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男人拿起圣旨看了又看，確定無誤，才心滿意足地在圣旨上蓋下印章。
這封圣旨，他沒有讓翰林院來起草，而是自己親擬，這是封柳如眉為貴妃的圣旨。
距離柳如眉進宮，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顧覃淵想起柳如眉那日問他位分，就提前將封貴妃的圣旨擬好。
顧覃淵將圣旨收進匣子里，他答應過柳如眉，讓她遲些進宮，這封圣旨就先收起來。
不知怎的，顧覃淵沒由來地想起第一次見柳如眉的那場宮宴，宮宴上鶯鶯燕燕有說有笑，顧覃淵百無聊賴，就在這時，柳如眉毫無預兆出現在他視野之中。
顧覃淵笑了笑，圣旨擬好，等半年就半年罷，前一年不是都等過來了。
四季輪轉，時間飛逝，眨眼五個月時間過去，夏季中旬到了。
天氣變得炎熱起來，柳如眉不大出門，常待在屋里，不怎么覺得熱。
比起灼熱的天氣，更讓柳如眉感到焦躁的，是進宮的日子漸漸逼近。
“只剩一個月�！绷缑祭C著帕子上的第六朵花，知道自己和顧覃淵約定的日子已然差不多，召她進宮的旨意，差不多要下到尚書府。
柳如眉眼眶微紅，換了絲線后抹了把眼淚，繼續(xù)接著繡沒繡完的帕子。
“小姐，大小姐買回來一個很漂亮的風箏，叫您到前院放風箏呢？您若是不去，奴婢這就回。”玉金的聲音從廊廡下傳來。
柳如眉回過神，忙擦了眼淚，收拾好情緒把繡繃放回繡籃里：“去！”
“��？小姐您最近不是哪里都不去么？前日大小姐和大少爺叫您去聽戲您還不去�！庇窠鹁鸵セ卦挼哪_步一頓，她還以為小姐定是不去的。
“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绷缑寂牧伺碾p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才推門出去。
距離進宮的日子漸近，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能陪伴家人。
半年學習醫(yī)術，她卯足了勁，也有個極限，剩下這幾日的鉆研，不會影響既定成果。
白日里就陪著阿姊和阿兄他們無妨，等到夜里用過晚飯再鉆研醫(yī)書，也不會落下功課。
今日太陽很好，柳如眉去到前院，發(fā)現不止阿姊，阿兄和夫人、姨娘都在。
“大家都在？”柳如眉一愣，就連素日里很忙的父親都在。
前院水亭里，石桌上擺放著好些清涼解暑的水果和冰鎮(zhèn)的茶。
柳尚書和夫人坐在一起，就連素日里謹慎小心的海姨娘臉上都帶著笑。
第104章
多謝陛下抬愛，臣女感激不盡
一家人見到柳如眉都很高興，海姨娘拉她到身邊，給她塞了一塊西瓜。
柳子真纏好風箏線，笑著調侃柳如眉：“二妹妹真是念書念傻了？今日我和父親休沐，就想著一起來水亭這放風箏避暑，別有意趣不是�！�
今日有風，是放風箏的好時候，柳如月已經自己把風箏綁好，等柳如眉吃完西瓜把她拉過去。
“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呢，好妹妹今兒得空，我說什么都得好好陪妹妹放風箏。”
柳如月把風箏線遞給柳如眉，她舉著風箏就跑起來，柳如眉反應過來，松著風箏線借著風把風箏放起來。
因為夏季熱，要出門玩耍有些費精神，在府里放風箏就成了消遣的主要方式。
柳如眉和柳如月配合著放過無數回風箏，很快風箏就乘風飛了起來。
柳子真自己一個人也不遜色，風箏放的比柳如眉她們的還要高。
這天柳如眉玩了個盡興，笑得肚子都疼了，放完風箏，一家人一起用過晚飯就回各自屋里沐浴更衣，預備歇息。
柳如眉坐在銅鏡前梳著一頭長發(fā)，玉金她們已經被打發(fā)下去，因為今日笑得太久，柳如眉臉上的紅暈還未消下去：“若是這樣快活的日子能長些該多好？”
“什么快活日子？”顧覃淵無聲無息出現，從她手里接過木梳，動作笨拙地幫她梳頭。
許是受驚嚇的次數不可勝數，面對顧覃淵的神出鬼沒，柳如眉已經能面不改色。
她沒有回過頭，而是透過銅鏡來看顧覃淵，如實回答：“臣女舍不得家人。”
