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艾星穿了一身offwhite的運動服,衣服質(zhì)地很好,設(shè)計感明顯。他身上的學(xué)生氣幾乎看不出來了,貴氣少爺?shù)臉幼臃吹褂l(fā)明顯。
艾星垂眼看著寧河,“要是我爸他們回來看你瘦了一圈,指不定以為我怎么虐待你。”
寧河竟從這句話里聽出一點關(guān)心的意味。他猶豫了一下,坦白道,“我下午吃了酸奶和零食,現(xiàn)在不餓�!�
在這短短兩三天里,艾星已經(jīng)充分見識了寧河毫無規(guī)律的日常作息。凌晨四點他起夜去盥洗室,發(fā)現(xiàn)寧河坐在二樓露臺上抽煙,問他怎么回事,寧河回答睡不著、起來寫歌。中午他叫了外賣,寧河吃了不到半份就把飯盒放回冰箱,說是上午咖啡喝太多以至于沒有餓感。
艾星這時不想再由著他的性子,伸手將他抓過來,“等我開車到餐廳再點菜上菜,至少一個多小時,到時候你就該餓了。”
寧河毫無防備被他帶走了幾步,才掙扎著試圖脫身,“我去拿件外套�!�
艾星唯恐他回了臥室就不出來,繼續(xù)將他往樓下帶,經(jīng)過衣架時拿起一件自己的衛(wèi)衣蒙在他頭上,“我這件剛洗的,湊合穿吧。”
寧河是個聰明人,艾星比他更聰明。
他們之間有種化學(xué)反應(yīng)。兩個人都覺察出來了。
男生之間的事情很簡單,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也不一定需要很深的了解、日積月累的相處,或者聊天壓馬路看電影。有沒有感覺,其實彼此間一個眼神就夠了。
半年前的那個夏夜,寧河站在艾星面前,打量著這個面容俊秀的高中生,看到他的手臂上還留有被那個瘋狂歌迷抓扯出的新鮮血痕,突然覺得這小孩有點意思。
他把創(chuàng)口貼遞到他手上,又問了一次該怎么謝謝他。
艾星神色淡然地說,不用。
寧河想了想,說晚上有個派對,一起來吧。
艾星本想拒絕,這時候丹尼爾出現(xiàn)了,很激動地沖到寧河跟前要簽名。于是后來的派對艾星和丹尼爾都去了。
加州合法飲酒的年齡在21歲,艾星雖然私下在家時也陪艾成錦喝酒,但在公開場合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喝了一杯橙汁。寧河和他的朋友玩得很嗨,不時有歌迷過來想和寧河合影,寧河一直處于人群矚目的焦點,一頭銀發(fā)在射燈下閃閃發(fā)光,襯得他俊美的眉目愈發(fā)耀眼。
艾星不是那種會仰慕偶像的人,因為他自己就足夠優(yōu)秀,但是這一晚他的視線還是無數(shù)次地停留在寧河身上。
過了沒多久,寧河主動過來找他,兩個人坐在露天的吧臺邊聊天,基本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內(nèi)容。寧河很紳士,沒有打聽任何有關(guān)艾星的隱私。聊到最后,寧河手肘撐在吧臺上,湊近艾星,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數(shù)三下,給你變個魔術(shù)�!�
艾星愣住,大腦一時運轉(zhuǎn)不順。寧河身上的淡香水尾調(diào)若有若無地混入他呼吸的空氣中,略帶撩撥的嗓音也輕輕刮擦著他的耳膜,他瞳孔微微一縮,三秒已經(jīng)過了。
四周的燈火一下熄滅,人群里發(fā)出歡暢地呼聲。
“......知道為什么熄燈嗎?”
