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水和高溫會影響尸體變化,余祎打開他的衣服,仔細(xì)檢查他的胸口和上肢,手指摁了摁他胸口的淺色斑痕,痕跡消褪,她又翻了翻他的眼瞼,最后道:“死亡時間超過兩個小時,但應(yīng)該不超過六小時�!�
尸體的邊上有一只包,似乎被人打開過,里面的東西都凌亂的散在四周,余祎又看了一眼尸體,終于下結(jié)論:“他可能就是那兩個村名之一。”
杰克也已經(jīng)猜到,蹙起眉頭朝四周看了看。
這里必定發(fā)生過槍擊事件,而尸體只有一具,另外的人一定逃了,杰克和同伴分頭查找線索,只要這里經(jīng)歷過激烈的場面,必定會留下痕跡,果然,不一會兒杰克就發(fā)現(xiàn)了路邊被踩斷的枝葉,雨勢雖大,樹木茂密的地方卻還是能擋住不少雨水,沒有將痕跡完全沖抹干凈,杰克舉著手電筒,看向地上隱隱約約能夠分辨出來的凌亂腳印,說道:“跟我來!”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方向已經(jīng)改變,杰克透過對講機通知同伴,提醒他們小心,他已經(jīng)確認(rèn)了這片叢林里除了有失蹤者,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余祎心頭一陣一陣揪緊,她咬緊牙關(guān),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杰克以防萬一,已將手電筒關(guān)閉,三人保持沉默,走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前方?jīng)]有路,只剩下了一處斷崖。
斷崖上的巖石有脫落的痕跡,杰克在地上撿到兩枚子彈,斷崖之下,是一片更加陌生的天地,這里似乎離古城越來越遠(yuǎn)。
如果沒有意外,杰克已經(jīng)判定失蹤者跳崖逃離,這里的斷崖并不太高,但是十分陡峭,杰克見余祎一聲不吭,安慰道:“他們能夠從槍口下逃脫,還能夠跑這么遠(yuǎn),一定不會有事�!�
“嗯�!庇嗟t只堅定的說了一個字,靜默片刻,她道,“直接從這里下去�!�
這里下去太危險,但假如繞路下崖,一走就是好半天,路上更可能遇到其他的危險,她不想耽誤一分一秒。
杰克見她神色堅定,二話不說就從包里拿出裝備,給余祎講了講簡單要領(lǐng),不一會兒就準(zhǔn)備就緒。
下崖并非兒戲,他們的攀巖設(shè)施簡陋,再加上余祎從未有過這類經(jīng)驗,因此每一步都需小心謹(jǐn)慎。
雨勢已經(jīng)漸漸變小,余祎跟著杰克的腳步往下爬,明明距離很短,可望下去卻猶如深淵,周圍一片漆黑,只有杰克嘴里叼著的小手電能夠勉強照明,一切看起來更加驚悚恐怖。
杰克的同伴在崖頂上方緊緊攥住繩索,余祎聽著兩人指揮,在踩下幾段路之后,她攥緊繩索,慢慢往下滑,身體仿佛失重,只要一個不慎,她必定會粉身碎骨。
余祎突然想到在儒安塘的古宅天臺,魏宗韜在雨夜里將屋頂砸裂,那種震感太強烈,驚險不比現(xiàn)在小,那時她竟然從未擔(dān)心過自己的安危,原來在那時,只要魏宗韜在她的身旁,她就已經(jīng)不會害怕,魏宗韜天地不怕地不怕,他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要做到,否則她如何跟他到老?
余祎手中的繩索忽緊忽松,腳下時而踩著石塊,時而踏空,她的心頭漸漸鎮(zhèn)定,離崖頂越來越遠(yuǎn),離崖下越來越近,杰克一聲令下:“可以了,跳下來!”
余祎舒了口氣,繩索的長短也已到盡頭,她終于松開手,朝下方一躍。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束光照向了崖壁,在余祎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際,倏地一聲槍響,崖壁上“砰”一聲,石塊瞬間碎裂,崖頂上的同伴還沒有下來,杰克大喊:“跑!”
余祎胳膊一緊,轉(zhuǎn)眼就被杰克拽著往前方跑去,身后有兩名男子,舉著步槍一路追趕,子彈呼嘯而過,余祎的眼睛越睜越大,她奮力向前,腳下一刻也無法停,杰克沖她喊:“是雇傭兵!”
他對雇傭兵太熟悉,只需要一眼就能夠分辨出來,此刻身后的槍擊接連不斷,兩名雇傭兵窮追不舍,杰克將余祎用力朝前一推,厲聲道:“躲起來!”
他轉(zhuǎn)過身,藏在樹后立刻朝那頭開出一槍,另一只手取下一直挎在背上的步槍,余祎看他一眼,更加拼命的朝前方叢林跑去,她從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速度和體力,此刻她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是逃,不是生不是死,而是魏宗韜,她要魏宗韜,她一定要魏宗韜!
小山坳處,魏宗韜一言不發(fā)。
泥水從山壁淌落,腳下的地面愈發(fā)泥濘,手表上的刻度不斷在走,可惜離天亮似乎還要很久。山坳里的尸體似乎沒有沾到多少雨水,魏宗韜目測他是從頂上滾落下來,身上有兩處槍口,不知死了多久。
他面沉如水,莊友柏也緊擰著眉頭。
“魏總,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魏宗韜已經(jīng)重新確認(rèn)過東南西北,此刻他有兩個選擇,繼續(xù)冒雨前行,或者在這里等待天亮,無論哪個選擇,都將危險重重,但他從來不喜歡坐以待斃,魏宗韜道:“走!”