不出所料，顧覃淵幫她梳頭的動作頓了頓，爾后他才開口：“你入宮后，朕會盡量尋機會安排你和家人見面，不會讓你和家人再不得見面�！�
就算見面，也不能如今日這般自由自在，而是有諸多規(guī)矩加身，柳如眉心想。
“多謝陛下抬愛，臣女感激不盡。”柳如眉疲倦地靠在顧覃淵懷里，臉上寫滿倦意。
顧覃淵為她梳頭的手一頓，之前他就發(fā)現，柳如眉不再那么怕他，但對他的態(tài)度，總帶著淡淡的疏離和客氣。
不過也是，柳如眉之前邊不屬意他，以后他有的是時間和她慢慢培養(yǎng)感情，無妨。
“朕已經擬好封妃的圣旨，過幾日會有專人到尚書府宣旨，你進宮的時間，是朕特意讓欽天監(jiān)那邊選定的吉利日子，接下來這一個月，眉兒可好生準備著�！�
果然。
柳如眉笑容慘淡，她猜的不錯，圣旨下來的時間就在這幾日。
畢竟召她進宮不會是圣旨一下人就進宮，她的家人也需要做準備。
貿然緊急把人召進宮，父親不會愿意，顧覃淵不會允許節(jié)外生枝。
“屆時是陛下派人將臣女接進宮？”柳如眉闔上眼，說話時有些有氣無力。
“那是自然�！鳖欛麥Y把木梳放在梳妝臺上，將柳如眉打橫抱起朝床榻走去。柳如眉沒說話，心里難免感到有些遺憾，她雖穿過一回嫁衣，但和安小將軍那場婚禮不作數。
她到底沒能穿著婚服，完整地過一場獨屬于自己的婚禮。當時就應該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直接拜堂，畢竟鼓城地處偏遠，真追究起來，也不能苛責。
“累了就先好好休息，等過幾日養(yǎng)好精神接旨，你就是朕最寵愛的貴妃�！�
顧覃淵將柳如眉放在床榻上，輕吻她的眉心，幫她掖好被子就離開了。
柳如眉躺在床榻上一臉懵，今夜，他居然輕易就離開了？柳如眉長舒一口氣，管他呢，他走了才好，不然還不知折騰到什么時候，連個好覺都不給人睡。
柳如眉慪氣般扯開被子，整個人呈‘大’字躺在床榻上，全無平日里大家閨秀的模樣。
她入宮為妃，今后就是妾室的身份，沒有婚儀。
后宮的女人，只有皇后擁有封后大典，有一場盛大的儀式，至于皇后以下，別說婚儀，就連嫁衣都沒有，尋常人家的妾室，甚至還能有一身水紅色的嫁衣。
柳如眉用力地擦去眼角的濕潤，該來的總會來，她拒絕不了，就只能做好心理準備。
顧覃淵封妃的圣旨，比柳如眉想象中下來的還要早，不過兩日，封妃的圣旨就到了柳府。
圣旨到尚書府時，柳如眉正把自己這些天做好的藥草包連荷包一起分給家里人。
“荷包料子用的是耐磨的緞子，戴個幾年沒問題，里面的藥包需要一年換一回，我給大家一人做了五個藥包，我本來想做多些，但放久了，就損了藥效，所以只做了五個。”
柳如眉把裝著荷包和藥包的木匣子分給柳尚書等人，到海姨娘面前時，柳如眉想了想，把她木匣子里的藥包拿出來，幫海姨娘掛上。
“傻眉兒，你一口氣做五年的做什么？你到時得空，一年后再做新的難道不行？”
柳如月不喜歡戴環(huán)佩香囊，但妹妹送的，她立即就拿起來掛在腰上。
說到一年后，柳如眉眸光暗了暗，隨即強顏歡笑道：“也許一年后，我就不喜做這些，趁著興頭還在，趕緊多做幾個，豈不好？”
一年后，她不知還活沒活著，若她活著，五年之后，她怎么都應該能和家人見一面，或是著人送東西回家，但愿五年時間里，一切都能安然無恙。
“喜歡的事已經開了頭，怎么能半途而廢？”柳子真皺起眉，轉而又笑了，“不過妹妹喜歡怎樣就怎樣�！�
“哎呀，瞧瞧荷包的針腳，做的多好，眉兒這孩子，做事最是細心，這荷包比繡娘做的還好�！绷蛉藢α缑甲龅暮砂退幇鼝鄄会屖�。
一家人臉上笑盈盈的，都十分喜歡柳如眉送的禮物。
柳尚書臉上的笑更是收不住，喜歡的什么似的：“我忙起來時常頭疼，二丫頭的藥包香囊可不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日后可得日日都戴著！”
海姨娘沒有說話，但她一直摩挲著柳如眉掛在她腰上的香囊，眼里泛著淚光。
柳如眉鼻尖發(fā)酸，半年過去，她發(fā)現自己比一開始還舍不得離開家人。
第105章
圣旨到
就如此刻，她貪戀著和家人相處的溫情，想就這樣一輩子，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管家就跌跌撞撞從外面跑進來：“老爺！圣旨！陛下有旨！”
