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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女孩名叫陶紫,昵稱桃子,是正陽山那幾位劍仙老祖的開心果,當(dāng)然不是靠著天真可愛的模樣脾性,而是她未來的劍道高度,有資格讓正陽山不惜成本地砸入海量資源。

    五百年以降,陶紫的根骨、天賦、性情和機(jī)緣四件事情,在歷代正陽山各大山峰老祖當(dāng)中,都算名列前茅,簡單來說,就是小女孩陶紫,會是一個長板很長、卻沒有任何短板的神奇存在。

    這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百年一遇,而不是爛大街的禮節(jié)性夸贊。

    小女孩當(dāng)下沒了搬山老猿在身邊,獨(dú)自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談不上怕生或是怯場,只是有些無聊,還有些遺憾,聽猿爺爺?shù)目跉猓孟袷菦]有辦法從這里搬走一座山峰了。這讓小女孩很灰心喪氣,正陽山的蘇姐姐,在她躋身中五境的時候,就被老祖贈送了一座山峰作為贈禮,成為蘇姐姐的私人領(lǐng)地,那座山峰,正是猿爺爺萬里迢迢親自將其背負(fù)回正陽山,安置在正陽山東北方位,雖然不大,但是小女孩一直很羨慕。

    她覺得書房內(nèi)有些悶,就走到正堂,雙手負(fù)后,老氣橫秋地仰頭看了半天匾額。

    小女孩身后始終貼身跟著兩位清秀丫鬟,其中一人自幼被李家發(fā)現(xiàn)天資不俗,便被重點栽培成了武道中人,小有成就。其實對于李家嫡系而言,這種行徑,跟豢養(yǎng)花鳥魚蟲無異,倒并非希望那名少女以后能夠成為一位武道宗師。大戶高墻之內(nèi),奴大欺主的事情,不是沒有,更何況升米恩斗米仇,奴婢仆役的眼界太高,潛力太大,對于家族下一代的傳承,未必是好事。

    小女孩走向大門,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打轉(zhuǎn)。她倒是沒有擅自離開院子,讓下人們?yōu)殡y。猿爺爺提醒過她,風(fēng)雷園的人也到了小鎮(zhèn),在他擺平之前,她不要離開這座院子。小女孩雖然年幼,但是從小耳濡目染山上修行的云波詭譎,危機(jī)四伏,而且家教極嚴(yán),故而不是那種讓長輩不省心的頑劣孩子。

    百無聊賴的小女孩最后趴在石桌上,桌上放著一只鳥籠,裝了一只好像叫捕蛇鷹的鳥,耷拉著腦袋,病懨懨的,羽毛灰不溜秋,一點都不好看,之前小女孩不管怎么逗弄,這只捕蛇鷹也不搭理她,所以她也覺得無趣乏味,現(xiàn)在她實在是沒事找事,才對著那頭扁毛畜牲吹口哨玩。

    籠內(nèi)有兩只李家龍窯私下打造的瓷器鳥食罐,小巧精致,一只素雅裝水,一只鮮艷裝食物。

    只是那只捕蛇鷹在被人抓獲之后,便滴水不沾,米粒不進(jìn),已經(jīng)快兩天了。

    在小鎮(zhèn)上,捕蛇鷹極少被人抓到過,偶爾有幾次,無論是年幼雛鳥還是成年捕蛇鷹,無一例外都是絕食而亡。

    如何也養(yǎng)不活,更熬不成供人驅(qū)使的獵鷹。

    吹口哨的小女孩見那只捕蛇鷹仍是沒反應(yīng),終于徹底沒了耐心,站起身,轉(zhuǎn)身就走。

    砰然巨響。

    鳥籠內(nèi)的一只鳥食罐劇烈粉碎。

    小女孩先是出現(xiàn)片刻呆滯,然后幾乎本能地一把拽過一名高挑丫鬟,讓她擋在自己身前。

    身材高挑體態(tài)豐滿的婢女,只覺得自己手腕被鐵線死死箍緊一般,疼痛得差點就要尖叫出聲。

    倒是那名矮小一些的丫鬟,眼神銳利,第一時間就自己站在小女孩身前,迅速環(huán)顧四周。

    籠內(nèi)第二只鳥食罐又轟然炸裂,如同爆竹聲在桌上響起。

    “有刺客,在清馨院那邊的屋頂上!”習(xí)武有成的婢女這次總算捕獲到那個身影,在隔壁院落的屋脊之上,有一個半蹲的身影。

    這位婢女開始助跑,別院墻壁不高,踩蹬而上,雙手抓住墻沿后,憑借出眾膂力迅速爬上墻頭。

    一時間她有些犯難,這座別院和對面清馨院相隔不遠(yuǎn),但是那名刺客位于清馨院的主屋屋頂,而清馨院就靠近福祿街,那人很容易就翻墻而出。所以她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就做出了決定,沒有跳下墻壁跑向那座清馨院,而是沿著墻頭貓腰而奔,躍上自己這座別院的屋脊。這期間婢女始終留心那名刺客的偷襲。

    很奇怪,那名刺客既沒有阻擾她的腳步,也沒有馬上撤退的意思。

    兩座院子的屋檐之間,大概隔著三丈距離。

    婢女一邊盯著那名刺客的動靜,一邊在屋檐上悄然后退,最后快速地深呼吸一口氣,準(zhǔn)備助跑。

    婢女心頭巨震,與自己遙遙對峙的刺客,竟是一個穿著寒酸的消瘦少年?!

    少年腰間捆綁著兩只小行囊,手上看不到行兇的器物,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藏起來,婢女覺得是彈弓的可能性最大。

    她也很疑惑,若是擊中自己的頭顱,不敢說當(dāng)場斃命,但是絕對受傷不輕,以少年近乎恐怖的準(zhǔn)頭,兩次有意為之地?fù)羲轼B食罐,當(dāng)真射不中自己或者那位正陽山的小姑娘?

    院子里,小女孩憤怒道:“蠢貨!小心調(diào)虎離山之計!趕緊回來!”

    抓住刺客,嚴(yán)刑逼供當(dāng)然很重要,但是以防不測,保住性命更要緊。

    小女孩松開那高大丫鬟的手臂后,揚(yáng)起手掌,一巴掌狠狠把嚇傻了少女打醒,“還有你,趕緊去通風(fēng)報信!知不知道,我要是死了,你們這棟宅子里的全部都要死!”

