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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老僧感嘆道:“這位先生,定然活得不輕松。”

    陳平安突然想起一事,始終想不明白,好奇問道:“佛家真會提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事嗎?”

    老僧微笑道:“回答之前,貧僧先有一問,是不是覺得此言即嚇人,又別開生面,但是咀嚼一番,總覺得是走了捷徑,不是正法?”

    陳平安撓撓頭,“我連一般的佛法都沒讀過,哪里清楚是不是正法�!�

    老僧哈哈大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只看捷徑,匪夷所思,殊不知真正的玄妙,在于悟得‘屠刀在我手’,是謂‘知道了惡’,世間百態(tài),很多人為惡而不知惡,很多人知惡而為惡,說到底,手中皆有一把鮮血淋漓的屠刀,輕重有別而已。若是能夠真正放下,從此回頭,豈不是一樁善事?”

    老僧又說得遠(yuǎn)了些,“禪宗棒喝,外人仍然覺得詫異,實(shí)則棒喝開悟之前的那些苦功夫,常人看不見罷了,看見了也不愿做罷了。成佛難不難?當(dāng)然難,知佛法是一難,守法、護(hù)法和傳法,便更難了。但是……”

    老僧突然停下言語,嘆了口氣,“沒有‘但是’,既然貧僧一個向佛之人,自己都做不到,為何要與你說那么遠(yuǎn)的道理呢?”

    陳平安笑道:“但說無妨,道理再遠(yuǎn),先不說我去與不去,我能夠知道它就在那兒,也是好事�!�

    老僧?dāng)[擺手,“容貧僧歇一會兒,喝杯茶潤潤嗓子,都快冒煙了�!�

    老僧喊了一聲,不遠(yuǎn)處一座精舍內(nèi),有個看似低頭念經(jīng)實(shí)則打盹的小沙彌,猛然睜開眼睛,聽到老僧的言語后,趕緊去端了兩碗茶水給住持和客人。

    不遠(yuǎn)處有一棵參天大樹,樹蔭濃密,停著一只小黃鶯,點(diǎn)點(diǎn)啄啄。

    陳平安喝茶快,老僧喝茶慢。

    陳平安笑著將茶碗遞還給小沙彌,老僧還未喝掉半碗,陳平安就低頭拿起那支竹簡,左右兩端,都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印痕。

    陳平安看左看右看兩端。

    竹簡就像一把小尺子。

    老僧喝完了茶水,轉(zhuǎn)頭望去,炎炎夏日,驕陽燒烤人間,世人難得清涼,斷斷續(xù)續(xù)說著感慨。

    “末法時代,天下之人,如旱歲之草,皆枯槁無潤澤�!�

    “道理,還是要講一講的。”

    “佛法,是僧人的道理。禮儀,是儒生的道理。道法,是道士的道理。其實(shí)都不壞,何必拘泥于門戶,對的,便拿來,吃進(jìn)自家肚子嘛。”

    陳平安的視線從竹簡上移開,抬頭一笑,點(diǎn)頭道:“對的�!�

    老僧望向廊道欄桿外的寺廟庭院,“這個世界,一直虧欠著好人。對對錯錯,怎么會沒有呢?只是我們不遠(yuǎn)去深究罷了。嘴上可以不談,甚至故意顛倒黑白,可心里要有數(shù)啊。只可惜世事多無奈,聰明人越來越多,心眼心竅多如蓮蓬者,往往喜歡譏諷醇厚,否認(rèn)純粹的善意,厭惡他人的赤誠�!�

    “陳平安,你如何看待這個世界,世界就會如何看你�!�

    然后老僧多此一舉,好似重復(fù)說道:“你看著它,它也在看著你�!�

    陳平安想了想,覺得有理,卻未深思。

    今天老僧說得言語有些多,陳平安又是愿意認(rèn)真思量的人,所以一時半會,還沒有跟著老僧走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

    老僧突然燦爛笑道:“陳施主,今天老僧這番道理,說得可還好?”

    陳平安心中有些傷感,笑道:“很好了�!�

    老僧笑問道:“之前有次聽你講了那‘先后’、‘大小’‘善惡’之說,老僧還想再聽一聽。”

    陳平安第一次說得生疏晦澀,可是道理和真心話,總是越說越明了的,如一面鏡子時時擦拭,抹去塵埃,便會越擦越亮。

    對錯有先后,先捋清楚順序,莫要跳過,只談自己想要說的那個道理。

    對錯還分大小,用一把、兩把甚至多把尺子來衡量大小,這些尺子可以是所有世間正法、善法,法家律法,儒家禮儀,術(shù)家的術(shù)算,都可以借來一用。底線的律法,高高的道德,各地的鄉(xiāng)俗,精準(zhǔn)的術(shù)算,都會涉及,不可以一概而論,鉆研起來,極為繁瑣復(fù)雜,勞心勞力。

    之后才是最終定下善惡。

    無形之中,人性是善是惡的三四之爭,于是不再成為讀書人不可逾越的一道險(xiǎn)隘,因?yàn)檫@是末尾來談的事情,而不是讀書之起始,就需要做出決斷的第一件事情。

    最后是一個“行”字。

    教化蒼生,菩薩心腸傳法天下,獨(dú)善其身修一個清凈,都可以各憑喜好,隨便了。

    老僧神色安詳,聽過了陳平安的講述,雙手合十,低頭道:“阿彌陀佛。”

    陳平安望向那只停在飛檐上的小黃鶯,它正在打量著打掃寺廟的小沙彌。

    陳平安收回視線,老僧微笑道:“寺廟不在,僧人在,僧人不在,經(jīng)書在,經(jīng)書不在,佛祖在,佛祖不在,佛法還在。便是心相寺沒了一位僧人,剩不下一本經(jīng)書,只要有人心中還有佛法,心相寺就還在�!�

    老僧轉(zhuǎn)頭再次望向幽靜的院子,只有小沙彌掃地的沙沙聲響。

    老僧視線模糊,喃喃道:“貧僧好像看到人間開了朵蓮花�!�

    陳平安寂靜無言。

    老僧低下頭,嘴唇微動,“去也�!�

    遠(yuǎn)處小沙彌往廊道這邊望來,懷抱著掃帚,跟老僧抱怨著“師父,日頭這么大,我能不能晚些再打掃啊,要熱死了�!�

    陳平安轉(zhuǎn)過頭,指了指好似酣睡打盹的老僧,然后伸出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

    小沙彌趕緊噤聲,然后偷著樂,哈哈,我愛偷懶,原來師父也愛睡覺。

    他躡手躡腳跑去大殿屋檐下乘涼,那只小黃鶯壯起膽子,飛到小沙彌肩頭,小沙彌愣了一下,故意轉(zhuǎn)頭,朝它做了個鬼臉,嚇得小黃鶯趕緊撲騰飛走,呆呆一人的小沙彌摸了摸光頭,有些愧疚。

    廊道里的蒲草圓座上,已死老僧,保持著那個松松垮垮的坐姿。

    卻像是為這方小天地,提起了一口精神氣。

    陳平安沒來由想起陸臺的一句話。

    人死大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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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七章