他剛剛轉(zhuǎn)過身,卻突然聽見附近傳來動靜,光線猛然亮起,雨水將光束打得扭曲又朦朧,什么都還來不及反應(yīng),一顆子彈立刻朝這里射來,莊友柏痛叫一聲倒地,魏宗韜迅速閃身,對方是兩名雇傭兵,舉著步槍正朝他們跑近,魏宗韜手中的槍還未曾抬起,突然便聽見一聲槍響傳來,子彈射在了地面上,擊起了泥土和石塊,卻剛好就擦在其中一名雇傭兵的腳邊,那兩名雇傭兵立刻轉(zhuǎn)過身,朝著子彈過來的方向迅速射擊,說時遲那時快,魏宗韜瞄準(zhǔn)空隙,撐在地上迅速朝一名雇傭兵開出一槍,莊友柏也舉起手槍,猛地朝他們射擊,不過短短兩秒,那兩名雇傭兵剛一回頭,立刻中了子彈,后頭的子彈也在胡亂射擊,地上“砰砰砰”連續(xù)不斷,泥水四濺,大雨中槍聲響徹夜空,步槍朝天射出最后一槍,兩名雇傭兵終于倒了下來。
手槍發(fā)出最后“砰”的一聲,火藥味仿佛彌漫在了空氣中,就在兩名雇傭兵倒地的瞬間,魏宗韜猛地將手槍對準(zhǔn)前方幽暗的叢林,扳機已經(jīng)扳動,卻見叢林中突然躥出一個人,披頭散發(fā)渾身是雨,閃電般朝他沖來,眨眼就撲進(jìn)了他的懷里,魏宗韜立刻緊緊摟住,扣住她的脖頸將她的頭抬起,一言不發(fā)吻了上去,動作又兇又狠,隨即松開她,將她拽到了莊友柏身邊,說道:“他中槍了,快!”
沒有感動,沒有關(guān)心,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只有一記狠狠的吻,他就是如此與眾不同,余祎淚眼朦朧,握著槍的手還在顫抖,耳膜還有一些痛,此刻她卻沒有緊張和害怕。
魏宗韜將尸體處理完,取走了他們的步槍,折返回山坳這頭。
山坳不是很小,他用枝葉做掩護(hù),里面只有微弱的光。回來的時候余祎已經(jīng)將莊友柏的腿處理完,如今不能取子彈,她只能做最簡易的處理,魏宗韜將步槍扔到一邊,坐到地上,立刻將余祎撈進(jìn)了懷里,又去吻她的唇,也不管莊友柏虛弱的躺在一邊,只一會兒他就松開她,捧起她的臉,指腹擦著她臉頰上的淚水,啞聲道:“只有你一個人?”
余祎搖搖頭:“還有六個人,我已經(jīng)用對講機通知了他們,方位說不清,他們應(yīng)該能夠找過來。其中一個人剛才為了掩護(hù)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鳖D了頓,她將淚水抹了一下,可是似乎抹不干凈。
魏宗韜將她抱緊,一句話都不想說,此刻血液仿佛要從胸口涌出,連大雨也在吶喊,他的女人為他涉險,剛才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了他,現(xiàn)在她在他的懷里哭,這就是他的女人,他愛的女人,他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
山坳里光線弱,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又有雇傭兵發(fā)現(xiàn)這里,魏宗韜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走,從早晨離開直到現(xiàn)在,一天還未過去,他已經(jīng)幾經(jīng)生死,原來他這樣想念他懷里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體面,邋里邋遢滿身是泥,長發(fā)已經(jīng)從發(fā)圈里散開,手心也有繩索的勒痕,她沒有以往漂亮,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他要死也該死在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不讓她逃跑,他沒有這么偉大,他走到陰曹地府也要帶著她,她只能永永遠(yuǎn)遠(yuǎn)屬于他一個人!
余祎窩在他的懷中,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她已經(jīng)忘記了外面的危險,只知道要抱緊面前的這個男人,只要跟他在一起,走到哪里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剛才已經(jīng)有一顆子彈擦過她的臉,她算是死過半次了,剩下的半次,她不想再管,只要魏宗韜在她的身邊就好。
今夜他們將躲藏在這里,一切只等天亮,余祎呼吸淺淺,躺在魏宗韜的懷里昏昏沉沉,嘴唇時而一軟,魏宗韜小聲問她一句,她便小聲回答,兩人似乎不知疲倦,過一會兒余祎去檢查莊友柏的傷口,檢查完繼續(xù)躺進(jìn)魏宗韜的懷中,雨終于停歇,叢林的清晨早早醒來,美好的早晨,迎接余祎的卻是一具尸體。
尸體躺在山坳的角落,與余祎相隔不遠(yuǎn),余祎竟然與尸體共眠了一晚,她抿著嘴角沒有說話,魏宗韜撫了撫她的頭發(fā),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余祎也往他的嘴上親了一口,視線不由自主的望向尸體,鼻頭微微聳動,魏宗韜道:“你學(xué)醫(yī),有沒有學(xué)過驗尸?”
余祎已經(jīng)從他的懷里爬出來,慢慢朝尸體走近,說道:“基本的常識還是懂的�!�
她蹲了下來,尸體的臭味漸漸明顯,余祎皺著眉頭開始檢查,尸體柔軟,尸斑清晰,這里的位置能擋住雨水,尸體也并沒有遭受雨水浸泡,兩處槍傷附近明顯已有蟲,余祎胃液翻涌,忍不住趴到一邊嘔了幾下,魏宗韜立刻上前拍打她的背,說道:“不看了,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呆在這里,你的人很難找到我們�!�
余祎擺了擺手,說道:“他已經(jīng)死了好幾天�!�
魏宗韜挑眉:“幾天?”
余祎又朝尸體看了一眼,道:“七天�!�
魏宗韜若有所思,余祎緩過勁兒來,不由問道:“這是誰?村民?”
