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45章

    盧白象和隋右邊則不約而同想起一事,能夠被陳平安稱呼為“好朋友”,可不容易。

    魏羨對裴錢說道:“欠我的那串糖人,別忘了�!�

    裴錢眼珠子急轉(zhuǎn),可憐兮兮道:“我窮的叮當(dāng)響,暫時沒錢哩。”

    魏羨一板一眼道:“要是擱在當(dāng)年,欺君犯上,是要掉腦袋的。”

    裴錢偷偷指了指陳平安,然后抬起小胳膊,拇指食指黏在一起,對魏羨悄悄道:“你看我爹是怎么跟人做朋友的,再瞧瞧老魏你是怎么跟我當(dāng)朋友的,老魏你就不感到一丟丟的羞愧嗎?”

    魏羨呵呵笑道:“親兄弟明算賬,不然打下了江山,也坐不穩(wěn)龍椅�!�

    裴錢踹了魏羨一腳,埋怨道:“跟你當(dāng)朋友,真沒勁�!�

    陳平安轉(zhuǎn)過頭。

    裴錢趕緊蹲下身,拍了拍魏羨褲管,“老魏你也真是的,恁大人了,也這么不干不凈的見人,我給你拍掉塵土啊。”

    陳平安憑借記憶,率先走向范氏桂花島渡口那邊。

    一想到身上如今背著五十顆谷雨錢的債務(wù),陳平安腳步就有些沉重。

    少年肩頭就該挑著草長鶯飛和楊柳依依,對吧?

    可我如今也不是少年了啊。

    用裴錢的口頭禪,就是愁啊。

    txthtml

    第三百六十一章

    原來也不太平

    陳平安領(lǐng)著裴錢他們很快找到了桂花島渡口的范家人,上次是金丹老劍修馬致駕車,范二送行,陳平安直接登上了桂花島,所以沒有怎么接觸渡口范家子弟,只是當(dāng)陳平安自報名號后,范氏管事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讓陳平安稍等片刻,立即去傳信回老龍城,并且很快喊了數(shù)輛裝飾素雅的馬車,親自將陳平安一行人送上馬車,恭敬得有些讓陳平安摸不著頭腦。

    作為接連寶瓶、桐葉兩洲的樞紐,繁華程度猶勝大王朝京師的老龍城,擁有兩座仙家渡口,老龍城五大姓的六艘跨洲渡船,渡口就在這座距離老龍城三十余里的孤島。而當(dāng)年陳平安初次來到老龍城,渡口在老龍城西邊,入城需要經(jīng)過一條令人咋舌的三百里長街,而那條長街,都是孫氏的祖業(yè),家主孫嘉樹,是個差點成為朋友又差點成為敵人的年輕人,讓陳平安至今難以釋懷。

    陳平安和裴錢同坐一輛馬車,裴錢乘坐青色鳥雀托起的樓船,在天上飄了這么久,這會兒總算腳踏實地了,又到了陳平安的家鄉(xiāng),有些興奮不已,掀開車簾子,對外邊的景象很好奇。

    盧白象和隋右邊在車廂內(nèi)開始手談,共處一室的魏羨和朱斂,則一個閉眼打瞌睡,一個瞪眼翻舊書。

    陳平安通過范家管事的態(tài)度,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開始梳理頭緒,他陳平安肯定不是多重要的人物,離開老龍城的時候,只是一位剛剛在孫氏祖宅打破瓶頸后的四境武夫,認(rèn)識之人,不過是范二,早已分道揚鑣的孫嘉樹,灰塵藥鋪的鄭大風(fēng),在驪珠洞天結(jié)下死仇、卻沒有在老龍城碰面的苻南華,屈指可數(shù)。

    而當(dāng)時的老龍城,被鋪天蓋地的喜慶氛圍籠罩,因為苻氏要迎娶一位云林姜氏嫡女,準(zhǔn)確說來,是云林姜氏嫡女要下嫁苻家,聯(lián)姻對象,就是那個差點跟蔡金簡一起被陳平安捅死的少城主苻南華。

    “下嫁”這個說法,很有講究。便是富甲一洲的苻家,都沒有覺得不妥。

    富貴富貴,富未必貴,貴必然富使然,富不如貴多矣。因為后者意味著傳承有序,家底深厚,靠山只在那云遮霧繞的高處。

    當(dāng)然像桐葉洲玉圭宗姜氏,甚至是皚皚洲劉氏那么有錢,花錢比掙錢還難,則兩說。

    云林姜氏是最早遷徙到寶瓶洲的中土豪閥之一,府邸位于東南部大海之濱,府門面朝大海,闕門神道,一直入海三十余里,最終以一對巨大的天然礁石作為闕門,被譽為“囊括東海”,名動數(shù)洲。

    在儒家剛剛成為正統(tǒng)之際,禮圣一手制定了浩然天下的繁復(fù)禮儀規(guī)矩,姜氏祖上有過數(shù)位身份超然的“大祝”,在《大禮春官》中與大史、大宰皆為六大天官之一,主掌著天下所有帝王君主祁神降福的祝詞。

    當(dāng)時整座老龍城都在猜測那位姜氏嫡女的嫁妝,會不會是一件半仙兵。

    只不過對于陳平安而言,這種八竿子最多只打著一兩竿子的熱鬧,就只是跟鄭大風(fēng)、范二喝酒之余的談資而已,他既不是老龍城人氏,又不摻和這些一洲大勢,所以感觸不深。苻南華就算娶了身份尊貴的女子又能如何?哪怕這個修為境界不如他兄長苻東海、大姐苻春花的仇人,真僥幸當(dāng)了整座老龍城的城主……那陳平安還真就有點煩心了,這意味著極有可能牽連到范二,甚至是整個范家。

    只是萬般難事,可多思量多琢磨,卻不可過于憂慮驚懼,否則就只能是自亂陣腳。

    陳平安拎得清楚這點。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馬車尚未入城就緩緩?fù)O�,陳平安彎腰掀開簾子,馬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跳下了馬車,小跑著使勁揮手,還是那般陽光燦爛,微微松了口氣的陳平安下了馬車,高高抬起手掌,跟來者重重拍打了一下,正是范二,不再是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了,成了個英俊的年輕公子,可是走哪兒,范二身上仍是帶著獨有的陽光氣息,沒變。

    范二晃了晃手掌,笑呵呵道:“陳平安,感受到我這一掌的威力沒?說出來可能要嚇到你,我如今也是四境武夫了!不過沒關(guān)系,天底下四境武夫,你第一我第二,最好了!”

    也是四境武夫了?也?

    跟隨陳平安一起走下馬車的裴錢五人,都有些訝異。

    陳平安笑瞇瞇道:“厲害的厲害的�!�

    范二繞著陳平安轉(zhuǎn)了一圈,“怎么不穿草鞋啦,害我差點沒敢認(rèn)你�!�

    又伸手比劃了一下個子,范二有些喪氣,“比我高了好些啊�!�

    范二鬼鬼祟祟從袖子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錢袋,然后朝陳平安攤開一手,使勁眨眼睛。

    按照上次的約定,陳平安需要燒出一只瓷器送他當(dāng)禮物,丑些沒關(guān)系,只是陳平安親手做的就成,他范二好拿去跟朋友顯擺。

    陳平安趕緊讓范二藏好錢袋子,然后輕聲道:“你說答應(yīng)送你的瓷器?還沒做呢,到了老龍城里邊,我得先買好些燒瓷的工具,還得找合適的泥土,你以為很簡單?”

