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依言起身為他到了杯水,遞給他時,他用絹布蹭了兩下捂嘴的手掌,揣進袖中,這才接過我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
付庭彥有所緩解,這才輕聲問我,「殷姚什么時候走?」
「也就這兩天�!刮艺帐爸郎系牧闼�,手上微頓,「你要送她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調(diào)笑的意味,「吃醋了?」
?「倒不是�!刮肄抢燮�,直起身慢條斯理地卷起輿圖,「你是禍端,殷姚如果見到你,萬一又不愿走了怎么辦?」
「我看你倒是迫不及待讓她走�!�
聽他說完,我回過味兒來,誠然我確實有一點點不愿意,但這也不是我讓她離開的主要原因啊。
我挑了下眉梢,眼睛里多了些意味深長,掃向付庭彥,「那成,我這就去告訴殷姚留下,屆時再送了命,別怪我沒提醒她�!�
說著我拎著東西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也未見付庭彥叫住我。
我實在忍不住,終于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
對方明亮的眼瞳中沾著幾分狡黠
,「怎么不走了?」
「你怎么不留我?」
「你若真想去,我一句話留得��?」
「你不留我,怎知留不住我?」
付庭彥有些哭笑不得,清清嗓子對我說道:「蔣暮,咱們還是回來吧……」
我果斷地折了回去。
付庭彥有些無奈地看著我走過來,我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臉,「有些時候,跟我說說軟話,比威脅有用得多,但凡你哄我?guī)拙浜寐牭模揖吐犃�。�?br />
我腰間一緊,付庭彥極其自然地攬過我的腰身,輕柔又認真地在我身前開口。
「那就一直呆在我身邊吧�!�
「這句話應(yīng)該我對你說。」我伸手扶了下貼在我肋間的額頭,心間泛起陣陣酸澀,「我花了好大力氣救你,你可千萬不能死啊……」
27.
父親走的時候我沒去送他。
而與我父親一同出發(fā)的,還有殷姚的隊伍。
我并不擅長告別,那天早上我站在城墻上,遙望著兩只方向相反的長隊,在荒蕪的土地上如同兩道蜿蜒的線,最終消失在土地綿延的盡頭。
藏市原一戰(zhàn)足足打了半個月,付庭彥的房間里守將與信使不斷出入,戰(zhàn)事慘烈,偶爾前來的信使身上沾著泥血,臉上聚攏著化不開的膽戰(zhàn)心驚。
從那時起,付庭彥沒再讓我在他的身邊幫忙,倒是沙州的那位杏林圣手,來得格外勤快。
我擔(dān)心付庭彥的身體出什么狀況,終于在一個午后,拽住了匆匆而來的醫(yī)者。
那醫(yī)者提著個大箱子,喘得像拉風(fēng)箱,呼哧呼哧,嘴邊的長須都被呼吸掀起來。
「貴妃這是?」醫(yī)者沖得太快,被我拽得歪了一下,回過頭時有些懵然。
我問他是不是付庭彥出了什么狀況,對方聞言朝我咧嘴笑起來,「貴妃多慮,只是皇上因為最近一直操勞軍政,自己也擔(dān)心身體跟不上,于是特意讓我每日前來檢查一下脈象�!�
我盯著醫(yī)者的胖臉,恭順祥和,一副做買賣的好面相,沒在他身上留意到說謊的痕跡,我才放開他的衣袖。
醫(yī)者卻沒有走,低頭打開箱子,在里面掏了一會兒,拿出兩份紙包來,遞給了我,「這是我給陛下開的補藥,陛下說這東西交給您就成,早晚各一副,您看……」
他的手擱在半空中,我垂目打量了一眼那藥包,才伸手接過,醫(yī)者朝我施禮,轉(zhuǎn)身走進付庭彥的房間。
自那天后,付庭彥開始安排給我的事情漸漸多了起來,原來我能在他的院門前溜一圈,如今我被付庭彥支使得滿城跑。
直到我父親大捷的訊息傳來,我還在廚房給付庭彥煎藥,付庭彥特意派人前來通知我。
歡喜抑制不住,從心間噴涌而出,我直接將手中的蒲扇塞到傳話之人的手上,不顧一切地朝外跑去。
寒風(fēng)帶走了我的體溫,奔騰著灌進鼻腔,我的手腳迅速冷下來,接著沒有了知覺。
卻無法阻擋我朝著付庭彥的方向,狂奔而來。
正是中午,這個時候沒有人來找付庭彥說事情,我壓制著內(nèi)心的澎湃,推開了付庭彥的屋門。
屋中人端坐在桌案前,似乎料到我會前來,臉上沒有一絲驚訝。
我趕緊關(guān)上門,朝著他走過去,我一路跑過來,冬風(fēng)吹得我兩片嘴唇都有些不聽使喚。
我艱難張嘴,聲音有些虛,「贏了?」
「大捷,你爹虎狼之師,救下杜將軍,占了藏市原,從今往后,那里便是我朝子民的草場。」
他的聲音舒心明朗,我能感受到他的喜悅,被他的情緒帶動,我拍了一下桌子,大叫一聲「漂亮」,喜不自勝地擁抱住了付庭彥,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在耳邊回蕩。
付庭彥回手攬住了我,嘆了一聲,我的頭頂上傳來他低沉的絮語,像是再說給我聽,又像是在說給他自己。
「天下與至愛,不能割讓一分一毫�!�
那時我心中還在腹誹著,天下你最大,你怒諸侯懼,庇佑天下息,又有誰會與你爭?
我算漏了一件,他唯獨爭不過天命。
藏原市之戰(zhàn),我爹威名震懾匈奴鐵騎,付庭彥與眾將商議,決定乘勝追擊,從嘉峪關(guān)又調(diào)遣一萬兵馬,誓要踏開通往西域的關(guān)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