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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韋文龍也搖頭,“深淺不一,差距不小,不該是同一人。若是同一人,時日久了,大坑痕跡又不該如此明顯。總不能是這么短的時間,接連破境。隱官大人也做不到的�!�

    米裕問道:“咱們打個賭?”

    韋文龍使勁搖頭道:“不賭,跟賬本打交道的人,最忌賭。我不能辜負(fù)隱官大人和師父的囑托。以后在此山上,必須大事小事,事事恪守本分。”

    米裕也無所謂。

    至于為何韋文龍想岔了,很簡單,境界不夠。

    他米裕的玉璞境,終究還是玉璞境,又不是假的。

    到了落魄山正山門那邊,米裕和韋文龍面面相覷。

    看門的,是個少年郎,先前聽說兩人是山主朋友之后,記下了“韋文龍”、“沒米了”兩個名字就放行。

    然后米裕和韋文龍剛剛登山?jīng)]走幾步臺階,就發(fā)現(xiàn)一個手指高矮的小家伙,一路飛奔上臺階,唉聲嘆氣,不耽誤手腳飛快。

    韋文龍與米劍仙輕聲解釋,這是浩然天下的香火小人兒,不是所有富貴門庭、山水祠廟都會有的,比較稀罕。

    小家伙一次次爬上臺階,很辛苦的,無異于翻山越嶺。

    只是沒法子,舵主不在山頭,規(guī)矩還在,所以它每次登門做客落魄山,都只能乖乖從正門入。

    它路過那兩個客人的時候也沒抬頭,等高出兩人十幾級臺階后,它才轉(zhuǎn)身站定,雙手叉腰道:“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大概是覺得自己無禮了,趕緊放下叉腰雙手,作揖行禮,這才抬頭自報(bào)名號,說自己是龍州城隍閣的香火大爺,二把交椅,兼騎龍巷右護(hù)法,不知是第幾把交椅了,反正也是有椅子可坐的,今天就是來這邊點(diǎn)卯當(dāng)差來了。然后這個香火小人兒鄭重其事地重復(fù)先前那個問題。

    韋文龍不知如何作答。瞧著挺鬼靈精怪一小家伙啊,莫不是這就是隱官大人所謂拜山頭的江湖黑話?

    米裕跨上幾步臺階,蹲下身,笑瞇瞇道:“聽說過,怎么沒聽說過,我是落魄山山主的跟班,聽他說起過騎龍巷的右護(hù)法,任勞任怨,十分稱職。”

    這個家在龍州城隍閣的香火小人兒一臉震驚,無比艷羨道:“你竟然認(rèn)得咱們落魄山的山主大人?!我都還沒見過他老人家啊,我跟前任騎龍巷右護(hù)法現(xiàn)任落魄山右護(hù)法周米粒的舵主大人裴大人她的師父山主大人,隔著好多好多個官階呢。我還專門請示過裴舵主,以后有幸在路上遇見了山主大人,我可不可以主動打招呼,裴舵主說我必須在山門那邊點(diǎn)卯湊足一百次,才勉強(qiáng)可以�!�

    竹筒倒豆子,小家伙報(bào)了一連串官銜,都不帶半點(diǎn)喘氣的。

    米裕笑容燦爛,瞧瞧,這就是自家落魄山的獨(dú)有門風(fēng)了。去個錘兒的北俱蘆洲嘛。

    然后有個姑娘,從山上練拳走樁而下,見到了兩人也沒打招呼,只是專心練拳往山門去。

    韋文龍覺得這落魄山,處處都暗藏玄機(jī)。不愧是隱官大人的修道之地。

    那些被人跳崖踩出來的大坑,看大門的是個翻書少年,爬臺階的香火小人兒,心無旁騖的練拳女子……

    米裕伸出手,“站在肩頭,捎你一程。”

    香火小人兒搖頭道:“別,不心誠,容易被裴舵主記賬,米粒大人可是很鐵面無私的�!�

    小家伙繼續(xù)爬山登高。

    米裕和韋文龍隨后慢慢登山,很快就跑來了兩個小姑娘,一個粉裙一個黑衣,后者扛著根金色小扁擔(dān)。

    韋文龍有些服氣了。

    陳暖樹帶著周米粒一路跑下臺階,與米裕韋文龍站在同一級臺階,然后陳暖樹鞠躬道:“歡迎兩位貴客。先前風(fēng)雪廟魏劍仙路過此地,與魏山君提及此事,山上屋子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

