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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嘉語笑道:“不笑,頭一次看到鄭侍中的時候,我比七娘好不了多少�!笨刹皇牵e辨雌雄這種笑話,也是夠了。

    嘉穎笑一笑,又出了會神,悠然道:“這位鄭侍中袍子上的金繡,繡得實在精致——卻不知如何制成�!�

    這話可問住嘉語了,這手藝活,哪里是她會的。

    嘉言固然不擅女紅,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正要與嘉穎說“回家問繡娘就知道了”,忽然來了個藕色衣裳的小丫頭,不過七八歲,走過來屈膝行了一禮,說道:“是華陽公主嗎?”

    嘉語應道:“我是�!�

    “我家主人有請!”那丫頭再屈一屈膝,一個“請”的姿態(tài)。

    又來!嘉語怒盈于睫:蕭阮他有完沒完!

    上次在永寧寺這樣——永寧寺也就罷了,沙門中人未必有心、也未必有膽來管她的閑事,在彭城長公主的莊子里這樣——那是他自個兒的地盤,但是這是鄭家,上上下下都是鄭家的人,被看到可怎么好?

    一時深吸了口氣,皺眉道:“我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誰,不過這樣藏頭露尾,可不是君子所為!”

    這話說得重,小丫頭吸了吸鼻子,稚氣未脫的樣子,卻說道:“我家主人說,華陽公主看了這個,就會跟我走了�!�

    嘉語:……

    小丫頭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出來,拳頭仍握得緊緊的,往嘉穎方向看一眼,嘉穎裝作賞花走開幾步,小丫頭方才張開手,卻是瑩瑩發(fā)亮的一顆夜明珠。

    這些珠子,蕭阮可都連著半夏一并還給了她,一顆不少。不對,如果是蕭阮找她,他應該記得她還欠他一件事,大可以……不必用這等實物來落人口實,再說,他不過匆匆看了一眼,就算是過目不忘……也未必偽造得出一模一樣的珠子來。那見過這些珠子的人就剩了、只剩了……鄭忱。

    鄭忱要見她?嘉語吃了一驚。

    這么說,他之前送花過來是為了找她?嘉語這樣想著,鄭忱向她行大禮也沒有避讓——她當?shù)闷稹?br />
    鄭忱在太后面前固然巧舌如簧,到嘉語面前就省了這些,開口說的便是:“聽說公主大喜了?”

    嘉語心道莫非他有什么禮要送我不成——要說他們倆的關系,借誰之手都不方便,所以親自來與她說?當下垂首,微飲一口酒。

    鄭忱明顯猶豫了片刻,方才說道:“我原以為公主與宋王殿下——”

    嘉語猛地抬頭,鄭忱嘆了口氣,收住話頭,自罰了一杯,才又說道:“我說一句話,公主不要惱。”

    嘉語道:“明知道會讓我惱的話,不說也罷。”

    鄭忱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苦笑:“不說……怕是不成了�!�

    嘉語心里一沉:“是李十二郎——”

    “不是他�!�

    “那是——”

    “李家,”鄭忱眼簾微垂,“李家郎不是良配�!�

    這回輪到嘉語沉默了,又飲了半口酒,方才說道:“……卻是說遲了些。”已經(jīng)訂了親,李家沒有對不住她,她怎么好反悔。

    “我原道九夫人刁難——”鄭忱才說了這幾個字,面上就是一涼。他原來得及避開,到底沒有,自個兒提袖慢慢抹了酒水,“……公主這婚訊來得太急,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與公主說�!�

    作者有話要說:

    唐傳奇里和筆記里,老有一些普通人進到王侯家里(一般是楊貴妃的兩個姐妹家里),以為進了神仙府邸的……

    ------------

    195.上策下策

    嘉語潑了酒,倒又冷靜了些,

    李家九夫人來找始平王妃她是知道的,

    不想?yún)s是鄭忱在背后搗鬼。

    而李十二郎……

    “李家……”嘉語說了這兩個字,猛地靈光一閃,

    脫口道,

    “李夫人她——”

    “再過四十七天,

    就是周年祭了�!编嵆赖卣f,口氣平淡得不像是緬懷,這個日子,這句話在他心里埋了太久,

    每日每夜,

    每時每刻,

    然而環(huán)顧左右,

    冠蓋京華,竟不知道能說給誰聽。

    嘉語吃了一驚,

    回想起寶光寺里驚艷一瞥,那個緲白的影子在燈火里,在壁畫里,她說后有猛虎,下有毒龍,被困在懸崖之上的旅人,

    卻只心心念念舌尖的最后一滴蜜——人所能奢求的,

    不過這一點甜。

    她死了——誰殺了她?以嘉語如今的耳目之靈便,

    竟從未聽人提起,

    是諱莫如深,還是別有蹊蹺?

    嘉語深吸了一口氣,做出第一個推斷,試探著問:“是李家?”李夫人雖然被鄭家接了回去,終究是李家婦,她與鄭忱夾纏不清,鄭李兩家也不知道知道多少,要說李家因此嫌她壞了名聲,也是說得過去的。

    終究她沒有再嫁。

    如果是李家下的手,那么去年秋末,李家兄妹所受的伏擊——難道不是咸陽王?嘉語看住鄭忱,鄭忱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先是搖頭,說:“不是�!蓖R煌S值溃骸笆俏腋傻摹!�

    嘉語腦袋里“轟”了一聲——去年秋李家兄妹躲進她的莊子,是周樂和昭熙救了他們。也就是說,這件事有昭熙插手——昭熙也相信背后指使伏擊李家兄妹的是咸陽王嗎,還是知道真相?