對方穿著花襯衫,皮膚黝黑,卻不像柬埔寨人,余祎覺得他有些面熟,卻又說不上來,直到聽見魏宗韜說:“郭廣輝。”
余祎一愣,猛地再次看向那具尸體,不敢置信的呢喃:“郭廣輝?”她見過郭廣輝的照片,但從未見過他本人,自然無法一眼就認(rèn)出,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是郭廣輝!
魏宗韜冷聲道:“七天……五天前,還有人和郭廣輝聯(lián)絡(luò)過,告知我們郭廣輝的決定�!�
醫(yī)院里,吳菲一直守在陳之毅的病床前,時不時的就朝外面看一眼,太陽已經(jīng)出來,也不知道余祎現(xiàn)在跑去了哪里,她的電話已經(jīng)不在服務(wù)區(qū),吳菲有些害怕,不明白余祎究竟要做什么,她只能守著陳之毅醒來,完成余祎交代的話。
正走神間,病床上的陳之毅突然囈語了一聲,吳菲愣了愣,馬上靠前道:“陳警官?”
陳之毅又動了動嘴,吳菲終于聽清,他在叫“一一”,“一一”是什么?吳菲擰了一下眉,去推了推他,又馬上喊丈夫去把醫(yī)生叫來,病房的門剛剛打開,陳之毅終于慢慢的睜開了眼,吳菲興奮道:“陳警官,你醒了!”
陳之毅的頭上包著紗布,藥水的勁頭也緩了過來,睜眼只看到一片白光,過了一會兒景象才漸漸清晰。
吳菲擔(dān)心他質(zhì)問,正想要解釋吳適的事情,還沒開口,卻不想陳之毅已經(jīng)先她一步,第一句話卻是:“一一呢?”吳菲一愣,又聽陳之毅道,“余祎呢?”
吳菲趕緊告訴他,說了一半,陳之毅就撐住床想要起來,吳菲攔住他不讓他動,醫(yī)生也終于從外頭跑了進(jìn)來,陳之毅不理會任何人,只道:“我要找她,你們讓開!”
吳菲見他鐵了心,突然想到余祎的交代,她馬上問:“對了,她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說的最后一句話,想要說誰?”
陳之毅掀開被子,雙腳落地,沉聲道:“阿森!”
☆、第78章
余祎記得阿森,他是郭廣輝的得力助手,所有人都和郭廣輝失去了聯(lián)絡(luò),只有他還能傳達(dá)郭廣輝的命令,如今他全權(quán)處理金輝娛樂城的事務(wù),也正因此,余祎才會刻意交好他的情人陳妃麗。
余祎始終覺得不可思議:“你是說,這出戲是阿森自導(dǎo)自演,他殺了郭廣輝,再殺了你?可這是為什么,難道他是為了金輝?殺了你們,就能得到金輝了?”
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魏宗韜掃一眼郭廣輝的尸體,說道:“你應(yīng)該能看出,阿森在金輝有多大的權(quán)力,他有權(quán)代表郭廣輝,只此一點,就足以證明他的地位�!�
昨天大雨連綿,尸體的臭味被淡化了不少,今天放晴,惡臭已經(jīng)漸漸明顯,魏宗韜蹙了蹙眉,若有所思:“郭廣輝與我和李星傳有協(xié)議,這件事情已經(jīng)人盡皆知,假如他無故過世,金輝娛樂城仍舊能夠按照協(xié)議處理,這是其一�!�
郭廣輝有心退隱,金輝娛樂城等于半送,錢財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他更看重名望,因此這次的合作媒體高度關(guān)注,假如他發(fā)生意外,他生前的計劃必定能繼續(xù)執(zhí)行下去。
“其二,在柬埔寨這個地方,還沒人敢和郭廣輝動手,假如他被害,政府會第一時間站出來追查真兇。”
魏宗韜的話說了一半,頓了頓沒再說,余祎替他說完:“所以他自導(dǎo)自演這出戲,把你和李星傳騙來這里,讓大家以為你們是自相殘殺,郭廣輝死了,你和李星傳作為‘兇手’也死了,政府不用再追查,協(xié)議也不用繼續(xù)進(jìn)行,而阿森作為郭廣輝生前最得力的助手,自然能夠接手一切�!�
魏宗韜挑眉,贊賞道:“聰明!”
余祎和他太默契,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用把話說完,余祎已經(jīng)能夠完全領(lǐng)會他的意思,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只能從余祎這里體會到這種美妙。
余祎突然想到:“那陳妃麗是在配合阿森,故意騙我?”