    眼底腳下

    知道師父死了,小沙彌哭得很傷心,看不開放不下,一點(diǎn)都不像出家之人。

    但是陳平安當(dāng)時看著嚎啕大哭的那顆小光頭,使勁搖晃著老僧的手臂,像是想要把師父給睡夢中搖醒,陳平安覺得如此這般,才是人之常情。

    后邊曉得師父圓寂后,竟然燒出了佛經(jīng)上說的舍利子,小沙彌又笑了,覺得師父的佛法,大概還是有些厲害的。小沙彌仍是不像個出家人。

    陳平安一直幫著寺廟打理老僧的后事,忙前忙后,私底下與心相寺新任住持,說了老僧的想法,舍利子一事,不要急著對外宣揚(yáng),免得在這個當(dāng)下,白白惹來市井非議,甚至有可能引起官府的揣測。新住持對此沒有異議,對陳平安低頭合十,以表謝意。

    在那之后,陳平安就不再去心相寺靜坐,但是跟新任住持說過,若是心相寺有什么難處,可以去他住處知會一聲,他陳平安能幫多少是多少。

    中年僧人誦一聲佛號,在陳平安離去后,去了大殿佛龕,默默為這位心善的施主,點(diǎn)燃一盞長明燈,喊來小沙彌,要他經(jīng)常照看著這盞蓮燈。

    小沙彌哦了一聲,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僧人見小家伙答應(yīng)得快,便知道會偷懶,屈指在那顆小光頭上輕輕一敲,教訓(xùn)了一句“木魚,此事要放在心上”,小沙彌苦著臉又哦了一聲,事情記沒記住不好說,可是總之不長記性的后果,已經(jīng)曉得滋味了。

    等到住持師兄離開大殿,小沙彌嘆息一聲,師兄以前多和藹,當(dāng)了住持,便跟師父一樣不講情面了,以后他就算能當(dāng)住持,也不要當(dāng),否則肯定會傷了師弟的心……咦?自己是師父最小的弟子,哪來的師弟,以后都不會有了,太吃虧了!想到這里,小沙彌嗖一下轉(zhuǎn)身,飛快跑出大殿,追上住持,殷勤詢問師兄啥時候收取弟子。

    住持僧人知道小沙彌的那點(diǎn)小心思,哭笑不得,作勢就要再拿小沙彌的腦袋當(dāng)木魚,本來他的法號就叫木魚。

    小沙彌哀嘆一聲,轉(zhuǎn)身跑開。

    心境趨于安寧的陳平安,很奇怪,他仍是沒有重新?lián)炱稹逗成饺V》和《劍術(shù)正經(jīng)》,而是繼續(xù)在京城游蕩,這一次背著小小的棉布包裹行囊,緩緩而行,就著酒水吃干餅,居無定所,隨便找個安靜地方對付一下就行,可以是樹蔭之中,屋頂之上,小橋流水旁邊。

    那些高高的朱紅色墻壁,在高墻上對著墻外探頭探腦的綠意,墻內(nèi)的秋千搖晃聲和歡聲笑語。

    有高冠博帶的士子文人曲水流觴,盛世作賦,出口成章。

    當(dāng)時有一襲白衣就默默坐在樹枝上喝著酒。

    有臨水的酒樓,高朋滿座,都是南苑國京城的青年才俊,指點(diǎn)江山,針砭時事,書生治國,天經(jīng)地義。陳平安坐在酒樓屋頂,仔細(xì)聽著他們的議論,滿腔熱血,嫉惡如仇,可是陳平安覺得他們的那些個治政方針,落在實(shí)處,有點(diǎn)難,不過也有可能是這些年輕俊彥們喝高了,沒有細(xì)說的緣故。

    兩撥地痞約好了干架,各自三四十人,興許這就是他們的江湖,他們在走江湖,闖蕩江湖。陳平安蹲在遠(yuǎn)處一堵破敗矮墻上,發(fā)現(xiàn)二十歲往上的“老江湖”,出手油滑,二十歲以下的少年,則出手無忌,狠辣非常,事后鼻青臉腫,滿臉血污,與患難兄弟勾肩搭背,已經(jīng)開始向往著下一場江湖恩怨。

    其中一幫人的帶頭大哥,年紀(jì)稍長,將近三十歲了,則吆喝他們?nèi)ゾ扑梁染�,浩浩蕩蕩殺去,姿容秀氣的沽酒婦人正是他的媳婦,見著了這幫熟臉面,只得擠出笑臉,拿出酒水吃食款待自己男人的兄弟,看著被人圍住、居中高談闊論的男人,婦人眉宇間有些生計(jì)不易的哀愁,可眼神中又有些仰慕的明亮。

    她看著自己男人,而她男人麾下最得力、最敢沖殺的一位高大少年,則偷偷看著她。

    陳平安坐在離著他們最遠(yuǎn)的地方,要了兩壺酒,一壺倒入養(yǎng)劍葫,一壺當(dāng)下喝。

    年輕婦人一咬牙,報(bào)高了兩壺酒的價(jià)格,多要了這位公子三十文錢,好在那人仿佛不知市井行情,毫不猶豫就掏了錢,婦人有些愧疚,便多給他拿了兩碟自己做的佐酒菜,那人起身對她笑著致謝。

    婦人紅了臉,連忙擰腰轉(zhuǎn)身,不敢再看那張俊秀干凈的臉龐。

    那邊人滿為患的酒桌上,已經(jīng)年近三十的男人,借著酒意,說兄弟們總有一天,會在京城有一塊真正的地盤,到時候人人喝酒吃肉,見著了腰間挎刀的班房官老爺們,根本不用怕,到時候人家肯定眼巴巴求著跟咱們稱兄道弟,以后再與那個瞧不起咱們的馬秀才討要幾幅春聯(lián)幾個福字,且看他那會兒還敢不敢斜眼看人,有無膽識說一個不字……

    男人舌頭打結(jié),旁人聽得心神蕩漾,大聲喝彩,唾沫四濺。

    尤其是血?dú)夥絼偟纳倌陚�,喝了吐吐了喝,回到桌旁,醉眼朦朧之間,依稀可見四周皆兄弟,只覺得人生這般活,痛快,好痛快!

    陳平安默默離開街邊酒肆。

    走遠(yuǎn)了后,忍不住回望一眼,像是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劉羨陽和鼻涕蟲顧璨,三人也坐在了那邊,那會兒還黝黑似炭的龍窯學(xué)徒,應(yīng)該會心疼著酒水錢,劉羨陽一定在嚷嚷完了豪言壯語之后,開始憂愁,埋怨著為什么稚圭就是不喜歡自己,從小就很早熟的顧璨,大概會咬牙切齒,學(xué)著江湖中人的強(qiáng)調(diào),說要報(bào)仇雪恨,就該快意恩仇,其余管他個娘。

    陳平安收回視線,繼續(xù)前行。

    有一位眼尖的少年開玩笑道:“方才那個小白臉,停下來看了咱們這邊很久,該不會是瞧上咱們嫂子了吧?”