    屋頂上那名婢女沒有第一時間跳入院中,而是高聲喊道,“有刺客!”

    然后她開始狂奔,在屋檐邊緣起跳,然后整個人開始飛躍向?qū)γ媲遘霸旱奈菁埂?br />
    憑借婢女一連串攀援奔跑的動作,大致判斷出她臂力、腳力和氣力的刺客少年,蹲下身撿起兩塊瓦片,右手摔出,正好砸向少女的腦門,還在空中的少女,下意識雙臂交錯格擋在腦袋前,然后砰砰兩下,砸得婢女刺骨疼不說,力道之大,遠(yuǎn)遠(yuǎn)超乎婢女想象,整個人前沖勢頭,頓時被阻滯得厲害,就在她后悔自己逞強(qiáng)之際。

    原本勉強(qiáng)落在對面屋檐上的婢女,腹部被人一拳砸中,砸得后仰摔去。

    只不過被那刺客莫名其妙拽住了一只腳踝,微微停頓后,少年這才松開手。

    婢女算不得安然落地,只不過好歹沒受重傷。

    她整個人腦袋一團(tuán)漿糊。

    少年眼角余光一直在打量四周情況,發(fā)現(xiàn)四周出現(xiàn)黑點后,開始轉(zhuǎn)身跑路。

    速度之快,步伐之大,節(jié)奏之好,尤其是配合恰到好處的一次次呼吸吐納,如果那名婢女能夠看到,一定會覺得少年跟她一樣,習(xí)武多年,浸淫已久,絕對不是什么門外漢。

    屋脊上少年很快身影消逝不見,像一只輕盈的飛鳥,出籠的捕蛇鷹。

    ————

    大概一炷香后,魁梧老人匆忙趕回李家大宅,殺氣騰騰。

    從李家家主李虹,到別院丫鬟,人人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那名習(xí)武婢女,跪在地上,臉頰兩邊紅腫得厲害,婢女一言不發(fā),不敢有絲毫怨懟神色。

    心情已經(jīng)平靜如常的小女孩看到老人后,嘆了口氣,搖頭教訓(xùn)道:“猿爺爺,李家的人,好像全是一群廢物啊。你怎么敢把我托付給他們呢?”

    搬山猿單膝跪地,仍是比小女孩要高,白發(fā)老人愧疚道:“小姐,是老奴錯了。”

    老人轉(zhuǎn)過頭,沉聲道:“李虹!”

    小鎮(zhèn)李氏家主粗通東寶瓶洲的正統(tǒng)雅言,湊巧正陽山修士的言語就是如此,這位在家族內(nèi)一言九鼎的男人,只得苦笑賠罪道:“這次確是我李家的過失,不容推脫。按照目前我們得到的情況來看,是一位少年,多半并非修行中人,衙署那邊暫時并未給出有用的諜報,只說會加派得力人手,日夜守護(hù)宅子�!�

    陶紫想了想,說道:“那個刺客倒也不像是來殺我的。”

    然后補(bǔ)充了一句,“最少今天不是。”

    李氏家主剛要落下的心,立即重新懸到嗓子眼。

    白猿皺眉問道:“那少年是不是身材瘦弱,皮膚黝黑,個頭差不多只到這個高度。嗯,還有穿草鞋?”

    跪在地上的婢女使勁點頭。

    白猿咧嘴一笑,眼神陰森,“好家伙!原來是示威挑釁來了!”

    他擺擺手道:“這件事情,你們不要插手了,我曉得那刺客的底細(xì),是泥瓶巷的一個普通少年�!�

    小女孩低聲道:“猿爺爺,別掉以輕心呀�!�

    搬山猿猶豫了下,站起身對李氏家主吩咐道:“那就讓衙署拿出一份戶房檔案到李家府上,把那少年的祖宗十八代的底細(xì)都翻查清楚,然后護(hù)衛(wèi)這棟院子的人手方面,易精而少,不易雜而多!”

    老人悄然加重語氣,冷笑道:“李虹,勸你把你家坐鎮(zhèn)此處的定海神針也給請出來,別不把事情當(dāng)事情,我家小姐真要在這里有了三長兩短,連我這頭你們眼中的老畜生也扛不起,你這李氏偏支扛得起?”

    李氏家主連忙作揖致歉,惶恐不安道:“猿老祖這是折煞李家啊。”

    正陽山護(hù)山猿陷入沉思,呢喃道:“是風(fēng)雷園那小子借機(jī)尋釁?還是衙署宋長鏡的謀劃?”

    老人最后搖了搖頭,只覺得荒唐可笑,“不管是誰慫恿他來送死,你們也不曉得找個好一點的過河卒子。一只沒幾兩肉的小螞蚱,塞牙縫啊?也好,正愁沒機(jī)會殺人,這個由頭不錯,先殺那泥瓶巷的土胚子,再將你這個風(fēng)雷園的小雜種,一并解決干凈了便是。”

    老人對小女孩笑道:“小姐,老奴這次一定幫你收拾好爛攤子,絕對不會再有意外了。”

    小女孩燦爛一笑,揚(yáng)了揚(yáng)拳頭,為這頭正陽山護(hù)山猿鼓舞士氣。

    老人離去之前,看了看李氏家主,后者苦笑道:“我這就去請老祖宗出山,親自為陶小姐擔(dān)任貼身扈從。”

    老人點點頭,大踏步離去。

    老人大大咧咧咬住魚餌,直截了當(dāng)順著魚線往泥瓶巷而去。

    擺明了我已上鉤,你來殺便是。

    若是在小鎮(zhèn)之外,這頭正陽山搬山猿還不敢如此目中無人,但是此方天地,術(shù)法神通和法寶器物一律禁用,他反而擁有巨大優(yōu)勢,這也是為何正陽山?jīng)]有出動一位劍仙老祖的緣由。

    老猿一路行去,臨近泥瓶巷,老猿才意識到一點,“巷中少年該不會單純是為了朋友報仇吧?”