    魏檗現(xiàn)身一旁,以心聲微笑道:“暖樹,米粒,你們別管了,我來負(fù)責(zé)待客便是�!�

    兩個小姑娘也不與魏山君見外,告辭離去。

    魏檗說道:“魏劍仙只說有兩位貴客要登門,具體身份,不曾細(xì)說,不知能否告之?”

    米裕笑道:“劍氣長城,米裕。倒懸山春幡齋邵云巖嫡傳弟子,韋文龍。按照隱官大人的意思,我們隨時可以成為落魄山譜牒之地�!�

    關(guān)于山君魏檗,年輕隱官言語不多,但是分量極重,“大可以放心交心”。

    所以韋文龍緊隨其后,取出了一封算是家書的密信,交給這位寶瓶洲北岳山魏檗拆開密信之后,煙霞繚繞書信,看完之后,放回信封,神色古怪,猶豫片刻,笑道:“米劍仙,陳平安在信上說你極有可能死皮賴臉留在落魄山……”

    米裕心知不妙,正要胡說八道一番,實(shí)在不行就只好撒潑打滾了。

    魏檗繼續(xù)道:“信上說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先當(dāng)個不對外公布的記名供奉,委屈一下米大劍仙。”

    米裕松了口氣,笑道:“米裕與魏大山君很有善緣了,一登山就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魏檗笑著點(diǎn)頭,實(shí)則心中震驚萬分,陳平安在信上關(guān)于米裕的描述,很簡單,劍氣長城劍修,玉璞境瓶頸,可信任。

    一位玉璞境瓶頸的劍仙。

    魏檗轉(zhuǎn)頭對那韋文龍笑道:“韋文龍,從今天起,你就是落魄山管錢之人了,隨后暖樹會與你交接所有賬簿�!�

    說到這里,魏檗略微停頓,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哪怕交接了賬簿,還希望以后你不要攔著暖樹翻閱賬簿,并非是信不過你,而是落魄山上,一直是暖樹管著大大小小的錢財(cái)往來,從無半點(diǎn)差錯,只是如今生意做大了之后,落魄山確實(shí)應(yīng)該有個專門管錢做賬的,畢竟暖樹事務(wù)繁重,我與朱斂,都不愿她太過勞心勞力。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陳平安信上言語。你若是因此而心生芥蒂,那就是陳平安看錯了人,以后返回落魄山,就該是他自責(zé)了�!�

    魏檗最后說道:“都是自家人了,所以我才不說兩家話�!�

    韋文龍笑道:“管賬一事,首重分明二字,哪有一人獨(dú)占賬簿、見不得光的道理。魏山君無需多想�!�

    魏檗會心一笑,點(diǎn)頭道:“不愧是陳平安寄予厚望的人。別的不說,掙錢管錢一事,陳平安的眼光和本事,確實(shí)極好,能讓他由衷佩服之人,肯定不差。以后就有勞了。”

    韋文龍抱拳點(diǎn)頭。

    從這一天起,米裕和韋文龍就算是在落魄山扎根了。

    韋文龍的住處,就成了落魄山的賬房。

    陳暖樹在交出所有賬簿之后,就再沒有管過錢財(cái)一事,至多是每次需要錢財(cái)支出了,再去請韋先生批準(zhǔn),每次都會帶上一張紙,詳細(xì)記錄每筆錢財(cái)?shù)拈_銷緣由、去處。不但如此,應(yīng)該是擔(dān)心登門次數(shù)一多,就要耽擱了韋先生的大事,所以往往一些瑣碎支出,都會由她和周米粒墊錢,湊成了一張紙,再來與韋先生對賬。

    韋文龍倒是不覺得此事厭煩,而是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在山上沒待幾天,卻也知道了陳暖樹的每天忙碌,真是從早到晚都有事情可做的。韋文龍便只好主動詢問那個小姑娘,喜不喜歡記賬算賬,粉裙小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有些難為情。