寧河在黑暗中低聲問他。
十七歲的少年沒有說話,慢慢轉(zhuǎn)過臉去,看進那雙似藏星芒的眼眸。
寧河離他越來越近,最后,一個吻淺淺壓在艾星唇上。
“......是為了找一個今晚看起來心動的人,和他接吻�!�
那一場放肆而浪漫的夏夜,如今想來其實很短暫。
寧河給了艾星一個吻。盡管沒有往唇舌深處探索,然而艾星還是覺出這個吻里有幾分情真幾分情假,夾雜著香煙和酒精的氣息,但是經(jīng)由寧河傳遞出來,竟不覺得煙酒渾濁,反而洋溢著清冽張揚的青春意氣。
那是在輝煌燈火俱滅之后,帶著笑意的撩撥和點到為止的表白,就為一夜心動的那個人。
后來他們互留了手機號碼。
艾星等了一個星期,寧河沒有主動聯(lián)系他。一周以后,他再聯(lián)系寧河,號碼卻再也沒能撥通。他設(shè)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但他沒法自欺欺人。
他想那個一夜心動,其實是個限定版的禮物。重點不在于心動,而在于“一夜”。他幫寧河解決掉一個糾纏不休的歌迷,而寧河回贈他一個吻。如此而已。
直到三天前的下午,當(dāng)他看到寧河從沙發(fā)里緩緩站起來,轉(zhuǎn)向他,帶著淡笑對他說,“不用叫哥哥,叫我寧河吧�!�
艾星整個人都懵了。
命運如此捉弄。他的限定版心動對象,成了他的哥哥。
第6章
那是你男朋友嗎?好帥
如果還有機會,寧河會愿意解釋那個自己始終沒有撥出也未能讓艾星撥通的手機號。
音樂節(jié)后第二天,他就被通知學(xué)校幫他辦理的簽證出了問題,需要他返回國內(nèi)重新申請并補辦相關(guān)文件。寧河被這個突發(fā)狀況搞得焦頭爛額,顧不上別的事,只能被迫回國一趟,當(dāng)他半個月后再返回洛杉磯時,原手機和手機卡都被丟三落四的邵茵不知道扔去了哪里,于是寧河只能另買了一個連號的新手機,存在原手機里的號碼都沒能找回。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錯失了那個面容斯文卻出手狠辣的少年。直到因為邵茵和艾成錦突然訂婚,他首次踏入艾成錦的豪宅,看到裝飾柜上擺著艾星獲得加州青少年高爾夫巡回賽冠軍的照片,才發(fā)覺原來世界這么小那些你以為永遠不會重逢的人,轉(zhuǎn)個身就會遇到。
可惜,上天已經(jīng)賦予了他們新的身份。
所以艾星不可以。寧河非常警惕地對自己說。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太復(fù)雜,不宜再惹是生非,就算玩玩也不行。
寧河跟著艾星走進車庫,心里不斷提醒自己要跟對方保持距離。艾星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但在他這里,他們就只能是法律層面上的兄弟。不得再越雷池半步。
艾星這晚沒開他的二手豐田車,而是開了家里的另一輛保時捷上路。
寧河也沒多問,在副駕駛座上安安靜靜坐了40分鐘,聽著車載廣播,間或和艾星說一兩句話,更多時候是看著窗外出神。
他的側(cè)顏優(yōu)美流利,高速上明亮的燈火從他臉上劃過,讓他整個人煥發(fā)出一種櫥窗里玩偶般的精致乖巧。
艾星側(cè)目看了他好幾回,寧河卻不知在想什么,始終不覺艾星的注視。
保時捷最終停在洛杉磯市區(qū)一間高檔美式餐廳門前。寧河看著迎上來準備幫他們泊車的門童,失笑,“我穿成這樣,不會讓我進的吧�!�
艾星下車把鑰匙拋給門童,繞過車頭給寧河開門,“如果不讓進,這附近全是精品店,我們馬上進去買一身。”
事實證明他們多慮了。
高檔餐廳的服務(wù)員都知道帶眼識人。艾星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少爺?shù)淖雠桑劣趯幒樱m然穿著略顯隨意,但那副漂亮深邃的五官和出眾的氣質(zhì)卻讓人印象深刻。他們輕易就進了店,報出事先約好的桌號,由侍者領(lǐng)入餐區(qū)。
寧河扶著頭看菜單,前菜要了炸魷魚圈,主菜要了一份壽司拼盤。艾星哭笑不得,說哪有人跑到美式餐廳里來吃日本料理。
寧河笑著看他,說,“我想吃點帶米飯的食物。”
寧河的眼睛長得很好看,睫毛長而密,眼尾微微下垂,笑起來的樣子別具風(fēng)情。
艾星和他對桌而坐,一張方形的桌子也不大,艾星就毫不掩飾地看著他。
寧河也沒有刻意閃躲,他不想欲蓋彌彰。這種事情上越是曖昧不清就越難收場,他想艾星這么聰明的孩子,應(yīng)該知曉進退。晚點回到家里和他攤牌說清楚,或許就能到此為止了。
艾星放下餐單,問寧河,“你要不喜歡西餐,要不我們現(xiàn)在另去一家中餐廳?”