    “行吧,到了老龍城再說,細(xì)工出慢活,到時候我?guī)湍阏彝�。�?br />
    范二也不失望,偷偷藏好了那袋子自己的私房錢,全是世俗錢財?shù)慕鹪獙�,范家�?guī)矩還是嚴(yán)厲的,上上下下再寵溺他范二,可神仙錢那是一顆都不會有的,所以約好了請陳平安喝花酒,這小兩年里頭,范二沒少拍家族長輩們的馬屁,去年春節(jié),范二恨不得把只要是姓范的家族門戶,全部走門串戶了一遍,這才千辛萬苦攢下這份家底。

    范二突然道:“上車聊,去我那邊�!�

    陳平安點點頭,讓裴錢返回原先車廂,自己跟著范二上了車。

    兩人坐入車廂后,陳平安問道:“有麻煩?”

    唯有這輛馬車,才能隔絕某些窺探。

    范二點點頭:“你離開沒多久,老龍城就變天了�!�

    陳平安摘下酒葫蘆,遞給范二,“慢慢說,不急。”

    范二笑開了花,接過那只姜壺,晃了晃,“我就喝一小口啊,君子慎獨……哎呀,這酒好喝,跟我家桂花小釀不是一個味兒,各有千秋,剛才那一口只算一小口,再喝點再喝點……”

    陳平安盤腿而坐,笑望向這個同齡人。

    不管接下來會聽到什么壞消息。

    見到了范二還是那個范二,就是最好的好消息。

    范二喝了“三小口”養(yǎng)劍葫里的桐葉洲美酒,這才還給陳平安,緩緩道:“老龍城五大姓,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按照真正的實力,其實是符孫方侯丁,只是咱們范家一直依附苻家,苻家又是可以一打四的老龍城城主,加上苻家又有一艘桂花島,所以有些人喜歡把方侯丁中的某個姓氏摘掉,把范氏丟進去占個位置。孫家因為有元嬰老祖坐鎮(zhèn)祖宅,生意又做得口碑極好,所以沒誰會質(zhì)疑�!�

    陳平安點點頭。

    范二雙手撐在膝蓋上,將小兩年的老龍城內(nèi)幕與風(fēng)波,與陳平安娓娓道來。

    “老龍城五大姓也好,六大姓也罷,本來苻家沒想著一家獨大,大家就相安無事,摩擦?xí)�,只是在去年之前,不至于撕破臉皮�!?br />
    “城主苻畦本就是位元嬰地仙,還手握四件半仙兵,而且苻家很奇怪,金丹境就能夠駕馭這樣的仙家兵器,還有老祖躲在幕后�!�

    “孫氏家主孫嘉樹,不以修為見長,但僅是孫氏祖宅那邊就有一位元嬰祖宗,三位金丹供奉,其中一位剛剛續(xù)約百年金丹修士,在咱們老龍城,跟登龍臺旁邊結(jié)茅修行的苻家首席供奉楚陽,被視為最有希望躋身元嬰的大金丹修士。

    “方家雖然沒有元嬰,有兩位七境武道宗師,一位八境金丹劍修,在寶瓶洲南方的山下,無論是王朝還是江湖,根深蒂固,不容小覷。”

    “侯家就靠著那位家族庶子身份的書院賢人,才能在老龍城站穩(wěn)腳跟,本來是最弱勢的一個家族,可那位重來不返鄉(xiāng)祭祖的侯氏賢人,去年開春,突然成了觀湖書院的君子,侯家在去年的前半年,很是風(fēng)光了一陣子。侯家原本差點失去了那條走龍道的渡船路線,多了個君子后,方家已經(jīng)吃進肚子里的肉,都乖乖吐了出來,還補償了侯家許多。幾個侯家親手扶植起來的山上仙家門派,多是墻頭草�!�

    “丁家的情況跟侯家有些相似,都是靠一個‘外人’支撐門面,侯家是一個被家族傷透了心的君子,丁家是靠著一個當(dāng)初百般看不上眼的女子,竟然與桐葉宗攀扯上了些親家關(guān)系。而那個嫡傳弟子,或者說那個女子,也委實念舊情,與鐵了心不理睬家族的觀湖君子,大不相同。去年,那個男人竟然帶著妻子再次回到了老龍城,而且身邊有數(shù)位金丹修士擔(dān)任扈從�!�

    范二一伸手,“口渴了�!�

    陳平安將養(yǎng)劍葫拋給他,“葫蘆你就一直拿著吧,來來回回,你不煩我煩�!�

    范二也不客氣,抿了一小口酒水,繼續(xù)說道:“但是在這之后,發(fā)生了兩件事,使得咱們老龍城天翻復(fù)地了。一件你想得到,一件你絕對猜不到�!�

    陳平安笑道:“姜氏嫡女嫁給苻南華,是其中之一,這個我猜得到�!�

    范二點頭道:“那位女子帶來的嫁妝之大,超乎想象。她的教學(xué)嬤嬤,是一位傳說中的元嬰劍修,隨她一起算是進了苻家。除此之外,嫁妝里頭還有……”

    說到這里,范二嘆了口氣,又抿了口酒,“竟是一條從姜氏府邸一路從海底潛行到老龍城外的幼蛟,雖然才是金丹境修為,只是這等上古遺種,按照規(guī)矩,金丹可以當(dāng)元嬰用的�!�

    陳平安說道:“如此一來,苻家就有了徹徹底底一統(tǒng)老龍城的底蘊,最少氣勢有了�!�

    只是陳平安很快皺眉道:“可即便有了那位云林姜氏的嫁妝助陣,又有你們范家作為盟友,苻家想要一口吞掉整座老龍城,會不會代價太大了,孫侯方丁四大姓,肯定會被逼著抱團,一旦開戰(zhàn),金丹元嬰這些山上的地仙之戰(zhàn),且不說會毀掉老龍城多少地盤,苻家也會肉疼才對。”

    范二苦笑道:“于是在這種劍拔弩張卻又誰都沒有‘大義’出手的情況下,發(fā)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陳平安問道:“怎么說?”