    韋文龍便將落魄山賬務(wù)分成了兩份,牛角山渡口、翻墨渡船在內(nèi)的大錢往來,歸他,落魄山的日常賬務(wù),繼續(xù)歸她,但是所有大生意的賬務(wù)往來,小姑娘都可以學(xué),不懂就問。

    韋文龍到了落魄山,儼然已經(jīng)是落魄山的賬房先生了。

    倒是米裕每天就是閑逛,身后跟著那個扛扁擔(dān)的小米粒。

    米裕也不好說那劍氣長城的事情,不過總算知道了隱官大人的酒鋪,為何會賣一種酒,取名為啞巴湖酒水了。

    原來是因?yàn)檫@個小姑娘的緣故。

    米裕是真不覺得山上的日子枯燥,有趣的很,每天身邊有個周米粒,半點(diǎn)不悶。

    今天米裕陪著周米粒在崖畔石桌那邊嗑瓜子,聽著小米粒說著她闖蕩江湖的一個個小故事,一位劍仙,聽得津津有味。

    那個香火小人兒又來山上點(diǎn)卯了,很殷勤,在石桌上跑來跑去,打理歸攏著瓜子殼。

    落魄山上的大管家朱斂,魏檗私底下說是下山遠(yuǎn)游了。

    米裕心中了然,至于那個朱斂模樣的符箓傀儡,米裕早就一眼看穿了。

    今天周米粒的江湖故事,從昨天的紅燭鎮(zhèn),說到了沖澹江、玉液江和繡花江,詳細(xì)說了哪條江水有哪些好去處,最后讓“玉米前輩”一定要去沖澹江和繡花江去耍耍,就是那兩處的水神廟水香貴了些,可以從咱們附近的鐵符江水神廟購買,劃算些,反正都是燒水香,不犯忌諱的,兩位水神大人都比較好說話嘞。米裕笑問道為何少了那條玉液江,小米粒立即皺起了稀疏淡淡的眉毛,說我講過啊,沒講過嗎,玉米前輩你忘了吧,不可能嘞,我這腦闊兒是出了名的靈光唉,不會沒講的。小姑娘最后見玉米前輩笑著不說話,就趕緊使勁揮手,說三條江水都不著急去游玩,以后等裴錢和陳靈均都游歷回家了,再一起去耍,可以隨便耍。

    那個香火小人兒憋了半天,悶悶道:“去個錘兒的玉液江,那個壞婆娘,害得米粒大人差點(diǎn)……”

    周米粒急眼了,一巴掌拍下,拱起手背,將那小家伙覆住,然后趴在桌上,抬起手掌些許,瞅著那個香火小人兒,她皺眉低頭,壓低嗓音提醒道:“不許背后說是非�!�

    然后小姑娘抬頭哈哈笑,又伸手捂住嘴,含糊不清道:“玉米前輩,明兒我翻翻看黃歷,如果宜出門,我?guī)闳ジ舯诘幕颐缮剿H�,我那邊可熟!�?br />
    米裕一笑置之,只是記住了那條玉液江。

    轉(zhuǎn)頭望去,是個不速之客。

    不算陌生,也不熟悉。

    據(jù)說此人如今舔著臉在拜劍臺那邊修行?

    什么金丹、元嬰劍修,若非漂亮女子,米裕在劍氣長城都懶得正眼看。

    畢竟米裕被人詬病的,是劍仙當(dāng)中的劍術(shù)高低,是兄長米祜攤上了這么個揮霍天賦、不知進(jìn)取的弟弟,甚至都不是殺妖一事的戰(zhàn)功。事實(shí)上,在躋身上五境之前,米裕無論是城頭出劍,還是出城廝殺,都是納蘭彩煥和齊狩那個殺妖路數(shù),當(dāng)之無愧的前輩。

    而一個劍氣長城的金丹劍修崔嵬,早早跑路到了浩然天下,有什么資格讓他米裕看一眼?