此話一出，花廳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柳如眉手里的團扇跌在地上，扇柄摔出一條裂縫，這么快？柳如眉怔愣地杵在原地，她以為，還會再過幾天。
“圣旨？”柳尚書心一沉，他最近在兵部勤勤懇懇，不曾出差錯，可也沒聽說要升職。
既然不是升遷，也不太可能是貶謫，新帝會是因為什么事下圣旨？
一大家子都有些拿捏不準，倒是柳子真冷靜，把團扇撿起來給柳如眉：“陛下下了什么旨意，先去接旨是最緊要的�！�
柳子真的話提醒了柳尚書，趕忙帶著一家子到前堂去接旨。
宣旨太監(jiān)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得是什么樣的旨意，值得皇帝派身邊的心腹跑一趟。
“柳尚書，跪接圣旨吧�！贝筇O(jiān)臉上帶著笑意，聲音有些尖細，但不刺耳。
大太監(jiān)說罷，盈著笑意的目光朝柳如眉身上看去一眼，柳家人誠惶誠恐，無人發(fā)現這點。
“微臣柳修文攜家眷跪接圣旨�！�
一行人來到前堂，柳尚書先跪了下來，其他人緊隨其后。
“圣上有旨，柳家次女柳如眉，秀毓名門、秉性柔嘉……”
這封圣旨很長，顧覃淵在中間寫了不少夸贊柳如眉的話。夸張程度讓柳如眉不禁去想，他說的那些，根本和她不沾邊。
“著冊封為貴妃，一月后擇良辰吉時迎進宮伴架，欽此�！�
直到最后一句話落地，柳如眉才回過神，自己最不想接受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柳如眉直起身，臉上沒什么表情。
她唯一驚訝的，是顧覃淵居然真的封了她為貴妃，她以為那不過是開玩笑的話。
“微臣接旨！”柳尚書大腦一片空白，全是憑身體本能接的圣旨。
方才一行人匆忙來接旨，沒有注意看到前堂堆放著的箱籠，這會接旨起身，才發(fā)現掛著紅綢的箱籠從前堂堆到前院去，看不到頭似的。
“有勞公公跑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柳修文拿了一把金瓜子塞給大太監(jiān)，這點人情世故，他還是懂得的。
大太監(jiān)笑著接下，說了幾句吉利話就帶著來送賞賜的人離開。
大太監(jiān)離開后，柳尚書一行人在前堂愣愣地站了不知多久。眾人沉浸在圣旨封柳如眉為貴妃的震驚中，許久沒回過神。
“這，這是怎么回事？陛下為何會不經選秀，就下旨封眉兒為貴妃？大慶開國以來，從沒有這種先例�！币回灷潇o持重的柳夫人大受震驚，說話都結巴起來。
就連大慶的開國功臣，女兒送進后宮，也只是妃位。撇開這夸張的位分不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荒唐！眉兒已經和安小將軍定了親，是有未婚夫婿的人，這怎么成！”歷來話少的海姨娘著急地看向柳尚書，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當今天子和安隨風是好友，柳如眉此前和安隨風定親，圣上不是不知。
“父親！陛下這道圣旨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怎會忽然封妹妹為貴妃？”
柳如月已經傻眼了，之前為了不讓妹妹被那人看上，妹妹才急匆匆和安隨風定親。
不過安隨風是可托付的，兩人之前都差點拜堂成親，現在這算怎么回事？
“圣旨既然下來，就說明陛下心意已定，無從更改，翰林院那邊應該也已經存了記檔，不會是兒戲�！绷袝笾夹�，心情十分沉重。
圣旨已下，他們沒有辦法改變圣意，陛下更無可能收回圣旨。
分明之前一切好好的，怎么……柳尚書握著手里的圣旨，看向柳如眉，想問問她有什么想法。
柳尚書抬眼，就看見女兒神色平和，淡定地看著那一箱箱掛著紅綢的賞賜。
柳尚書一咯噔，心里有了一個離譜的想法：“我兒，圣上要下旨封妃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說起柳家和安家的婚事，還是女兒找上自己，柳尚書才和安隨風商議。