“不見得�!蔽鹤陧w道,“阿贊也查過陳妃麗這個人,我猜,陳妃麗也只是被利用,這個阿森……”他冷笑,“我倒是小看了�!�
他能布下這個大局,心機可見一斑,郭廣輝每年六月都要來祭奠過世的妻子,他從那時起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開啟計劃,耐性等到十月,郭廣輝的離開已讓部分政府高官知曉,不會再引起他人的懷疑,而魏宗韜幾人也終于趕來,他在七天前下手,時間剛剛好,一切都進(jìn)行的不知不覺。
郭廣輝極有可能是中槍之后逃跑,不慎跌下了山崖,后來躲藏在了這里,而這些天雨季還未過,大雨很輕易的就將痕跡沖刷干凈了,因此他的尸體才一直沒被發(fā)現(xiàn),可是昨天偏偏讓魏宗韜誤打誤撞來到這里。
余祎想到阿贊和泉叔,心臟便吊到了喉嚨,眼下他們的首要任務(wù)是離開,這里不知道還有多少雇傭兵,阿森有心趕盡殺絕,他們?nèi)缃裰荒茏跃取?br />
魏宗韜安慰道:“阿贊和泉叔一定不會有事�!彼眠^余祎的對講機,稍稍調(diào)試了一下,卻沒有朝對講機說話。
昨天余祎和對方幾人聯(lián)絡(luò)及時,當(dāng)時杰克還在叢林中混戰(zhàn),如今杰克生死未卜,他們不能再隨意暴露行蹤,幸好那幾人經(jīng)驗豐富,一點即通,如今對講機已形同虛設(shè),可是魏宗韜和余祎已經(jīng)等了一夜,仍舊沒見他們來尋,再等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最后等來的也許是雇傭兵,而此刻離開,又可能與他們錯過,加之莊友柏現(xiàn)在不能行走,他們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兩難。
莊友柏卻在這時開口:“魏總,你和余小姐先走,我留在這里等他們。”他臉色蒼白,已經(jīng)很虛弱,不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繼續(xù)等下去,他的腿極有可能不保。
余祎突然朝他走來,蹲下來看了看他的腿,那里有一個腥紅的傷口,里面埋有一顆子彈,隨時可能取走他的腿,她瞥一眼莊友柏,道:“我們不走,一起等。”
她摸了摸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槍,心頭鎮(zhèn)定,她也能開槍了,雖然昨晚一發(fā)子彈都沒有打中,但她至少能開槍了,她能夠自保,沒有什么可怕的。
肩頭一緊,魏宗韜扣著她的肩,慢慢蹲了下來,含笑看著余祎,揉了一下她亂糟糟的頭發(fā)。
天色從昏暗到發(fā)白,碧空如洗,叢林終于在清晨醒來,樹葉上還滴著水,空氣中都是泥土的味道。
魏宗韜取出僅剩不多的食物,平均分給了莊友柏和余祎,余祎后悔包里沒有裝吃的,包太重,杰克好心替她分擔(dān)了食物的重量,誰能想到她會和杰克走散。
余祎看了一眼手中的壓縮餅干,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塊,見他皺眉,她又狠狠的塞了一塊,魏宗韜無可奈何,只能將餅干吞下了肚,轉(zhuǎn)頭見到莊友柏只吃了兩口,他命令道:“吃干凈!”
吃完早餐,時間已快到七點,余祎剛剛將剩下的食物塞回包中,突然就聽見對講機里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她一愣,與魏宗韜對視一眼,緊接著就聽見:“魏先生,余小姐?”
這聲音似曾相識,對講機會讓人原本的聲音變樣,“不要再玩捉迷藏,不如早點出來,就能早點和你們的朋友團(tuán)聚,比如阿贊,比如泉叔,哦,還有一位美麗的陳小姐�!�
有人突然尖叫,接著便是陳雅恩、阿贊和泉叔的喊聲,魏宗韜霍地站了起來,連莊友柏也變了色,猛地坐直。
那頭的人,正是這一切的幕后主導(dǎo)——阿森!
對講機的通訊距離有限,阿森能夠與他們對話,證明他現(xiàn)在就身處在這幾公里之內(nèi),他并不知道魏宗韜在哪里,一切只是為了把他引出來,最后他道:“對了,還有余小姐的幾位朋友,不知道人在哪里?杰克先生失血過多,需要馬上救治�!�
余祎心頭一緊,問魏宗韜:“怎么辦?”
魏宗韜思忖片刻,看了一眼莊友柏,留下了手槍和子彈,又將兩把步槍里的子彈裝到了一把上,拿上步槍,這才對莊友柏說:“你在這里等著�!�
說完,他牽住余祎的手,帶著她走出了山坳。
叢林里的地雷區(qū),遍布面積廣,地形復(fù)雜,走向古城的路有數(shù)條,只要摸清地雷遍布的方位,就能夠避開這一危險,當(dāng)年這兩位村民跟隨科考隊勘探了幾個月,早已將科考隊描繪的地圖銘記在心,地雷區(qū)域究竟有多少,科考隊還沒有查完,但已知的地雷區(qū)有哪些,這些不會出錯。
魏宗韜帶著余祎走了大約四五十分鐘,兩人早已汗流浹背,對講機那頭又沒了聲音,看來他們已經(jīng)走出了對講機的通訊范圍。
前面是一片稀疏的樹林,遠(yuǎn)處隱約可見樹林盡頭已沒有路,那里可能是一塊平地,也可能是萬丈深淵,他們的東面是一片山坡,幾個月的雨季下來,這里泥土松軟,偶爾還有小石塊滾落。
放眼望去,隔空之外是一片山脈的形狀,昨夜漆黑一片,余祎沒想到自己竟然已經(jīng)走得這么深。
魏宗韜拿著余祎包中的指南針確定了方位,環(huán)顧四周,初步確認(rèn)了地雷區(qū)的位置,他道:“前面可能有地雷,我把阿森引來這里�!�
他看了一圈,指著東面的山壁說:“你走那條道,爬到山坡上去,離這里遠(yuǎn)一點�!�
余祎已經(jīng)猜到他想做什么,她一把攥緊魏宗韜的手:“不行,你不能這么做!”他牽著她的手來到這里,卻叫她眼睜睜的看著他站在地雷上方?
魏宗韜道:“昨天我已經(jīng)問清村民,地雷區(qū)有許多片,他對這一片最熟悉,每一個點他都記得,這里樹木的方位跟他形容的一樣�!�
“那也不行,只要他記錯一點,或者你記錯一點,你要我怎么辦!”余祎死死拽住他的手,說什么也不愿意放開他。
“泉叔看著我長大,阿贊一直對我忠心耿耿,我不可能為了自保,什么都不做�!彼延嗟t臉頰上的頭發(fā)撥到了耳后,說道,“我既然會把你一起帶過來,自然不會讓你看著我死,萬一我死了,你就從山坡上跳下來,我走到哪里都帶著你!”