    所以不等崔嵬開口言語,米裕就說道:“死遠(yuǎn)點(diǎn)�!�

    周米粒有些慌張,小聲道:“玉米前輩,別這樣啊,崔前輩是咱們自家人,很好的�!�

    米裕笑瞇瞇點(diǎn)頭,然后轉(zhuǎn)頭對一言不發(fā)的崔嵬說道:“那就請你滾遠(yuǎn)點(diǎn)。”

    周米粒雙臂環(huán)胸,有些生氣。落魄山上,可不許這么講話的。

    米裕只好舉起雙手,笑道:“好好好,崔兄,請坐請坐,嗑瓜子�!�

    崔嵬默默坐下,以心聲問道:“米劍仙,我?guī)煾杆先思�?�?br />
    米裕說道:“你有臉問,我沒臉說。”

    崔嵬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黯然離去。

    米裕站起身,摘下腰間濠梁養(yǎng)劍葫,站在崖畔,慢慢飲酒。

    是不是趁著自己還不是落魄山正兒八經(jīng)的譜牒仙師,先砍死幾個跟落魄山不對付的玉璞境?

    不談傾力一劍的威勢,只說隱匿形跡,飛劍襲殺一事,米裕其實(shí)還算比較擅長,雖說不好跟隱官大人和那綬臣相提并論,但是比起一般的劍仙,米裕自認(rèn)不會遜色半點(diǎn)。

    米裕低頭笑臉望去,原來是周米粒扯了扯他的衣袖,她踮起腳跟,掏出一把瓜子,高高舉起。

    米裕蹲下身,接過瓜子后,輕聲笑道:“小米粒,在我家鄉(xiāng),好多人都聽說了啞巴湖大水怪的故事,就是這個‘好多人’里邊,又有好多人不在了,比較可惜。而那個崔前輩連我都不如,所以我對他比較生氣�!�

    周米粒使勁皺著眉頭,然后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自己絕對沒有不懂裝懂。

    小姑娘最后陪著那位自稱“玉米”的劍仙,一起坐在懸崖旁,小姑娘覺得他的名字真好,與自己都有個米字,緣分吶。

    所以周米粒將瓜子都給了米裕,她的小腦袋和肩頭一晃一晃,笑道:“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一直在等好人回來哦,比如我去山門那邊蹲著,就說看岑鴛機(jī)憨憨練拳,去山頂欄桿上站著,就說去跟山神老爺聊天,還有在這邊坐著,就說看云海鳥兒路過家門口,所以裴錢和暖樹姐姐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這個事情哩�!�

    米裕嗯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你要是不說,我肯定也不知道。”

    小姑娘有些米粒大小的憂愁,“他怎么還不回家嘞?你的家鄉(xiāng)再好,也不是他的家鄉(xiāng)啊�!�

    米裕說道:“是啊,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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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一部作品,《明匪》,不是友情推薦,確實(shí)寫得不錯,讓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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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八章

    江湖見面道辛苦

    魏檗邀請米裕去披云山之巔的大山君府邸做客。

    委實(shí)是一處風(fēng)水寶地,當(dāng)之無愧的神仙洞府,占地極大,宛如園林,無任何修道之人,也無凡夫俗子,雪壓松梢去撲鹿,水仙山魅多精神。

    魏檗最后帶著米裕來到一座被施展障眼法的高臺,名瑩然。

    魏檗平時就喜歡在此獨(dú)坐,飲酒賞景,四面八方盡收眼底。

    瑩然臺上,唯有幾張雪白蒲團(tuán),別無他物。

    時值夜月初升,雪色與月色共爭妍媸,群山之外,不同方位,依稀可見龍州城池、槐黃縣城、紅燭鎮(zhèn)三處各有燈火,如雪地之上,擱放大小不一的三盞燈火,直教神仙哪怕身在山上府邸,也不忍呵氣,唯恐吹滅月下燈。

    米裕摘下那枚暫時沒機(jī)會送出手的濠梁養(yǎng)劍葫,喝了口酒,環(huán)顧四周夜景,感嘆道:“確實(shí)是個好地方,人杰地靈。托韋文龍的福,我來的路上,就知道了驪珠洞天好些與隱官大人的同齡人,出去之后,都很出彩。真武山的馬苦玄,書簡湖的顧璨,大驪藩王宋睦。至于那個劉羨陽,我在劍氣長城還見過他幾面,很了不起,劉羨陽的那把本命飛劍,在劍氣長城,都算稀罕的了�!�

    魏檗自嘲道:“水土好,是當(dāng)然的,終究不是所有山神府君,都能接連舉辦這么多場夜游宴的。北岳轄境之內(nèi),砸鍋賣鐵聲響不斷,家中也得有鍋鐵不是?”