    已經(jīng)醉醺醺的男人一拍桌子道:“有這狗膽,老子砍死他!你們信不信,就算明天老子死了,你們的嫂子也會守一輩子寡,誰也不嫁!皇帝老兒都不嫁!一個細(xì)皮嫩肉的小白臉,算個屁,背把劍了不起啊……”

    說著說著,腦袋一磕,重重撞在酒桌上,徹底醉了過去。

    年輕婦人低頭擦拭酒桌,悄悄抿起嘴角,不知道為何而笑。

    那位視線經(jīng)常掃過婦人婀娜身姿的高大少年,此時也低下了腦袋,有些慌張,也有些怨懟,少年喝了口酒,沒滋沒味。

    有個市井坊間的憔悴婦人不知為何,逮住頑劣稚童就是一頓打屁股,孩子嘴上干嚎,其實(shí)對著不遠(yuǎn)處的小伙伴們擠眉弄眼,衣衫寒酸的婦人打著打著,就自己哭出聲,孩子一愣,這才真哭了起來。

    一場滂沱大雨過后,京城終于重新見著了暖洋洋的日頭,一伙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縱馬大街,揚(yáng)鞭策馬,踩得泥濘飛濺,路旁一個老嫗的攤子,來不及撤離,上邊擺了些做工粗糙的針織物件,不小心給爛泥濺得慘不忍睹,頓時臉色慘白,末尾一騎,是個眉眼倨傲的年輕女子,見著了這一幕,馬不停蹄向前,卻隨手丟了一只錢袋子在攤子上邊,只是由于她騎術(shù)算不得熟諳,太想著將那只沉甸甸的錢袋拋得有準(zhǔn)頭,一不小心就歪斜著墜馬,好一頓驢打滾,哎哎呦呦起身后,原本秀美的臉龐和昂貴的衣裙,都不能看了。

    女子踉蹌著走向那匹停下的駿馬,略微艱辛地爬上馬背,揚(yáng)鞭而去。

    滿身泥污的高高仰著腦袋,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一位身穿雪白長袍的劍客,正站在街邊望向自己,她忍不住轉(zhuǎn)過頭。

    那人朝她抬起手臂,豎起大拇指。

    女子翻了個白眼,沒有放在心上。

    陳平安就這樣走走停停,看了許多士子風(fēng)流和市井百態(tài)。

    白河寺的丑劇,只蔓延了不到一旬時間,就已經(jīng)迅速拉下帷幕,朝廷已經(jīng)蓋棺定論,白河寺的僧人幾乎沒剩下幾個,除去斬立決的幾個罪魁禍?zhǔn)�,下獄的下獄,驅(qū)逐的驅(qū)逐,白河寺的財(cái)產(chǎn)一律充公,至于誰會接受這顆燙手山芋,有說是其余京城三大寺里的高僧,也有說是地方上幾座著名大寺的住持。

    南苑國顯然有高人在為皇帝陛下出謀劃策,白河寺丑聞被一種攔腰斬?cái)嗟姆绞�,迅速消停沉寂下去,因�(yàn)槌吧舷碌淖⒁饬�,很快就轉(zhuǎn)移到了另外一場盛事上,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湖山派掌門俞真意,閉關(guān)十年,成功破關(guān),召開武林大會,召集群雄,商議圍剿魔教三門一事。

    屆時被譽(yù)為“天下第一手”的南苑國國師種秋,鏡心齋童青青,號稱能夠在山霧云海中溫養(yǎng)劍意的鳥瞰峰山主陸舫,都會出現(xiàn),四大宗師齊聚于毗鄰南苑國京師的牯牛山,這是江湖百年未有的大氣象。

    這四人,皆是各自所在國家的武林魁首,跺跺腳,就能讓一國江湖掀起驚濤駭浪,尤其是南苑國國師種秋和松籟國俞真意之間,恩怨糾纏了足足甲子光陰,兩人是松籟國的市井出身,自幼就是街坊鄰居,一對生死兄弟,機(jī)緣巧合下,開始一起行走江湖,各有奇遇,成為當(dāng)時江湖最引人矚目的一雙武道天才,最終不知為何,卻反目成仇,一場只有寥寥四五人觀戰(zhàn)的生死戰(zhàn)后,兩人都身負(fù)重傷,種秋這才來到南苑國,兩人在那之后,老死不相往來,不談恩情也不說仇怨。

    黃昏中,陳平安回到了狀元巷附近的宅子,在這之前,街角那邊依舊有一堆人在下棋,爺孫二人正在看別人下棋,見著了陳平安的身影,孩子臉色雪白,趕緊起身,招呼陳平安來看棋,陳平安走近之后,一起看了會兒,孩子又說有事先回家,撒腿就跑,陳平安猶豫了一下,沒有觀棋興致的他,站了一炷香,這才緩緩走回宅子。

    開門進(jìn)屋后,對面屋子那邊,孩子踩在小板凳上,透過窗戶望向陳平安,孩子輕輕松了口氣。

    陳平安關(guān)了門,摘下包袱放在床上,小蓮人兒立即從地面蹦跳出來,咿咿呀呀,指指點(diǎn)點(diǎn),好像十分氣憤。

    陳平安瞥了眼桌上的那疊書籍,一些不易察覺的細(xì)微褶皺,比起自己離開宅子,顯然多了些,心中了然,蹲下身攤開手掌,讓小東西走到自己手心,然后起身坐在桌旁,小蓮人兒跳到桌上,不惹塵埃的小東西,輕輕跳到書山上,跪在一本圣人書籍的扉頁上,用小胳膊仔仔細(xì)細(xì)撫平褶皺。

    陳平安笑道:“沒關(guān)系,書就是給人看的,人家這不是已經(jīng)還回來了嘛,不用生氣�!�

    正在那邊辛勤干活的小家伙轉(zhuǎn)過頭,眨巴眨巴眼眸,有些疑惑不解。

    陳平安揉了揉它的小腦袋,掏出竹簡和刻刀,輕輕放在桌上。

    在這天夜色里,陳平安悄悄去往白河寺,之前就在這里燒過香,陳平安并不陌生,白河寺有一座大殿,極為奇特,供奉著三尊佛像,有佛像怒目,也有佛像低眉,還有居中一座佛像,竟然倒坐,千年以來,不管香火如何熏陶,佛像始終背對大門和香客。

    白河寺最近有些蕭條,大白天都門可羅雀了,深夜時分更是寂寥,加上那些以訛傳訛的可怕傳聞,襯托得往日寶相莊嚴(yán)的菩薩天王神像,怎么看都變成了陰森猙獰,前些天,有一伙蟊賊來打秋風(fēng),結(jié)果一個個哀嚎著跑出去,全部瘋瘋癲癲的,直到進(jìn)了牢房才安靜下來,只說那白河寺鬧鬼,萬萬去不得。

    陳平安進(jìn)入這座大門未關(guān)的偏殿前,特意點(diǎn)燃了一張陽氣挑燈符,并無異樣,在寺廟內(nèi)身形悄悄換了幾處地方,符箓始終是勻速緩緩燒盡而已。