余祎嘴唇發(fā)顫,眼眶越來越紅,她終于讓魏宗韜做到了走哪兒都帶著她,可轉(zhuǎn)眼魏宗韜就要為了別人去冒險,她萬萬接受不了。
烏云裊裊匯聚,柬埔寨的雨季古怪莫測,前一刻還能見到陽光璀璨,下一刻就將迎接一場大雨。
魏宗韜抬頭看了看天,眉頭微微蹙起:“站在山坡會淋雨,你躲到哪里好?”
他現(xiàn)在竟然在想余祎是否會淋到雨,余祎氣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魏宗韜突然正色:“假如你出事,我不會浪費四十分鐘,我會馬上去見阿森�!彼橇艘幌掠嗟t的額頭,道,“聽話,躲到上面去,按照我的計劃行事,保護(hù)好自己!想要我的命,先看看他還能保多久的命!”
魏宗韜勘測好行走方向,腦中將每一個點連接在一起,勾勒出了一條線路,余祎雙腿發(fā)軟,按照魏宗韜的指令,悄悄躲在了山坡上,山坡勢緩,一點都不險峻,雜草叢生,利于躲藏,不僅安全,也能看清樹林和坡下的全部動向,她手中攥緊步槍,眼睜睜的看著魏宗韜越走越遠(yuǎn),那道背影高大強壯,帶著她從中國去往新加坡,又從新加坡來到柬埔寨,每一次他都能化險為夷,他這樣一個狂妄自大的人,絕對不會讓自己去送死,他一定有把握!
魏宗韜慢慢的走到了樹林中央,轉(zhuǎn)過身面對余祎的方向笑了笑,這才蹲下來,用枯枝和樹葉在地上燃起一個火堆。
灰撲撲的濃煙緩緩上升,漸漸和烏云匯成一體,魏宗韜走到了平地盡頭,再往前,腳下就是一片巖石,離地面高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昨夜他攀爬的斷崖,從這里跌下去,存活幾率微乎其微,他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又重新返回中央,藏在了一株樹后,耐性等待阿森的到來。
余祎見魏宗韜平安走到了目的地,終于能夠重新呼吸,她攥緊衣服,有些恨魏宗韜的殘忍,一天前他怕她危險,不告而別,一天后他竟然要帶她一起走進(jìn)危險中去,他怎么能這么對她?
魏宗韜躲在樹后,距離太遠(yuǎn),他已經(jīng)看不見余祎,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大約過了半小時,他終于聽見了對講機發(fā)出了聲音,阿森在那頭道:“魏先生,這道煙是你點的嗎?”
“現(xiàn)在就把我的手下放了�!蔽鹤陧w摁下對講機說話,“否則,你見不到我。”
“哦?假如我現(xiàn)在把他們放了,我又怎么知道你就在這里?”
阿森看著遠(yuǎn)處小樹林里升起的濃煙,不緊不慢的往前方走去。
余祎屏住呼吸,她注意到遠(yuǎn)處走來數(shù)十人,阿森的個頭并不太高,立在中央有些突兀,十幾個身穿綠色兵服的雇傭兵,手拿步槍,跟隨在他身后,而泉叔三人,則被雇傭兵束縛著雙手,一身污泥,狼狽不堪。
魏宗韜道:“你今天穿著一件咖啡色的襯衫,帶了十三名手下�!�
阿森朝火堆處看去,一步一步走近,魏宗韜又說:“我就在這里,你先把他們放了�!�
阿森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來,擰眉看了看四周的地面,笑道:“這里會不會有地雷?”
他覺得蹊蹺,停在原地不再動,忽然舉起手槍,對準(zhǔn)泉叔,說道:“你既然看的見我,最好看清我現(xiàn)在的槍口對著誰,我數(shù)到三,你再不出來,我就開槍。”
魏宗韜冷冷道:“我也數(shù)到三,你再不把他們放了,我馬上離開,阿森,你該知道我是誰,你以為這樣一片叢林,就能困住我?”
阿森猶豫,仔細(xì)觀察前方,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遠(yuǎn)處有一道影子劃過,不知從哪里閃出來,迅速朝前方跑去,阿森立刻命令:“開槍!”身后的雇傭兵紛紛舉起步槍,朝前方的人影不斷射擊,不一會兒十個雇傭兵就統(tǒng)統(tǒng)踏進(jìn)了樹林的范圍,子彈不斷從槍口|射出。
雇傭兵人數(shù)眾多,不往一條道上跑,十人分散幾邊,一邊射擊一邊窮追不舍,林中人影錯亂,就在這時,一名雇傭兵踩下一腳,還未向前,地面突然“砰”的一聲炸開,火光和濃煙立刻滾滾翻騰,在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兩邊同時傳來巨響,“砰砰”兩聲,雇傭兵大叫,隨之身體淹沒在了炸起的土壤和濃煙之中,一切的變化都讓眾人始料未及,阿森連連后退,讓他更措手不及的,卻是腳下突然冒出了子彈,泥土剛剛彈起,他的腿上立刻傳來劇痛,阿森大叫一聲倒地,舉起手槍胡亂射擊,另三名雇傭兵馬上環(huán)顧四周,迅速朝周圍開槍。
余祎謹(jǐn)記魏宗韜的話,“一旦地雷被踩爆,你就馬上朝他們開槍,就像昨晚一樣,不要害怕,小心別傷到泉叔,泉叔和阿贊是聰明人,他們會乘機逃脫�!�
余祎不看樹林,不去想那里的場景,腦中只有魏宗韜的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射中了阿森,她只知道自己要不斷開槍,槍擊的位置要遠(yuǎn)離泉叔他們,她的耳朵很痛,步槍的后坐力對她來說太大,她的眼眶漸漸濕潤,嘴里不斷念著魏宗韜的名字,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支撐不住,忍不住就想轉(zhuǎn)頭看向樹林,可是她還沒有完成任務(wù),她才開了幾槍,魏宗韜說過他會找準(zhǔn)路線迅速返回,他不可能把危險留給自己,遠(yuǎn)處的泉叔和阿贊似乎已經(jīng)有所動作,余祎看不清他們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們迅速松了綁,朝兩名雇傭兵撲去,她的手指已經(jīng)僵硬,槍口不敢對準(zhǔn)人,就在這時,后背突然一暖,余祎驚喜轉(zhuǎn)頭,“魏宗韜!”她一愣,已然忘記了手中的步槍。
步槍被人一把奪過,來人伏趴在地,瞄準(zhǔn)阿森的位置,迅速開出一槍,只聽一聲刺耳的大叫貫穿了頭頂烏云,細(xì)雨已經(jīng)落下,山坡下,阿森已經(jīng)倒地,另三名雇傭兵還在與泉叔和阿贊打斗,步槍里接連發(fā)出三顆子彈,成功擊中兩人,等到第四次扳動扳機,步槍里的子彈終于告罄。
陳之毅扭頭看向淚眼朦朧的余祎,道:“別怕,我已經(jīng)通知了林特助�!�
他的后腦勺還貼著一塊紗布,衣服和褲腿上都是泥污,笑容燦爛,見到余祎流淚,他去握了一下她的手,余祎猛然抽出,站起來遙望遠(yuǎn)處樹林,那里一片濃煙,哪里還能見到魏宗韜的身影。
山坡下,三名雇傭兵統(tǒng)統(tǒng)倒地,阿贊和泉叔氣喘吁吁,一邊環(huán)顧四周找尋開暗槍的人,一邊替陳雅恩松綁,突然就聽人大喊:“快去找阿宗,快去找阿宗!”