    這話卻不好問鄭忱,想了想,先說道:“侍中節(jié)哀�!�

    鄭忱斂手回禮,以未亡人的禮節(jié)。

    嘉語嘆了口氣。

    從鄭忱眼下的反應來看,對李家的報復恐怕不止于伏擊。

    只怕李十二郎今春在朝堂上的平步青云和他也脫不了干系——要爬得高,摔下來才格外慘痛。

    已經(jīng)死了一個八娘……嘉語心有戚戚地想,給李夫人陪葬的人可不會少。然而……她有什么資格勸說他罷手?從來,“原諒”這兩個字最是不可勸,他放不下就放不下,憑什么原諒?憑什么讓受害者原諒?

    想是李夫人當初在李家吃了不少苦頭。

    她腦子有點亂,想了許久,方才繞回去問:“李家……會怎樣?”

    鄭忱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往嘉語面前推過去。是一份奏折。

    嘉語匆匆只掃了一眼,臉色已經(jīng)變了:“懷朔鎮(zhèn)叛亂?”賊首的名字反復看了幾回,并不是周樂,大約是資歷不夠。或者是這一次,他沒有跟著反?她也不知道,無論如何,這總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鄭忱拿戰(zhàn)報給她看,是什么意思?嘉語閉目想了片刻:“鄭侍中想逼李家出兵平叛?”

    果然華陽公主是能看懂的,不愧是始平王的女兒,鄭忱想道,口中回應說:“是李司空,十年前李司空上過六鎮(zhèn)的條陳,三十年前李司空曾隨高祖遠征柔然,邊鎮(zhèn)的事,他最清楚不過……”

    嘉語:……

    “李司空都年過七十了!”

    “太后已經(jīng)允了�!编嵆勒f。

    嘉語:……

    這還有天理嗎?等等!嘉語猛地想起一事,匆匆又低頭,視線逡巡良久,脫口道:“咸陽王呢?”

    咸陽王雖然客居南朝十年,但是在那之前,就已經(jīng)有善戰(zhàn)的美名,怎么太后會放著身在前線的咸陽王不用,反起用八竿子打不著邊的李司空?

    像是猜到嘉語遲早會問到這個,鄭忱袖子又滾出一份奏折:“還沒有確定,不過多半,咸陽王應該是殉國了�!�

    “王妃呢?”嘉語匆匆又掃一遍,沒有找到。

    “下落不明�!编嵆劳鲁鲞@四個字,華陽公主和她這位表姐的恩怨不說全城盡知,至少高門之間不是秘密了,他連“節(jié)哀”都懶得說。

    嘉語怔了片刻,脫口道:“她、她才沒這么容易死�!�

    鄭忱不說話。

    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六鎮(zhèn)之亂如期爆發(fā)——盡管這一世朔州刺史由于烈換成了咸陽王。但是賀蘭袖,嘉語冷冷地想,她怎么會死,她哪里這么容易死……只是宮姨娘面前又須得備好話。

    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嘉語道:“李司空多年沒有上過戰(zhàn)場,突然間勞師出征,難道太后就不顧慮三軍將士?”

    鄭忱幽幽笑了一下。他知道她的這句話其實不是質(zhì)問太后,而是問他:這么多人的生死,甚至是國之根基,在他一念之間。但是,那和他有什么關系呢。他元家的江山,自有他元家人來收拾。

    然而到底,他也不忍她太失望,于是斟酌片刻,說道:“公主要知道,權力的廝殺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李司空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數(shù),只要有人提個話頭,就有無數(shù)人撲上去撕咬……”

    嘉語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飲盡了,起身出門,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鄭忱在背后說:“多謝公主沒讓我收手……”

    嘉語苦笑,她倒是想,他肯么?

    .......................

    出了門是花廊,繁復精美的雕紋,走出去老遠都是陰陰的,遠遠看見的鳥語花香,繁華如一場夢。這里頭有多少人會知道自己的命運,有多少人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是家破人亡。盛世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逼李司空出征,鄭忱用的是陽謀:你不是熟悉地理人情么,你不是對當?shù)匦蝿菖袛嗑珳蕟�,這為國盡忠的機會,你不去,誰去?

    皇帝應該是會反對的。穆家也是將門,雖然軟玉溫香里酥了筋骨,但是皇帝想用,也是用得上的。問題在于,越是皇帝想用,就越是太后想要打壓的,擠兌到這一步,李司空這仗,是打定了。

    戰(zhàn)事一起,就再沒有什么是可控的了——蕭阮還在京城呢。

    “三娘這是去了哪里?”猛地背后一聲問候,嘉語冷不丁打了個寒戰(zhàn),回頭來,卻是嘉穎,纖手拈花,站在陽光里,正笑吟吟看住她。

    “走得累了,找了個地兒歇了歇腳�!奔握Z說。

    嘉穎眼眸一轉(zhuǎn),笑道:“我當妹妹看美人去了呢。”

    “美人?”嘉語奇道,“又哪里來的美人?”

    “說是鄭娘子的小妹妹,才不過……”嘉穎比劃了一下,“這么高,卻是好看得緊�!�

    ......................

    嘉語回家找到昭熙,劈頭就問:“去年李家兄妹西山遇襲,是鄭侍中所為?”

    昭熙吃了一驚,奇道:“三娘從哪里聽來?”