    陳平安正打算離開白河寺,剛走到殿門口附近,就驟然倒掠,腳尖一點(diǎn),下一刻就坐在了大殿橫梁上,側(cè)身而臥,屏氣凝神。

    從大殿外大搖大擺走入三人,毫無竊賊的模樣,反倒像是月夜賞景的達(dá)官貴人。

    陳平安皺了皺眉頭,竟然有兩位都見過,正是狀元巷那邊一棟幽靜宅子的武道同輩,老人身材高大,相貌清癯,雖非道人,卻頭戴一頂樣式古樸的銀色蓮花冠,相較于陳平安那次市井街道的遠(yuǎn)望,老人今夜不再刻意收斂氣勢,當(dāng)他跨過門檻,就如一座巍峨山岳,硬生生撞入了這座白河寺大殿。

    女子摘下遮掩容貌的帷帽,姿容動人,脫了籠罩住身段的曳地披風(fēng),色彩靡麗,最出奇之處,在于她穿了一雙木屐,屐上赤足如霜雪。

    一位俊俏公子則是生面孔,身材修長,一襲藏青色的寬袍大袖,手上纏繞著一串珊瑚念珠,行走之間,輕輕捻動珠子。

    女子嗓音清脆,不是南苑國的京師口音,嫵媚瞥了眼那位公子哥,調(diào)侃道:“我的簪花郎唉,你既然虔誠信佛,為何還不跪下磕頭?到時候我往佛像身前一站,占了周公子這么大便宜,豈不是一夜之間,名動天下?死也無憾�!�

    年輕公子微笑不語,只是仰頭望向三尊神像。

    天地寂寥,偌大一座佛殿,唯有珠子滾動的細(xì)微聲響。

    老人笑道:“鴉兒,就別拿周仕開玩笑了,人家那是脾氣好,不與你一般見識,不然撕破了臉皮打一架,到時候周仕的棺材錢,誰出是好?”

    貌若少女、可氣質(zhì)風(fēng)情卻如婦人的“鴉兒”,掩嘴嬌笑,秋波流轉(zhuǎn),風(fēng)情流瀉,竟是讓一座原本陰森嚇人的大殿,都有些春意盎然。

    名為周仕、綽號“簪花郎”的年輕人,無奈一笑,“丁老教主就莫要欺負(fù)我這么個晚輩了。”

    “湖山派的俞真意,這南苑國的種秋,鏡心亭的童青青,鳥瞰峰的陸舫,可都是了不起的神仙人物,其中童青青這老婆姨更是跟師爺爺一個輩分的,反觀咱們,勢單力薄,真要玩這一出火中取栗嗎?即便拿到了羅漢金身和那部經(jīng)書,能否活著離開南苑國京師?”

    女子掰著手指頭,一個個點(diǎn)名道姓過去,說著這方江湖最為帷幕重重的密事,“雖說師爺爺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是好漢雙拳難敵四手,俞真意的徒子徒孫那么多,南苑國種秋又是地頭蛇,童青青這個老妖婆,最喜歡蠱惑人心,說不得上次簪花郎負(fù)傷歸來,嘴上說是給她打得半死,其實(shí)是被老妖婆的美色迷得神魂顛倒,在跟咱們演一出苦肉計(jì)呢。尤其是那個陸舫,幾十年來出手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江湖上都說他是走了正道的師爺爺,由此可見,天賦該有多好,經(jīng)過這么多年潛心練劍,說不定都已經(jīng)超過俞真意和種秋了吧?”

    老人置若罔聞,默不作聲,雙手負(fù)后,望著那尊背對蒼生的佛像。

    女子一跺腳,有些幽怨。

    木屐踩在石板上,響聲清脆。

    周仕出言寬慰女子,“這四人并非鐵板一塊,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恐怕沒誰樂意舍生取義�!�

    女子笑道:“咱們中就有人愿意啦?”

    周仕神色自若,繼續(xù)道:“其實(shí)光是我爹,加上臂圣程元山和磨刀人劉宗,僅就頂尖戰(zhàn)力來說,已經(jīng)不比這四位大宗師聯(lián)手遜色,我們這次是密謀行事,又不是沙場上的兩軍對壘,不用講究兵力多寡,鴉兒你不用擔(dān)心。”

    其實(shí)四大宗師,只是江湖正道的自家之言,故意撇干凈了那些魔教中人和黑道梟雄,屬于關(guān)起門來自己樂呵樂呵,真正服眾的說法,是更有含金量的十大高手。

    剛好正邪皆有對半分。

    四大宗師當(dāng)然各自占據(jù)一席之地。

    從武道一途轉(zhuǎn)入修習(xí)仙家道法的白道第一人,俞真意。排第二。

    世間外家拳第一人種秋。排第六。

    傳言九十高齡卻青春常駐的童青青,都說在她之后,數(shù)位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所謂第一美人,姿色、風(fēng)韻加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人。排第九。

    隱世獨(dú)居鳥瞰峰的劍客陸舫,是四大宗師中最年輕的一位,如今還不到五十歲。排第十。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人都堅(jiān)信,在二十年前榜上墊底的陸舫,才是最有資格挑戰(zhàn)并且戰(zhàn)勝那位第一人的存在。

    甚至有人認(rèn)為如今的陸舫,已經(jīng)超出南苑國國師種秋,躋身前五之列。

    而簪花郎周仕所說的臂圣程元山,武功極高,對人對敵,必分生死,所以不被名門正派認(rèn)可,覺得武德太差,不配享有宗師頭銜。此人排在第八。

    磨刀人劉宗,是名副其實(shí)的頂尖邪道高手,純粹喜好殺人,惡名昭彰,排第七。

    至于周仕的父親,周肥,更是無數(shù)正道人士做夢都想大卸八塊的大魔頭,武學(xué)奇高,品行極為低劣,創(chuàng)建了一座春潮宮,搜羅天下美女,除了幾個兒子,數(shù)百人的春潮宮,再沒有一個男人,周肥因此自詡為“山上帝王,陸地神仙”。

    但是讓人無奈的是周肥,排第四,而且公認(rèn)橫煉功夫天下第一,年輕時候的陸舫,曾經(jīng)以一把佩劍“龍繞梁”,成功刺穿周肥身軀三次,周肥依然安然無事,戰(zhàn)力折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陸舫就此主動退去。

    孤身一人,仗劍闖入春潮宮的陸舫,也為自己的意氣用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jià),在他一次出門遠(yuǎn)游的三年期間,師門六百人,被周肥半點(diǎn)不講高手風(fēng)范,親手慢慢折磨殆盡,傳言陸舫的師娘和十?dāng)?shù)位師姐師妹,如今尚且在春潮宮擔(dān)任侍女。

    至于為何陸舫游歷歸來,聽聞噩耗,沒有再度登山挑戰(zhàn)周肥,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幾個江湖秘密之一,與天下第一人的那個大魔頭到底有多強(qiáng)、鏡心亭董青青到底有多美、俞真意到底可以活到幾歲,并稱為天下四大謎案。