泉叔三人猛得循聲抬頭,正見山坡上有一道嬌小的人影,似乎在往山下掙扎,一旁有一個人抱住她不讓她動,泉叔倏地看向那片樹林,喊道:“快點找先生!”
誰也不知道濃煙之下的樹林是何種模樣,也不知道地下是否還埋有未曾引爆的地雷。
地雷的殺傷力太大,山坡似乎在震動,天空陰云密布,泉叔當(dāng)機立斷,“你們帶余小姐離開,我去找先生!”
阿贊也喊:“你們先走,我去找人!”
他和泉叔兩人都要留下,誓死也要把魏宗韜找出來,余祎還在山坡上,想也不想就要往下沖,陳之毅緊緊抱住她,余祎大喊:“你給我松手,你給我松手,聽到?jīng)]有!”
陳之毅狠狠用力:“不放!”
他要馬上帶余祎離開這里,他好不容易從醫(yī)院趕來,好不容易才能循著一道黑煙找到余祎,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放手,那片濃煙將與余祎隔絕,從今往后再也沒有魏宗韜的存在。
此刻余祎恨極了陳之毅,他明明知道幕后主腦是阿森,明明知道阿森的目的,卻故意什么都不做,要讓魏宗韜來送死,余祎咬牙切齒:“他死了我也不會愛你!”
“不需要!”陳之毅眼睛通紅,許是樹林里的濃煙熏到了他,將他溫潤的面具熏化,他在一月前調(diào)查郭廣輝時就已探查到阿森的目的,他就是要魏宗韜去送死,那又如何,他只要余祎留下。陳之毅表情狠厲,抱住余祎的力道加大,“我不需要你愛我,我只要你跟我走!”
“我是瘋了才跟你走……唔……”余祎突然被他吻住,瞪大眼不敢置信,過了兩秒她立刻反應(yīng)過來,抵在他胸口的雙臂馬上用力,陳之毅從未這般狠,將她的嘴都要咬破,此刻他腦中一片空白,忘記了余祎為誰來到新加坡,為誰來到柬埔寨,也忘記了余祎是為誰,拼死也要闖進(jìn)這片叢林,他只記得余祎在幾分鐘前趴在草堆里,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小女孩,竟然穿的如此邋遢,爬在這種蛇蟲鼠蟻隨時都可能出沒的地方,使用著她原本一輩子都不可能碰到的步槍,這些她只是為了一個人,為了那個魏宗韜,不是為他,他守護(hù)她這么多年,愛她一輩子,她笑他也笑,她哭他心疼,他甚至想把天捧給她,想把自己的命雙手奉上,然而她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男人。
余祎拼命掙扎,嘴唇已經(jīng)發(fā)痛,雙腳踉蹌,似乎隨時都能跌下山坡,嘴里的味道太陌生,陳之毅不再顧及她是否怕疼,余祎淚水漣漣,雙手狠狠拍打,混亂中突然聽見一聲厲吼:“放開她!”
余祎一怔,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連陳之毅也停了下來,兩人一道轉(zhuǎn)頭,正見山坡下,倚靠著山壁處,立著一個男人,身上一片狼藉,站也站不穩(wěn),面色卻鐵青,泉叔幾人大喊:“先生!”
余祎猛地推開陳之毅,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統(tǒng)統(tǒng)都匯聚在了腳下,她迅速朝山坡下跑去,腳下連連打滑,滿心滿眼全是山坡下的那個男人。
魏宗韜沉著臉,動作卻已先一步神情,立刻朝余祎走去,還沒有走出幾步,他張開雙臂,被慣性沖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站得沒有平時穩(wěn),余祎卻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要高大,她的胳膊在打顫,緊緊抱住魏宗韜,魏宗韜也將她箍緊,后背因地雷的沖擊力破了皮,血在流,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嘴唇不住的觸碰余祎的頭頂,他也在害怕,差點就要跌落那片山崖,身后是源源不斷的爆破聲,他按照自己規(guī)劃好的路線跑,腦中一直想著余祎,繞了一個大圈后到底還是被沖擊力撞到在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死而復(fù)生,失而后得,想必就是這種感覺,可是余祎還沒來得及感謝老天,變故突然再次發(fā)生。
“砰”的一聲突然響起,前方出現(xiàn)了五個人,每人手拿步槍,為首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李星傳,此刻李星傳衣服破爛,很是狼狽,走近便朝第一時間舉起槍的阿贊開了一槍,阿贊的胳膊被擊中,步槍瞬間掉落,另一邊的泉叔立刻朝李星傳開槍,可是雇傭兵的這把步槍里竟然也沒有了子彈,腿上隨之一痛,泉叔猛然痛叫一聲倒地。
李星傳陰狠的看向魏宗韜的方向,舉起手槍對準(zhǔn)他,“沒想到我還活著?”