    米裕哈哈大笑,這位在寶瓶洲位高權(quán)重的北岳山君,比想象中要更風(fēng)趣些。這就好,若是個迂腐古板的山水神靈,就大煞風(fēng)景了。

    喝過一大口酒,米裕收斂笑意,道:“隱官大人說過,如果不是魏山君庇護(hù),落魄山?jīng)]有今天的家業(yè),不然拿得到手也接不住,反而是一樁禍?zhǔn)��!?br />
    魏檗說道:“同理,若非陳平安,我魏檗當(dāng)不上這大岳山君,落魄山借勢披云山,披云山一樣需要借勢落魄山,只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一個可以放心交心,一個可以信任,所以雙方接下來的交談,都很坦誠。

    魏檗與這位劍仙詳細(xì)聊了落魄山的近憂和遠(yuǎn)慮,米裕則與山君說了劍氣長城的形勢。至于隱官大人的事情,米裕沒有多說。

    魏檗一番斟酌之后,將一些不該聊卻可以私底下說的那部分內(nèi)幕,一并說給了米裕聽。

    米裕最終有些無奈,“一團(tuán)亂麻,處理起來,好像不是一兩劍砍死誰的事情了?”

    魏檗搖頭道:“既然陳平安近期注定無法返鄉(xiāng),那么落魄山的待人接客,就又不一樣了,一味韜晦并非上策,至于出劍與否,何時出劍,對誰出劍,得看朱斂的決斷。”

    米裕點(diǎn)頭道:“隱官大人對那朱斂十分敬重。我聽他的吩咐便是了。”

    對于朱斂,未見其人,久聞其名。

    魏檗實(shí)在是忍不住,問道:“米劍仙,冒昧問一句,你為何對陳平安如此敬重?”

    米裕糾正道:“是敬畏才對,我是個不愿動腦子的懶散貨色,對于聰明到了某個份上的人,一向很怕打交道。說句大實(shí)話,我在你們這浩然天下,寧肯與一洲修士為敵,也不愿與隱官一人為敵。”

    既然米裕有所保留,魏檗就不好多問陳平安在劍氣長城的具體事跡和各種境遇,一位玉璞境瓶頸的劍仙,始終稱呼陳平安為“隱官大人”,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

    魏檗感慨道:“我知道陳平安一定會成長起來,但是怎么都沒想到會這么快�!�

    米裕不太想談這個,問道:“為何喝酒要把欄桿拍遍?”

    魏檗笑道:“無人酬答,自得其樂。”

    米裕點(diǎn)頭道:“果然魏山君與隱官大人一樣,都是讀過書的�!�

    一年逢好夜,萬里見月明。

    魏檗說道:“米劍仙,有一事相求,若是答應(yīng),可能會消磨米劍仙約莫一年半載的光陰。至于落魄山這邊,我會盯著。”

    米裕說道:“但說無妨�!�

    魏檗說道:“長春宮很快會有一撥譜牒仙師,南下游歷,很快就會途徑紅燭鎮(zhèn),五人當(dāng)中,境界最高者不過龍門境,但是如今寶瓶洲中部地帶,還是有不少亡國修士,仇視大驪。長春宮在幾次夜游宴當(dāng)中,出手尤其大方,我想要還上一份人情。她們此次游歷較遠(yuǎn),需要離開北岳地界,與其賒欠中岳山君晉青一份人情,還不如以朋友身份,有勞米劍仙出門一趟�!�

    米裕玩笑道:“我正好熟悉一下寶瓶洲的風(fēng)土人情,先前陪著魏晉北上,到處都是溜須拍馬,想要清清靜靜喝個花酒都難。”