    在這之前,老猿一直是往深了想,涉及到草灰伏線綿延千里的陰謀,現(xiàn)在突然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后,就覺得尤為荒誕不經(jīng)。

    老猿笑了,很快想明白其中道理,“若是如此,倒也說得通,也對,不是修行中人,反而沒那么怕死,反正只是一條賤命而已。”

    不過小心起見,老猿仍是沒有大搖大擺從這一端走入泥瓶巷。

    不管如何,這趟注定都不會白走,那個被風(fēng)雷園器重的小雜種,無非是比泥瓶巷的小泥腿子多活一會兒。

    繞了一大圈,老猿從靠近顧粲家的小巷拐角走入泥瓶巷。

    其實老猿很懷疑那刺客少年,到底有沒有膽識留在祖宅等死。

    如果聰明膽小一點,倒是可以死在風(fēng)雷園的年輕人之后。

    老猿咧嘴一笑。

    然后笑容瞬間僵硬。

    黃昏里的泥瓶巷,小路已經(jīng)顯得陰暗模糊。

    魁梧老人猛然抬頭。

    一個清瘦少年不知如何就那么站在小巷前方的高處,雙腳踩在兩邊墻壁剛挖出沒多久的窟窿里,正好能夠借力。

    少年身背箭囊,手持一張拉滿的木弓,箭尖直指老猿的一顆眼珠。

    少年整個人無聲無息,拉弓如滿月不說,好像就連最細(xì)微的呼吸好像都消失了。

    以至于這位正陽山的護(hù)山祖師,只能憑借對危險的敏銳嗅覺,才察覺到頭頂少年的存在。

    不給老猿更多反應(yīng)機(jī)會。

    那支箭矢激射而至,呼嘯成風(fēng),勢大力沉。

    少年在射出一枝箭矢后,根本不做第二選擇,脖子一縮,迅速將那張木弓斜掛在肩頭,腳尖發(fā)力,在兩邊墻壁上交錯借力向上屋檐,轉(zhuǎn)瞬即逝。

    老猿縮回那只擋在額頭的手掌,只見那支箭矢釘入手心,不深,依稀可見有傷口綻裂。

    但是老猿有一陣后怕。

    如果在小鎮(zhèn)之上,他被人在咫尺之間,一箭射中眼珠子,那就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慘劇。

    隨手拔出箭矢,將其折斷,隨手掉在泥瓶巷種。

    老人雙拳緊握,仰頭望向小巷天空,臉色鐵青,喉嚨鼓動,發(fā)出一陣低沉壓抑的聲響,像一頭憤怒至極的遠(yuǎn)古兇獸。

    老人手腳并用,瞬間就攀援到屋頂,只是剛一冒頭,就有第二支箭矢瞬間趕至。

    已經(jīng)有防備的老人不過是隨手抬起,任由其釘入手臂些許而已,獰笑著大踏步前行。

    再次收起木弓的少年轉(zhuǎn)身就跑。

    泥瓶巷一側(cè)的連綿屋檐之上,響起一大串碎裂聲響。

    老人終究是步子遠(yuǎn)遠(yuǎn)大過少年,逐漸拉近距離,不出意外,很快就要追上那個身形其實已經(jīng)足夠靈活的消瘦少年。

    老人瞬間發(fā)力,整個人騰空而起,向前撲殺而去,一只仿佛蒲扇大小的巨手伸向少年的腦袋。

    少年好像身后長眼睛,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竟是腰桿一擰,整個人一貓彎,然后轉(zhuǎn)折躍向小巷對面的屋頂。

    輕輕落地后,繼續(xù)撒腿狂奔。

    老猿的動作亦是極其敏捷迅猛,同樣硬生生折向右手邊的泥瓶巷另一側(cè)屋頂。

    少年猛然停步。

    老猿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原來那座屋頂無人居住,年久失修,早已破敗不堪,哪里承受得起老猿這兩百多斤重的一跳。

    嘩啦啦,連人帶瓦一起摔入屋內(nèi)。

    老猿轟然落地,一手扶住地面后,腦袋一扭,躲過那支刁鉆陰險的箭矢。

    箭矢直接釘入地面。

    可見不是少年膂力不夠強(qiáng)大,而是老猿實在太過皮糙肉厚。

    少年站在屋頂大洞邊緣,動作嫻熟地收起木弓,對老猿豎起中指,罵道:“老畜生!干你娘!”

    少年突然臉色古怪起來,突然就給自己一巴掌,嘀咕道:“還不是自己吃虧!”

    老猿猛然起身,少年又已遠(yuǎ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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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籠中雀

    第四十九章

    碎瓷

    一堆破碎瓦礫當(dāng)中,老猿耳朵微動,聽到細(xì)微動靜,咧咧嘴,彎腰拿起一塊破瓦,掂量一番后,起身后迅猛砸出,瓦片如刀切豆腐一般,輕而易舉穿透墻壁和屋頂,帶著風(fēng)雷之聲破空而去,瓦片去向正是那陣聲音發(fā)起之地。

    只可惜老猿卻沒有看到少年的蹤跡,他腳尖一點,魁梧身軀拔地而起,一腳踩在一根舊屋棟梁上,借著反彈之力高高躍出屋頂窟窿,落在屋脊上。

    老猿看到極遠(yuǎn)處,背負(fù)木弓的少年站在一處屋脊翹檐處,神色凝重地望向白衣老猿。

    老猿也知道自己失算了,方才丟擲瓦片出手,動靜過大,估計已經(jīng)打草驚蛇,讓那個泥瓶巷的小泥腿子意識到不妙,徹底沒有了依靠弓箭那點距離優(yōu)勢來占便宜的心思。老猿笑著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手中并無物件,然后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少年大可以繼續(xù)玩花哨手段,他愿意奉陪到底,繼續(xù)舒展筋骨。

    若說是老人是耍詐,還真冤枉了這頭正陽山護(hù)山猿,千年修行,千丈真身,其身法手段,便是贊譽(yù)為頂天立地也不為過。

    在搬山猿修行路上的漫長歲月里,尤其是在正陽山開山立派的早期,弱小山門,四面樹敵,虎狼環(huán)視,正陽山的開山鼻祖戰(zhàn)死之后,作為頭號大將,老猿什么樣的死戰(zhàn)血戰(zhàn)沒有經(jīng)歷過?今日這場小巷中屋頂上的“小打小鬧”,跟以前的廝殺,其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于當(dāng)年那些蕩氣回腸的大戰(zhàn)之中,頂尖修士和大煉氣士們,也是以法寶重器遙遙牽制老猿,根本不敢正面搏殺,如人間俗世沙場上來去如風(fēng)的大羌輕騎,絕對不會直接裝上大驪的重甲武卒,而是快刀子慢割肉,一點一點尋找契機(jī),慢慢削去鐵桶戰(zhàn)陣的表層。