他原本跟在魏宗韜之后進(jìn)入?yún)擦�,結(jié)果剛走了沒多久,他和四名手下就遇到了雇傭兵,他躲藏了整整一晚,差點就要死在這片叢林里,就在剛才,他看到這里冒出煙,冒險來這里一探究竟,沒想到竟然會有意外收獲。
魏宗韜迅速將余祎扯到自己身后,李星傳倏地笑了笑:“堂堂魏先生,竟然會不顧自己安危,擋在一個女人面前,有意思�!�
他收回手槍,興趣盎然道:“余小姐,我們又見面了,不如敘敘舊?”手槍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他又突然將槍口朝向魏宗韜,“如果不愿敘舊,你的男人可就要受苦了!”他的話剛說完,立刻扳動了扳機,“砰”一聲,一顆子彈迅速朝魏宗韜的大腿射出,魏宗韜身子踉蹌了一下,余祎驚叫:“阿宗!”
李星傳略顯失望,“余小姐真是狠心,我當(dāng)初從別人的床上救出你,你就是這樣忘恩負(fù)義,只在我的床上呆了一個小時�!彼中α诵�,“可惜我對余小姐念念不忘,如今還記得你的身體,想和你再次敘舊,不如就在魏先生的面前?”
身后四名隨從哄笑,余祎怒不可遏,剛要動作,手腕突然一緊,魏宗韜額角滴著汗,捏了一下她的手,那頭突然有人開口:“哦,看來男人的話都不可信。”
說話這人正是陳雅恩,雖然顯得狼狽,但依舊高傲美艷,她被李星傳撂在一旁許久,此刻終于開口,李星傳大笑:“不,我與你說的話也是千真萬確!”他看向魏宗韜,笑說,“魏先生一定沒想到,你的女人,已經(jīng)跟了我,現(xiàn)在,我要你的另一個女人,也跟我,我要慢慢折磨你,讓你看著你的心腹失血過多而死,而你的女人,會在我的身下舒服死!”
陳雅恩款款走向他,嘴角含笑,卻已然有些不快,“李星傳,這種話,你一定要當(dāng)著我的面說?”
李星傳一把拽過她,將她摟進(jìn)懷里,正要安撫幾句,突然就覺手上一僵,被人掐住了要門,隨之手槍脫離出手腕,懷里的陳雅恩猛然朝后退開一步,舉槍對準(zhǔn)他,厲聲道:“讓你的人把槍放下!”一切只在轉(zhuǎn)瞬之間。
李星傳不敢置信:“雅恩?”
還沒說完,遠(yuǎn)處的魏宗韜突然開口:“雅恩,再退后一步。”
陳雅恩竟然聽話的又退后了一步,與李星傳保持安全距離,連余祎也不可思議,扶住魏宗韜,不由看向了陳雅恩。
李星傳沉下臉:“你背叛我?”
陳雅恩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笑道:“我從來都沒有服從,又哪里有背叛之說。你故意打電話去吧臺,設(shè)計吳文玉,讓她陷害余小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魏先生早有考量�!�
吳文玉被帶去芽籠之后,魏宗韜再一次派莊友柏前去,這次莊友柏帶去了李星傳的照片給吳文玉辨認(rèn),吳文玉一眼就認(rèn)出,當(dāng)初就是李星傳點酒,她才聽到史密斯告訴友人他對余祎有興趣。
陳雅恩道:“你想要冤枉我,卻算錯了這一步,你想加害余小姐,挑撥我和魏先生的關(guān)系,讓我叛變,魏先生這才將計就計�!�
每一次的爭鋒相對,都是表現(xiàn)給李星傳看,各種消息都能傳遞到李星傳耳中,他們瞞住了所有人,就為了防住這一刻。
李星傳牙咬切齒,上前一步:“你以為你拿槍指著我,你會活命?他們照樣能開槍!”
“那我們就同歸于盡!”
陳雅恩話音剛落,突然就聽見魏宗韜喊道:“雅恩,后退!”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就在他喊出最后兩個字時,李星傳猛地又上前一步,終于打破了安全距離,他一把就抓住了陳雅恩的手腕,一個翻轉(zhuǎn),槍口朝上,子彈朝天上射擊,身后的四名隨從馬上將槍口瞄準(zhǔn)了魏宗韜和余祎,卻在同一時刻,突然便聽“砰”一聲,一名隨從被爆了頭,血水立刻濺了開來,在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際,一發(fā)發(fā)子彈接連朝前射出,李星傳立刻拽住陳雅恩擋在身前,一邊往后退,一邊將槍口瞄準(zhǔn)子彈來源,一看之下他大驚,居然是陳之毅!