    從南苑國京城,到城外那座牯牛山,在這條線上,處處云波詭譎。

    有一位萬里迢迢趕來的中年男子,帶著一身酒氣進(jìn)入南苑國京城后,如魚得水,終日在街邊酒鋪酗酒,渾渾噩噩,最后以至于不得不將佩劍押在了酒鋪,五兩銀子,那還是掌柜婦人看他一身腱子肉的份上,可以趁著他睡著了,偷摸幾把,不然最多三兩銀子頂天了。

    牯牛山頂,一位身材如稚童、面容純真的人物,每天閑來無事,就細(xì)細(xì)打磨一把玉竹折扇,而負(fù)責(zé)山腳下那八百御林軍的南苑國武將,見到此人后,卻要畢恭畢敬尊稱一聲俞老真人。

    太子府第,一位多年來擔(dān)任掌勺廚子的佝僂老人,對著一大缸時候未到的腌菜,揭了蓋子,酸味撲鼻,嘴上呢喃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但是無疑以今夜白河寺入廟不燒香的三人,分量最重。

    跟那女子和簪花郎周仕關(guān)系不大,因?yàn)槔先诵斩�,八十年來,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屹立不動,殺人只憑個人喜好和心情,江湖名宿也殺,帝王將相也殺,罄竹難書的武林惡人也殺,路邊的老幼婦孺也殺,后來將教主之位傳給了被自己殺到只剩一人的唯一弟子,從此消失。

    但是在他離開江湖后的二十年一次評選,依舊是毫無懸念的第一人,

    有個聽上去很可笑的江湖傳聞,說是專職收集江湖秘聞、評點(diǎn)宗師高低的敬仰樓,先后兩任樓主,至交好友都曾好奇詢問,為何不撤掉那個生死不知的丁魔頭,兩人都說過同樣一句話:萬一他沒死,我就死了。

    此刻大殿之中,女子笑問道:“你爹只要周仙子這么一個美人兒,明面上卻是出力最大,如此興師動眾,當(dāng)真不覺得虧了?”

    周仕苦笑道:“我爹什么脾性,你還不清楚?說好聽點(diǎn),是愛美人不愛江山,說難聽點(diǎn),就是見色忘命,如果不是種秋就住在南苑國皇宮旁邊,他都能進(jìn)宮去搶那位樊皇后�!�

    女子伸手揉著臉頰,自怨自艾道:“周姝真,樊莞爾,一個當(dāng)今第一美人,一個在二十年前,顏色甲于天下,你爹的眼光真高,難怪會難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哪怕見面了,一起喝茶,也是客客氣氣的,目不斜視�!�

    周仕苦笑不已。

    女子笑問道:“你爹怎么不對董青青有念想?”

    周仕仰頭望向那尊對人間怒目的威嚴(yán)佛像,手指捻動珠子不停,輕聲道:“我爹說一份美食,燙嘴不怕,燙得起了水泡都值得,但是注定會燙穿了肚腸的美食,再嘴饞,也莫要去碰了�!�

    那個負(fù)手而立的老人,聽聞此言,扯了扯嘴角,環(huán)顧四周,輕聲道:“走了,金身已經(jīng)不在這邊�!�

    絕色女子和周仕并無異議,也不敢有絲毫質(zhì)疑,別看女子在口口聲聲“師爺爺”,十分嬌憨親昵,實(shí)則膽戰(zhàn)心驚,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要被老人拍碎頭顱。周仕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個父親周肥,至多是一張可有可無的護(hù)身符,遠(yuǎn)遠(yuǎn)不足夠成為真正的保命符。

    一舉一動都仿佛與天地契合的老人,跨出門檻的時候,腳步略作停滯。

    只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就讓女子和周仕氣息絮亂,胸口發(fā)悶,額頭滲出汗水,停步站立不動。

    老人又稍稍加快速度,跨過了門檻,走下臺階。

    兩個在江湖上已經(jīng)贏得極大名頭的年輕武學(xué)天才,又覺得氣血疾速奔走,牽線木偶一般,情不自禁地跟著老人一起快步前行。

    老人抬頭看了眼月色,笑道:“這座南苑國京城,比起六十年前那次,有意思多了�!�

    身后兩人視線交匯,都覺得大有深意。

    夜涼如水。

    陳平安從臥姿變成了坐姿,先是雙手合十,跟三尊佛像告罪一聲,莫要怪自己的不敬。

    那個姓丁的老者,挺厲害的。

    陳平安突然又側(cè)臥回去,很快就有兩道身影如縹緲青煙一閃而至。

    好一對金童玉女,當(dāng)下這位女子的姿色氣度,比起那位腳踩木屐的女子,還要勝出一籌。

    男子約莫三十歲出頭,玉樹臨風(fēng),穿著古雅,冠冕風(fēng)流,一身帝王之家的貴氣。

    他用醇正的京師口音笑道:“樊仙子,如你先前所說,這個丁老魔頭性情果然古怪,剛才明明發(fā)現(xiàn)了咱倆,竟然都不出手�!�

    飄然出塵的女子,就像一株生長于山野的幽蘭,容貌出眾得不講道理,尋常美人應(yīng)該第一眼看到此人,都會自慚形穢,尋常男子甚至生不出占有之心,得有自知之明。

    聽到男子的言語后,她說道:“這位老教主是不屑對我們出手�!�

    男子笑道:“難道我一招都擋不下?不至于吧,我?guī)煾负么跏悄鞘松砗笞返米罹o的一小撮人物,如今我與師父過招,已經(jīng)有兩三分勝算了。”

    女子搖頭道:“太子殿下自然天賦極好,可是江湖宗師之間的生死廝殺,與切磋武藝,有著天壤之別,殿下切莫小覷了這座江湖,哪怕是面對一位二流高手,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可以掉以輕心。”

    男人為這位仙子擔(dān)憂自己,而感到由衷喜悅,只是生在帝王家,早早養(yǎng)成了喜怒不露于色的習(xí)慣,便輕輕點(diǎn)頭,微笑道:“我記下了。以后與人對敵之前,都會拿出仙子這番言語,好好思量思量,再出手不遲�!�

    姓樊的女子莞爾一笑,不置一詞。

    男人這點(diǎn)小心思的含蓄輕佻,她已經(jīng)獨(dú)自行走江湖六年之久,不會在意,當(dāng)然更不會動心。

    她突然冷笑道:“出來吧!”