    如今老猿能算是藩王宋長鏡之外,被此地天道壓制最多的角色之一。那名懸佩虎符的兵家宗師,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被此方天地“青睞”,故而雖然修為極為不俗,但是影響并不明顯。

    此時此刻,面對一個異于尋常小鎮(zhèn)百姓的矯健少年,老猿竟然找到了一絲當(dāng)年浴血奮戰(zhàn)的快意。

    老猿不否認(rèn),少年給了自己很多意外驚喜,會計算人心,會設(shè)置陷阱,會發(fā)揮地利,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膽子還不小。

    老猿抬頭看了眼天色,西日下墜,暮色已至,視線將會越來越受到影響。而他對于小鎮(zhèn)地理形勢,完全不熟悉,這大概就是那名少年的憑仗之一,馬馬虎虎能算是一張護(hù)身符。

    老猿開始狂奔,勢若奔馬,一步就能跨出丈余距離,駭人聽聞。

    少年在老猿動身的瞬間,就轉(zhuǎn)身飛奔,沒有沿著連綿不絕的巷弄屋脊去往北邊,畢竟那里有福祿街和桃葉巷,大戶扎堆,藏龍臥虎,萬一有人為老猿出頭,陳平安不覺得自己有本事逃出圍剿。所以陳平安果斷往西邊逃,因為南邊廊橋方向,視野開闊,無處藏身,按照兩人腳力對比,陳平安估計自己一旦失去障礙遮蔽,很難逃過搬山猿的追殺。

    出了小鎮(zhèn)往西,就是深山老林,草木蔥蘢,許多隱秘小徑上,還放有許多獵戶下的套子。

    山路難行,若是不依循舊有道路,更是極其艱辛,這一點陳平安比誰都清楚。

    少年想得沒有錯,只是他錯估了老猿,要知道老人作為正陽山的護(hù)山猿,對于山川之事,了解之深,遠(yuǎn)比少年深刻長遠(yuǎn)。

    當(dāng)少年躍下最后一座屋頂,落地之時,雙膝彎曲,巧妙卸去一部分下墜力道,快速扭頭瞥了眼后方景象,繼續(xù)弓腰前沖。

    在奔跑途中,那副木弓和箭囊皆不知所蹤。

    山林之中,一旦陳平安選擇拋棄祖祖輩輩踩踏而出的小路,去“慌不擇路”,那么它們必然會成為累贅。

    眼見著那少年就要泥鰍入水,老猿心情有些煩躁,回望一眼福祿街李家宅子的方向。其實一旦入山,老猿不敢說占盡地利,但是絕對比在小鎮(zhèn)跟著那個小兔崽子?xùn)|跑西竄,要來得更加游刃有余。

    老猿下定決心,迅速權(quán)衡利弊,深呼吸一口“新鮮之氣”,不多不少,如無太大偏差,剛好能夠殺人。只見老猿臉色泛起一陣陣青紫漣漪,魁梧身形,毫無征兆地轟然拔地而起,腳底下那座可憐宅子被他一腳之力,給踩得倒塌了大半,好在小鎮(zhèn)西邊住著的都是窮人,宅子遠(yuǎn)比福祿街那邊的建筑要單薄,比如屋梁柱子所用的木頭,就很不夠看。宅子一家四口人,不幸中的萬幸,此時都沒有待在屋內(nèi)。

    老猿高高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巨大的弧度,落地之時,剛好位于少年身側(cè),雙腳立足之地,出現(xiàn)兩個大坑,松軟春泥四處飛濺。

    老猿一拳砸向少年后背心處。

    人之后背,有諸陽經(jīng)所在,所以不論經(jīng)脈臟腑,皆與背相通。尤其是后背心之處,距離心臟真正是不過咫尺之隔,最是脆弱不堪。

    命懸一線之間,

    聽到身旁動靜的少年驟然發(fā)力,比起先前引誘老猿踩踏腐朽屋頂?shù)哪谴�,身形竟然還要快出兩三分!

    這最少意味著少年從頭到尾,始終在隱藏氣力。

    這使得老猿那一拳,非但沒能洞穿少年的后背心,沒能成功打爛一顆心臟,反而只是“擦”了一下少年后背心下邊一寸的背部。

    雖然沒有硬扛下這一拳,少年仍是被大槌撞鐘一般,撞得整個人雙腳離地飛撲出去。

    下一幕景象,少年身上那股令人嘆為觀止的矯健靈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

    只見嘴角滲出血絲的草鞋少年,在一拳打飛后,原本就該是頭朝地摔個狗吃屎的下場,但是少年向前伸出雙手,撐在地面的瞬間,手肘先彎曲再發(fā)力,整個人便一氣呵成在空中翻轉(zhuǎn),變成雙腳落地后,又借著向前的慣性,以毫不減速的身姿繼續(xù)狂奔逃亡。

    哪怕是見多識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搬山猿,看到小鎮(zhèn)少年的堅韌,也難免有些牙疼。

    老猿抬起手,手背上鮮血模糊。

    這點傷不算什么,老猿一笑置之。不過對少年的必殺之心,愈發(fā)堅定。

    至于為何受傷,并不復(fù)雜。

    春寒料峭,原本衣衫單薄的陋巷少年,今天出現(xiàn)在老猿眼前的時候,明顯要穿著厚實許多,除了自己衣衫之外,還找了一件高大少年劉羨陽的寬大舊衣,套在最外邊,在兩件衣衫之間,另有玄機(jī)。原來少年給自己做了一件“木瓷甲”,六塊長條熟木板分別鉆孔,以絲繩串連系緊,胸前三塊后背三塊,最重要的是這具簡陋至極的木甲之上,鑲嵌有密密麻麻的小碎瓷片。

