看見胡笳,聲音都變尖了,像是撞了鬼,“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回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焙照龘]著鍋鏟,忙得沒工夫抬頭,頂上的抽油煙機聲響又大,她只好扯著嗓子喊:“我想跟你說啊,可打你電話你不接,發(fā)你短信你不回!”李慧君趕忙拿出手機看了看,嘴里嘀咕:“還真發(fā)了,我怎么沒看到�!焙辗瓊白眼。
廚房實在不適合道歉跟和好。
油煙機鬧哄哄,兩人的說話聲像吵架,沒工夫說些溫情的話。
李慧君瞧見備菜盤里的龍蝦,稀奇道:“哪來的龍蝦,這么大!你買的?”
胡笳說:“我男朋友買的,我和他說你喜歡吃海鮮,他就買了這許多,鍋里還有帝王蟹�!�
李慧君要掀蒸鍋,胡笳攔下來:“別開!你現(xiàn)在開了,這蟹我就蒸不好了�!�
李慧君只好悻悻然松了手,側(cè)頭和她說:“你男朋友什么來路,這么大方,他是不是……大你很多歲?”胡笳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眼李慧君,瞧見她眼神警惕,和正常的家長一樣擔憂她是被人騙了,談錯了對象,胡笳笑了笑:“你放心吧,他是我同學,人很好�!�
李慧君聽了胡笳的話,心里定了定。
過了會,李慧君又繞回來問她:“那這龍蝦怎么做呢?”
胡笳老老實實說:“不知道,我是不會做龍蝦的哦,你別太期待�!�
李慧君聽了要急,胡笳又安撫下她:“你先別慌呀,這龍蝦塊他幫我油炸過了,他還燒了鍋什么黃油濃湯,我待會幫你放下去煮煮,再放點芝士,放點伊面,那不就是黃油芝士龍蝦伊面了嘛,肯定難吃不到哪里去,放心啊�!�
胡笳話說完了,李慧君還不響,她不免要去看看李慧君的反應,不料李慧君低垂著頭,眼里倒像是有層薄薄的淚膜,她有些緊張地搓著手,輕輕和胡笳說:“那是的,那是的,反正你做什么我都要吃的�!�
胡笳被李慧君這句話打得措手不及。
她抿住嘴,開大油煙機,想把自己的多愁善感吸掉。
飯做好了,母女倆低頭吃飯。
李慧君掰不開蟹腿,胡笳幫她剪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把蟹腿遞給她,讓她先吃。
胡笳擺擺手說:“我要吃自己會拆,你先吃唄�!�
李慧君只好先吃,她嘴里細細咀嚼著甘甜的蟹肉,胡笳問她:“味道好吧?”
李慧君拿著紅亮的蟹腿,忙不迭地點頭,“蠻好,蠻好,龍蝦好吃,這帝王蟹也好吃。”說話間,她嘴里掉下塊蟹肉,胡笳撲哧笑了,李慧君嘴里輕輕噯喲一下,害著羞,用手背擦過下巴。
隔了會,胡笳又問她:“你最近,過得還好吧?”
李慧君又點頭說:“蠻好,蠻好……你怎么樣?過得好不好?”
胡笳說:“我也蠻好,我去學表演了,前陣子考試,我考了全省第十九,哦,還有,我談戀愛了,我男朋友對我也蠻好,我還接了條廣告,家里電視壞了,所以我估計你是沒看到,那條廣告拍的挺好的,我賺了點錢,后面還拍了電影,跑跑龍?zhí)�,賺了五百塊�!�
李慧君呆愣愣聽胡笳講話。
她輕輕說:“佳佳……你做這些,要吃多少苦�。磕悻F(xiàn)在真的是厲害……比我厲害。”
胡笳低下頭,咧嘴笑笑,扒了兩口飯,她在嘴里嚼著飯米粒,心里的感情也像是飯米粒似的慢慢擠壓著爆開,胡笳是看不起李慧君的,她打心底里想從她的原生家庭爬出來,想讓李慧君承認她比她厲害許多,現(xiàn)在,李慧君承認了,胡笳除了釋然,還有點酸楚,她好像真的打敗她媽媽了。
客廳靜悄悄的,母女倆都不說話,燈光把她們照得像出戲劇。
吃飯完,李慧君問她說:“晚上在家里睡吧?”
胡笳淡淡應了聲,李慧君心里暗喜,她來回搓著手說:“蠻好,蠻好�!�
胡笳含笑問她:“又說蠻好,你今天說了幾個蠻好了,怎么凈和我說蠻好呢?”