    范二撓撓頭,“跟灰塵鋪子有關(guān),也跟鄭先生有關(guān),于是也就跟我們范家有關(guān)了。”

    陳平安靜待下文。

    范二這次仰頭狠狠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輕聲道:“你走后沒多久,鋪子里一位姑娘,給方家一位嫡系子孫糟蹋,死了�!�

    陳平安默不作聲。

    范二緩緩道:“聽聞消息后,我們范家管著祠堂族譜的一個長輩,趕緊親自去跟鄭先生說的情況,連同我爹在內(nèi),都在祠堂等著灰塵藥鋪帶回來的消息,當(dāng)時那個長輩回到祠堂的時候,神色輕松,說鄭先生好像沒有太當(dāng)回事。我爹便信了,可是我大娘那會兒就在私底下提醒過我爹,事情沒這么簡單,要我爹多上心,幫著鄭先生抽絲剝繭,看看是不是背后有人搗鬼,真要有人針對范家或是鄭先生,前者,必須早作謀劃,后者,不可袖手旁觀�?墒俏业辉敢庑☆}大做,說如今苻家之外的四大姓開始結(jié)盟,范家若是在這個時候出頭,很容易會被視為苻家的馬前卒,說不得就要引來四大姓氏的敵視,甚至直接當(dāng)個軟柿子捏,所以不可輕舉妄動。我去找我爹說了一次,然后就被禁足在祠堂整整一個月,床底下一直沒機會用上的那袋子泥土,我嘗過了,你真是騙人的,哪里能當(dāng)飯吃�!�

    陳平安見范二還要喝酒,就伸手搶過了酒葫蘆,“這都幾口酒了,借酒解愁就是句屁話,別信�!�

    范二點點頭,伸手揉了揉臉頰,“我?guī)状蜗胍蹬艹鲮籼�,都給攔了回去,等一個月后,聽說灰塵鋪子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如何能信,我就親自跑了一趟鋪子,鄭先生當(dāng)時就坐在門口上抽著旱煙,見著了我還笑嘻嘻打招呼,我那時候也是傻,與鄭先生扯東扯西后,見鄭先生好像真沒有將那件‘小事’放在心上,我離開的時候,其實是有些生氣的�!�

    范二慘然道:“我知道很多人眼中,就算是我那個很敬重的爹,在他眼中,那就是一件小事,千真萬確的小事,老龍城嘛,有什么是銀子無法解決的事情?甚至所有人給出的理由,我都挑不出半點毛病,可是我心底,就沒覺得那是一件小事啊�!�

    陳平安說道:“范二,你是對的,那本來就不是一件小事。”

    范二憋了這么久,終于有個人親口對他說,那不是一件小事。

    這個曾經(jīng)在灰塵藥鋪里、眼神清澈得讓陳平安都羨慕的年輕人,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對陳平安擠出一個笑臉。

    陳平安取回了酒葫蘆,卻沒有喝酒,事實上在登上天闕峰渡船后,就喝得極少了,只有偶爾會跟魏羨盧白象小酌幾杯。

    他問道:“后來呢?”

    范二笑容多了些,“后來鄭先生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有這樣一個傳道人,是我范二這輩子最大的榮幸!”

    范二隨即有些黯然,“只是在鄭先生對方家發(fā)難之后,我就被拘束在家族內(nèi),一步不得離開大門。只能通過斷斷續(xù)續(xù)的消息,來了解鄭先生的所作所為�!�

    范二眼神再次明亮起來,“聽人說,鄭先生了解了事情的原原本本之后,去年立夏那一天,大白天!去到了方家府邸門前,一拳打爛了大門,徑直而入,只說了一句‘金丹之下滾遠(yuǎn)點’,方家起先勃然大怒,兩位龍門境供奉修士率先露面,被鄭先生兩拳撂倒,昏死過去。隨后一位剛好駐守府邸的七境武夫,大踏步走出,說要領(lǐng)教一二,鄭先生一拳撂倒,當(dāng)場打死!在那之后,那個罪魁禍?zhǔn)妆环郊以捠氯藥Я顺鰜�,說只要留他一條性命,其余任憑鄭先生處置,斷手?jǐn)嗄_,方家絕不阻攔,當(dāng)時方家話事人身邊還有那位金丹老劍修,正是方家的定海神針。我那鄭先生,看也不看那方家話事人和那個小王八蛋,只是對金丹劍修夠了勾手指,最后……還是一拳將其撂倒!”

    范二一伸手,“酒來!”

    說得豪氣。

    陳平安只得遞過去酒葫蘆。

    范二大口喝酒,“方家可沒有元嬰大佬,那金丹老劍修不愿認(rèn)輸,又祭出了本命飛劍,竟是直接給鄭先生打碎了!可奇怪的是,鄭先生沒有當(dāng)場殺了那個小王八蛋,撂下了一句話就走了,然后直接去了苻家,點名要那苻東海出來挨他一拳。直到那一刻,老龍城才明白,是苻畦長子苻東海精心安排的這場意外。苻東海比那真正為惡的王八蛋,自然更該死,可膽氣,比姓方的確實要大上許多。真讓人開了大門,出去挨了鄭先生一拳,只可惜靠著一塊祖?zhèn)鞯睦淆埐加昱澹W×诵悦�,給一位陌生臉孔的老嬤嬤救了回去�!�

    陳平安點頭道:“應(yīng)該是那位云林姜氏的教習(xí)嬤嬤�!�

    苻東海此舉,一箭雙雕,既可以離間鄭大風(fēng)和范家的關(guān)系,又有希望將范氏推出去,逼著范家與抱團結(jié)盟的四大姓氏率先開戰(zhàn)。

    只是苻東海大概如何都沒有想到,鄭大風(fēng)身邊有一尊出自驪珠洞天楊老頭“小廟”的趙姓陰神,精通攝魂拷魄、隱匿潛伏等諸多秘事,會順藤摸瓜,找出了他這個隱藏極好的幕后主使。

    范二有些感傷,不再喝酒,只是捧著酒葫蘆,輕聲道:“當(dāng)時苻家正是在老龍城最如日中天的時候,先是家主苻畦從別洲購買新添了一件半仙兵,又有云林姜氏嫡女嫁入家族,哪怕苻家不要面子,愿意息事寧人,可姜氏怎么可能讓嫡女剛剛出嫁,就淪為一洲笑談?所以那位元嬰老嫗就出現(xiàn)了,硬生生救下了半死不活的苻東海,只是沒有親自出手,只跟鄭先生說有本事就打完了苻家男人,再來跟她交手�!�

    范二背靠車壁,雙手抱住后腦勺,“事后聽我爹說,那姜氏老嫗的元嬰境界,很圓滿,距離上五境恐怕只差些許,極有可能手持一件半仙兵的城主苻畦,都只能與她斗個旗鼓相當(dāng)�!�

    他望向陳平安,“我一開始總以為鄭先生是七境武夫,可能性更大,后來覺得說不定是八境武夫,只是那一戰(zhàn)后,才知道是九境止境大宗師。苻家很快就請出了登龍臺的楚陽,就是那個被譽為老龍城金丹第一人的修士,比那方家的金丹老劍修還要善于廝殺,據(jù)說苻家門外,鄭先生終于不再是一拳撂倒對手�!�

    范二伸出一只手,豎起三根手指,“一拳打退楚陽,兩拳重傷了楚陽,不曾想楚陽竟然因禍得福,順利躋身了元嬰境,可還是被鄭先生第三拳撂倒!”

    陳平安喝了口酒。

    范二突然眼眶有些濕潤,“我們范家當(dāng)晚就吵翻了天,許多家里長輩翻來覆去,都說‘事已至此’四個字,我爹就算心里頭后悔,仍是覺得到了這般田地,再去跟鄭先生賠禮道歉,已經(jīng)于事無補,在祠堂那邊,紛紛勸說我爹不如干脆就鐵了心依附苻家,既然苻家如此勢大,那就順?biāo)浦�,只要打散了其余四大姓氏的結(jié)盟,范家即便元氣大傷,可無需百年休養(yǎng)生息,老龍城第二大姓,就是囊中之物了。大娘,和我親娘,還有我姐范峻茂,都沒資格進入祠堂,不管我范二說什么,沒用,看我叨叨不休,我爹大概是氣急眼了,就問我到底誰是這個家的家主,我能說什么?”