    老猿這個時候的感覺很糟糕,就像是達(dá)官顯貴,不小心踩到了一塊臭狗屎,而且一時半會兒還很難甩掉。

    老猿雙拳緊握,屏氣凝神,站在原地,強(qiáng)壓下體內(nèi)洶涌磅礴的氣機(jī)翻轉(zhuǎn),臉色紫青漣漪轉(zhuǎn)為紫金之色,一閃而逝。

    老猿勃然大怒,原來在此時刻,一粒石子從樹林當(dāng)中激射而至。

    老猿伸手握住那顆尤其堅硬的石子,指甲蓋大小。

    然后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顯示少年正往深處逃竄。

    老猿臉色陰沉至極。

    轉(zhuǎn)頭看了眼小鎮(zhèn)夜幕。

    生怕這才是對方真正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

    但是直覺告訴老猿,最好將那草鞋少年迅速擊斃在山中。

    ————

    福祿街那棵子孫槐,之前剛遭受過少年刺客的攀援,當(dāng)下能夠承受一個人重量的最高枝,位置要高出屋頂許多的地方,又坐著一位不速之客,往下一些,還站著一人。

    這兩人的突兀出現(xiàn),卻讓風(fēng)聲鶴唳的李家宅子,不得不捏著鼻子裝看不見,因為坐在那里的白袍男人,正是督造官大人。他帶著宋集薪來到子孫槐上,說是要帶他看一出好戲。只不過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黃昏尾聲,宋集薪眼力不夠,只能聽宋長鏡為他講述那場起始于泥瓶巷屋頂?shù)目尚ψ窔ⅰ?br />
    男人一手撐膝,一手托腮,望向遠(yuǎn)處。在講述追殺過程的間隙,會時不時穿插一些不為人知的小鎮(zhèn)密事,或是一些隨心所欲的修行感悟。

    “如果不談機(jī)緣,只說實打?qū)嵉钠魑锓▽殻遣總髀勔丫玫闹麆?jīng),當(dāng)下能夠在小鎮(zhèn)排進(jìn)前三甲,若是拉長時間線的話,放入整個小鎮(zhèn)的三千年歷史,估計前十有點懸,但是前二十肯定沒問題,別覺得這個名次很低,事實上很高了�!�

    “再加上那具瘊子甲,如果姓劉的小家伙能夠消化掉這些,在本王看來,他的機(jī)緣,半點都不比你們五個人差了�!�

    宋集薪?jīng)]有抬頭,因為有個家伙直接就把腳懸掛在少年頭頂,少年好奇問道:“那他為何還被正陽山老猿一拳打死?”

    宋長鏡淡然笑道:“運(yùn)氣太好了,遭人嫉妒,又沒有靠山,很難理解嗎?”

    宋集薪滿臉疑惑,問道:“那你當(dāng)時在泥瓶巷,為什么不拉攏得更加徹底一些?”

    少年頭頂?shù)拇篌P藩王哈哈大笑,快意至極,笑了很久才說道:“本王對于那些山上的修行天才……總之等你出去之后,聽說過本王的某個綽號,就會明白其中緣由了�!�

    宋長鏡突然站起身,望向遠(yuǎn)處,神色微變,一只手輕輕摩挲著腰間玉帶,眼神炙熱。

    在這位近乎“山登絕*為峰”的武道大宗師眼中,小鎮(zhèn)最西邊,隨著搬山猿的壞了規(guī)矩,剎那之間氣機(jī)激蕩不止,以至于那一塊區(qū)域的氣息絮亂,如同炸裂飛濺的破瓷器。

    宋長鏡緩緩道:“你可能很奇怪,為何那些外鄉(xiāng)人,都有一種視他人如螻蟻的眼神,你當(dāng)真以為這只是他們天性自負(fù)?眼睛長在天上?性格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是大勢所然,你不曾走出過小鎮(zhèn),不知道這些仙師,在外邊天地間的超然地位。”

    宋集薪回答道:“我可一點都不奇怪�!�

    “跟讀過書的人聊天就是費(fèi)勁�!�

    宋長鏡不感到意外,

    自顧自繼續(xù)說道:“因為有一條線,擺在你們和他們之間。這條線說大不大,對有些人,比小水溝還不如,只要遇到它,就能夠一跨而過,像你和之前的劉羨陽,還有那個被別洲道家大宗相中的讀書種子趙繇,皆在此列。但是說小也不小,小鎮(zhèn)絕大多數(shù)人,看著那條線,就像對著一條天塹,連跨過去的欲望都生不出來。”

    “被那條線隔開的兩撥人,差距之大,其實就像……人與草木吧,無異于陰陽之隔,甚至更大�!�

    說到這里的時候,大驪藩王突然咦了一聲,有些訝異,然后幸災(zāi)樂禍笑道:“那頭老畜生這次運(yùn)氣有點背啊,偏偏惹上這么個小刺猬,隱藏很深啊。宋集薪,本王現(xiàn)在有點理解你了,誰攤上這么個對手都難受,除了干凈利落一拳打死之外,實在是一件挺惡心的麻煩事�!�

    宋集薪臉色不悅。

    不遠(yuǎn)處的李家大宅,呼喝聲大振,更有暗處的定海神針憤然出手。

    那草鞋少年果然有援手呼應(yīng)。

    而且還不是一般人。

    宋長鏡笑了笑,哪怕那道刺客身影從子孫槐下,一閃而過,這位藩王也根本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視野之中,老猿的魁梧身影從西邊大步而回,不斷在小鎮(zhèn)當(dāng)上“起起落落”,至于落地之時會不會踩塌屋舍、會不會壞了別人院落布置,根本毫不在意。