“這個……那我不說了,”李慧君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她眼睛看向胡笳的臥室,有點生澀地說:“我?guī)湍惆逊块g重新裝了裝,你看你滿不滿意,有什么缺的,我再幫你添,好好好,我們不要在這里說了,來,你過來,我?guī)氵^去看�!�
李慧君把胡笳拉進房間。
她按開燈,有些害羞,又有些沾沾自喜地和她介紹過房里的家具。
李慧君坐下,拍拍那小巧的床頭柜:“怎么樣?還可以吧?都是我去家具城挑的�!�
胡笳說:“是還可以,我估計啊,就是迪士尼公主她本人過來看了,也會說句好話的�!�
李慧君低頭笑笑,手上摩挲著她的床頭柜,胡笳把話說到這里,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了,母女倆各坐在房間的東西角,相互看著,空氣都變得有些尷尬。過了半晌,李慧君才動了動嘴皮,飛快地和胡笳說:“對不起�!�
胡笳沒聽清她的話,抬高聲問:“你說什么?”
李慧君抬起眼皮,頂上吊燈把她的表情照得深刻,她說:“我不該丟你東西�!�
胡笳點點頭,問她:“還有呢?”李慧君沒想到胡笳會這么回她,她嘴里憋著話,想了半天又和她說:“這個么……我不該賭博,不該罵你,不該趕你出去,再有什么我也說不清楚了,要么你來說,換你來罵我�!焙照f:“神經(jīng),你現(xiàn)在好端端的,我罵你干嘛?”
李慧君瞪起眼說:“喏,你不是罵我神經(jīng)了嗎?”
胡笳說:“你又要和我吵架了?”
李慧君看了她一會,扭過臉去:“我不和你吵�!�
胡笳抱著手臂,氣定神閑地說:“大過年的,我也不想和你吵�!�
李慧君說:“好好好,那就都不要吵,出去磕嗑瓜子,吃吃砂糖橘,這總好吧?”
胡笳應了,她心里想笑,又怕自己真笑出來,只好強壓著嘴角,矛盾里,她的嘴唇就這樣輕輕抖了起來。李慧君看著胡笳,她的嘴唇也抖起來,兩個人都憋著笑,視線對上,那笑意就像破了袋的豆子,嘩啦啦撒出來,砸得滿房間都是,母女倆到底是笑出聲了。
0159
暖冬(上)
祁振廣被停職了。
這是闐家在年前收到的好消息。
闐仲麟知道了,又把剛摘下的眼鏡給戴上了,低頭看起手機。
房里光線不明,他眉骨高,眼框下像積水似的積起陰影,闐育敏看他過了半晌也不出聲,問他說:“爸,您看什么呢?”闐仲麟從喉嚨里沉沉地應了她兩聲,招手示意她過來,他指著手機和她講:“你看新加坡這例,跟你情況一樣,判了八年外加鞭刑……”闐育敏低低地噯了聲,望向院中花開如落雨的綠萼梅:“過幾天再說吧,現(xiàn)在過年,我不想去看這些東西�!�
闐仲麟知道自己說多了,忙關(guān)了手機,“那好,我不提了,我們好好過年。”
那頭,闐啟仁回了春河灣,剛要問妹妹的事,闐仲麟就讓他噤聲了。
闐啟仁只好識相地繞開話題,說些旁的話。
小琴阿姨是不做年夜飯的,闐仲麟又專門請了個廚子過來。
闐仲麟監(jiān)工,廚子備菜,小琴阿姨打下手,她蹲在地上,把那幾個海鮮禮包拆開。禮包貨色齊全,像是可以辦小型海洋生物展覽,周月琴把里頭的新鮮帶魚捧出來仔細看了看,見那深海帶魚眼珠清澈,身上如金屬似的閃著白冽冽的冷光,她拿手指比了比魚身,笑著說:“這帶魚比我手還寬,跟把青龍偃月刀似的,還亮著光呢�!�
廚子切著菜,回頭說:“這帶魚就要吃寬的,兩指寬的我們管它叫皮帶,這五指寬的嘛——”
闐仲麟看廚子拉長了聲調(diào),存心賣關(guān)子,他揚眉問道:“五指寬的叫什么?”
廚子抬起頭,擲地有聲地說:“叫5G電信寬帶!”