    男子臉色微變,心湖震動,能夠隱藏到現(xiàn)在而不被發(fā)現(xiàn),最少也是與他們兩人實(shí)力相當(dāng)?shù)娜宋铩?br />
    他與女子一起視線巡視大殿各處。

    片刻之后,樊仙子松了口氣,笑道:“讓殿下笑話了,行走江湖,小心駛得萬年船�!�

    男子如釋重負(fù),忍俊不禁,微微側(cè)身,學(xué)那江湖中人拱手抱拳道:“仙子教誨,小生受教了�!�

    女子也笑了起來。

    兩人之后在三尊佛像那邊摸索探尋,并沒有發(fā)現(xiàn)隱蔽機(jī)關(guān),徒勞無功,只好與之前三人一樣,離開白河一條橫梁之上,漣漪陣陣蕩漾,逐漸露出一抹雪白,原來是那件金醴法袍變大了許多,使得陳平安能夠縮在其中,也算是陳平安自己琢磨出來的一門不入流障眼法,對付江湖中人,挺實(shí)用,就是不夠高手氣派,仙家風(fēng)范。

    陳平安坐在橫梁上,剛要摘下養(yǎng)劍葫喝上一口酒,突然想起這是寺廟大殿,收回手,飄然落地,就要離開白河剛來到大殿門檻,就看到遠(yuǎn)處那個姓樊的漂亮女子,正朝他冷冷看來。

    陳平安停下腳步。

    那女子既不說話,也不出招,就是盯著陳平安。

    陳平安有些郁悶。

    姑娘,你瞅啥瞅,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姑娘了。

    她可比你好看!反正我陳平安是這么認(rèn)為的。

    不過陳平安咧咧嘴,其實(shí)眼前這位姑娘,確實(shí)挺好看的。

    但是姑娘你長得好看,是你的事情,可不是你傻了吧唧使勁瞪我的理由吧?

    陳平安不愿再跟她耗下去,害怕飛檐走壁不太容易脫身,便干脆用了一張方寸符,直接離開了白河那女子微微張嘴,滿臉震驚,難道是江湖上哪位隱世不出的前輩宗師嗎?

    陳平安離開白河寺沒多久,目光被一條彩燈連綿的熱鬧街道吸引,香味濃郁,便跑去找了家攤子,吃了碗又麻又辣又燙的玩意兒。

    結(jié)果陳平安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又站著一位目瞪口呆的漂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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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八章

    殺機(jī)四伏

    還是那位姓樊的女子,初看穿著素雅,但若是細(xì)看,便會發(fā)現(xiàn)衣裳繡有如意水云圖案,在天上月輝和市井燈火映照下,若隱若現(xiàn),富扎眼,貴雍容,不過如此。

    不過此刻她應(yīng)該是覆了一張面皮,只有先前姿容的五六分神采,不至于讓這市井坊間太過轟動。

    她還是使勁盯著陳平安,陳平安放下碗筷,不得不問道:“你找我有事?”

    她突然伸手揉了揉額頭,環(huán)顧四周,皺緊眉頭。

    隔壁桌上有食客與人起了爭執(zhí),罵街起來,拍桌子瞪眼睛,氣勢洶洶,指著對方鼻子怒罵什么你家一門老鴇小娼婦,事不過三,你再敢扯這有的沒的,老子就要直接在你家開妓院了。

    雙方爭執(zhí),濃郁的南苑國京師強(qiáng)調(diào),說得既難聽又雜亂。

    女子一手指肚輕輕揉捏太陽穴,恢復(fù)正常神色,以江湖武夫的凝音成線,眼中充滿了好奇和憧憬的光彩,詢問道:“這位公子,你可是……謫仙人?”

    陳平安啞然失笑,搖頭道:“我只是個外鄉(xiāng)人,來南苑國游歷,不是姑娘說的什么謫仙人�!�

    那女子有些遺憾,歉意道:“多有叨擾,公子恕罪�!�

    陳平安擺擺手,“沒關(guān)系�!�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道:“最近南苑國京師不太安寧,公子是人中龍鳳,很容易被人盯上,希望公子多加小心”

    陳平安拱手抱拳,“謝過樊姑娘�!�

    樊莞爾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就這樣離開這條熙熙攘攘的宵夜鬧市,一些個青皮流氓想要借機(jī)揩油,只是每次他們出手,她總是剛好躲過,如一尾魚兒游曳在水草石塊之間。陳平安有些疑惑,按照竹樓老人的說法,武人天賦好不好,要看能否從低劣的拳架,養(yǎng)出最高明的拳意,當(dāng)初他選擇陳平安,這是原因之一。

    不過崔姓老人死要面子,不愿承認(rèn)《撼山拳》其實(shí)有著諸多可取之處,陳平安不愿揭穿而已。

    眼前這名素未蒙面卻兩次找上自己的奇怪女子,按照先前丁姓老者與那鴉兒、簪花郎周仕的聊天,她多半就是那個名動天下的樊莞爾,擱在家鄉(xiāng)寶瓶洲,可就是神誥宗女冠賀小涼的地位。

    樊莞爾分明已經(jīng)有點(diǎn)“近道”的意思,為何一身武道修為,好像給壓了一塊萬斤巨石,遲遲上不去?

    一身氣勢可以隱藏,可以返璞歸真,但是處久了,內(nèi)在神意騙不了人,每一口呼吸的緩急,舉手抬足的韻味,往往都會泄露天機(jī)。

    先前頭戴一頂銀色蓮花冠的丁姓老人,看似隨隨便便一步跨入白河寺大殿,陳平安就立即察覺到天地異象。

    陳平安可是從驪珠洞天走出來的,見過的山頂人物,不算少了,能夠讓陳平安覺得“挺厲害”的人物,自然不簡單。在落魄山竹樓的喂拳之人,曾是一位十境巔峰的武夫,在桂花島上的喂劍之人,好歹也是一位老金丹。

    陳平安在樊莞爾身影消失后,想了想,也離開這處鬧市。

    南苑國京師,分為大大小小的八十一坊,大致格局,與陳平安路過的許多王朝藩國都差不多,這座被譽(yù)為天下首善的城池,北貴南貧東武西文,白河寺位于西城,多是中層文官和殷實(shí)商賈的府邸宅第,處處可見匠心。

    此時陳平安就走在一座石拱橋上,夜深人靜,陳平安輕輕跳到欄桿上,走到青石橋拱頂那邊的欄桿,陳平安望著腳下這條小河,潺潺而流,下邊立著一尊鎮(zhèn)水獸,形狀若蛟龍,亦是不罕見。

    寶瓶洲許多繁華城池,欄板柱頭或是拱券龍門石上,都有這類用以壓勝水中精怪的鎮(zhèn)水獸。但是陳平安察覺不到這頭古老的鎮(zhèn)水獸,有一絲一縷的殘余靈氣,好像就只是個裝飾擺設(shè)。

    在陳平安望水發(fā)呆的時候,出身鏡心亭的仙子樊莞爾,遇上了本該回到南苑國宮城的太子殿下,魏衍。

    此人雖是天潢貴胄,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年輕高手,他的武道授業(yè)恩師,是位從北方塞外流亡到南苑國的老一輩宗師,正如魏衍所說,是那當(dāng)今天下、距離十大高手最近的一小撮人。太子魏衍的師父,與魔教三門之一的垂花門,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所以這份身份尊崇的太子殿下,也被湖山派和鏡心亭都認(rèn)為是正道中人,并且有希望成為下一代的江湖領(lǐng)袖人物,鏡心亭甚至有意將其扶持為下一任南苑國君主。

    而那個魔教中人的鴉兒,則是暗中扶持魏衍的皇弟魏崇,雙方爾虞我詐,相互構(gòu)陷,在南苑國老皇帝那邊爭寵,已經(jīng)打了五六年的擂臺。

    樊莞爾與魏衍散布于靜謐夜色中,魏衍輕聲道:“樊仙子,你要見那個人,其實(shí)不用瞞著我的,他能夠躲在白河寺大殿,從始至終都沒有讓我們察覺到,肯定不是尋常的江湖莽夫,萬一他是魔教中人,你出了事情,怎么辦?”