    那正陽山老猿似乎認(rèn)定了一位出氣筒。

    宋長鏡突然皺起眉頭,繼而釋然,然后是瞬間爆發(fā)的戰(zhàn)意昂揚(yáng)。

    大驪武夫宋長鏡,此生喜好三事,筑京觀,殺天才,戰(zhàn)神仙。

    下一刻,宋集薪瞪大眼睛,不知何時頭頂?shù)哪腥�,已�?jīng)落在福祿街上,與遠(yuǎn)處飛奔而來的魁梧老人,簡簡單單近乎蠻橫地對撞而去。

    大驪藩王,搬山老猿。

    一人一拳互換,砸中各自胸口。

    宋長鏡不退反進(jìn),向前踏出一步,老猿則后退一步。

    又是各自一拳,這一次砸在各自額頭眉心。

    宋長鏡大踏步向前,這一次只有他出拳了。

    一步向前重重踩地,雙膝微蹲,左手向前伸出,右手握拳后撤。

    這位男子一身雪白長袍,大袖飄搖,腳下則是滿地碎裂的青石板。

    一拳直直去。

    老猿只得伸出一只手掌,擋在宋長鏡的拳頭。

    天地之間,似乎隱隱響起先后兩次崩裂聲響。

    老猿倒滑出去十?dāng)?shù)丈,青石板地面被犁出一條觸目驚心的溝壑。

    宋長鏡輕輕揮袖,一手負(fù)后,一手扶住腰間白玉帶,笑瞇瞇道:“齊靜春,你這也不出面攔阻?難道真要破罐子破摔了?別啊,再多撐一會兒�!�

    老猿吐出一口濁氣。

    宋長鏡豎起一只手掌,搖了搖笑道:“等本王出去之后再打,現(xiàn)在先各忙各的�!�

    老猿咧嘴一笑,“宋長鏡,那你到時候最好能打贏我,否則大驪南方邊軍會不太好受�!�

    宋長鏡微笑道:“如你所愿�!�

    老猿冷哼一聲,獨(dú)自進(jìn)入李家大宅,小姐安然無恙,甚至連驚嚇都算不上,老猿了解過詳細(xì)情況后,發(fā)現(xiàn)不過是拙劣的伎倆,略作思量,便獰笑著趕往小鎮(zhèn)西邊。

    入山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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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籠中雀

    第五十章

    天行健

    夜色里,當(dāng)初陳平安逃向深山,撒腿狂奔,沒過多久,跑入一片泥土格外松軟的竹林,草鞋少年開始故意放重腳步。

    在約莫半炷香后,即將跑出竹林的邊緣地帶,少年突然攀援上左手邊的一根竹子,晃蕩向不遠(yuǎn)處另外一根竹子,比那正陽山的搬山猿更像一頭猿猴,重復(fù)數(shù)次后終于輕飄飄落地,蹲下身用手抹去腳印,轉(zhuǎn)頭望去,距離第一根竹子相距有五六丈遠(yuǎn),少年這才開始繼續(xù)奔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經(jīng)可以依稀聽到溪水聲,大步狂奔的少年非但沒有停步,反而一個高高躍起,整個人墜入溪水當(dāng)中,很快少年站起身,原來他落在了一塊巨石之上,對這一塊土地山水無比熟稔的少年,竭力睜大眼睛,憑借著過人的眼力和出眾的記憶,在小溪當(dāng)中的石頭上跳躍,往下游方向一路流竄逃亡,如果一直這么下去,就能到達(dá)小鎮(zhèn)南邊的溪畔青牛背,然后是廊橋,最后則是阮師傅的鐵匠鋪。

    不過少年沒有太過接近青牛背,而是在小溪出山之后,驀然收束如女子腰肢的一個最窄地方,在此處靠右上岸。

    很快就聽到女子輕聲喊道:“陳平安,這邊。”

    陳平安飛快蹲下身,氣喘吁吁,伸手擦了擦額頭汗水。

    黑衣少女低聲問道:“真能把老猿往山上騙?”

    少年苦澀道:“盡力了。”

    正是從小鎮(zhèn)福祿街同樣繞路趕來會合的寧姚,她問道:“受傷了?”

    草鞋少年搖頭道:“小傷。”

    少女心情復(fù)雜,憤憤道:“敢這么玩,老猿沒打死你,算你狗屎運(yùn)!”

    陳平安咧嘴笑道:“老畜生壞過一次規(guī)矩了。不過你如果出手再晚一點,我估計就懸了�!�

    少女愣了愣,然后開懷道:“還真成了?可以啊,陳平安!”

    陳平安嘿嘿笑著。

    寧姚翻了個白眼,問道:“接下來?”

    草鞋少年想了想,“咱倆之前訂下的大方向不變,不過有些地方的細(xì)節(jié),得改動改動,老猿太厲害了�!�

    寧姚一巴掌拍在草鞋少年的腦袋上,氣笑道:“你才知道?”

    陳平安突然說道:“寧姑娘,你轉(zhuǎn)過身去,我要往后背敷點草藥。順便幫忙看著點小溪那邊�!�

    少女大大方方轉(zhuǎn)過身去,面朝小溪上游。

    陳平安脫掉那件原本屬于劉羨陽的的外衫,摘下那件木瓷甲,從腰間一只布囊拿出楊家鋪子的瓷瓶,倒出一些濃稠藥膏,倒在右手手心,左手提起衣衫,右手涂抹在后背上。

    很能扛痛的少年,也不由得冷汗直流。

    少女雖然沒有轉(zhuǎn)身,仍是問道:“很疼?”

    少年笑道:“這算什么�!�

    少女撇撇嘴,這逞什么強(qiáng)啊。

    ————

    小鎮(zhèn)最西邊的宅子,有婦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使勁拍打胸脯,搖搖晃晃,單薄衣衫有隨時炸裂開來的跡象,她那一雙滿身臟兮兮的年幼子女,不知所措地站在娘親身邊,有個憨厚漢子蹲在屋外,唉聲嘆氣,滿臉無奈,屋頂莫名其妙多出個窟窿,春天的寒氣還沒褪盡,自己身子骨熬得住,可接下來自家婆娘和崽子們咋過?

    不遠(yuǎn)處的街坊鄰居聚在一起,指指點點,有人說是之前也聽到了自家屋頂有聲響,一開始以為是野貓搗亂,就沒當(dāng)回事。也有人說今兒小鎮(zhèn)西邊就不太平,好像有孩子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老神仙,飄來蕩去的,一步就能當(dāng)老百姓十?dāng)?shù)步,還會飛檐走壁,也不曉得是土地爺跑出了祠堂,還是那山神出了山。

    有位風(fēng)雷園年輕劍修獨(dú)自蹲在一處,臉色沉重。

    劉灞橋之前在督造官衙署陪著崔先生閑聊,聽說李家大宅的動靜后,就聞著了腥味,不過這位風(fēng)雷園的俊彥翹楚,再自負(fù)也沒敢登門挑釁一頭搬山猿,就是尋思著能不能隔岸觀火,如果有機(jī)會陰一把老猿,更是大快人心。所以劉灞橋摸到了一處大宅書樓翹檐上,俯瞰小鎮(zhèn),尋找老猿的動向,結(jié)果很快就發(fā)現(xiàn)城西泥瓶巷那邊的異樣動靜,于是生性膽大的劉灞橋就悄然盯梢。