    沒有否認?看來是知情。

    嘉語這就不明白了,如果是知道李家與鄭忱的恩怨,以鄭忱如今如日中天的權勢,父親和哥哥怎么會同意她與李家的婚事?當然她不會直言是鄭忱自個兒承認的,只道:“哥哥先回答我是還不是�!�

    昭熙想一想道:“是�!庇纸忉屨f:“都已經(jīng)過去了�!�

    這件事太后動了肝火,好容易才撫平李家,為此還犧牲了一個咸陽王,鄭忱縱然得寵,至少明面上不會許他再下手。

    再說了,天大的仇怨,李家已經(jīng)賠了一個李八娘,他還想怎樣?太后護得了他一次、兩次,可未必就次次都能護住他。

    李家也不是吃素的。

    昭熙又問:“三娘到底哪里聽來這些?”

    昭熙問第二次,嘉語也就不打馬虎眼了,含混說道:“我在寶光寺里給阿詢祈福時候,遇見過一位李夫人,原是鄭家女兒�!�

    昭熙“哦”了一聲,也沒有繼續(xù)再盤問:既然有鄭家女兒嫁到李家,聽到什么風聲也在情理之中了——李家知情了更好。卻聽嘉語又道:“那哥哥知不知道,朔州叛亂,有人奏請李司空掛帥出征?”

    昭熙神色里這才動了一下,她這個妹子,倒是很能看到關鍵。他原不想和她說這些,免得她擔憂,但是既然她知道了,再瞞也就沒有必要,昭熙端正了姿態(tài),讓連翹送水進來,打算好好與他妹子分說。

    “這件事我知道的,”他說,“李家自有應對,三娘也不必太擔憂�!薄绻皇鞘玛P重大,他倒是想嘲笑一番他這個妹子,人沒過去,心先過去了。不過也好,總比再惦記著宋王要好。

    嘉語眉間愁色不減:“那依哥哥看,李司空掛帥,勝算幾何?”昭熙是自幼隨父親征戰(zhàn),戰(zhàn)場是的事問他,自然比問別人來得靠譜。

    昭熙搖頭道:“勝算不大�!�

    打仗這種事,除非以獅博兔,否則拼的就是人品,啊不對,拼的就是誰犯的錯更少。每個人都可能犯錯,判斷上的,決策上的,執(zhí)行上的,甚至運氣上的,區(qū)別只在錯多錯少,致不致命。

    一旦致命,就是獅子博兔,都可能倒栽了陰溝,比如淝水、官渡,更何況眼下朔州形勢還大不明朗。

    要聲勢小,尚有回旋余地,要是成了氣候……李司空這一離京,李家中生代斷層,年輕一輩如李十二郎資歷都淺,又沒有帶過兵打過仗,軍事上插不進嘴,到時候鄭忱要搞鬼,仗就沒法打了。

    畢竟不如始平王,有王妃坐鎮(zhèn)在京,不怕背后插刀,李司空此去,任何一個點上出了紕漏,都可能導致全線潰敗。

    料想嘉語想不到這些,又解釋道:“六鎮(zhèn)歷來是養(yǎng)兵之地,雖然這些年衰落,不如從前,也不是禁軍可比。一旦亂起,怕胡兒舉兵響應,就不可收拾了。”

    嘉語沉默了一會兒,她倒不至于天真到質(zhì)問“為什么哥哥不阻攔”,或者“為什么朝中袞袞諸公,竟無一人看到此中弊端,上書勸諫”,那定然是有的,也許是不多,或者是多也沒有用。

    攔不住太后點將出兵的決心。這其中,可能有皇帝的因素,可能有鄭忱的推波助瀾,也有可能有朝中諸人的明哲保身,或者落井下石,人皆有私心私情,這天底下,就沒什么天生的忠臣孝子。

    嘉語問:“李家怎么應對?”

    昭熙笑道:“李家老爺子是成精的老狐貍,自有辦法�!�

    嘉語揚一揚眉,不肯罷休。昭熙知她是倔勁上來了,要問個明白,想著以自家的位置,這些事,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就算是李家樹倒猢猻散了,自己和父親也保得住她,原無須多慮如此。

    只是他這兩年和她接觸得多,也知道她這個多思多慮的毛病——也不知道怎么落下的,她要問,他也不得不打迭起心思來回答:“話說在前頭,你阿兄我也不是李司空,只是個推斷,不能當真�!�

    嘉語應了。

    昭熙方才說道:“上策自然是打勝仗。”只要打贏了,什么都好說,燕朝自來軍功重,此番平叛歸來,李家還能上個臺階。

    “中策呢?”

    “沒有中策。”他這妹子多半是聽多了戲文,以為凡事都有上中下三策,可惜這檔子事,就兩條路,要不上天,要不下地。昭熙道,“要是輸了,自難免損兵折將,李司空應該會……殉國�!�

    殉國是好聽的說法,說得更明白一點是自裁,免得貽禍家族。

    嘉語先怔了一下,乍聽確實不可思議,細想?yún)s再妙不過一角棋,人死了,難道還能追究責任?有的人會,當今太后不會。

    太后是個極念舊情的人。

    何況從前,一直到周樂當政,嘉語都記得,李家都沒有完——李家娘子還能搶了崔娘子的夫婿呢。

    嘉語也不知道該不該放下心來。朔州既然已經(jīng)亂了,周圍云州、代州很快也會響應,虎兕出柙,銳何以當?這是一場綿延數(shù)年的叛亂,被卷入的軍民超過百萬,南朝也因此得以窺伺神器。