    樊莞爾不愿讓魏衍這位未來南苑皇帝心生芥蒂,微笑道:“殿下,你覺得自己與莞爾,還有魔教那個不知真實(shí)姓名的青鴉兒,春潮宮的簪花郎周仕,加上其余六位差不多年紀(jì)的年輕高手,總計(jì)十人,與天下十大高手遙相呼應(yīng),我們十人當(dāng)中,誰的武道最高?”

    魏衍對此早就心中有數(shù),除了有個好師父,還是一國太子,諜報(bào)眼線遍布天下,哪怕沒有走過江湖,也早就對江湖密事爛熟于心,魏衍不用思索便娓娓道來,“誰為魁首,不好說,但是前三甲,早有定數(shù),生死之戰(zhàn),一旦狹路相逢,誰生誰死,就看誰更擅長爭奪冥冥之中的大勢,天時地利人和,誰占據(jù)更多,誰就能贏。”

    說到這里,魏衍瞥了眼女子身后,今夜出行,樊莞爾并沒有攜帶兵器,他笑道:“樊仙子精通鏡心亭、湖山派以及失傳已久的白猿背劍術(shù),三家圣人之學(xué),兼容并蓄,當(dāng)然可以位列三甲,我?guī)煾赣芍苑Q贊過仙子,有無劍背在身后,是兩個樊莞爾�!�

    樊莞爾笑道:“殿下謬贊了�!�

    魏衍一手負(fù)后,一手手指輕輕敲擊腰間玉帶,“魔教那個鴉兒,當(dāng)年她剛剛進(jìn)入京城,心高氣傲,竟敢跑去國師那邊,還吃了種國師一拳,能夠傷而不死,世人都覺得是她僥幸,但是父皇與我說過,國師曾言,那個小姑娘,武學(xué)天資之高,可謂女子中的陸舫。”

    “最后一人,應(yīng)該就是那個來歷不明的馮青白了,這十來年,橫空出世,他的身世、師門,所有都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喜好游歷四方,不斷挑戰(zhàn)各路高手宗師,只知道此人進(jìn)步神速,看他的對手挑選,就會發(fā)現(xiàn)他從一個略懂三腳貓的外行,短短十年間,就成長為當(dāng)世第一流的高手�!�

    說完這些,魏衍轉(zhuǎn)頭問道:“樊仙子,其余七人當(dāng)中,還有隱藏更深的?”

    樊莞爾雙手負(fù)后,走在一座寂靜無人的小橋上,靠近欄桿,一次次拍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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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刻著上邊小石蹲獅的腦袋,搖頭道:“就算真有,最少我和鏡心亭都不知道。”

    魏衍笑容和煦,不曾想樊仙子還有如此俏皮的時候,一時間他便看著那雙水潤眼眸,有些癡了。

    男子下等眼光,只看女子臉面,中等眼光看那身段,上等眼光看女子神意。

    更何況樊莞爾三者皆有,還是各自世間第一風(fēng)流。

    如何能夠讓眼高于頂?shù)哪显穱拥钕�,不心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衍對她的心儀,無論是言談還是視線,既不赤裸放肆,卻也從來不刻意隱藏得滴水不漏。

    魏衍停下腳步,又加快步子,與她并肩而行,想要伸手牽住她的纖纖素手,可惜沒有那份勇氣。

    樊莞爾停下腳步,側(cè)過身,舉目遠(yuǎn)眺,眉眼憂愁,緩緩道:“之所以聊起這個,就是想說一件我始終想不明白的怪事�!�

    魏衍好奇道:“說說看�!�

    樊莞爾揉了揉眉心,魏衍擔(dān)憂道:“怎么了,可是那白袍劍客使用了什么陰險(xiǎn)手法?”

    她笑著搖頭,“殿下,你從你師父那邊,聽說過‘謫仙人’嗎?”

    魏衍笑道:“我那師父是個江湖莽夫,可不提這個,他老人家最不喜歡文人騷客,總說他們是幫沒卵的娘們,年少時跟師父學(xué)武,只要聊天的時候,我說得稍稍文縐縐一點(diǎn),就要挨打。所以我就只能從詩篇中,去領(lǐng)略謫仙人的風(fēng)姿了�!�

    既然魏衍這邊沒有線索,樊莞爾就不愿多說此事,轉(zhuǎn)移話題,她眼神深遠(yuǎn),喃喃道:“殿下,你何曾有過一種感覺,當(dāng)我們經(jīng)歷一事,或是走過一地、見過一人后,總覺得有些熟悉?”

    魏衍點(diǎn)點(diǎn)頭,“有啊,怎么沒有�!�

    這位太子殿下覺得有趣,笑問道:“難道樊仙子也相信佛家轉(zhuǎn)世一說?”

    樊莞爾搖搖頭。

    ————

    京城外的牯牛山上,今夜站著七八人之多,其中顏色若稚童的湖山派俞真意,神色凝重,遠(yuǎn)眺夜幕中的京城輪廓。

    滿身酒氣的邋遢漢子,連佩劍都當(dāng)給了酒鋪婦人,名為陸舫。

    南苑國國師種秋,是一位不茍言笑的清瘦男子,氣質(zhì)儒雅,很難想象他會是那個天下第一手。

    剩余一人,

    俞真意嗓音也如容貌一般稚嫩清靈,緩緩開口道:“除了丁老魔,春潮宮周肥,游俠馮馮,鏡心齋童青青,這既定四人,我們恐怕要多殺一人了�!�

    陸舫自嘲道:“不會是我吧?”

    種秋冷冷瞥了眼他。

    陸舫攤開手,無奈道:“開個玩笑也不行�。俊�

    除了這四大宗師中三人,山頂還有一些絕對不該出現(xiàn)在此地的人物。

    但是無一例外,要么是榜上有名的十大高手之一,要么是魏衍師父那般的武學(xué)宗師。

    今夜的牯牛山,以及接下來的南苑國京城,注定會不談?wù)啊?br />
    俞真意死死盯住京城某個地方,輕聲道:“陸舫,你跟你朋友,先解決掉那個最大的意外,至于是聯(lián)手殺人,還是獨(dú)自殺人,我都不管,但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三天之內(nèi),將那人的頭顱帶過來,他身上的所有物件,老規(guī)矩,殺人者得之�!�

    陸舫摸了摸后腦勺,嘆息一聲。

    遠(yuǎn)處有人陰森而笑,躍躍欲試。

    ————

    陳平安沒有返回宅子,就這么孤魂野鬼似的,獨(dú)自夜游京城,期間潛入一家書香門第的藏書樓,隨手翻閱書籍。

    在天亮之前,又悄然離去,在京城國子監(jiān)又旁聽那些夫子授課,直到日頭高照的正午時分,才走回狀元巷那邊,有意避開了跟丁姓老人、簪花郎周仕有關(guān)的那棟宅子。