話一出來,廚房里幾個人都忍俊不禁,周月琴笑紅了臉。
闐仲麟丟了他的莊嚴寶相,別過頭,借著他咳嗽的當口笑了兩聲。
闐啟仁聽見動靜,走過來問道:“你們在廚房里說什么呢,笑得那么開心?”闐仲麟咳了聲,收斂了嘴角,闐資含笑和闐啟仁說:“在說大伯買的電信寬帶�!标D啟仁抬眉疑惑道:“電信寬帶?我什么時候買的電信寬帶?”廚房里的幾個人又笑,闐育敏養(yǎng)的貓聞著味走進來,撓撓紙板箱,原地蹦了兩下,仰長脖頸,用小嘴去碰帶魚那細長的尾巴。
胡笳家里年夜飯的大頭還是那老三樣,全家福,白斬雞,紅膏嗆蟹。
老砂鍋里咕嘟咕嘟煮著全家福,李慧君掀開鍋蓋,砂鍋里的湯登時沸上來,冒出熱騰騰的水汽,胡笳瞥見蛋餃在里頭顫顫地晃動,咸肉被煨出薄亮的油花,李慧君又丟了幾塊炸得油滋滋的爆魚進去,她側(cè)頭問胡笳:“香吧?要不要再放卷粉絲?”
她們母女倆吃飯,放不放粉絲向來是個值得探討商榷的問題,倘若桌上菜少飯少,放卷粉絲下去是很合宜的,菜如果多了,粉絲就沒人吃,軟塌塌地留在鍋里滯銷,湯汁也會被連累著收干,胡笳思考后說:“別放�!�
李慧君便把粉絲放回去,又問胡笳說:“東星斑呢?要不要拿出來蒸了?”
胡笳知道李慧君犯饞,不肯把東星斑留在后兩天吃,只好說:“那就蒸吧,這魚蒸了你可得吃掉啊,海鮮隔夜就不好吃了,你別到時候又進醫(yī)院�!崩罨劬s忙說,“呸呸呸,大過年的瞎說什么呢!還能不能說點好聽的了?”胡笳聳聳肩,把這條寶紅色的東星斑提溜到水槽里刮鱗,她用力之大讓魚鱗星星點點飛起。
李慧君不放心地盯著她,嘴里說:“當心!你別把肉給刮了!”
胡笳聽了李慧君的話,差點要笑:“這就是條魚,哪就那么矜貴了?”
李慧君嘆說:“三百塊一斤!哪不矜貴了?算了算了,放著我來,你去看著鍋子�!�
李慧君說完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從胡笳手里拿過刮刀,她按著魚頭,朝外輕輕地刮了兩三下,又覺得意思不對,遂放下刮刀,拿手機搜刮魚鱗的教程。胡笳看李慧君把手機拿得稍遠,低頭瞪眼看著屏幕,便知道她有些老花了。
李慧君絮絮叨叨說:“吶吶吶,要先用飯勺把魚鱗刮開,再用刮刀,你那個方法不對,知道吧?”說完,李慧君像是很有把握似的,微笑著拿飯勺刮起鱗,胡笳又好笑又心疼。
等她們吃上飯,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也就開始了。
胡笳嘬著鮮軟的嗆蟹肉,聽主持人喜氣洋洋地說著話,她覺得春晚是觀之無味,棄之可惜,聽聽倒也有點意思。
李慧君時不時問她:“這個男的是誰?這個女的又是誰?都是新出來的明星?喔唷,看著個個都不認識,長得也不好看,我還是最喜歡黎明。佳佳,你以后會不會也上春晚啊?那誰來陪我吃年夜飯哦�!焙毡焕罨劬倪@長串碎碎念弄得哭笑不得,正在她不知道該和李慧君說什么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響了,胡笳一看,是闐資發(fā)來的消息。
闐資:吃飯了嗎?