從前種種看來，女兒對新帝無意，甚至是抵觸的，所以不惜迫不及待匆忙定下親事。
可是今日圣旨下來，柳如眉沒什么反應，應當提前收到過風聲。
柳如眉沒有隱瞞柳尚書等人，在家人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嗯，女兒確實前不久就知曉要進宮的事，但封妃的位分，女兒也是今日才知情。”
“你和陛下私下見過？”柳尚書脫口而出，短短半柱香時間里，震驚他的事不止一件。
“見過，當時我獨自出門聽書，遇上了微服出巡的圣上，在那時圣上就和女兒提過此事�！绷缑奸]上眼無奈撒謊。
她只能這么說，總不能說這一年多時間來，顧覃淵無數次夜訪她的閨房。
“什么！”所有人異口同聲。
柳如月眼前一黑，后悔自己前陣子一門心思只想著騎馬射箭，果然就不應該讓妹妹獨自一人出門。妹妹才自己出門了幾次，就被那狗皇帝盯上，豈有此理。
就連柳尚書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太陽穴陣陣抽痛，他的寶貝女兒，還是逃不過進宮的命運。
所有人都感到不敢置信，但很快想到什么，面色變得怪異起來。
“所以，眉兒你最近又是頻頻陪著我們，又是埋頭苦讀醫(yī)書，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將要進宮的事？”海姨娘問她時，眼里的淚水不住往下掉。
柳如眉不忍看她傷心難過，拿帕子擦去海姨娘臉上的淚珠，不知怎么回答。
“原來是這樣，你沒命地學醫(yī)書，找女醫(yī)請教醫(yī)術，是因為你想學以致用，日后預備用醫(yī)術防身？”柳如月不無心疼地看著自家妹妹，一顆心都揪成一團。
她就應該想到，妹妹素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何忽然不要命的學那些？
當時她還和阿兄說，妹妹那陣子苦讀醫(yī)書，整日泡在藥草里，比寒窗苦讀的學子還用功。
他們那時怎么就沒想到，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一時興起，無人領進門，怎會那么賣命鉆研？是他們太粗心，就沒想到這點。
第106章
什么皇帝，簡直就是市井流氓
事已至此，柳如眉不想因為自己任何異樣的行為徒惹家人擔心，暗暗嘆了口氣，點頭道：“是，宮闈大內，比尋常后宅要兇險萬分，我不知該怎么辦，能做的只有這些�！�
意識到自己笑容虛弱，柳如眉斂去臉上的笑容，干脆流露出神情凝重的模樣來。
“我可憐的孩子，皇宮哪是那么好呆的地方，你一進宮，陛下就封你貴妃位分，雖說一時榮寵無極，可誰知日后如何？”柳夫人挽著海姨娘，兩人齊齊抹淚。
這種話乃是對皇室不敬，斷斷不能胡說的，但今日的事教柳府眾人亂了陣腳，柳尚書聞言皺了皺眉，但到底沒有出言斥責柳夫人。
柳夫人說的話是不敬，但說的是事實，世間再沒什么比君心更為讓人捉摸不定。
“圣旨不能違抗，眉兒進宮的事板上釘釘，可安小將軍怎么辦？眉兒進宮的日子在一個月后，那時候安小將軍尚且在邊關，我們，又該怎么和他說？”
柳尚書想到這門婚事，當時還是自己一力說下的，便臉頰被火燒著般熱起來。
他們柳家極力促成這門婚事，最后悔婚的還是他們柳家，雖說是因為圣上下旨，這門婚事不得已作罷，但對安隨風而言著實不公。
“安小將軍，是我對不住他，過兩日我會修書一封，交給軍中信差送往鼓城，相信快馬加鞭，不用多久信就會送到，我會好生和安將軍說明個中緣由，鄭重和他道歉�！�
柳如眉深深嘆了口氣：“我和安將軍，終究是有緣無分，修書給將軍的信，我會盡量把事情解釋清楚，只求盡量不連累到將軍。”
她眼中透著心力交瘁的無奈，所以就連自己說漏了嘴也沒有發(fā)覺。
柳尚書等人聽她說到連累二字，就知道柳如眉進宮是迫不得已，她的內心，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云淡風輕，說是平靜，不如說是知道結果不可抗拒后的麻木。