寧河搖頭,“不用,這里挺好�!�
艾星笑問,“你確定?”想了想,又給了第二個方案,“那我們先吃著,回家路上再帶點你喜歡的食物外賣�!�
寧河覺得他今晚的表現(xiàn)和半年前很不一樣,那時候的艾星像一頭表面溫和卻內(nèi)里兇猛的小獸,今晚卻是游刃有余的上流社會小公子,知道安排約會的事宜,知道體恤對方的心意……
寧河有點惋惜地想,難得遇到一個這么有趣的人,每一面展露出來都令他很欣賞。可惜,可惜他們只能做貌合神離的家人。
這家餐廳定位高端,氣氛卻很輕松,餐區(qū)中央圍繞著吧臺,四周懸掛的電視正在重播上周剛結(jié)束的超級碗總決賽。
寧河也以若無其事的神態(tài)和艾星聊著天。一頓飯吃下來,他們都還算盡興。直到,兩個穿著小禮服的金發(fā)女生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掩著嘴問寧河,“你是Ning嗎?”
寧河偏頭看了她們一眼,勾起笑容打了個招呼。
這兩位看起來像是姐妹的年輕女孩很激動,掏出手機試問能不能合影,寧河也答應(yīng)了。其中一個年紀偏小一點女孩,沒有按捺住對于偶像私生活的好奇,多嘴問了一句,“那是你男朋友嗎?好帥。”
寧河一愣,轉(zhuǎn)頭看了一下艾星。
艾星牽了牽嘴角,并沒有多話,眼神卻很玩味。寧河心里突然一亂,忙對女生說,“他是我弟弟�!�
兩個女孩沒再多問,但看樣子顯然不相信寧河的解釋。
寧河和艾星長得完全不像,說是兄弟難免有些牽強。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有關(guān)男友的猜測讓艾星心情很好,寧河能夠感覺出來,吃飯的后半程,艾星眼里的笑意一直沒有散去。
回家路上艾星還記得要給他買中餐做宵夜的事,被寧河略顯冷淡地拒絕了。
寧河說,“回家吧,我有點累了�!�
艾星一怔,看著他肩上披著自己的那件外套,先行走出了餐廳。
返家路上兩個人的話都不多。寧河靠在椅背上閉眼小寐了片刻,疏遠的意圖很明顯,幾乎沒有主動和艾星搭過話。
艾星駕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10號高速上,心里有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他以為寧河不喜歡過于幼齒的高中生,于是今晚他試圖以實際行動告訴他,自己也可以是貼心有趣的伴侶。而且從寧河的反應(yīng)里,他能看出半年前那種對他感興趣的眼神�?墒菫槭裁�,寧河會退縮得那么快?
艾星想了一路,也沒能理清這里面的來龍去脈。
進了家門,屋里還黑著。寧河走在他前面一步的地方,淡聲說,“謝謝你的晚飯,好好休息�!�
艾星一下被這種生硬劃出的距離感激怒了,甚至生出一種沒來由的恐慌,仿佛半年前的那場失散又要重演。他突然伸手將寧河拽住,繼而將還沒回過神來的青年壓到了墻上。
黑暗且寂靜的前廊,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寧河微微睜大眼,內(nèi)心的驚愕一閃而過。他迅速反應(yīng)過來,以安撫的低音說,“艾星,怎么了?”
他帶有天生歌者的嗓音,不管如何刻意冷淡,吐字里都透著撩撥。
艾星只是將他抵在自己和墻體之間,沒有進一步舉動,半瞇眼看著寧河,“你問我怎么了?......你自己不清楚嗎?”