闐資:[照片]
她點開,是闐資和他家人在飯桌上的合照。
闐資眼里是和煦的笑意,他家人也是,胡笳看著照片,眼里也浮起笑意。
她馬上回了他消息,把她桌上烏七八糟的食物拍過去,又和他說:好多人哦,我只認識爺爺和姑姑。闐資那頭顯示他正在輸入中,隔了會,闐資又給胡笳發(fā)來這張照片,他給每個人新加了標注,告訴她誰是大伯,誰是伯母,誰是堂哥,誰是堂妹。胡笳看著看著就笑了,拍了拍闐資。
月亮升高了,許多人出來放煙火。
小區(qū)里,幾百響的煙花砰砰砰打到天上去,炸出了個春夏秋冬日月山川。
胡笳家里的玻璃窗也嗡嗡振動著,像是有看不見的巨大蜂鳥在啄著她們的房子,煙花碎屑窸窸窣窣落到她們的陽臺上,胡笳仰頭看天空,那煙火灼灼地亮到她眼睛里。到十二點,真正迎新年了,甬城更熱鬧,東南西北處處響處處亮,胡笳和闐資打著電話,她手機還震動個不停,周萊和吳曉樂她們祝她新年快樂,胡笳回完信息嘿嘿笑了。
她和闐資說:“我頭一次在新年里感覺幸福�!�
闐資在那頭笑著說:“我也是。新年快樂,佳佳,我們肯定會幸福下去的。”
她說:“那是當然的啦!”
在這新年的當口,闐資改了他的Days
?
Matter,他把關(guān)于父親的紀念日改成了這新年的紀念日,他想,在這新年里,他和胡笳都會變成新的人,他們會有新鮮的日子,新鮮的希望,新鮮的未來,想到這里,闐資看向遠處,煙火還在暄亮地照耀著大地。
0160
暖冬(中)
正月里頭,人人閑得無事可做。
李慧君像團濕面糊,黏胡笳黏得發(fā)緊,胡笳陪她去八寶山燒了趟香,母女倆被山上冷風吹得夠嗆,回了家,李慧君又要胡笳陪她看電視,兩人裹緊絨毯,窩在沙發(fā)里吃湯團,看電視,李慧君眼睛盯著電視屏幕,手靈活地剝起砂糖橘,往自己嘴里塞一個,往胡笳嘴里塞一個。
胡笳被砂糖橘的汁水嗆得咳了聲,勸她說:“少吃點,吃多了上火,當心爛嘴角�!�
李慧君又剝了個砂糖橘,無所謂地說:“上火有什么?吃點下火的就好了。”
胡笳沒話說,低頭回闐資微信。
過了會,胡笳說:“我出去趟�!�
李慧君聽了,支起身問她:“去哪?去了還回來嗎?幾點回來?”
胡笳回房里換衣服,聲音含糊地傳過來:“出去玩會兒,晚飯前回來�!�
李慧君悶悶應了,和胡笳說:“那你玩了要回來噢,不回來我要打你電話的�!�
胡笳笑了,在心里叫李慧君為空巢老人。
胡笳自然是出去見闐資。
兩人在公園里逛了逛,她幾天沒碰他,心里饞得發(fā)癢,幾句話就把闐資哄去開房了。
李慧君給胡笳發(fā)微信的時候,她正騎在闐資身上,小穴噗嘰噗嘰地吃著他的雞巴,嘴里嗯嗯啊啊地和闐資說騷話,“嗯、寶寶好乖……獎勵你操逼……哈啊、嗯……”闐資臉紅到脖子,手扶著胡笳的腰,求她再動快點,啞聲說他快要“舒服死了”。胡笳聽了,更興奮,小穴死死往里絞,闐資爽得蹙起眉,支起上身吻她。在嘖嘖的吻聲里,誰也沒聽到微信提示音。
李慧君不耐煩,她等了會,又打電話給胡笳。
這會兒,胡笳拉闐資試了新體位,他抱著她在房里走了圈,雞巴深深地埋在小穴里。
他走兩步就操她兩下,雞巴來回蹭弄她敏感的肉核。胡笳趴在闐資肩頭又哭又笑,她受不了這種陌生的新鮮感,扭著腰躲他,闐資只好把胡笳抱回床。在床上,胡笳聽到手機在響,她懶洋洋接了,問李慧君說:“什么事?”李慧君說:“沒什么,就是提醒你別忘了回家�!焙瞻櫭伎戳搜蹠r間:“現(xiàn)在才三點,我不是說晚飯前回來么�!崩罨劬f:“是啊,所以我是提醒你別忘了回來�!焙諒谋亲永锖叱鰵猓瑨炝穗娫�。
闐資問她:“阿姨想你回家啦?”
胡笳唔了聲,他又輕聲問她:“那你要回去嗎?”
她仰躺在床上,偏過頭,用腳踩了踩他的雞巴,“這么硬,你舍得我回去?”
闐資當然舍不得她,他低下來,吻住她,兩個人動作著,房間里的溫度又像是在過春天了。胡笳覺得自己像是被狐貍精給套住了,她花了好大的毅力,才從闐資這里脫身,按時回家,準點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