    從前是她父親出面收拾,但是父親死后,降兵再叛,亂事又起,那是周樂的天下了——最后他得了這些人馬。

    從這時候開始,朝廷軍一敗再敗,多少將士說到底不過是朝爭的炮灰。嘉語幾乎是戚戚地想,大軍出發(fā)之日,天子送行,百官整肅,誰知道有去無回。而朝中又多少翻云覆雨手,并不在乎這些生死。

    一定要他們都落到這一步,他們、他們的妻兒子女都落到這一步,生死如螻蟻,如魚肉,才會知道其中痛楚。

    比如從前的她,再比如從前嘉言。

    昭熙眼睜睜看著妹子眉目里漸漸滲出哀色,他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難過。如果只是李家……李家老爺子不說,李家應該是無恙的�;蛘呤桥褋y?嬌滴滴的小娘子哪里看過戰(zhàn)場上尸山血海,她這個妹子,倒不像有的人,聽到打仗就以為能馬上覓封侯,卻不想一將功成萬骨枯。

    因問:“三娘在想什么呢?”

    嘉語道:“想……前朝臨海公主�!�

    前朝末世,洛陽大亂,臨海公主為人所擄,輾轉(zhuǎn)變賣為奴——想公主且如此,而況余人。

    昭熙也有片刻的沉默,應道:“不至于此�!�

    嘉語卻問:“父親幾時回來?”

    昭熙道:“那要看太后和圣人的意思了�!背惺侨彼迣�,但是宿將也是一仗一仗磨出來的,眼下形勢尚不明朗,朝中絕不會急吼吼把父親召回來,就算日后壓不住了,也還要看太后與皇帝博弈。

    至少皇帝肯定是想用穆家的人。

    聽見嘉語嘆息,昭熙心口又有些疼,忙又補充道:“其實也不必太擔心,如愿在武川鎮(zhèn),他一向能得人心�!�

    嘉語聞言道:“但愿如此�!币策是無精打采。

    又過得幾日,李家也擺宴。李家是嘉語的夫家,她如今還沒有過門,原不便去。但是九娘給她的請?zhí)菃为毾碌模赞o頗為懇切,王妃看過之后,與嘉語說:“但去無妨�!奔握Z也就去了。

    小娘子的聚會,無非游園,賞花,宴飲,附庸風雅的品評詩畫,將門多投壺,或也有彈琴,起舞,論香,說衣著穿戴。嘉語不擅此道,能躲就躲,李九娘卻特來見她,代母親與妹妹與她致歉。

    “我阿娘耳根子軟,聽風就是雨�!本拍锖茈y為情,原本做兒女的,如何好說母親不是,但是哥哥的話,她又不能不帶到——已經(jīng)把最不好聽的隱去了,但是出口,還是覺得自個兒過分。

    嘉語心道能養(yǎng)出八娘、九娘這樣敦厚的性情,十二郎又明理,這個李家九夫人已經(jīng)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怕她還要再給十六娘說好話,忙著扯開話題道:“九娘子好事將近了吧?”

    李九娘面上飛霞。哪個小娘子沒憧憬過自己的婚事,但是在她……因為姐姐的慘死,姐夫忽然變了夫君。母親倒是沾沾自喜,覺得自個兒爭了門好親,可是在九娘,心里總存著一絲難過。

    八娘是她嫡親的姐姐,只年長一歲,又溫柔可親,哪怕是到最后一刻。那天潑天的雨,她一直記得,她跟在哥哥后頭,看見胭脂色的血,姐姐連喊疼都沒有,怕引來敵人。到最后,血都流盡了。

    換來哥哥的仕途,她的婚事,十娘進宮為妃。她是敦厚,卻是不傻,料想進宮的名額原是她的。只是家中長輩都看好十娘。

    ——畢竟,如果進了宮不得寵,那姐姐就白死了。

    當然她也不想爭這個,她也不想進宮。她從前曾住在宮里,見識過姚佳怡的跋扈,見識過太后偏心,后來也見識了陸靖華的死,如今正位上的穆皇后,也并不見得有多快活,她只是為姐姐難過。

    母親是最早忘記的,母親一向想得開,寧肯把時間和心力耗在與嬸嬸、伯母的斗法上;然后是哥哥,哥哥漸漸也不大提,他仕途得意,又要迎娶公主。只剩了她,翻來覆去的就這么點心事。

    她不說話,嘉語一時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她原是想提醒九娘,如果可以,讓十二郎催崔家早些迎娶,免得意外——盡管昭熙說這個可能性不大——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一旦李家失勢,從崔九郎對謝云然的無情來看,又能給她多少庇護?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握一握九娘的手,說:“但愿一切如意�!�

    ------------

    196.端午龍舟

    五月十四日,王妃收到始平王的回信,

    大體上就如她所料,

    說起兄弟就一句陳年舊事,不必再提,

    又問及元昭敘資質(zhì),

    說如果不是太過愚頑的話,

    就讓她把人送到豫州去。

    元昭敘夫妻和嘉穎姐妹這些日子的舉止,王妃大體是知道的,元昭敘不說十分機靈,也算是有眼色,

    袁氏眼皮子淺,

    也沒淺過宮姨娘,

    嘉穎姐妹都安分——比當初嘉語好對付多了。

    因喚了元昭敘過來,

    把始平王信上的意思掐頭去尾與他說清楚,末了道:“如果大郎有意,

    我這就讓邊統(tǒng)領送你去豫州�!�

    元昭敘聞言大喜。他上京之前也仔細琢磨過可能的際遇,比較好的始平王或者始平王妃在京里給謀個官職,不會太高,大致是七品到六品之間,卻不料比這還好——讓他去豫州,是要手把手栽培了。