“此事不怪你，你別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傻孩子�！绷袝税涯槪嬲嫘奶叟畠�。
海姨娘見狀，知道柳如眉進宮的事跑不了，嗚咽一聲，靠在柳夫人身上抽噎。
“什么皇帝，簡直就是市井流氓，眉兒分明已經和安小將軍定親，他偏要橫刀奪愛，虧安小將軍還和他是好友，什么英明神武，都是鬼話！”
柳如月為妹妹的遭遇感到憤憤不平，見前堂的下人都退下，不客氣地謾罵起來。
“不可如此，腦袋不要了，圣上的閑話也敢說？”柳尚書無奈地看了女兒一眼。
他口頭上這么說，話里卻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身為文官，柳尚書讀過不少圣賢書，盡管身為臣子，但對于顧覃淵如此行徑，說不感到鄙夷是假。
柳如月只能暗暗對顧覃淵翻了個白眼，他們闔府費盡心思，結果還是沒能讓妹妹逃離進宮的命運，早知如此，不如先把堂拜了。
“原本以為和安將軍把婚事定下來，還以為陛下會有所顧慮，沒想到還是……”柳夫人欲言又止，唯有和海姨娘兩人暗暗抹淚。
封妃圣旨傳到尚書府，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感慨良多，柳子真有些懵，他怎么隱隱覺得，自己在觀中修習這些年，錯過了許多事。
“什么定親什么顧慮，你們都在說什么？我為何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陛下封二妹妹為貴妃，到底怎么回事？”柳子真撓了撓頭，有些不明就里。
從家人的對話里，他能察覺到事情不簡單，可聽著也沒人打算把話挑明了說。
柳如月看了柳尚書和柳如眉一眼，得到準許的眼神，才把一年多前發(fā)生的事說了出來。
得知在顧覃淵在還是太子時，就在一場宮宴上看上了柳如眉，一直窮追不舍圖謀至今，柳子真又驚又怒，顧覃淵一舉一動，和他印象中英明君主該有的樣子截然不同。
“哎，妹妹不想嫁進宮闈，我們也不想從今往后想見一面都艱難，就想了個法子，那就是讓妹妹和圣上交好的安將軍定親，結果，還是攔不住他�！�
柳如月氣餒地拉著柳如眉坐下，碰到柳如眉的手，她才發(fā)現妹妹的手一片冰涼。
柳如月動作位置，心里很不是滋味，距離進宮還剩一個月時間，怎讓人不傷心？
一家子人在說體己話，柳夫人留了個心眼，到大堂外看了一眼，確定前堂前后無人，才把門窗合上，他們今日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被人聽了去。
對上柳如眉微紅的杏眸，柳子真怒火中燒，一掌拍在桌案上：“豈有此理！堂堂一國之君，竟然不顧他人意愿強搶民女，你還是他好友的未婚妻子！真是不知廉恥！”
在道觀收到妹妹和人定親，即將成親的消息，柳子真還覺得奇怪，覺得太快了些。
婚事定下來，往往還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來準備大婚，不會草草半年時間不到事情就定下，不過柳子真當時沒多想，也許妹妹和那男子情根深種。
萬萬沒想到，這樁婚事還有這一層緣故。一想到妹妹這段時間不聲不響受了那么多煎熬，柳子真就火冒三丈，什么皇帝，不過混賬東西罷了。
柳子真本是習武之人，一掌拍在桌上，發(fā)出的動靜不小。柳如眉一驚，連忙擺手。
“哥哥，沒事的，我已經，接受了，進宮就進宮吧，我們快別再說這個，就算這是尚書府，也要當心隔墻有耳。”柳如眉按住柳子真的手，眼神哀求地看著他。
“好吧，阿兄不罵他就是，可是妹妹你，如何讓人放得下心？”柳子真擰眉道。
柳家，沒有女子進過宮闈，可皇宮是什么樣的地方，為官的人不會完全不知。
就說先帝的后宮，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明爭暗斗，那些女子被困在深宮內，只有不斷爭斗，她們才能像是有目的地活著，誰都心懷鬼胎。
“我知道你們不放心我，但事已至此，再不愿意也是沒用，我進宮后會照顧好自己，萬事多加小心，有道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會照顧好自己。”