    狀元巷有幾間逼仄狹小的書肆,除了賣書,也順帶賣一些稱不上案頭清供的文房四寶,粗糙簡陋,好在價(jià)格不高,畢竟這邊的買主,都是些進(jìn)京趕考的窮書生。陳平安在一家鋪?zhàn)淤I了幾本文筆散淡的山水游記,近期肯定不會翻看,只是想著讓落魄山多些藏書而已。

    等陳平安走回住處的巷弄,剛好那個清秀的小家伙下課歸來,兩人一起走在巷子里,孩子像是有難言之隱,憋了半天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陳平安就假裝沒看到,回了宅院,晚飯是跟孩子一家人在一張飯桌上,按照事先租房子的時候說好的,這戶人家為陳平安添雙碗筷,每天多收三十文錢,老嫗信誓旦旦說,餐餐必有魚肉,事實(shí)上陳平安經(jīng)常外出,要么早出晚歸,錯過吃飯的點(diǎn),要么干脆一段時間沒人影兒,老嫗高興得很。

    今天桌上沒什么油水,老嫗笑著抱歉,說陳公子今兒怎么不早點(diǎn)打聲招呼,才好準(zhǔn)備食材。

    陳平安笑著說能吃飽就行了。

    老嫗便問明兒怎么說,當(dāng)聽到陳平安說明天要外出后,老嫗便唉聲嘆氣,埋怨陳公子也太忙碌了些,吃頓家常飯菜都這么難,其實(shí)她兒媳婦的廚藝,還是不錯的,不敢說多好,肯定下飯。

    一直低頭扒飯、連菜都不敢多夾一筷子的的婦人,微微抬頭,憨厚笑笑,婆婆夸獎自己,破天荒了。

    陳平安吃過了飯,就搬了條小凳,去那孩子爺爺經(jīng)常跟人下棋的街角,難得是大條青石鋪就的街面,世世代代住在這邊的人,在那邊看著人來人往,與街坊鄰居聊著家長里短,很能解悶,若是見著了有富家子弟騎馬疾馳而過,或是某位小有名氣的青樓女子姍姍走過,都能讓一整條街亮堂起來。

    陳平安坐在棋攤子不遠(yuǎn)處,那邊圍了一大堆人,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孩子也搬了條凳子,坐在自己身邊。

    之前已經(jīng)摘下那把“劍氣”放在屋內(nèi),市井納涼,還背著一把劍,不像話。養(yǎng)劍葫帶在了身邊,但是讓更為聽話的飛劍十五留在了院子那邊,免得給人偷了去,如今南苑國京城不太平,藏龍臥虎,想必很快就都該起身了。

    察覺到孩子的別扭,陳平安笑問道:“有心事?”

    上了學(xué)塾、便知曉一些粗略禮儀的孩子,低下頭,“對不起啊,陳公子�!�

    陳平安輕聲道:“怎么說?”

    孩子坐在矮矮的板凳上,雙手緊握拳頭,放在膝蓋上,不敢看陳平安,“我娘經(jīng)常趁著陳公子不在家,就去翻陳公子的東西�!�

    陳平安愣了一下,本以為是那個言語刻薄的老嫗,經(jīng)常去他房間“串門”,翻翻撿撿,不曾想是那個看著很老實(shí)的孩子他娘親。

    孩子心情愈發(fā)沉重,“后來陳公子離開久了,娘親就偷拿了陳公子放在桌上的書籍給我,我一個忍不住,就翻書偷看了,我知道這樣不好。”

    陳平安本想說一個輕描淡寫的“沒關(guān)系”,但是很快就咽回肚子,改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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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

    之前逛蕩京城,某天在喧鬧廟會上,看到一對富貴氣派的娘倆,身后暗中跟著一幫目露精光的扈從,五六歲的孩子,瞧見了一位漂亮姐姐在攤子便挑選物件,他便跑過去扯那少女的袖子,孩子自然并無惡意,只是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而已,那少女起先并無理睬,只是孩子出身權(quán)貴高門,見這位姐姐竟然不理睬自己,便有些惱火,手上的力氣便越來越大,那少女被糾纏得不耐煩,倒也知書達(dá)理,并未跟不懂事的孩子計(jì)較,便抬頭望向不遠(yuǎn)處站著的孩子母親,后者便喊了孩子回來,不讓他繼續(xù)胡鬧。

    當(dāng)時這一幕,如果止步于此,陳平安看過也就算了。

    但是那位氣質(zhì)華貴的婦人,說了一句話,讓陳平安一直難以釋懷,卻想不出癥結(jié)所在。

    必然從鐘鳴鼎食之家走出的婦人,教育自己孩子的那句話,“你看姐姐都生氣了,別再頑皮了。”

    乍一看,毫無問題。婦人的神態(tài),一直當(dāng)?shù)闷鹩喝荻郑蜃约簝鹤拥哪抗�,慈祥寵愛,對那少女的態(tài)度也絕無半點(diǎn)惡劣。

    直到這一刻,陳平安與這個孩子隨口閑聊,才想明白了緣由。

    與梳水國宋雨燒老前輩有關(guān)的那樁慘烈禍?zhǔn)拢嗨朴钟胁煌?br />
    婦人如此教子,是錯的。

    難道那攤邊少女不生氣,孩子就可以如此行事了嗎?

    相較于宋雨燒前輩的那樁江湖慘事,市井上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好像說重說不得,真要絮絮叨叨個沒完,肯定會給人不近人情的嫌疑。說不定那婦人覺得是在得理不饒人,得寸進(jìn)尺,真當(dāng)家族姓氏是好欺辱的?甚至那少女都未必領(lǐng)情。

    陳平安掏出那支竹簡,看著左右兩端,視線不斷往中間移動。

    上邊已經(jīng)刻了許多印痕。

    陳平安兩只手的左右食指,抵住如同一把尺子的竹簡兩端,懸在空中,轉(zhuǎn)頭對那個忐忑不安的孩子笑道:“你娘親如此作為,肯定是錯事,你知錯不改,還是不太對,但是呢,在知道這個后,還要明白,世間事,分大小,人生在世,除了對錯,大是大非之外,終究是要講人情的,比如你娘親為何如此做,還不是想要你多讀書,以后成為童生,秀才,舉人老爺,甚至是考中進(jìn)士?你娘親那么能吃苦的人,難道是為了什么光宗耀祖,為了她穿得好吃得好?想來不是的,只是單純想要你將來過得好,對不對?你娘親為何如此做錯事,你如果明白了,便可以不去多想,她的錯,與對你的好,你已心中有數(shù),接下來就該輪到你了,你讀了書,學(xué)了書上的圣賢道理,便是知禮了,那么若是光陰倒流,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你會怎么辦呢?”

    孩子一直聽得很用心,因?yàn)殛惼桨矊⒌览碚f得淺,他又是聰慧的孩子,便聽懂了,認(rèn)真思考后,“我應(yīng)該將娘親偷來的書本,默默放回陳公子的屋子,然后光明正大地跟你借書,這樣對嗎?”

    陳平安點(diǎn)頭道:“我只敢說,在我這邊,已經(jīng)對了,換做其他人,你可能還得多想一些�!�

    小孩子雀躍道:“陳公子,那你不會怪罪我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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