    他打聽過,

    昭熙從前跟著始平王轉(zhuǎn)戰(zhàn)近十年,

    在軍中威望、根底沒得說,

    如今安置在京中,

    守的是大后方,沖鋒陷陣什么的,看來大伯是要用自己人了。興沖沖回院子叫袁氏收拾起衣物,準備遠行。

    袁氏是新來洛陽,舉目無親,王妃忙,并無暇顧及,只叫嘉語姐妹常日帶了嘉穎、嘉媛出門——這沒出閣的小姑子卻不好帶嫂子出去,這樣一來,偌大的王府,袁氏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如今丈夫又要遠行,不知幾時才能回來,心里一來慌張,二來也是不舍,嘴里未免叨叨道:“這刀槍無眼的,大伯也是,自家子侄,直接給場富貴不就好了,怎么就舍得拿出去挨刀挨槍的——”

    “住口!”元昭敘喝了一句。他自進京以來,連日謹小慎微,四處陪笑,唯恐有個不是。能得到這么個機會,做夢都能笑出來,妻子不但不為他高興,還劈頭就是一盆冷水,心里未免無味至極。

    袁氏經(jīng)了他一喝,卻自覺委屈,抽抽搭搭就哭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如今滿眼富貴,哪里還瞧得上我……”

    元昭敘氣結(jié)——明明是這婆娘自個兒眼界淺,見識短,倒說起他不是來。拂袖就出了門。門外春光正好,花樹爭芳,蝴蝶輕盈的身姿,唔,不是蝴蝶,是不知道哪個房里的婢子,裊裊纖腰,不堪一握。

    卻尋思起,這番遠行,倒是須與兩個妹妹吱一聲。

    一時又回了屋。袁氏眼睛還紅著,聽見郎君回來,心里一喜,只道是回心轉(zhuǎn)意要來哄人,卻把身子一扭,正待不理,卻聽元昭敘吩咐道:“我有話要與二娘說,你去請了她來�!�

    袁氏:……

    袁氏摔了帕子,哭道:“不是郎君叫我住口么,怎么這會兒又要我去張嘴了——可不難煞人!”

    元昭敘冷冷只問:“你去不去,你不去,這院子里多的是婢子——”

    竟拿她和婢子比,袁氏又羞又氣,又隱隱生出恐懼來,到底還是去了。

    嘉穎聽說哥哥找她,倒是吃了一驚。自來洛陽,嫂子還隔三差五摸過來說話,無非問嘉語姐妹對她們怎么樣,有沒有婢子不聽使喚,又問出門見識,言語之間,盡是艷羨。哥哥卻從沒來過。

    當然這二門里,他也不便進來——到底寄人籬下,不比自個兒家中。這會兒請她去,想是有要緊事,忙丟下繡了一半的帔子,跟著嫂子去了世安苑,卻見哥哥大刀金馬地坐著,面前擺了酒饌,正自斟自飲。

    見了妹子,微一點頭:“坐�!�

    嘉穎回頭看了眼嫂子,袁氏也沒有走開的意思,莫非是哥哥嫂子都有話說?登時就想到張家,心里一刺,頭先垂了下來。

    元昭敘最見不得這個妹妹垂頭喪氣的樣子,沒的把運氣都給喪沒了——不然怎么著,大娘親事說得平常,二娘卻生得好,當初父親也是奇貨可居,把她說給了張家,以當時情況論,還是他家高攀。

    當時張家蒸蒸日上,他還巴望著妹夫發(fā)達了拉他一把,誰想前年一把火,莫說張家,就是張尚書都沒個下場。不過如今看來,和張家的這門親,卻是父親草率了,他的妹妹,配得起更好的。

    想到這里,元昭敘心里稍稍好轉(zhuǎn)——也幸虧那是個短命鬼,不然他豈不是賠了?一時笑道:“有些日子不見二娘了,王妃待你們可好?”

    嘉穎道:“王妃和妹妹們都極好�!�

    “那就好,”元昭敘原也不耐與妹妹寒暄,直接道,“大伯讓我去豫州,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你和張家的親事,你自個兒可有什么打算?”

    “我——”果然是這件,嘉穎有一瞬間的茫然,定了定神說道,“我并沒有什么打算。”

    “什么叫沒有什么打算!”元昭敘提高聲音,呵斥了一句,又抿了一口酒,方才說道,“難不成你真想給張家守一輩子望門寡?”

    嘉穎心道我是不情愿,但是當初……當初哥哥你和父親可不是這么說的。卻不好反駁,只把頭勾得更低,額飾垂下來,幾乎都遮了眼睛。

    袁氏見狀,插嘴道:“我的妹子喲,這里可沒有外人,你有什么心里話,這會兒說還能叫你哥哥做主,到你哥哥去了豫州,可就晚了�!�

    丈夫的這兩個妹子,她當初就看好二娘,想說給自己的弟弟,只是公爹心氣高,就沒正眼看過她娘家——當時她還不知道有始平王這門貴親。后來張家那小子無福病逝,她還吹過枕邊風,無奈丈夫和公爹一個鼻孔出氣,當時還滿口仁義道德,要二娘“從一而終”。

    她呸!他元家就沒什么從一而終的種子!

    她算是看出來了,到了洛陽,元昭敘這心思活絡了,畢竟好端端一個大姑娘,生得又水靈,不嫁出去,可惜了。

    嘉穎看了嫂子一眼,心里只管冷笑,她這哥哥是利欲熏心,嫂子卻天真,還打著如意算盤,也不看看她哥如今這心氣,八字沒一撇,就真當自個兒皇親國戚了�?谥兄坏溃骸拔摇�

    “我什么我,”元昭敘打斷她道,“如今你住在大伯府上,想張家也不敢進來搶親,回頭哥哥在豫州給你細細兒地尋,找個可靠的,也免得你下半輩子無人可依——就這么定了!”