    魏檗說了此次“護(hù)道”的大概情況,然后交給一份早就準(zhǔn)備好的關(guān)牒,米裕翻開一看,余米,大驪龍泉郡人氏。米裕會心一笑,余米,好名字。

    除此之外,魏檗還交給米裕一根樹枝,幾片綠葉,青翠欲滴,魏檗說道:“此為連理枝之一,真要有急事,連我都無法處理,我便燃燒另外一半,米劍仙手中連理枝就會枝葉枯萎,一返回北岳地界,再燃燒手中連理枝,我就可以立即現(xiàn)身,送米裕返回落魄山�!�

    米劍仙一并收入袖里乾坤當(dāng)中。

    魏檗欲言又止。

    米裕哈哈笑道:“放心放心,我米裕絕不會沾花惹草�!�

    畢竟魏晉曾經(jīng)說過,長春宮是女修扎堆的仙家門派。而落魄山,早就建有一座密庫檔案,長春宮雖然秘錄不多,遠(yuǎn)遠(yuǎn)不如正陽山和清風(fēng)城,但是米裕翻閱起來也很用心。韋文龍進(jìn)入落魄山之后,因?yàn)閿y帶有一件恩師劍仙邵云巖臨別贈禮的方寸物,里邊皆是關(guān)于寶瓶洲的各國典故、文史檔案、山水邸報(bào)節(jié)選,所以落魄山密庫一夜之間的秘錄數(shù)量就翻了一番。

    魏檗無奈道:“陳平安在信上說了,要我不用擔(dān)心米裕的為人,只需要擔(dān)心米裕的那張臉�!�

    米裕感慨道:“知我者隱官也。我這人是不壞的,容易壞事的,其實(shí)就只是這張臉。”

    魏檗忍住笑,不愿搭這茬話,轉(zhuǎn)去說道:“若是米劍仙不覺得麻煩,落魄山有朱斂精心縫制的幾張面皮,可供米劍仙選擇。”

    米裕是一位千真萬確的劍仙,何況還來自劍氣長城。

    不管米裕與陳平安的關(guān)系如何,不管米裕與落魄山如何融融洽洽,魏檗都愿意、也需要以禮相待。

    米裕點(diǎn)頭道:“小事。”

    隨后一天,有五位長春宮修士,乘坐披麻宗跨洲渡船到達(dá)牛角山渡口,其中一位紅燭鎮(zhèn)船家女出身的年輕女修士,眉眼秀氣。小名衣衫,本名依山,由于是賤籍出身,姓氏已經(jīng)棄而不用,在長春宮祖師堂譜牒上,改名為終南,傳聞她之所以依舊沒有選用姓氏,也沒有跟隨恩師姓氏,是因?yàn)橐院笾坏扰榆Q身金丹客,大驪太后就會親自賜予國姓“宋”。

    她如今是洞府境,境界不高,但是在一行人當(dāng)中輩分最高,因?yàn)樗膫鞯乐耍情L春宮的那位太上長老,而長春宮曾是大驪太后的結(jié)茅避暑“駐蹕”之地,所以在大驪王朝,長春宮雖然不是宗字頭仙家,卻在一洲山上頗有人脈聲望。那位此次領(lǐng)銜的觀海境女修,還需要喊她一聲師姑,其余三位女修,年紀(jì)都不大,與終南的輩分更是懸殊。

    牛角山渡口,昔年有包袱齋打造的一系列仙家建筑,后來連同渡口一并轉(zhuǎn)讓給了披云山和落魄山,長春宮便要了兩間鋪?zhàn)樱溬u一些長春宮獨(dú)有的仙家物件,類似北俱蘆洲的彩雀府,以適宜女修穿戴的法袍、佩飾居多。

