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才多大的人,要怎么給自己的決定負責?
巫時遷覺得自己活到現(xiàn)在還沒能學會給自己的決定負責!
“蘇曈,十七年,我大你十七年�!�
巫時遷左手比“1”,右手比“7”,兩手在胸口抖了兩下,嘴角扯起無奈的弧線:“你和我弟弟一樣大,你知道嗎?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我小時候不懂事一點,現(xiàn)在女兒都跟你一樣大了!”
“1”像利刃,“7”像手槍,無論哪一樣都對蘇曈來說都是殺傷力極強的武器。
她把視線往上移,飛過巫時遷的喉結和下巴,嘴唇和鼻子,最后降落在他眼睛里。
“我沒在意過年齡,有人規(guī)定說不可以喜歡比自己大十七歲的人嗎?”
蘇曈反問他,她的胸口起伏明顯,一字一字咬得清晰,她的身高看著巫時遷得微微仰起頭,像只驕傲的小天鵝,
巫時遷一噎,喲嚯,今天是誰夸她乖來著?
這就是只偽裝成兔子的小刺猬!
“……剛剛我媽打來給我,說明天要我去相個親,我不去的話就叫我別進家門了�!蔽讜r遷收了點煩躁,淡聲說道。
又是一個海浪撲面拍打而來,蘇曈倏的膝蓋骨發(fā)軟,無力地往后踩了一步。
她知道她害怕的那些話要來了。
“我今年三十五了,蘇曈,我要面對的是我媽無窮無盡的催婚,我沒辦法像小年輕一樣再去談‘你猜猜我在想什么’的戀愛�!�
巫時遷腳動了動,微側了身,移開了視線。
他不看蘇曈咬得發(fā)白的下唇,不看蘇曈泛起紅暈的眼角,不看蘇曈死死攥緊的拳頭。
“可能,明年我就會從相親對象里找個人搭伙,我可能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兩人就這么過下去。蘇曈,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少女沒有摻入任何雜質(zhì)的喜歡,對他來說是過份奪目的寶石,擺在他眼前晃得他心神不寧。
像個爺們吧巫時遷,你自己的情況是怎么樣心里沒點逼數(shù)嗎?
自己像根白菜爛在泥里就好了,不要讓她也陪著你踩進這潭沼澤里。
“對不起蘇曈,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巫時遷說。
————作者的廢話————
還有一章夏天就結束啦!
老巫孤獨終老去吧�。ú皇�
夏花茶24.
少女的祈禱
24.
少女的祈禱
「喂喂喂——你們在干嗎?!這里不讓放煙花爆竹的��!」
突然響起的大聲公打破了兩人的僵持,兩名巡警一邊下著樓梯,一邊怒斥著那群已經(jīng)擺好陣準備放沖天煙火的年輕人。
蘇曈醞釀了一半的淚水,咕嚕一聲硬是給憋退了回去,心臟的每個角落都還被巫時遷的對不起攥得死緊,但她來不及悲傷,趕緊把手中還揪著的兩根仙女棒藏到身后。
巫時遷轉過頭看了一眼,幾個小年輕來不及收拾好東西,正準備撒腿就跑,結果被巡警大聲震攝在原地。
像幾只小鵪鶉。
他回過頭,視線落在女孩今晚一直潮起潮落的眸子。
暗嘆一聲,這只也是小雛鳥啊。
巫時遷開口:“我該說的都說了,之后路該怎么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進大學之后你就會理解我的意思了�!�
蘇曈一直緊蹙著眉頭,她覺得巫時遷小看了她的感情,他還是總把她當孩子。
但她不想跟巫時遷在這樣的場合下進行無謂的爭論。
巫時遷有他這個年齡層要考慮的問題,她是知道的,可是,就不能給她多一些時間嗎?
其實現(xiàn)在的蘇曈也不知道,給她多一點點時間她能做出些什么。
也許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把喜歡的人藏在心里好久好久,藏上三年四年,在他發(fā)出婚訊的時候,在他發(fā)小孩相片的時候,忍住心里的酸澀給他的
但她就是想試試看,走出舒適圈,走近巫時遷一點點。
她的一腔孤勇全用在了填報志愿的那一天。
高三時葉瑄得知她的志愿是S大時其實沉默了一段時間,母親問她為什么不選擇本地的大學,她用了在心里演練很久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釋了過去。
葉瑄沒有立刻給她回應,直到隔天晚上才拉她談了一晚上話。
“媽媽不想說那些什么,我吃過的鹽多過你吃的米……巴拉巴拉的話,只問你最后一次,你自己考慮好了嗎?”