    聽到“在豫州細細兒地尋”,袁氏姑嫂心里都是一涼。袁氏想的是自個兒弟弟這回是徹底沒指望了。

    嘉穎卻想:前頭是想我守望門寡,死死拉著張家的親事不撒手,如今要飛黃騰達了,又不知道會把我許給個什么人,門第當然是不差的,沒準錢財也不少,至于是不是七老八十,容貌是否丑陋,人品是否不堪,就難說了。

    她不比嘉媛,她大上幾歲,見多了世態(tài)炎涼,也很知道自個兒哥哥是什么德行,心里雖然不情愿,嘴上卻還能說:“都憑哥哥做主�!睓M豎不說這句話,他也是要做主的,不如說得漂亮一點,讓他高興高興,沒準還會良心發(fā)作,念著她的好,手下留情——當然嘉穎并不真指望這個。

    果然,得了妹妹這句話,元昭敘心情大好,猛灌了一口酒:到底是他的妹子,知道為自己打算。

    又吩咐道:“我不在洛陽,凡事多向你嫂子請教,莫要自作主張�!�

    ——如果說這世上最維護他利益的人,除了他那早死的爹媽,就只有袁氏了,而不是他這兩個妹子。他如今就要發(fā)達了,兩個妹子都有大用,可不能稀里糊涂被哪個小白臉給騙了去。

    元昭敘的這句話,讓袁氏沮喪的臉上重又放出光來——到底丈夫念著自己,不同于別人——早忘了之前口角,上趕著說道:“郎君放心,我定然好好照顧二娘和七娘�!�

    “王妃那里,早晚請安也去得殷勤些�!痹褦⒂种更c道,“還有二郎、三郎,兩個妹妹,也都不可怠慢了……七娘還小,這些話我就不另外吩咐了,阿袁你做嫂子的,二娘你做姐姐的,多提點她�!�

    袁氏與嘉穎一一都應了。

    原本元昭敘是想即刻起程,不過昭熙婚事在即,也不敢急這一刻,便又耽擱了半月,誰想,這半月里又鬧出許多事來。

    .....................

    從來北人騎馬,南人操舟,但是近百年來,南北風俗漸近,因繞洛城有河,北朝端午除了佩戴香囊,系五色絲,喝雄黃酒之外,也有龍舟競渡之戲。

    洛水兩岸壘起高臺,層層堆疊,有五六層,最高近三丈,左右綿延足足十里。蜀錦裁為步障,錦上暗紋栩栩,隨著光影變幻無端,或綠如碧波蕩漾,或紅如驕陽似火,或五色迷離,或七彩流光。

    龍舟有十,宗室三,其余穆家一,姚家一,崔家二,鄭家一,李家一,盧家一。

    據(jù)說蕭永年才到洛陽那年,也有人攛掇過他斗龍舟,也不知道他與先帝說了些什么,引來先帝放聲大笑,后來定了條規(guī)矩,說是不與南人斗舟——所以蕭阮再北來,就再沒人提過這茬了。

    皇家不出船,則是為了不掃興——誰敢和皇家斗呢,要推來讓去,倒沒了意思。

    原本嘉言也興致勃勃,被嘉語幾句話打消了念頭:“說得輕巧,便有舟,哪里來的舟子?難道也要買?龍舟須得三四十人協(xié)同操槳,哪里就這么巧,剛剛好有三四十名配合得當?shù)闹圩拥戎�?�?br />
    嘉言道:“我有部曲……陸家的部曲,難道不會操舟?”陸家常年扼守長江一線,自不同于禁軍。

    嘉語搖頭道:“未必——你問過再說�!�

    嘉言遣了人去問,會舟也不過二三十人,也沒賽過龍舟,這會兒要從頭操練起,卻又來不及了。

    嘉言因此很是掃興,發(fā)了大愿明年一定要參賽。嘉語心道朔州已經(jīng)亂了,明年端午還有沒有都未可知。想著勝景不再來,心里也是戚戚。不是沒有人勸過太后儉省,少建佛寺,太后一貫的從諫如流,只是不改。

    重臣勸諫尚且如此,嘉語就不去觸這個霉頭了——她自問在太后心中,實在還沒有這個位置。

    到端午那日,昭熙照例是忙的,始平王府姐妹四個跟著王妃出行。

    嘉語穿的淺藍單衫,百褶茜紅縐裙,裙上金線繡的卷草紋,近看不覺得,遠遠被陽光一照,卻是金光閃閃,富貴非常。配了秋水一般明澈的玉墜子,玉簪子,玉釧兒,倒又把那燦燦的金壓得雅致了幾分;

    嘉言照例穿紅,卻是石榴紅,艷光太盛,她自個兒也受不了,忙不迭披了白的蟬翼紗,也沒有添色,清透,鏤空繡,頭飾、耳飾、手飾都用的珍珠鋯石,襯著她的眉眼,還是明艷異常。

    嘉穎穿的雨過天青色,上衣是純青,往下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淡成嫩柳色,末了一抹銀光簇簇,就如月色。首飾中規(guī)中矩,一支碧玉如意釵,一對垂珠瑪瑙紅耳墜。嘉媛穿的蜜黃色,潔白中一抹黃彩,繡的荼蘼處處,鮮嫩與朝氣撲面而來。

    始平王妃座位就在太后下首。

    嘉語姐妹作一處,又低上許多。嘉語一眼看過去,許多熟的面孔。謝家來了六娘、七娘,謝云然反而沒有來,許是在專心備嫁。嘉言瞧見姚佳怡,喜得無可無不可,連連招手,叫表姐過來。姚佳怡從前忌憚嘉語,到如今連番經(jīng)事,倒又好了些,過來第一句便是:“聽說三娘好事將近了?”