    鋪?zhàn)诱乒袷俏恢心陭D人,親自迎接師妹終南,身邊還站著一位玉樹臨風(fēng)的中年男子,氣度卓然,面帶笑意。

    掌柜笑語晏晏,介紹說這位余米,是披云山的記名客卿之一,家族老祖與魏山君有舊。

    婦人再以心聲與同門言語,余米不過修行一甲子,就已經(jīng)是觀海境,是位類似劍師的煉師,精通劍符,故而戰(zhàn)力不俗。更重要的,是余米早年在江湖上,曾與魏劍仙偶然相遇,有幸同桌喝酒,雖然雙方關(guān)系一般,算不得什么魏劍仙的知己好友,可到了風(fēng)雪廟,還是勉強(qiáng)可以幫忙說上話的。此次余米剛好也要南下游歷訪仙,可以同行。既然他是披云山的客卿,雖是不記名的末等客卿,屬于從未參加過夜游宴的那種散修,可畢竟觀海境騙不得人,再者披云山如今才幾個客卿?余米境界越不算高,就越能夠證明此人家族與大山君魏檗的關(guān)系不淺。

    余米此人,既自身與魏劍仙相識,家族祖上又和披云山有一份深厚的香火情,出門在外,便有資格來談?wù)諔?yīng)一事了。

    那位龍門境老婦人,深以為然,就答應(yīng)了此事,不過小心起見,還是讓店鋪掌柜飛劍傳信長春宮,仔細(xì)闡明此事,委實(shí)是小師姑終南,在長春宮太過特殊。若是長春宮那邊的坐鎮(zhèn)老祖覺得余米此人不宜同行,那就只能中途作罷,哪怕不小心惡了雙方關(guān)系,也不能貪圖那點(diǎn)一位觀海境外人護(hù)道的小便宜。

    想到這里,老婦也有些無奈,如今長春宮所有地仙,都悄然離開山頭,好像都有重任在身,但是每一位地仙,無論是祖師堂老祖還是長春宮供奉、客卿,對外無論是道侶、嫡傳,都沒有泄露只言片語,此去何處,所作為何,都是秘密。所以此次終南四人第一次下山游歷,就只能讓她這個龍門境護(hù)道了,不然最少也該是位金丹地仙帶頭,若是不愿讓弟子太過松懈,難有砥礪道心的預(yù)期,那么也該暗中護(hù)送。

    一番攀談,此后余米就跟隨一行人步行南下,去往紅燭鎮(zhèn),龍泉劍宗鑄造的劍符,能夠讓練氣士在龍州御風(fēng)遠(yuǎn)游,卻是有價(jià)無市的稀罕物,長春宮這撥女修,唯有終南擁有一枚價(jià)格不菲的劍符,還是恩師贈送,所以只能徒步前行。

    位居大驪最高品秩的鐵符江水神廟,魏山君的龍興之地棋墩山,都可以游覽一番,何況修道之人,這點(diǎn)山水路途,算不得什么苦事。

    鐵符江因?yàn)樗翗O佳的緣故,哪怕是寒冬時節(jié),兩岸依舊風(fēng)和日麗,雜樹花開,景色宜人。

    故而游人如織,去往水神廟敬香祈福、許愿還愿的香客絡(luò)繹不絕。

    加上龍州地界已是一處游覽勝地,又有仙家渡口牛角山,尤其是披云山接連舉辦多場夜游宴的緣故,這十多年來多有山上仙家頻繁往來,所以來此燒香的老百姓和富貴人家,都對長春宮這一行仙子,并不太過新奇,只有些稚童指指點(diǎn)點(diǎn),嚷著仙子、仙子姐姐,家中長輩多有忌諱,擔(dān)心惹惱了那撥山上修道的女子神仙,卻見那些年輕仙子個個笑容溫柔,其中兩個,還與孩子們揮手,便只是讓孩子們小聲些,莫要大聲喧嘩,卻也不攔著孩子們的嘰嘰喳喳了。