    在正陽山護(hù)山猿不惜運(yùn)轉(zhuǎn)氣機(jī)的瞬間,劉灞橋受傷后,那把不得不挪窩溫養(yǎng)在明堂竅的本命飛劍,蠢蠢欲動,幾乎就要“脫鞘”而出。因為在這方古怪天地里,修為高低與天道鎮(zhèn)壓力度成正比,按照劉灞橋的估算,護(hù)山猿并不輕松,哪怕能夠強(qiáng)行運(yùn)氣換氣,并且事后利用強(qiáng)橫體魄或是無上神通,反過來壓制天道引發(fā)的氣海沸騰,但是這種“作弊”的次數(shù),絕對不會太多,否則就要擔(dān)負(fù)起洪水決堤的巨大風(fēng)險,千到時候年道行毀于一旦,也不是沒有可能。退一步說,每次以此方天地之外的“神仙”身份出手,已是一種折損,其實就等于世間俗人的折壽了。

    但是當(dāng)劉灞橋看到老猿踩塌屋頂后的這個落地處,立足之處的兩個大坑,這名風(fēng)雷園劍道天才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否則就會引火上身,以老猿當(dāng)時那股新鮮氣機(jī)的渾厚程度,若非發(fā)現(xiàn)福祿街李家大宅的動靜,不得不去確定正陽山小女孩的安危,追殺那個狡猾似狐的草鞋少年,不一定有十成把握,但是追殺自己劉灞橋,絕對是一殺一個準(zhǔn)。

    當(dāng)然,老猿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自己本命飛劍將出欲出之際,護(hù)山猿肯定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只不過劉灞橋鬼門關(guān)轉(zhuǎn)悠了一圈,后怕歸后怕,不過對于老猿存在本身,談不上如何畏懼,風(fēng)雷園對正陽山,雙方無論實力如何懸殊,不出手還好,一旦有一方選擇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而且修為低下之人,絕不會向?qū)κ挚念^求饒,這是兩座東寶瓶洲劍道圣地五百年來,用無數(shù)條人命證明過的事實。

    何況劉灞橋在小鎮(zhèn)又不是沒有后手。

    劉灞橋緩緩站起身,沒有徑直返回衙署,而是走向那棟最西邊的破落小宅,站在低矮黃泥墻外,使勁喂了一聲,在男人和他媳婦都轉(zhuǎn)頭望向他之后,他隨手丟出一顆金精銅錢,拋給那位梨花帶雨的婦人,笑道:“大姐,求你就別嚎了,我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都瘆得慌!”

    婦人接過金色銅錢,低頭瞥了眼樣式,跟銅錢差不多,就是顏色不同,她有些呆滯,小聲問道:“金子?”

    劉灞橋哈哈笑道:“不是。不過比金子值錢多了……”

    婦人先是一愣,然后暴怒,狠狠將那枚金色銅錢砸向外鄉(xiāng)年輕人,站起身,叉腰罵道:“滾一邊去!是金子我還有點相信,還比金子值錢?你當(dāng)老娘沒見過世面�。�!老娘也是親手沒過銀子的人。毛沒長齊的小王八蛋玩意兒,也不扒拉扒拉褲襠里的小泥鰍,就敢來老娘這邊裝大爺,我家男人還沒死呢!”

    說到這里,婦人更火大了,快步走去,不比水桶纖細(xì)多少的粗壯腰肢,竟然也能被她擰得別有風(fēng)情,對著蹲地上一言不發(fā)的男人就是一腳,踹得他斜倒在地上,男人別說還手,就是還嘴也不敢,摸爬著貓腰跑遠(yuǎn),然后繼續(xù)蹲著,眼神幽怨。

    婦人指著自家漢子罵道:“沒出息的孬種,跟死了沒兩樣,出了事情就知道裝死,成天就知道瞎逛,撈魚抓蛇,跟穿開襠褲的孩子差不多,比你兒子還不如!小槐好歹知道偷……撿點東西回家。你一個當(dāng)?shù)模瑸樯稐罴忆佔拥幕镉嫴辉敢庾�,是富得流油還是咋的,非要跟銀子較勁?一年到頭也不知道干點正經(jīng)事……”

    說到這里的時候,胸脯風(fēng)光當(dāng)?shù)闷稹皦延^”二字的婦人,突然笑了笑,“要不是晚上還算能折騰人,老娘樂意跟你過日子?!”

    周圍看戲的街坊鄰居嘩然大笑,也有青壯男人吹口哨說葷話。

    婦人終于重新將矛頭對準(zhǔn)那個罪魁禍?zhǔn)�,吼道:“還不滾,沒斷奶是不是?!”

    劉灞橋哪里見過這樣的鄉(xiāng)土氣,不但不覺得鄙陋,反而覺得頗為有趣,這份熱鬧看得津津有味,哪怕被婦人罵得挺慘,卻不怒反笑,自己在師門風(fēng)雷園每次吵架后,都會有一種寂寞,覺得空有一身好武藝,卻沒有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不曾想今天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便來勁了,嬉皮笑臉道:“沒斷奶咋的,大姐你能幫忙啊?”

    婦人挑了一下眉頭,譏笑道:“我怕一不小心把你給憋死。你啊,可以找杏花巷的馬婆婆去!管飽!”

    頓時笑聲震天。

    劉灞橋雖然不知道馬婆婆是何方神圣,但是從四周聽眾看客的反應(yīng),可以得知自己這一仗,是慘敗。

    年輕劍修伸出大拇指,笑容燦爛道:“大姐,算你狠�!�

    然后他雙指夾住那枚金精銅錢,晃了晃,“真不要?”