寧河怔了怔,繼而很輕地嘆了一聲,說,“對不起,去年暑假的事我很抱歉�!�
他們的視力都適應(yīng)了昏暗的環(huán)境,對方的面目漸漸在眼中變得清晰。
寧河雖然被艾星制住了,但他能感覺出少年的分寸,握著他手腕的力度用得很收斂,似乎怕把他傷著。寧河心里一軟,放緩聲音說,“艾星,音樂節(jié)的事就算是一次意外。我可以試試,當(dāng)個好哥哥�!�
艾星那一雙深邃的眼眸里交雜的情緒很復(fù)雜,他有吻他的沖動,有質(zhì)問他的沖動,但是最后什么也沒做,只是慢慢地貼近寧河的側(cè)臉,一如那個夏夜寧河慢慢地貼近他。
“哥、”他很輕地喚了一聲,立刻感到寧河不自覺地顫了一下,“......你知道么?那是我的初吻�!�
第7章
咱們這算兩清了吧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雖然表面看來還不至于失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他們各自的心里已經(jīng)一片兵荒馬亂。
寧河被愧疚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他沒想到艾星第一次叫他“哥”,隨之而來的卻是被奪走初吻這樣的話題。他覺得自己當(dāng)初太隨意,不該只為一時興起的喜歡,就在那種場合下毫無顧忌地吻他。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神色如常,輕聲說,“長成你這樣,又聰明又能打,你們學(xué)校里的小姑娘不眼瞎吧,那還不對你一擁而上?怎么可能十七歲留著初吻?”
艾星聽他說完,甚至連怒氣都發(fā)作不出來了,低頭壓在他耳邊,慢慢地說,“......寧河,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樣的人?”
寧河緘默不語。他自己在情事上一向不夠嚴謹,最后那層底線雖然沒有突破,但若說逢場作戲,向來是男女不拒的。方才說出那樣的話,是以小人之心揣度艾星了。
他自知失言,側(cè)過臉看著艾星,“對不起,William,我們初見那晚的記憶很美好,我不該毀了它�!�
說著,抬手揉了一下艾星的頭,少年的短發(fā)利落,刺在掌心里微微生疼。寧河知道他們這樣的姿勢很曖昧,可還是控制不住想安撫艾星。畢竟,是他自己有錯在先,“初吻......實在沒法彌補了。要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可以為你做的,我盡量試試看?”
艾星抬起頭來,兩手仍然撐在寧河身體兩側(cè),眼神認真地看著他,“我們可以從音樂節(jié)的那個晚上繼續(xù)下去嗎?”
寧河最怕他提出類似的要求,這時只能搖頭,“關(guān)系已經(jīng)夠亂的了、艾星。你只是因為當(dāng)時沒能順利得到我而放不下,如果真的繼續(xù)下去,你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我其實一無是處,不值得你浪費感情�!�
艾星的眼神里看不出半點閃動,顯然沒有因為寧河的分析而產(chǎn)生猶疑。
寧河又說,“你也看到了,我日常作息亂七八糟,和人交往方面也太隨意......”
艾星終于沒忍住,伸手捏住了寧河的雙頰,阻止他再繼續(xù)自損。
“夠了、寧河。”他說,聲音透出無奈,“別這樣。”
寧河其實不是優(yōu)柔被動的人,艾星見過他的舞臺上猝然而起的爆發(fā)力,是那種挾風(fēng)裹浪似的摧枯拉朽,一下子就可以直擊人心。
現(xiàn)在他卻能如此妥協(xié)地被艾星壓在墻上,甚至任由少年捏著臉,已經(jīng)算是包容至極。
艾星很想吻他,視線在他柔軟的唇上釘住,根本轉(zhuǎn)移不開。
寧河背抵著墻壁無處可退,嗓音發(fā)干地說了一句,“你、冷靜一下......”