    陳平安問道:“最后你們范氏祠堂得出的結(jié)論是什么?狠下心,舍了自尋死路的鄭大風(fēng)不管,投靠陰了你們一把的苻家,向四大姓氏發(fā)難?”

    范二眼神茫然,“本該如此的,可是后來突然又變卦了,我爹說傳話給所有人,說是再議。沒有人知道其中緣由,我去問大娘和娘親,都說不清楚我爹的想法�!�

    范二繼續(xù)道:“三拳打敗了楚陽后,后者就返回登龍臺養(yǎng)傷,沒有對鄭先生糾纏不休,可是苻家眾目睽睽之下,丟了這么大一個面子,豈能罷休,于是苻東海和首席供奉楚陽之后,走出了第三人,手持一件苻家祖?zhèn)靼胂杀脑獘肜献孳迵P,因為發(fā)生在苻家門口,又有半仙兵現(xiàn)世,苻家練氣士聯(lián)手遮蔽了戰(zhàn)場,只知道鄭先生走出來的時候,滿身血污,他獨自行走在大街上,抬起手臂,朝背后苻家豎起了一根小拇指�!�

    范二輕聲道:“就在那一天,孫家背信棄義,竟然臨陣倒戈,投靠了苻家。不成氣候的方家,聯(lián)絡(luò)侯家,選擇推舉丁家為主,而丁家的主心骨,明顯是那位來歷通天的桐葉宗嫡系子弟。事實上,很快桐葉宗就來了一艘渡船靠岸,人不多,下船的就兩個�?墒窃谀侵�,以丁家為首的三姓結(jié)盟,反而比孫家在的時候還要胸有成竹�!�

    桐葉宗。

    桐葉洲的山上第一家。

    與姜尚真所在的玉圭宗,一北一南位于桐葉洲兩端,而桐葉宗明顯要更勝一籌。

    按照姜尚真的說法,當(dāng)初三人阻截追殺扶乩宗大妖,如果不是左右那一劍,肯定是桐葉宗某位祖師之一,憑借鎮(zhèn)山之寶取走大妖性命。

    陳平安對于老龍城的云詭波譎,心中大致有個脈絡(luò)了。

    鄭大風(fēng)那一記誰都沒想到的“無理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極大加快了老龍城的形勢變化。

    使得各大姓氏,說得好聽一點,叫浮出水面,說得難聽,就是原形畢露。

    鄭大風(fēng),滿城皆敵。

    就為了一個藥鋪打雜的少女。

    陳平安最后喝了一口酒。

    范二苦笑道:“苻家當(dāng)然不會就此罷休,家主苻畦親自出馬,跟鄭先生有了一場半年之約,就在今年初冬,雙方在登龍臺那邊交手。只是就在大戰(zhàn)之前,那位在丁家深居簡出的桐葉宗子弟,親自去了趟灰塵藥鋪,內(nèi)幕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管初衷是拉攏還是威脅,總之鄭先生與人又大打出手了一場,就在灰塵藥鋪外邊的街道上。有人說是鄭先生以一敵三,有人說是捉對廝殺,總之又受了重傷,于是苻畦放出話給灰塵藥鋪,大戰(zhàn)延后到年末,登龍臺公平一戰(zhàn),直到分出生死!沒幾天了啊……”

    范二抱膝而坐,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邊,即將進入老龍城外城大門。

    陳平安別好養(yǎng)劍葫,對范二說道:“大致情況,我知道了,放我們下來。這會兒,我去你們范家很不合適�!�

    范二惱羞成怒,就要拒絕,陳平安笑道:“別犯傻啊,吃泥土充饑這種傻事,做一次就差不多了。朋友沒你這么當(dāng)?shù)�,落個你不孝我不義的,沒勁�!�

    陳平安伸出手掌,輕輕拍了拍胸口,“范二還是不是鄭大風(fēng)的徒弟,在這里擺著呢。范二是不是陳平安的朋友,也在這里。”

    不等范二說什么,陳平安已經(jīng)起身彎腰去掀起簾子,“停車�!�

    范二剛要跟著起身,陳平安已經(jīng)彎腰走出,放下簾子前笑道:“千萬別送啊,像是給我送行一樣,我就是去灰塵藥鋪那邊坐會兒,不是你想的那樣。天底下這么亂,處處都有不平事,我陳平安可管不過來。就是想著見一面鄭大風(fēng),你嘴里那個口口聲聲‘一拳撂倒’的鄭先生�!�

    范二瞪眼道:“別忘了那瓷器,還有約好了要一起去正兒八經(jīng)喝花酒的……”

    陳平安已經(jīng)跳下馬車。

    范二躺在車廂里發(fā)著呆。

    喝了酒,見了最好的朋友,可范二心里還是覺得不痛快。

    陳平安下了車,裴錢和四人也只好跟著離開車廂。

    目送范家車隊率先入城后,裴錢小心翼翼問道:“咋了,那家伙舍不得花錢,不樂意給咱們免費吃住的地兒?看著不像是這種人啊。”

    陳平安笑道:“瞎說什么呢,我們先去找另外一個人�!�

    交錢過了外城門,想進內(nèi)城還是需要交錢。

    這筆錢,灰塵藥鋪怎么都該幫著出吧?

    陳平安知道去往灰塵藥鋪的路線,記性又好,只是老龍城實在太大,等到陳平安走到灰塵藥鋪的巷子和街道拐角處,已經(jīng)是臨近黃昏。

    帶著身后五人進了那條小巷,就看到了一個邋遢漢子坐在店鋪門口的小板凳上,學(xué)他師父抽著旱煙呢。

    鄭大風(fēng)嗆了一口,一陣咳嗽,嘖嘖笑道:“稀客稀客�!�

    陳平安看著還是吊兒郎當(dāng)?shù)臐h子,也沒說什么,瞥了眼空蕩蕩再無鶯聲燕語的鋪子,陳平安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問道:“藥鋪招不招人?”

    鄭大風(fēng)沒好氣道:“沒錢雇人了�!�

    陳平安自顧自說道:“借我四十顆谷雨錢,我就當(dāng)你藥鋪的伙計。是借我,不是送�!�

    鄭大風(fēng)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盯著陳平安,“咋的,漲了境界,換了身行頭,就能把谷雨錢當(dāng)銅錢使喚了?滾滾滾,老子沒心情陪你說笑話�!�

    鄭大風(fēng)突然抬起頭,望向背負(fù)癡心劍的隋右邊,正色道:“不過這位姑娘若是愿意留在咱們鋪子,另當(dāng)別論,管吃管喝管住,至于每月薪水,先欠著!”