第107章
一個月之后進宮，是板上釘釘的事
柳如眉眸中含淚，強忍著內心的委屈和不愿，寬慰家人不要為自己擔心。
柳如眉是個什么性子，柳家眾人豈會不明白，她越是這么說，一行人越是擔心。
“你只身一身在宮里，如何能小心的了？姨娘真不放心你進宮，你都沒離開過我們身邊�！焙Ｒ棠镆浑p眼已經哭紅，她在柳家過得很好，很清楚是因為表姐和老爺對她們寬容。
出了柳府，誰不看低庶女一頭？她以貴妃身份進宮，暫時沒妃子壓在她上頭，可太后焉能允許小小庶女成了貴妃？太后不計較就罷，倘若計較，真是苦了柳如眉。
“都是我的錯，早知如此，當初皇后娘娘設宴，我就該讓你們兩個稱病在家。”柳夫人為自己帶著兩個女兒進宮赴宴一事感到深深自責。
那場宮宴，是皇后有意為幾位皇子挑選合適的側妃和太子妃人選，滿朝文武家中凡有女兒的，都要赴宴，縱然說兩個女兒同時病了，就算湊巧，宮中貴人也沒心思計較。
“也是我太拖延，當時就應該由尚書府操持婚事，讓他們兩個早早成婚就沒那么多事�！�
柳尚書長嘆一聲，真真是后悔極了，心底里對新帝不免有些怨懟。
在柳如眉和安隨風定親之后鬧這么一出，眼下安隨風在邊關，讓旁人如何看待他女兒？
還有安將軍，人家風餐露宿戍守邊關，結果親家變仇家，日后他和安將軍在朝中見面，又該如何自處？曾今差點成為老丈人的人，出現在眼前怎么都看不順眼吧。
柳尚書焦急又頭疼，很為自己的粗心懊悔。
柳子真和柳如月兩兄妹口頭上沒說什么，但在心底里早把顧覃淵辱罵了無數遍。
一家子皺著眉頭，茶幾上的茶徹底涼透，也沒有人喝上一口，誰都沒心情。柳如眉知道家人是放心不下自己，畢竟皇宮那種地方，她說得再輕巧，那地方哪是那么容易好進好出的？
她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道：“你們都放寬心些，你們說得比我上戰(zhàn)場還要嚴重，我最近不是勤學醫(yī)術，還看了很多話本？我可是學了不少手段的�！�
柳如眉指尖拭去眼尾的眼淚，咧嘴一笑：“就算入宮，我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她笑顏如花，那雙眼似盛著漫天星河，眸中淚光閃爍，璀璨無比。
柳家眾人心口一緊，知道她是不想他們擔心，所以才強顏歡笑安慰他們。
前堂內一默，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不知該說什么，只有暗暗紅了眼眶的份。
最后還是柳如眉說自己有些乏了，想先回屋去歇息，聚在前堂的人才各自散去。
皇帝差人送到尚書府的各種賞賜，柳尚書原封不動地讓人收進庫房里去，連拆開來看都沒有。等到女兒進宮，他會讓女兒把這些賞賜帶進宮。
是夜。
“姨娘？”柳如眉松下發(fā)髻，聽見廊外有人說話的聲音，走出來一瞧，就看見海姨娘。
海姨娘一抬眼，看見女兒松了發(fā)髻，長發(fā)披散在身側，身上穿著輕薄的中衣，風吹動她的衣擺，空氣中暗香浮動，她就似一朵盛開在枝頭的幽曇。
海姨娘背過身擦了眼淚，才回過神擺手揮退下人。
母女二人進屋坐下，海姨娘就握住她的手：“眉兒，進宮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海姨娘回去顯然哭了一會，雙眸通紅不說眼睛還腫了。
柳如眉之所以選擇進宮，就是因為不想家人為自己傷神憂心，沒想到進宮還是免不了這一遭。
“姨娘，圣意已決，無論我有沒有想好，一個月之后進宮，是板上釘釘的事�！�
盡管知道姨娘是不放心自己，柳如眉還是不得不殘忍地把事實和她說開。
海姨娘定定地看了女兒半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兒漸漸有了自己的主意。
海姨娘輕吸了口氣，憐惜地握住她的手：“宮廷大內危險重重，陛下看重你，封你貴妃，你進宮之后，趁著后宮尚無其他妃嬪，定要爭氣些，盡快為陛下生下一兒半女�！�
在柳如眉即將前往邊關和安隨風成婚之前，海姨娘也和她說過這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