艾星被他難得一見的緊張逗笑,終于將他松開。
寧河卻還貼在墻上沒有動。艾星看著他,說,“怎么還不走?不走我就吻你了�!�
寧河像被扎了一樣突然跳起來,迅速摁亮了前廊的燈。
明亮光輝倏忽灑開,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閉了閉眼,以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光影變幻。剛才彌漫在黑暗中的曖昧親昵在光照下淡去無痕,寧河脫掉艾星給他的那件外套,搭回衣架,沒有再說什么,快步上了樓。
從這天晚上以后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艾星都沒有見著寧河。
他們之間太亂了,的確需要捋一捋。艾星能猜到寧河的想法。
這世上有些事是情之所至,有些事卻是不由自主。艾星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他會被寧河吸引。即使明知道自己可能都被他看不上眼。
其實艾星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他從小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5歲時測試智商高達160,后來更是被各所名校爭搶,拿著獎學(xué)金一路念下來。雖然艾成錦靠著投資地產(chǎn)賺了個千萬身價,但是艾星成長至今,在求學(xué)方面幾乎沒花過家里的錢。
況且他還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那種只會念書的華人小孩,他的高爾夫打到了職業(yè)聯(lián)賽的水平,游泳也是校隊主力,總之在美國高中里那些最受歡迎的男生該有的資質(zhì)他全攬在身。他有足夠的條件心高氣傲,別人或許忙著交往女友、混跡派對,他卻關(guān)在家里足不出戶一連數(shù)日為了倒騰自己喜歡的編程。
周圍的人都在仰視他取得的成績。不管他表面看來如何斯文含蓄,心里卻很高傲,不曾裝下任何人的存在。
直到他遇見寧河。
那一晚艾星站在喧嘩擁擠的觀眾席里,看見寧河處于萬眾矚目之中,一手持握話筒一手插袋,仰望夜空,唱著Invisible的大熱單曲《Is
it
true》,射燈照在他的銀發(fā)和黑色T恤上,他身上散發(fā)出令人眩暈的光。
再后來寧河在水池邊找到艾星,對他眨眼微笑,向他道謝,邀請他去派對,在黑暗中溫柔吻他。
一切就那樣發(fā)生了,誰也不能預(yù)料,誰也無法阻止。
艾星還是照例開著他的二手豐田車去學(xué)校,照例上課下課參加社團活動,只是在丹尼爾無意間和他說起最愛的樂隊Invisible時,艾星會有一瞬的恍神,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噢,你可能不知道,你最喜歡的主唱Ning現(xiàn)在是我哥。
傍晚他回家時,艾成錦和邵茵已經(jīng)旅游回來。傭人周姐和小蔡也都在家里忙活,屋里燈火通明,看起來一團熱鬧。
唯獨,寧河不在。
艾星和艾成錦寒暄了幾句,就直接提出自己要搬出去住的打算。
他和艾成錦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果然沒說上幾句,兩個人就開始火藥味濃烈地吵起來。
艾成錦是那種傳統(tǒng)型的中國父母,喜歡安排孩子的一切,喜歡子女服從自己。偏偏艾星天性桀驁,加之母親的病逝,他對艾成錦心結(jié)頗深,根本沒法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話。
于是邵茵剛從樓上主臥下來,就看見客廳里父子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樣子。
周姐和小蔡或許是見慣不怪了,又或許是在廚房忙著張羅晚餐聽不見客廳這邊的動靜�?傊垡鹑狈褪种嚕鎸蓚身高都超過180的男人發(fā)怒對峙,她不敢冒然上去拉架。
幸好這時她聽見門口有些響動是寧河回來了!
邵茵慌忙跑去迎接寧河。寧河穿著一件寬松連帽衛(wèi)衣,單肩挎著背包,靠在玄關(guān)邊正在換鞋。邵茵一把拉住他,說,“阿寧,你快去勸一勸,星星和成錦就要打起來了!”
寧河剛一進門就遇上這種事,哭笑不得,扔了背包跑進客廳。艾成錦正對艾星報以老拳。
寧河先是一愣,他是旁觀者,看得出來艾星基本沒有還手,只是處于躲閃的的被動地位。艾成錦卻火氣上頭,揍人的動作異常兇狠。
眼看著艾星已經(jīng)退了兩步,身后就是那個用鋼化玻璃作支撐的裝飾架,一旦撞上就很危險。寧河再顧不上許多,從后面沖上去一把拽住艾成錦揮出的手臂。
艾成錦以為是家里傭人前來勸阻,怒極之下沒有收手,借著腰腹力量、胳膊一個支拐,寧河被他重重甩開。
邵茵發(fā)出尖叫,“阿寧小心!”艾成錦慌忙收勢,可是為時已晚。
艾星在寧河被甩出的同時沖了過去,一手接下艾成錦的拳頭,一手伸過來想要攬住寧河。寧河本身反應(yīng)很快,偏偏今天客廳地板剛做過清潔,光可鑒人,他穿著襪子在地上打滑不穩(wěn),艾星還沒夠著他,他已經(jīng)撲向立在一旁的花架。
就聽得啷當(dāng)一聲重物相撞,寧河只來得及以雙手護頭,整個人就直接砸到了花架上。
架子連同幾盆蘭花都撲倒在地,其中兩個花盆摔碎,泥土散落,瓷盆碎片扎入寧河手臂,血一下涌了出來。
艾星第一個沖到寧河身邊。寧河跌在一片狼藉之中,兩條手臂都受了傷,其中一塊碎片刺得很深,鮮血在蒼白皮膚上淌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艾星將寧河一把抱起,在艾成錦和邵茵都還沒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抱著寧河走出客廳,轉(zhuǎn)頭和他們兩位長輩說,“我?guī)メt(yī)院處理傷口。”
邵茵慌忙跟在后面,叫著,“星星,阿姨跟你一起去!”