    隋右邊站在巷子中,對于這個邋遢漢子的搭訕,她無動于衷,臉上連細(xì)微情緒變化都欠奉。

    陳平安對裴錢一揮手,指了指鋪子里頭,“就住這兒了,放行李去,自己挑屋子�!�

    手持行山杖的裴錢歡呼一聲,先從袖中拿出她那張最喜歡的寶塔鎮(zhèn)妖符,貼在自己額頭,一溜煙跑進鋪子,先前在老龍城走得她累死,老早就想要拿出這張符?給自己“增加內(nèi)功”了,這會兒終于得償所愿。

    魏羨四人一言不發(fā)地陸續(xù)跨過門檻。

    鄭大風(fēng)無奈道:“我的陳大爺唉,你是真不知道老龍城這會兒的光景,還是覺得自己有了些本事,來我這破爛鋪子逞英雄?”

    陳平安笑呵呵道:“你猜?”

    鄭大風(fēng)像是頭回認(rèn)識陳平安,瞧了半天,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吞云吐霧,含糊不清道:“行吧,愿意住就住下,老頭子在你身上押了不少,應(yīng)該不會讓你這么早死翹翹,大不了讓趙老哥盯著你就是了。登龍臺那邊,反正老趙也插不上手�!�

    一尊陰神出現(xiàn)在巷弄陰暗處,對陳平安說道:“別摻和,我和鄭大風(fēng)都有可能死在登龍臺那邊。”

    陳平安沒有立即給出答案,望向鄭大風(fēng)的側(cè)臉,問道:“怎么回事?”

    鄭大風(fēng)抽著旱煙,吧唧嘴,“別把我想得多好,是關(guān)系了大道,不得不出手罷了。當(dāng)初我死活破不開九境瓶頸,你這個狗屁護道人,其實只有后邊的一半功勞,先前那一半,是有個小姑娘的一本書,里頭有《精誠篇》,我從她手上偷了過來,給她發(fā)現(xiàn)了,就只好說是暫借,后來給我不小心震碎了,等終于破境了,就想著重新買一本,四十好幾文錢,當(dāng)時心疼,拖了幾天,然后就沒機會還了。”

    鄭大風(fēng)臉色晦暗,被煙霧籠罩,“當(dāng)初不過是欠你陳平安五文錢,如今欠了小姑娘那么多錢,你覺得我坐得��?總得做點什么吧。再說了,不是我,她再過個兩三年,怎么都可以找個人嫁了,日子窮些,總好過窮日子都沒得過。好死不如賴活著,我鄭大風(fēng)自己就一直這么做的,何況她也算不得‘好死’。老趙好不容易幫著她聚了魂,傻丫頭也沒說啥,就是求我?guī)椭疹櫵锖偷艿�,哭著說不怪我呢。”

    趙姓陰神淡然道:“是說她喜歡你,說這輩子臟了身子,不敢想了,下輩子還有沒有機會遇見你鄭大風(fēng),還要喜歡你,只是膽子要大一些�!�

    鄭大風(fēng)驀然抬頭。

    一股雄渾無匹的罡氣充斥著整條巷子。

    鄭大風(fēng)沉聲道:“滾!”

    陰神不以為意,緩緩消逝。

    “接著。”

    陳平安拋給鄭大風(fēng)一只瓷瓶。

    只是鄭大風(fēng)任由瓷瓶在身前劃過,滾落在地。

    陳平安起身去撿起那瓶坐忘丹,站在鄭大風(fēng)身前,伸手遞給他,“桐葉洲元嬰地仙拿來養(yǎng)神的丹藥,有六顆,你鄭大風(fēng)能吃幾顆就吃幾顆,死在登龍臺上,我回頭跟楊老頭要錢去,沒死,就是你欠我的。”

    鄭大風(fēng)抬起頭,皺眉道:“陳平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這跟你有屁的關(guān)系?”

    陳平安始終彎腰遞著那只瓷瓶,“你覺得我這么泥瓶巷的泥腿子,這么辛辛苦苦練拳又練劍,吃了不少苦頭吧,以前是為了吊命,這會兒你都說了,我這會兒已經(jīng)人模狗樣了,你覺得我圖什么?”

    鄭大風(fēng)淡然道:“我他娘的知道你圖什么?我鄭大風(fēng)上次在藥鋪早跟你說了,從來跟你陳平安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這件事,是跟我無關(guān),可我也有理由留在這里�!�

    陳平安還是那個姿勢,問道:“想聽文縐縐一點的,還是泥腿子一點的?”

    鄭大風(fēng)不搭理他。

    陳平安自顧自說道:“人生在世,何以解憂?唯有酒和錢。人間小不平,花錢買酒可以消之。人間大不平,我還有一劍與一拳�!�

    陳平安咧嘴一笑,“這些是書上學(xué)來的,按照我陳平安這個泥腿子的說法,就是老子已經(jīng)這么不爽了,那就干死他們��!不然老子練劍練拳好玩��?!”

    txthtml

    第三百六十二章

    希望別人的肩頭

    (萬字章節(jié))

    鄭大風(fēng)愣了半天,大概是怎么都沒有把眼前這個年輕人,跟當(dāng)年陪自己蹲在樹墩子旁的黑炭少年,印象重疊在一起,最后抹了把臉,冒出一句,“說話就說話,你噴我一臉唾沫星子做什么?”

    可鄭大風(fēng)到底還是接過了那瓶坐忘丹,如果陳平安沒有吹牛不打草稿,那么兩顆足矣,能夠壓下傷勢,至于祛除病根子,依舊很難,已經(jīng)不是多吃幾顆靈丹妙藥的事情了。

    裴錢早就在門檻那邊探頭探腦,提起手中的行山杖,氣壞了,“你這人,怎么不分好歹呢,再這么說,小心我生氣了啊……”

    鄭大風(fēng)收起了瓷瓶,轉(zhuǎn)頭笑嘻嘻道:“嚇?biāo)牢伊�,這位風(fēng)華絕代的小女俠,何方人氏啊?”

    裴錢咳嗽一聲,立定站好,以行山杖重重拄地,“聽好了,我叫裴錢,是一位落難民間的公主殿下,陳平安是我……師父!我是咱們這一派的開山大弟子!”

    是她爹這種挨揍的話,裴錢在陳平安面前從來不說。

    鄭大風(fēng)咽了口唾沫,轉(zhuǎn)頭望向陳平安,大概是想問你陳平安這種木頭疙瘩,上哪兒找來這么個丫頭片子?

    陳平安說道:“進屋子談?wù)隆!?br />
    鄭大風(fēng)疑惑道:“不是談完了嗎?”

    陳平安氣笑道:“我愿意插手此事,又不是一心找死?對手陣營有哪些勢力,各自擁有幾名金丹、元嬰地仙?哪些勢力是坐山觀虎斗,哪些地仙會下場廝殺,各自身后會不會有伺機而動的上五境修士,我不得了解一下?老龍城的堪輿形勢,以及登龍臺附近的路線,我不得知道一點?你跟苻家、方家和丁家的三次交手,我難道不要聽一聽?”

    鄭大風(fēng)一陣頭疼,掏出瓷瓶,“拿回去拿回去,咱們真不是一條道上的,尿不到一壺里去!”