陳之毅在李星傳出現(xiàn)的那刻,已經(jīng)悄悄藏了起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半路殺出,此刻他的臉色青黑,目眥欲裂,似乎要將李星傳千刀萬剮,絲毫不顧對方的子彈正朝這里射來。
手槍的火力遠(yuǎn)遠(yuǎn)不及步槍,李星傳拖著陳雅恩后退,剩下的三名隨從兩人倒地,一人掩護(hù)他,陳雅恩拼命掙扎,李星傳索性一把將她甩開,折身朝后頭跑去,身后的槍擊聲越來越響,子彈似乎用不完,陳之毅追上前,一槍又一槍,竟然是將李星傳往小樹林里逼退,李星傳的子彈已經(jīng)用盡,身后的子彈卻不斷擦著他的臉頰而過,他嚇得屁滾尿流,跌跌撞撞跑向前,全然不知自己跑進(jìn)了濃煙之中。
樹林近在眼前,陳之毅卻突然回頭,遙遙望向余祎,視線與余祎相觸。
這個女人,瞪大著眼睛看向這里,終于也知道為他緊張和害怕,眼里不再只有魏宗韜,不會見到魏宗韜,就將他推開。他不容許她受到傷害,誰也不能侮辱她輕薄她,他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從二十一歲到三十二歲,他一直為她而活。
人這一生總會對一樣?xùn)|西偏執(zhí),而他偏執(zhí)的東西,叫做余祎。
“砰——砰——”整片樹林都仿佛被炸裂,濃煙肆起,鋪天蓋地,地面都在震動,烏云吞噬了整片天空,大雨傾盆而下。
余祎不敢置信的望向那股濃煙,翕張嘴,渾身都在顫抖,她聽見自己在念:“陳之毅……陳之毅……”
陳之毅不見了,消失在濃煙之中,這座山好像要坍塌,她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眼里終于只剩下了陳之毅,她全然不知頭頂泥石滾落,身旁的人在大喊:“一一——”
一瞬間,天昏地暗,她不省人事。
空氣稀薄,身上很重,余祎仿佛被巨石壓著,有些喘不過氣,她似乎能聽見滂沱的雨聲,耳邊還有一些轟鳴聲,有人在小聲說話:“一一,一一�!�
余祎緩緩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漆黑,許是察覺到她的動靜,對方又說:“一一,你醒了?”
余祎動了動,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她渾渾噩噩道:“阿……宗?”
“嗯。”是魏宗韜的聲音,近在咫尺,他就躺在她的身上。
余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抽不出胳膊,也動不了腿,魏宗韜低聲道:“別動,山體爆發(fā)泥石流,我們現(xiàn)在在夾縫里,有兩顆樹被沖倒,剛好擋住了石塊�!�
余祎想起來了,他們剛好站在山坡下,背后就是山壁,之前山在震動,她看見了漫天烏云和濃煙。
余祎啞聲問:“你有沒有事?”
“沒事�!蔽鹤陧w撐在她身上,說道,“我能聽見外面的說話聲,你能不能聽見?”
余祎靜下心來,凝神細(xì)聽,果然聽見外頭有人在說話,一定有人在救援。
她道:“我能聽見�!�
她頭暈胸悶,說了這樣一句,便有些難以開口,昏昏沉沉就想睡去,剛要闔上眼睛,嘴唇便是一軟,魏宗韜探舌進(jìn)來,淺淺的呼吸送進(jìn)了她的喉中,余祎悶哼一聲,再次清醒,魏宗韜小聲道:“別再睡著,我害怕。”
余祎一愣,“嗯?”
魏宗韜似乎貼著她的臉頰,蹭了蹭說:“別睡,不要在這里閉眼睛,我要聽到你的聲音,我要聽到你呼吸�!�
余祎眼眶一熱,努力維持意識:“我沒睡�!鳖D了頓,她突然想到魏宗韜受了槍傷,“你的傷口……你現(xiàn)在……”
“我沒事。”魏宗韜打斷她,“你別睡著,我就沒事�!�
可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余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她醒來的那刻起,魏宗韜的聲音一直都是如此虛弱。
“在想什么?”魏宗韜要余祎開口,不想讓她保持安靜。
余祎張了張嘴,腦中空白一片,黑暗中她看不到魏宗韜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她回答:“想你�!�
魏宗韜笑了一聲,“一一,你真漂亮。”
他第一次被余祎吸引,就是因為她的長相,雨中的她衣服透明,純凈無暇,纖塵不染,他許久都沒有見過美好的東西了,沒想到在那樣一個雷雨天,他竟然能見到這樣一個這樣美好的小女孩。
“第二次見到你,你變了樣,冷若冰霜,也是個夏天,我在想,如果把你抱進(jìn)車?yán)�,我是不是不用再開空調(diào)?”魏宗韜似乎開始胡說八道,“第三次,我想要你,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得到你,有多興奮?”
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想要得到她,當(dāng)他進(jìn)入她,將她壓在身下沖刺,渾身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叫囂,原來他竟然想了她這樣久?
余祎害怕,眼角漸漸滲淚,“阿宗,你怎么了?”
魏宗韜沒有回答,只說:“我想把你帶回家,帶去見阿公,我會給你最好的一切,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我年紀(jì)比你大太多,注定要比你早離開……”
余祎連忙打斷他:“我跟你回家,我們結(jié)婚,我和你一起去見阿公,我當(dāng)年沒有見到你,以后我每天都要看見你,我要看著你對我好,你要是敢讓我受半點委屈,我一定不會讓你好活�!�
“剛才泥石流,我大聲叫你,你沒聽見,也沒有看著我�!�
魏宗韜突然插話,余祎一愣,心頭仿佛被鑿了一個口子,“我看著你,我要看著你。”
魏宗韜低笑一聲,氣息越來越弱:“一一,我突然不知道,如果我死了,是要你繼續(xù)活,還是陪我死。”他沒讓余祎回答,突然吻住她,氧氣一點點傳遞給余祎,聲音幾不可聞,余祎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愛你,我去哪里,都要帶著你。”
氧氣卻還是源源不斷的傳進(jìn)了余祎的嘴中,他究竟要去哪里?他又要帶余祎去哪里?他不想要繼續(xù)呼吸了嗎?他不是說,他去哪里,都要帶她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