蘇曈看著母親,認真地點頭:“考慮好了�!�
可蘇曈怎么也沒想到這半個月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她也沒料到過會這么密集地和巫時遷碰上面。
原本設想的節(jié)奏被帶跑擾亂,心里的麻線纏纏繞繞,只因巫時遷的一句話就被攪成一團亂麻,線頭被掩埋在哪兒都沒法找到。
如果時間可以隨意調(diào)整,她想把時針回撥個兩圈,回到二十幾小時前,她不會給巫時遷打那個電話。
“走了,我送你回酒店�!蔽讜r遷越過她往階梯走。
他上到馬路,發(fā)現(xiàn)蘇曈還站在原地,他的角度能看見她的發(fā)頂在路燈里染成深栗色,百合般的手臂垂在兩側,胸口的麻花辮也靜默著,像只被海浪撲濕了翅膀無法再飛上天的小夜鶯。
他想抽煙,但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除了邊緣和夜空模糊了界線的黑海,什么都沒有。
蘇曈動了,巫時遷憋在胸口的一口悶氣總算吐了出來。
她把仙女棒放進斜挎包里,仙女棒細且長,在斜挎包外頭還露出了一截。
巫時遷看著她走上石階,一步一步,在她走上馬路的時候,他轉身往停機車的地方走去。
巡警還在大聲訓斥著那群小孩,圍觀路人熙熙攘攘著,巫時遷沒有回頭看蘇曈有沒有跟上,他走得不快,腳步也放輕了一些。
他摒除開一切雜音,只留意著有沒有小皮鞋敲打在步道上的聲音。
巫時遷套好頭盔時,蘇曈才走到車旁,他把白色頭盔遞給她,她接過。
僅此而已。
他再次把重機開成了小綿羊。
甚至還不如小綿羊,有幾個騎著共享電動車的小孩從他身邊呼哧一聲超過。
身后的女孩依然一聲不吭,小夜鶯不再飛,也不再歌唱了。
是他折了她的翅膀,是他扼住了她的歌喉。
小雛鳥動了動,巫時遷像躲在草叢里觀察飛鳥的獵人一樣,瞬間繃緊了背。
他的衣角被抓住了。
衣角而已,就讓她抓著吧。巫時遷想。
但蘇曈不僅僅抓住衣角。
她探前了身子,用手臂圈抱住那份晾曬在月光下的繾綣迷戀,用手指在他腰間纏上細軟的緞帶,用鼻尖親吻他帕米爾高原般的背脊。
她闔上酸脹的眼皮,她還沒來得及問巫時遷他用的是哪款沐浴露,抑或是哪款橙花香皂,只能在有限的嗅覺記憶里牢牢記住今天巫時遷的味道。
被扎開了小口子的心臟,隨著一趟趟的深呼吸上下起伏,在海水里翻滾,任由鹽分極高的海水從空隙里灌入。
原來被人拒絕的心痛是這樣的,蘇曈深刻地明白了。
巫時遷搭在剎車上的手指差點猛地一抓,只差一點點,就要急剎車了。
“……蘇曈……”
巫時遷磨著后槽牙,連帶著磨碎了女孩的名字。
蘇曈側過臉縮緊了手臂,讓上身往巫時遷背上貼得更密實,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融化帕米爾高原上的積雪,想隔著頭盔聽到巫時遷的心跳。
“你別說了,反正你都拒絕我了,最后讓我抱一下吧�!�
少女無宗教信仰,可她這時想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別讓那人掰開她的手。
她只想要擁有巫時遷多十幾公里。
女孩淡淡的悲傷從背后傳來,每一個字都像石頭,往他那潭沼澤里撲通撲通跳。
一個告別的擁抱而已,給她吧。巫時遷想。
他狠狠擰下油門,電子儀表板上的數(shù)字開始往上竄,40,50,60。
沿海公路依然空曠寂靜,他很快超過剛剛那幾輛電動自行車,把小年輕的羨慕驚呼一瞬間拋在車后。
波瀾起伏的雙缸聲浪在夜色里肆意馳騁,巫時遷希望它能掩蓋住自己如鼓擂的心跳聲。
沁涼潮濕的海風從領口灌入,巫時遷希望它能給灼燒的肌膚降點溫。
媽的,太熱了。巫時遷咬著牙想。
來時半小時的車程,讓巫時遷縮短成不到十五分鐘。
車剛在喜來登門口停穩(wěn),巫時遷便感到背后一輕,蘇曈松開了他,下車后熟練地把頭盔解開塞到他懷里。
“巫老師,您明天忙就不用來送我了,我自己叫車去高鐵站就行。這幾天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您�!�
蘇曈給他鞠了個大躬,九十度的那種。
再次仰起臉時,巫時遷覺得自己看到了告別式上那個能安慰母親好友的、沉穩(wěn)干練的女孩。
蘇曈沒等他開口,道了聲“再見”,轉身往大門走。
明明帶著頭盔,但巫時遷覺得臉被海風刮得極疼。
明明沒有流汗,但巫時遷背上濕了一小塊,那是什么,巫時遷心中清楚。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把她推得遠遠的,別再靠近自己了。
巫時遷把白色頭盔掛到手把上,迅速駛離酒店門前,他要去買煙,他要去喝酒。
他讓自己心安理得地頹廢下去。
背后傳來突突突的發(fā)動機聲讓蘇曈的淚水繃不住了,一滴兩滴從眼角滲出,她一邊在包里掏著房卡,一邊跑向電梯。
房卡沒有掏到,卻摸到了那兩根仙女棒,還有躺在斜挎包底部的一個塑料小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