    陳平安沒理鄭大風(fēng),徑直跨過門檻。

    趙姓陰神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鋪子里邊,微笑道:“我可以與你詳細(xì)說清楚�!�

    鄭大風(fēng)哀嘆一聲,習(xí)慣性掏了掏褲襠,拎著板凳返回藥鋪,跟著陳平安一起回了后院,在鄭大風(fēng)正屋里邊,陳平安和趙姓陰神相對而坐,裴錢沒敢去那坐北朝南的主位放下屁股,坐在了背對屋門的長凳上,主位還是留給了鄭大風(fēng)。陳平安還讓魏羨盧白象四人各自拎了椅凳,坐在這座正屋內(nèi)旁聽。

    鄭大風(fēng)落座前,總算還有點主人家的派頭,抓了一大把瓜子在小菜碟里,放在了裴錢身前,她瞥了眼陳平安,跟鄭大風(fēng)不情不愿地道了聲謝。

    然后鄭大風(fēng)給自己拿了兩大碟鹽水花生和醬牛肉干。

    裴錢看了看自己小碟里的瓜子,再看了看對面鄭大風(fēng)的,竟然就連碟子都比她大啊,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裴錢豎起大拇指,“你這待客之道,我服氣!”

    鄭大風(fēng)伸手虛壓了兩下,“記在心里,別掛在嘴上�!�

    裴錢盤腿坐在凳子上,狠狠嗑著瓜子。

    陳平安摘下養(yǎng)劍葫在桌上,問道:“能不能喝一點兒?”

    鄭大風(fēng)剝了顆鹽水花生,搖頭道:“滴酒不沾,最近喝不了。”

    趙姓陰神緩緩道:“六天后,節(jié)氣大寒,在苻家的那座登龍臺,鄭大風(fēng)會跟苻畦有一場不死不休的大戰(zhàn),也就是說最后能夠活著走下來的人,只有一個。如果鄭大風(fēng)死了,倒也簡單了,我們上去幫著收尸就行,沒什么危險,苻家既然打殺了一位九境武夫,面子掙夠了,樂得大度些,不會再跟一座灰塵鋪子過意不去。”

    看陳平安望向自己,陰神苦笑道:“自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鄭大風(fēng)死在登龍臺上,他死了,我就連陰神都當(dāng)不成,何談庇蔭子孫。所以哪怕登龍臺到時候布滿術(shù)法禁制,我仍有法子闖入其中,不過一旦如此作為,無非是讓鄭大風(fēng)晚死片刻,到時候你陳平安一旦選擇執(zhí)意出手相助,就會是一場大亂戰(zhàn),不說金丹元嬰,恐怕只要是個中五境修士,除了范家,老龍城五大姓氏都會來踩上一腳。”

    陳平安點頭道:“這是最糟糕的結(jié)果,我已經(jīng)知道了,再說說最好的情況�!�

    陰神心中略有訝異,這趟倒懸山往返之行,陳平安似乎變了許多。只是陰神本就形象縹緲,面容模糊,繼續(xù)說道:“鄭大風(fēng)三拳打倒老龍城第一金丹修士楚陽后,與手持一件半仙兵的苻家元嬰老祖,大戰(zhàn)了一場,苻家經(jīng)營老龍城這么久,府邸那塊,早已被打造成類似書院、道觀的小洞天福地,所以那場架,打得不輕松�!�

    鄭大風(fēng)嗤笑道:“示敵以弱,我要干倒的,從一開始就是老龍城城主苻畦,如果不是我故意壓著境界,那個拿把破鐵槍瞎晃悠的老家伙,早給我撂倒,往他老臉上吐口水了。”

    陳平安不太相信鄭大風(fēng)的言辭,陰神笑著點頭道:“鄭大風(fēng)說得不算太扯,他那會兒,確實是不愿意過早暴露真實境界。”

    陳平安心中了然,這符合鄭大風(fēng)的性格脾氣。

    換成李槐他爹,李二,可能就不會這般藏掖。

    事實上在當(dāng)年的驪珠洞天,除了齊先生和楊老頭,以及李寶瓶的哥哥李希圣,恐怕這條老光棍看門人,才是那個學(xué)問最大的人物。懂的越多,所求越高,一身拳意反而不如李二純粹,畢竟欲多則心窄。所以鄭大風(fēng)當(dāng)初的破鏡,才如此艱辛。以至于需要陳平安和那《精誠篇》,來當(dāng)他的傳道人。

    陳平安問道:“那就是丁家的女婿,那個帶著媳婦回娘家的桐葉宗嫡傳弟子,害得鄭大風(fēng)受傷這么重?為何會談崩,以至于大打出手?”

    鄭大風(fēng)臉色陰沉,只是撕了一塊醬牛肉丟進嘴里。

    趙姓陰神笑道:“好家伙,來頭還真不小,一到灰塵藥鋪就開門見山說了一大通,大致意思就兩點,一個他叫杜儼,是桐葉宗那位中興老祖的嫡長孫,再一個他杜儼當(dāng)年在老龍城遮掩身份四處晃蕩,那個姓方年輕人的祖輩,當(dāng)年是他屁股后頭的小跟班,到了年輕人這一輩,是獨苗,所以希望鄭大風(fēng)賣他一個面子,別讓人家斷了香火。只要鄭大風(fēng)點頭答應(yīng),他許諾桐葉宗會站在灰塵藥鋪這邊。”

    陰神瞥了眼一直偷瞄那只養(yǎng)劍葫的鄭大風(fēng),冷笑道:“九境武夫,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明知道杜儼身邊站著個玉璞境修士,還不當(dāng)回事,還敢笑話人家上五境修士,竟然樂意給人當(dāng)狗亂吠,鄭大風(fēng),現(xiàn)在如何,想不想喝酒��?想喝就喝嘛,反正你是天下無敵,一個十境元嬰巔峰、外加最少一把仙兵、再又有登龍臺地利的苻畦而已,還不是照樣給咱們鄭大爺一拳撂倒的事情?”

    鄭大風(fēng)翻了個白眼,一只腳踩在長凳上,勾著肩膀,渾然沒當(dāng)回事,就是喝不了酒,確實有些難熬。關(guān)鍵是陳平安這小子不厚道,自己明明說了滴酒不沾,你陳平安也不喝酒,那就拿回去老老實實別在腰間啊,你還揭開葫蘆的酒塞算哪門子事?

    陳平安點了點頭,好奇問道:“范二只跟我說鄭大風(fēng)之前去方家,撂了句話給那個年輕人,是什么?”

    鄭大風(fēng)丟了手中花生殼在地上,眼神淡漠,“要那家伙生不如死。老趙會些邪門歪道的禁忌手段,到時候那小子有得享福了�!�

    直到這一刻,陳平安才轉(zhuǎn)頭,對身后魏羨四人笑道:“忘了介紹,這家伙叫鄭大風(fēng),是我老鄉(xiāng),九境武夫�?创箝T的,不過那會兒,我跟他做過幾文錢的生意,我還是念他情的。”

    鄭大風(fēng)笑著向四人抱拳,“九境而已,見笑見笑�!�

    陳平安繼續(xù)道:“我那把飛劍十五,原先主人就是他的師父。他師父在這幾十年里頭,好像就收了兩個徒弟,鄭大風(fēng)九境,他師兄順順當(dāng)當(dāng)一路進的十境,就跟咱們吃飯喝水沒兩樣�!�

    裴錢眼睛一亮,這路數(shù)適合自己哇!吃飯喝水就上了那啥武道十境,自己每天還讀書抄書呢,要是再偷偷喝個酒,還了得?!