    婦人明顯有些猶豫狐疑。

    就在此時,遠(yuǎn)處有人無奈喊道:“灞橋,崔先生讓你趕緊回去�!�

    劉灞橋聞聲轉(zhuǎn)頭望去,是龍尾郡陳氏子弟,陳松風(fēng),身邊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冷峻女子,兩手空空,并無攜帶兵器,她模樣不出挑,身段倒是沒得說,一雙大長腿,很對劉灞橋的胃口。她正是陳松風(fēng)的遠(yuǎn)房親戚,至于怎么個遠(yuǎn)法,陳松風(fēng)對此沒有主動提起過,女子對陳松風(fēng)也從來是直呼其名,一路同行,三人平時相處,劉灞橋也沒覺得女子如何倨傲,就是天生性子冷了一些。

    既然是崔明皇發(fā)話,劉灞橋不敢多待,便跟著兩人趕往福祿街,只是離去之時,下意識多瞥了眼那個愁眉苦臉的中年漢子。

    夾雜在人流當(dāng)中的一個邋遢漢子,猶豫片刻,在街坊鄰居陸續(xù)散去之后,獨(dú)自走向院子。

    婦人正要帶著那對子女去娘家住,實在是不情不愿,娘家人盡是勢利眼,對她挑中的男人那叫一個狗眼看人低,所以這些年除了逢年過節(jié),已經(jīng)來往很少,但是這種飛來橫禍,婦人實在沒辦法,她倒是想要硬氣一些,帶著兒子女兒去客棧酒樓住幾天,當(dāng)一回闊綽人的媳婦,沒奈何囊中羞澀,窮得叮當(dāng)都響不起來,只得厚著臉皮回娘家挨白眼了。所以越想越氣的婦人在離去之前,狠狠擰著自己男人的腰肉,直到擰得男人整張臉都歪了,這才罷休,兩個孩子是見慣這幅場景的,非但不擔(dān)心爹娘吵架,還使勁偷著樂呵。

    婦人眼尖,看到躲在門口那邊鬼鬼祟祟的邋遢漢子,頓時罵道:“姓鄭的,又來叼走老娘的衣褲?你屬狗的是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老娘再怎么不愿意承認(rèn),終究還是倒了八輩子霉,是你的嫂子,你咋就下得了手偷呢?”

    邋遢漢子欲哭無淚,想死的心都有了,“嫂子,天地良心啊,我不過是忘了給你家小槐買糖吃,他才故意這么說啊,嫂子你怎么就真信了?”

    那個小男孩一臉天真。

    婦人當(dāng)然是更相信自家孩子,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摔向那漢子。

    后者趕緊縮脖子跑到一邊去,對蹲地上的漢子嚷嚷道:“師兄,你也不勸勸嫂子!”

    男人甕聲甕氣撂下一句話:“不敢勸�!�

    邋遢漢子哀嘆不已,“這世道沒法讓老實人混了�!�

    婦人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向院門,突然扭頭丟了個媚眼,笑瞇瞇道:“姓鄭的,下次多帶些錢,嫂子賣給你,一件只收你五十文錢,咋樣?”

    邋遢漢子眼前一亮,怯生生道:“稍稍貴了點吧?杏花巷鋪子的新衣裳,布料頂好的,也就這個價格……”

    婦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罵罵咧咧,“還真敢有這壞心思?!去死,活該一輩子打光棍!爛命一條,哪天死在東門外都沒人替你收尸……”

    婦人和孩子們走后,邋遢漢子輕輕往后一跳,坐在了院墻上,憤憤道:“師兄,不是我說你,你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挑了這么個潑辣娘們當(dāng)媳婦。”

    原來這邋遢家伙便是小鎮(zhèn)東門的看門人,姓鄭,光棍一條。

    院子里還蹲在地上的憨厚漢子蹦出一句,“我樂意。”

    負(fù)責(zé)向外鄉(xiāng)人收錢的小鎮(zhèn)看門人,沉默片刻后,說道:“師父他老人家讓你在近期忍著點,別跟人動手�!�

    看門人抬頭瞥了眼可憐屋頂,突然笑起來,“師父還說了,實在忍不了,就找你媳婦泄泄火。反正嫂子也不怕你折騰,她就好這調(diào)調(diào)。”

    十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的漢子抬起頭,看著矮墻上的邋遢漢子,后者趕緊改口道:“得得得,是我鄭大風(fēng)說的,師父沒說過這種話�!�

    憨厚漢子站起身,五短身材,青銅色的肌膚,雙臂肌肉鼓漲,把衣袖繃得厲害。

    他還有些駝背,對那個小鎮(zhèn)看門人沒好氣道:“師父愿意跟你說超出十個字的話,我跟你姓�!�

    看門人心中默念師父的叮囑,然后扳手指算了算,還真沒到十個字!這位邋遢漢子先是罵了一句娘,然后很是泄氣,有些傷感,竟是破天荒的真情流露,所以顯得尤為可憐。

    佝僂漢子問道:“還有事嗎?”

    看門人點頭道:“師父說讓你對付那個人。”

    佝僂漢子皺了皺眉頭,又習(xí)慣性蹲下身,面朝破壞屋子,悶悶道:“憑啥?”

    看門人鄭大風(fēng)白眼道:“反正是師父交待的,你愛做不做�!�

    漢子想了想,“你走吧。下次要是讓我看到你偷嫂子的東西,打斷你三條腿�!�

    邋遢漢子鄭大風(fēng)暴怒道:“李二!你給老子說清楚!誰偷你婆娘衣物了?!這種混賬話你也相信?你腦子進(jìn)水了吧?”

    漢子轉(zhuǎn)過頭,看著暴躁憤怒的同門師弟,黑著臉默不作聲。

    鄭大風(fēng)像是一個飽受委屈的幽怨小娘,悲憤欲絕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行了吧?!”

    這位看門人站起身,腳尖一點,如一片槐葉飄入街道,離得遠(yuǎn)了,這才膽敢破口大罵道:“李二,老子這就找嫂子買她的貼身衣物去!”

    邋遢漢子一邊撂狠話,一邊跑得比狗還快。

    只是憨厚漢子根本就沒起身的意思,吐出一個字,“孬�!�

    ————

    三人回到衙署,那位觀湖書院的儒家君子,崔明皇坐在在正廳等候已久,見到陌生女子后,崔明皇起身點頭致意,女子也點了點頭,臉色依然冰冷,用劉灞橋私底下的話說,就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了她大把銀子”的表情。

    崔明皇在三人落座后,對劉灞橋笑道:“虧得你忍住沒出手,要不然肯定會捅出大簍子。你是沒有看到,剛才咱們督造官宋大人和那正陽山護(hù)山猿,在福祿街硬碰硬對了三拳,動靜不小。說實話,接下來不管你遇到如何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我勸你都不要出手,不要覺得有機(jī)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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