留下罪魁禍首艾成錦,一臉無措地站在客廳里。周姐和小蔡聞聲從廚房出來,一面看著艾星懷抱血流不止的寧河奔向車庫,一面?zhèn)}皇地朝著客廳張望,“怎么回事��?哎呀,花架也倒了,快收拾一下......”
寧河自己卻沒覺得有多嚴重,上車前還和艾星說,“小心一點,血弄臟你衣服了。”
艾星心痛得不行,把他輕放在副駕座上,“艾成錦傷不著我,你攔他做什么!?”
寧河牽了牽嘴角,話音里帶著笑,“你不也救過我么?一報還一報,咱們這算兩清了吧。”
第8章
House
of
the
Rising
Sun
離家最近的醫(yī)院,開車不到15分鐘。
邵茵坐在后排神情緊張,一直不停關(guān)切寧河感覺怎么樣?
寧河安撫她只是剮蹭的小傷,不用擔(dān)心。
后來邵茵想起剛上車時寧河和艾星說過“一報還一報”的話,又忍不住追問是怎么回事。
寧河正有些擔(dān)心她因為自己受傷而責(zé)備艾星,趁此就把艾星夸了一頓,說去年在音樂節(jié)上被醉酒歌迷騷擾時情況是如何危險,艾星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把自己救下了。
這一通吹捧天花亂墜,聽得艾星在駕駛座上暗暗搖頭,覺得他不去寫真的浪費人才。
到達醫(yī)院以后艾星還要繼續(xù)抱他,寧河堅決不肯,說我又沒傷著腿腳,自己走就行了。
艾星盯著他,淡聲道,“我直接把你抱出來的,你沒穿鞋,阿姨也沒給你拿鞋�!�
寧河不由得怔住。邵茵在一旁心疼自己兒子,連忙說,“那就麻煩星星了。”
艾星正好需要長輩撐腰,聽見邵茵開口,立刻俯下身把寧河抱了起來。
醫(yī)院停車場里人來人往,寧河不好再強行掙扎,被艾星緊緊抱在懷里,感覺到那兩條有力的手臂托著自己,一時間呼吸和心跳都快了。
艾星穩(wěn)穩(wěn)抱著他走向急診,見他全程埋頭不說話,以為他在獨自忍痛,于是低聲安慰,“今天的事情怪我。你忍一下,就快到了�!�
寧河心里有點崩潰,想不明白艾星不過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為什么稀疏平常一句道歉都能讓自己這么觸動,下意識就抬眼看向艾星。
艾星也在同時低頭看他。寧河那雙眸子里盛著凌亂碎光,長睫撲閃,加之臉頰上蹭了幾抹血跡,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脆弱美感。艾星腳下雖沒有停步,心卻在這一瞬被這樣的眼神一下子掏空了。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曖昧難言。好在邵茵一心牽掛著兒子的傷情,沒有覺出他們神情里傳遞的異樣。
后來排隊看診時艾成錦也跟著趕到,面帶愧色地給寧河道歉。
寧河知道這只是一場失手,更不想一家人擠在這間急診室里暗潮洶涌,就勸說邵茵和艾成錦先走,留下艾星陪自己縫合傷口。
艾成錦在洛杉磯市區(qū)還有一套豪華公寓,靠近他的地產(chǎn)公司。他也知道一家四口尚在磨合期,繼續(xù)生活在同一套別墅里難免磕碰,只能自己退讓一步,說和邵茵先去市區(qū)的公寓住著,讓艾星有事給他打電話。于是兩位長輩先行離開了。
寧河右臂那處扎得最深的傷口需要縫針。護士給他用了麻藥,他撐著頭看著一根針管刺入又拔出,再接著是縫針,他仍然一臉平淡,好像受傷的皮肉都沒有長在自己身上,其間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終于艾星覺得他的反應(yīng)過于冷靜,忍不住問,“麻醉效果這么好?完全沒有感覺嗎?”