    鄭大風(fēng)伸手抹了把臉,悶悶道:“你大爺啊……”

    屋內(nèi)畫卷四人,心境各異。

    趙姓陰神刺了幾句鄭大風(fēng)后,繼續(xù)說道:“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鄭大風(fēng)勝了占盡天時地利的苻畦,接下來就看我們?nèi)绾螏е嵈箫L(fēng),一起活著走到這里,從城外登龍臺,回到內(nèi)城這座灰塵藥鋪!懸,得看天意嘍。不過回頭來看,云林姜氏的存在,既是最大的危險,而云林姜氏祖上數(shù)位‘大�!e攢下來的豪閥臉面,也算是我們的一線生機所在。畢竟在場面上,若是鄭大風(fēng)僥幸活著走下登龍臺,沒誰敢畫蛇添足,為云林姜氏或是苻家強出頭,連苻家都不敢明著毀約。至于私底下,也就是登龍臺到鋪子之間的這條路上……”

    趙姓陰神說到這里,莫名其妙問道:“那個人真不愿意出手?”

    畢竟那個人,是他和鄭大風(fēng)離開驪珠洞天入駐老龍城,最大的原因。

    鄭大風(fēng)撇撇嘴,“范家那家伙在我出手前就挑明了,最多讓范家不坑我,再就是使得苻家沒辦法駕馭老龍城上邊的云海,其他的,我鄭大風(fēng)愿意找死,她就親眼看著我死好了。”

    那位綠袍年輕女子的話語,鄭大風(fēng)略有改動,那個之前來鋪子喝著酒就躋身了元嬰境的范峻茂,那個一劍丟擲出云海、直接毀掉玉圭宗姜氏元嬰供奉一件上品法袍的范氏女子,對鄭大風(fēng)說的完整言語,是“過再多年,還是這副做不成大事的爛泥德行,那我就再看你給人釘死一次好了”。

    鄭大風(fēng)當(dāng)然不會原封不動說給陳平安聽,太晦氣,也太丟人現(xiàn)眼。

    事實上這番話,趙姓陰神當(dāng)初都沒辦法聽到。范峻茂的境界攀升,到如今的那個元嬰境界,都透著極大古怪。

    整個老龍城,恐怕除了城主苻畦之外,所有人打破腦袋都想不出為何苻家會逆勢而行,為何最后沒有直接乖乖依附苻家?

    在范家,有人說話比范二他爹更管用,甚至比范氏祠堂所有人嗓門加在一起,都要大。不是什么隱世不出的元嬰老祖宗,元嬰倒是元嬰境,祖宗就算不上了,是范二同父異母的姐姐,那個名聲不顯的大家閨秀范峻茂,只是她卻沒有站在鄭大風(fēng)這邊,坦言此次只看戲,不趟渾水,由著鄭大風(fēng)慷慨赴死。

    鄭大風(fēng)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趙姓陰神隨后詳細(xì)介紹了范家之外,老龍城五大姓氏的金丹、元嬰地仙,以及各自的大致神通法寶。

    比起范二當(dāng)初在車廂上所說,只是略多出三人而已,而且沒有從石頭縫里隨便蹦出個元嬰,算是個不小的好消息。

    陰神笑道:“老龍城和登龍臺堪輿圖我今晚就可以找來�!�

    陳平安當(dāng)然不會拒絕。

    陰神瞥了眼鄭大風(fēng),竟是破天荒爆了粗口,“娘希匹,換成保護陳平安多好!就算有大戰(zhàn),也不需要事事我來擦屁股,一場死戰(zhàn)那也打得教人心里頭舒坦,哪里需要如此想著法子縫縫補補,提心吊膽?!”

    鄭大風(fēng)斜眼道:“哎呦,陪著老子每天曬太陽的舒坦光景,給忘啦?”

    陰神冷哼一聲。

    陳平安又問了一遍,“有沒有玉璞境大修士躲在幕后,有的話,是幾個?”

    鄭大風(fēng)笑道:“咱們寶瓶洲,玉璞境很多嗎?我給你掰手指算一算?”

    鄭大風(fēng)開始翹起一根根手指頭,“咱們驪珠洞天,阮邛算一個,大驪宋氏牛氣吧,如今吞并了寶瓶洲將近半壁江山,一樣恨不得把那鐵匠當(dāng)菩薩供奉起來,對吧?大隋高氏老祖宗,喜歡當(dāng)個說書先生,算一個,對上我?guī)熜掷疃�,都沒敢下場跟李二對一拳。風(fēng)雪廟有個魏晉,那是千年一出的劍修天才。真武山肯定有一個,只是從來不愿意露頭。神誥宗宗主,剛剛躋身仙人境,才得了個天君頭銜,觀湖書院山主,則未必是上五境。你數(shù)一數(shù),一洲之內(nèi),這才幾個玉璞境?當(dāng)然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還有南婆娑洲的劍仙曹曦,墨家游俠許弱,這些不算,歸根結(jié)底,就不算咱們寶瓶洲修士�!�

    陳平安笑道:“天君謝實和劍仙曹曦怎么就不算了,這兩位就是咱們驪珠洞天走出去的,好不好,只不過墻里開花墻外香罷了,在別洲闖蕩出來的修為和名頭,根子還是咱們老鄉(xiāng),尤其是那個曹曦,祖宅跟我一條巷子,上次我還在泥瓶巷跟這位老劍仙碰了頭,曹曦為人不太厚道,在我家門神上動了手腳,不過被李寶瓶她大哥看出了端倪,隨手破掉了�!�

    鄭大風(fēng)沒得反駁,只好手撕牛肉干,狠狠嚼著。

    畫卷四人。

    從頭到尾,盡量讓自己神色自若的他們,已經(jīng)快要繃不住臉色了。

    陳平安的“家鄉(xiāng)”,是不是太邪乎了點?

    看門的,是個九境武夫?然后有個十境武夫的師兄?那什么泥瓶巷就有個名叫曹曦的劍仙,稍遠(yuǎn),是位道家天君的“龍興之地”?

    鄭大風(fēng)想要找回場子,道:“可是寶瓶洲才幾個十境武夫?就兩個,李二,宋長鏡,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吧?教你拳法的那個,總不會也是十境吧?”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道:“待在我家的這位,應(yīng)該也是十境�!�

    鄭大風(fēng)揉了把臉,“老子當(dāng)初差點也直接從八境巔峰直奔十境去了,好不好!”

    陳平安笑問道:“那你這會兒再跑幾步給我來個十境看看,豈不是就萬事大吉了?我都不用去登龍臺,待在灰塵藥鋪,給鄭大風(fēng)你做一大桌子慶功宴的飯菜,如何?”