    嘉語回笑道:“聽說表姐也大喜了�!�

    姚佳怡的親事上月定下來,是祖家二郎。嘉語聽到的時候多少吃了一驚,細想?yún)s妙。祖家世代經(jīng)商,還是海商,家中珍奇數(shù)之不盡。姚佳怡是個嬌縱性子,門第低反而能容她。

    真要許到高門世族去,她身上只有個鄉(xiāng)君爵位,比不得嘉語姐妹能自個兒開府,關門過日子——那規(guī)矩可難守。也是鎮(zhèn)國公府愛女心切,否則姚佳怡要許個高門,有什么難度。想是經(jīng)了皇后之位的大起大落,反而悟了。

    嘉言拉著姚佳怡介紹嘉穎、嘉媛。表姐妹幾個見過,又混說了些衣料、胭脂之類,日頭漸漸高了,猛地聽見“咚”地一聲鼓響,龍船下水了。

    這是洛水極為豐沛的一段區(qū)域,然而即便如此,也容不下十舟并發(fā),所以分兩組,每組五船,船上幾十條漢子皆額上縛帶,赤...裸上身,手執(zhí)長槳,又有管旗,唱神,司鼓,掌鑼,托香斗之屬。

    龍頭由各世家子弟擔任,皆英俊少年,這時候迎風而立,豐姿儼然。眾人向著太后與皇帝的方向遙遙行禮。

    嘉言眼尖,推了嘉語道:“阿姐你看,那是不是鄭侍中?”

    嘉語定睛看時,陽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少年站在船頭,就仿佛波光上的火,火上的焰,那周身的焰光,灼得人眼睛發(fā)澀。

    “想是只有宋……”姚佳怡話到這里,意識到失言,看了嘉語一眼,打個哈哈過去了。

    想是只有蕭阮的風姿能比,其實嘉語心里也想到這一句,又猛地一跳,回頭看了眼端坐于頂層的太后,太后面上也漾著光,那光讓他看起來渾然不像是三十好幾的婦人,而像是返回到了二八年華。

    她定然是盼著他勝出的,嘉語想道,雖然姚家也有船。至于皇帝、皇帝的目光緊鎖在穆家的船上。余人……哪里敢與這兩家爭鋒。也不知道哪個豬油蒙了心,偏把這兩家的船安在同一組里。

    這轉(zhuǎn)念間,鼓聲鏗鏘而起,龍舟如箭如弦,一時斬風破浪,翻江倒海,鼓噪聲、叫好聲亦四起。

    嘉言興致勃勃道:“阿姐阿姐,你押誰家?”

    姚佳怡噗哧一笑道:“阿言這話問得奇怪,你始平王府又沒有出船,你阿姐押的當然是李家船了�!�

    嘉語:……

    這個姚佳怡,竟然學會打趣她了。遂慢斯條理道:“表姐倒是不用愁押哪條,橫豎哪條都是祖家的�!弊婕壹纫院I仙桃婇L,打船造船也是本行,這洛水上十條船,倒有九條是祖家賣出去的。

    嘉言“哈”地一下,扭頭去問嘉穎:“二姐呢?”

    嘉穎如夢初醒:“什么?”

    “咱們下注吧,”嘉言興致勃勃地道,“二姐、七娘,押哪家船勝出?”

    嘉語拍了她一下:“別嚇到人家了,人家可不比你,動不動就與人打賭,沒個小娘子的樣子�!奔窝岳砚星骸氨斫隳憧�,我阿姐竟然說我沒個小娘子樣,這還有沒有天理�。 �

    姚佳怡被她們姐妹逗得直樂。從前之覺得三娘輕狂,每每拖累嘉言,如今看見她們姐妹和睦,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又酸酸的,也許一開始就是這樣,一開始她就是擔心,三娘來了洛陽,阿言就沒那么和她好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個兒性情招人討厭,但是阿言一直和她好,她有多害怕失去這個好姐妹呢——大概就是害怕到針對她的姐姐吧。

    到如今……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大概是去年,去年發(fā)生的一連串的事,謝云然的毀容,陸靖華的瘋狂,她記得那晚的月光,月光下的血,血泊里的尖叫,皇帝在她背后尖叫:“佳怡!”

    他與她的前世今生,大約就在這一聲尖叫中。他與她的緣分,也到此為止。他娶了陸靖華,之后是穆蔚秋,再之后李十娘,如今就坐在他身畔,據(jù)說是最近很得寵的妃子�?傊疾皇撬�

    阿言哄她什么海上方,還拉三娘給她圓謊,也虧得三娘張口就來,如今想起,也不知道怎的鬼迷了心竅。如今倒真來了貼海上方——她見過祖家二郎,是個英俊少年。雖然他們并沒有青梅竹馬的情分。

    他也沒有九五至尊的光環(huán),但是博學多才,口綻蓮花,溫柔小意。她因此不計較他的出身與門第——她企望過最高的,最好的,最后一無所有。就如同三娘最終放下宋王,她放下她過去十余年里認定過的少年。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起初你踮起腳去夠你能夠到的,最后你站在大地上,得到你所能得到的。

    姚佳怡微微舒了口氣,就聽見邊上嘉穎怯怯地道:“我瞧著鄭侍中一路領先。”

    “七娘你呢?”