急診室里來來往往的醫(yī)護和病人,已經(jīng)沖淡了兩人先前那些暗流的情愫。寧河抬眼看著艾星,猶豫了一下,才說,“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在醫(yī)院住了很久,成天被折騰,可能痛感神經(jīng)已經(jīng)麻木了吧�!�
說完,笑了笑,視線又轉(zhuǎn)回醫(yī)生手里�?p合很快完成,年輕的住院醫(yī)師一邊收拾器具,一邊囑咐寧河不要碰水,一周后回來拆線。
艾星還在回味寧河說過的話,莫名覺得有些心慌。寧河已經(jīng)站起來,“走吧,去前臺交了錢就回家�!�
說著,一步還沒邁開,又被艾星眼明手快地撈進了懷里。
這里四處都是等待看病的人,艾星和寧河本來就很招眼,寧河就算不看周圍,也能感到那些瞬間聚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的臉唰一下紅了,咬著牙說,“你給我找雙拖鞋也行!”
艾星先是將寧河衣服后面的連帽拉起來戴在他頭上,稍微擋住他的臉,然后就勢將他抱起,低聲說,“這里又不是賓館,我去哪里給你找拖鞋。別亂動,小心弄到傷口�!�
寧河被艾星進進出出地抱了一晚上,簡直要瘋了。
當(dāng)艾星最終把他放進車里時,他用一種生無可戀地表情說,“下次艾成錦就算提刀砍你,我也權(quán)當(dāng)看不見,任你自生自滅�!�
艾星看著他,勾出一抹淺笑,“這就對了。你沖出來干什么,我防著我爸的同時還要救你,豈不更麻煩?”
寧河被他激得正要發(fā)火,艾星突然伸手將他壓在座椅靠背上,垂眼盯著他,說,“謝謝,下次不要救我了。我寧愿是自己傷了,也不舍得你被碰一下�!�
寧河年少成名,身邊環(huán)繞的愛慕者不斷,也曾聽過無數(shù)表白和情話,卻沒有一個像艾星這樣,只是簡單一個眼神,一句坦誠,就讓他忽然心跳加速。
他看著眉目俊挺的少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艾星隔著帽衫揉了一下他的頭,退開半步,替他關(guān)上副駕一側(cè)的門,然后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座。
當(dāng)他們回家時,客廳里的花盆碎片都已收拾干凈,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晚餐。周姐和小蔡已經(jīng)下班離開。
寧河拿了個大碗,把飯菜一起夾進去,端在手里,對艾星說,“我還有點學(xué)校的事情要在電腦上做,不陪你吃飯了。”
艾星深諳他這一套做法,一旦自己前進一步,寧河就會跟著后退一步總之就是要和他保持距離。艾星沒說話,眼神黯了黯。寧河選擇忽視他神情間流露的失望,抱著晚飯匆匆上了樓。
這晚寧河照例失眠,坐在二樓的露臺上吹風(fēng)抽煙。
露臺的門被人緩緩拉開,繼而一道身影坐到了他旁邊。
“睡不著?”艾星問他。
“嗯�!睂幒影阎搁g的煙放在下風(fēng)處,以免煙味吹給艾星。
“想聊聊么?”艾星又問。
寧河沉默少傾,才說,“別聊了艾星,越聊越動情�!�
兩個人于是都不說話了。
黑暗中那些隱伏在胸腔里的情愫,不知得了什么授意,瞬時都瘋涌起來,在長風(fēng)里搖曳、生長、攀援,像無盡的蔓藤,明知已無處可去,仍然執(zhí)意頂開現(xiàn)實壘砌的堅硬墻磚,要為這秘密而不倫的愛,尋找一個出口。
寧河看著艾星,輕聲說,“給你唱首歌吧�!�
艾星迎著他的視線,笑說,“好啊,唱什么?”
寧河垂頭吸了一口煙,將苦澀尼古丁深吞入喉,“Ho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