    鄭大風(fēng)吃癟。

    躋身十境若是簡單,李二為何要離開驪珠洞天。

    純粹武夫的九十之別,與劍修的十二十三之差,有些相似。

    至于傳說中的武道十一境,與劍修十四境,想一想就行了。

    這兩個門檻,比起尋常練氣士的五六、十和十一這兩條鴻溝天塹,更加難以想象。

    自認(rèn)已經(jīng)心比天高的鄭大風(fēng),都不敢奢望那虛無縹緲的武神境。

    斷頭路,何謂斷頭?

    跟著楊老頭這位驪珠洞天歷任圣人都要先拜山頭的“神君”這么多年,鄭大風(fēng)知道一些內(nèi)幕。

    趙姓陰神心情大為舒暢,果然還是需要陳平安這個傳道人,才能讓鄭大風(fēng)難受。

    陳平安望向?qū)γ婺亲痍幧�,問道:“按照前輩的說法,這座灰塵藥鋪有玄機?”

    陰神笑道:“當(dāng)然,神君讓我選擇此地作為落腳地,并非是鄭大風(fēng)隨便跟范家討要的尋常地方,一旦開啟陣法,我在此地,可以發(fā)揮出玉璞境的修為。”

    鄭大風(fēng)嘆氣道:“那也是以折損陰德作為代價提升境界的下乘手段,撐不了太久�!�

    陰神臉色如常,“真當(dāng)我隨你走這趟老龍城,就是每天陪著你曬太陽看月亮,等著哪位仙子御風(fēng)從你頭頂掠過?只要撐過了一個月,形勢興許就有變化了�!�

    “明白了。”

    陳平安笑道:“那現(xiàn)在開始算一算我們這邊的實力。”

    鄭大風(fēng)吃著鹽水花生,“你說有哪些?不都在這間屋子里頭了?”

    裴錢指了指自己,開心笑道:“我也算?可我距離練成絕世劍術(shù)還差一個‘明天’哩�!�

    黑炭似的小丫頭,難得還有些難為情。

    鄭大風(fēng)一本正經(jīng),“裴小女俠,你其實才是我們的頂梁柱,主心骨,不可妄自菲��!”

    裴錢笑納了,伸手推了推空碟子,“再來些瓜子。”

    鄭大風(fēng)還真起身去偏房抓了一大把瓜子,丟裴錢身前的小碟子里,碟子不大的緣故,就顯得那把瓜子分量十足,極有誠意。

    裴錢看這家伙,就稍稍順眼了些。

    陳平安終于喝上了第一口酒,放下養(yǎng)劍葫后,飛劍十五掠出,然后陳平安又取出鄭大風(fēng)贈送的那塊咫尺物玉牌,微笑道:“老龍城不是很多人覺得有錢就了不起嗎?我如今錢沒幾個了,可我多少還是攢下些家當(dāng)?shù)�。我身上這件法袍,名為金醴,是上古仙人遺物,鄭大風(fēng),你能不能穿?還有條用蛟龍溝元嬰老蛟龍須制成的縛妖索,你能不能用?”

    鄭大風(fēng)搖頭道:“等你躋身了武道煉神三境,就會知道這些所謂的仙家外物,只會束手束腳。你穿可以保命,我穿了,只會愈發(fā)送死�!�

    陳平安點點頭,拿出一大摞已經(jīng)畫好的符?,“陽氣挑燈符應(yīng)該用不著,登龍臺既然類似苻家打造出來的洞天福地,破障符未必沒機會,還有這寶塔鎮(zhèn)妖符……斬鎖符,**蛟龍之屬。至于這張我一個朋友親筆書寫的鎮(zhèn)劍符,品相極高,元嬰劍修的本命飛劍,都能夠壓勝片刻……”

    陳平安僅僅是取出那疊符?,對面趙姓陰神就已經(jīng)微微察覺到一股壓迫感,尤其是那張青色材質(zhì)的鎮(zhèn)劍符,雖說是專門針對地仙劍修,仍是讓它覺得如芒在背。

    鄭大風(fēng)震驚道:“陳平安,你這趟倒懸山之行,就每天忙著打家劫舍?”

    陳平安沒搭理鄭大風(fēng),繼續(xù)拿出一件件東西,接連三只瓷瓶,“一頭桐葉洲埋河水妖的不成熟金丹,蛟龍溝那條老蛟的元嬰金丹,還有一顆……十二境大妖的金丹!”

    鄭大風(fēng)轉(zhuǎn)頭望向趙姓陰神,指了指最后那只半臂高的大瓷瓶,“你信嗎?”

    趙姓陰神搖頭又點頭,“一般人我不信,陳平安說了,我就信……一半吧。”

    陳平安問道:“有哪些東西,可以救急嗎?”

    鄭大風(fēng)說了句“讓我緩緩”,就陷入沉思。

    趙姓陰神問道:“早知道你有這么多家當(dāng),就不該讓你陳平安進這屋子,何必呢?”

    陰神竟是重復(fù)問道:“何必呢?!”

    陳平安神色平靜道:“你可以當(dāng)做我是在跟藥鋪那位楊神君,做一筆大買賣。要么輸個底朝天,要么賺個撐死人�!�

    陰神只是搖頭不語,顯然不信這種說辭。

    陳平安轉(zhuǎn)頭,歉意道:“你們怎么說?”

    魏羨淡然道:“么得法子,還能咋樣。”

    隋右邊橫劍在膝,眼神熠熠,“我除了一顆青虎宮坐忘丹,還要多要一對火龍丹和布雨丹。”

    朱斂呵呵笑道:“殺那山上神仙,快哉快哉�!�

    “如果我說話管用,自然是希望立即離開老龍城,只是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留下�!�

    盧白象最務(wù)實,“那么我也要兩顆火龍丹和布雨丹,拿到了老龍城形勢圖后,我可以幫著謀劃具體路線�!�

    陳平安對四人一抱拳,“謝了!”

    轉(zhuǎn)過頭,對鄭大風(fēng)問道:“你覺得他們四人的武道境界,服下丹藥之外,短時間還能不能提升?”

    鄭大風(fēng)點頭道:“一個七境金身境,三個六境巔峰,人人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純粹武夫,我都不知道你從哪里招徠的家伙,金身境穩(wěn)固境界一事不難,其余三人,想要這幾天破境,還是很難,但是磨一磨,肯定能再將六境巔峰的高度,順勢拔高一截。只要這次他們能活下來,對于以后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畢竟巔峰不過是‘無瑕’,距離能夠爭奪那最強二字,差得老遠(yuǎn),這兩天我可以給他們四人喂拳,我這九境武夫的拳意,他們能吃進肚子多少,各憑本事�!�

    畫卷四人面無表情。

    鄭大風(fēng)一挑眉,陳平安身邊這四名扈從,架子真不小啊。

    不過四人各自氣魄,是真不俗氣。

    純粹武夫,各有各的純粹法門。

    魏羨是沙場萬人敵,深陷敵陣,四面八風(fēng)皆鐵甲,鑿陣而已。

    盧白象是才情驚艷,除了武道之外,琴棋書畫,事事都要做那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

    隋右邊是一心追求劍道極致,做那千古未有的飛升壯舉。

    朱斂和顏悅色的面皮下邊,就藏著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任你們天下武夫加在一起,敵不過我朱斂一人雙拳。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biāo)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