    嘉媛指指點點道:“不是鄭侍中,就是穆家船,阿姐押了鄭侍中,我就押穆家好了——六姐你呢?”

    “我呀,”嘉言悻悻道,“我沒什么可選的,姚家是我外公家,我還能押別家?”

    姚佳怡:……

    姐妹這說說笑笑間,洛水上鼓點越來越急,驀地一聲驚呼,看臺上目光齊齊轉(zhuǎn)過去,只見穆家和鄭家兩條龍船你追我趕,一時是鄭家爭先,一時又穆家搶了頭,呼喝聲中,人影槳聲交錯。

    這是在交手了。

    看臺上喝彩聲鼓噪聲一時都止了,臺上諸人恨不能屏氣凝聲,然而水聲嘩嘩地,風聲也嘩嘩地,嘉語回頭看時,太后臉上凝著笑痕,皇帝的手攏在袖中,李十娘輕輕撫住他的手臂。

    去歲冬,皇帝的寵妃還是玉美人。君恩不可恃啊,嘉語心里冷笑一聲。原本該穆蔚秋出面的場合,偏帶了李十娘,又指著穆家能為他爭口氣。李十娘再得寵,也就是個妃,與皇后不可同日而語。

    又想道:李十娘也是了得,原本皇帝納她,是太后安撫李家的籌碼,如今看來,竟站穩(wěn)了腳跟——不知道太后作何感想。

    這轉(zhuǎn)念間,遠遠也看到李十二郎,在一眾龍舟中,既不搶頭,也絕不至于落到墊底,想是很知道自己的位置。這人倒是聰明。

    一念未了,又聽得數(shù)人驚呼,有人翻身落水,舟上舟下盡是鼓噪聲,叫罵聲,和著鼓點,鑼聲,龍舟突飛猛進,白的浪,紅的衣,黑的旗,同色飄飛的長發(fā),竟如烈焰,激起無數(shù)人心頭熱血。

    忽歡聲大起——竟是鄭家拔了頭籌。

    周遭都在歡呼,無論嘉言、姚佳怡,還是嘉穎、嘉媛。本來么,賽龍舟不過圖個熱鬧,有了結(jié)果,勝出者固然歡喜,敗落也當不失風度——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過嘉語總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鄭忱這樣大出風頭,無疑是掃了他的顏面。以嘉語看,如果穆家奪魁,皇帝應該是能拿這個事情向太后要求穆家人領軍——雖然穆家有些年沒出名將了,畢竟是將門,興許比李司空合適。

    隱約聽到李十娘的說話聲,隔得遠,周遭又紛亂,竟聽不清楚說了些什么。

    又幾輪龍舟賽下來,到日頭過午,又漸漸偏西,終于得了結(jié)果——結(jié)果仍是鄭家奪魁。太后傳令下去,犒賞全體,又吩咐鄭家舟龍首——那自然是鄭侍中鄭忱——上臺來領受賞賜。

    這時候天色已暮,龍舟上掛起燈,映著周身彩繪,靜靜映在水面上,水流清緩,交織的月光水光,蒸騰出夜霧茫茫,在拾級而上的少年背后,幻化出一座座仙山,那仿佛不是人間——那必然不是人間。

    連這眉目間散發(fā)著珠輝,如描如繪的少年,也不是人間俗物。

    一時臺上諸人——距離太后越近的,被迷惑得越深,眼看著人一步一步走近來,只覺天地蒼茫,唯此一人。

    連嘉語都有片刻的失神,心里想這世上果然還是美人占盡便宜,光看了這無雙的容貌,就值得原諒——這時候嘉語心里其實隱隱有后悔,如果不是她將他引薦給太后,興許太后和皇帝的矛盾還不至于如此激化。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到頭來總還是會激化的,一個要權力,一個不肯放手。

    更何況這世間的人,該遇見的總會遇見——從前沒有她,太后也仍然見到了鄭忱,鄭忱也仍然權傾朝野。這樣的人物,與其落到別人手里,自然不如落在自己手里,最起碼他欠她恩情。

    忽聽得“咕咚”一響,側(cè)目看時,只見一片青光鬢影,有人大叫了一聲:“二姐!”是嘉言。

    登時醒過神來:竟然是嘉穎。不知怎的——興許是看迷了,竟一頭栽落下去,骨碌骨碌已經(jīng)落下幾個臺階,眼看著就要滾落到洛水里去。身邊尖叫聲多了起來,此起彼伏,有嘉媛,也有姚佳怡。

    嘉語也忍不住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三娘能封公主,還是占了宗室的便宜;姚佳怡也受寵,但是她不姓元,就很難封公主。

    姚妹子終于放下皇帝了,可喜可賀。她是低嫁了,不過祖家豪富,祖二郎人才好,也是圈子里的人,倒也說得過去。

    之前看到基友吐槽宮心計2里封個外姓做公主,這種情況確實是很少,特別唐朝本身宗室龐大,宮心計2的背景又快到盛唐了。

    除非王朝動蕩,為了穩(wěn)定時局,像清朝初年的孔四貞,不然一般不會有外姓公主的……

    本身開國時候,皇帝收養(yǎng)功臣的女兒也比較常見,畢竟打仗傷亡大,開國時候的君臣關系也和坐穩(wěn)了江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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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永夜君王

    場面混亂得一塌糊涂,尖叫聲遽起,

    混著發(fā)號施令聲,

    紛至沓來的腳步聲,這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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