    米裕其實(shí)知道魏山君的用意,為那女子護(hù)道是真,讓他這位劍仙更多體會寶瓶洲的山下風(fēng)土習(xí)俗,更是真。

    魏檗的好意,米裕很心領(lǐng),而且隱官大人就一直推崇入鄉(xiāng)隨俗,無非是有樣學(xué)樣,米裕自認(rèn)還是能做到的。

    只是唯一不習(xí)慣的地方,就是這異鄉(xiāng),劍氣太少,劍修太少,劍仙更少。

    這邊的安穩(wěn)日子,太好日子了,好到了讓米裕都覺得是在做夢,以至于不愿夢醒。

    所以米裕摘下養(yǎng)劍葫,痛飲了一口落魄山儲藏許多的米酒釀。

    當(dāng)下米裕臉上所覆臉皮,頗為英俊,雖然無法媲美米裕真容,但是也算一副當(dāng)之無愧的好面容了。

    所以與身邊長春宮女修相逢其實(shí)沒多久,不過是大山之中走到這江水之畔,米劍仙便覺得有兩位妙齡女子的眼神,要吃人。

    ————

    黃昏時分,騎龍巷的壓歲鋪?zhàn)幽沁�,那個屁股好像釘死在板凳上的目盲道人,好不容易絮叨完了自己的破境真不易、五雷正法的又精進(jìn)幾分、草頭鋪?zhàn)由獾倪算不錯、自家兩個弟子的沒出息但是還算有孝心,見那石老哥啞口無言,應(yīng)該是自慚形穢了,老道賈晟這才盡興而去了隔壁,石柔去關(guān)鋪?zhàn)哟蜢龋蛱焓沁@樣,今天是這樣,估摸著明天還是差不多,石柔都不明白一個跌跌撞撞躋身觀海境的老道士,與自己攀比個什么勁兒?真有本事,倒是去落魄山上找人抖摟風(fēng)光去啊,找你那好哥們陳靈均?還是找裴錢?

    石柔去了廂房住處,正屋那邊,沒人住,但石柔還是空著。她這會兒關(guān)了門,偷偷打開抽屜,一一取出妝鏡、胭脂水粉,不敢假公濟(jì)私,都是她該得的薪俸,而且逢年過節(jié),落魄山都會發(fā)個幾顆雪花錢的紅包,在山上興許不算什么,在市井卻不算小錢,所以桌上大小物件,都是石柔用自家私房錢買來的。

    作為身披一件仙人遺蛻的女鬼,其實(shí)石柔無需睡眠,只是在這小鎮(zhèn),石柔也不敢趁著夜色如何勤勉修行,至于一些旁門左道的鬼祟手段,那更是萬萬不敢的,找死不成。到時候都不用大驪諜子或是龍泉劍宗如何,自家落魄山就能讓她吃不了兜著走,何況石柔自己也沒這些念頭,石柔對如今的散淡歲月,日復(fù)一日,好像每個明日總是一如昨天,除了偶爾會覺得有點(diǎn)枯燥,其實(shí)石柔挺滿意的,壓歲鋪?zhàn)拥纳鈱?shí)在一般,遠(yuǎn)遠(yuǎn)不如隔壁草頭鋪?zhàn)拥纳馀d隆,石柔其實(shí)有些愧疚。

    石柔掐訣,心中默念,隨即“脫衣”而出,變成了女鬼真身。

    那副遺蛻依舊端坐椅上,紋絲不動,就像一場陰神出竅遠(yuǎn)游。

    石柔恢復(fù)真容之后,一身彩衣,長裙大袖,身姿婀娜,宛如當(dāng)年被琉璃仙翁拘押時的模樣。

    能夠如此“遠(yuǎn)游”,還要?dú)w功于裴錢,是她從大白鵝小師兄那邊,幫石柔討要了這道“出門”小術(shù)法,但是裴錢提醒過自己,至多一炷香,久了容易回不去的,她到時候可就不管了,只要大白鵝不在,她想管也么的法子嘛。那個白衣少年笑呵呵加了一句,如果回不去,先一巴掌拍個半死,不是喜歡照鏡子嗎,此后魂魄鎖死在鏡中看個夠。雖然當(dāng)時崔東山被裴錢訓(xùn)斥了一通,但是石柔不敢不當(dāng)真。

    石柔輕輕拿起一把梳子,對鏡梳妝,鏡中的她,如今瞧著都快有些陌生了。

    這頭女鬼輕輕哼唱著一首古老歌謠。

    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shí)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

    龍泉郡升為龍州后,轄下青瓷、寶溪、三江和香火四郡,主政一州的封疆大吏,是黃庭國出身的刺史魏禮,上柱國袁氏子弟袁正定擔(dān)任青瓷郡太守,驪珠洞天歷史上首任槐黃縣令吳鳶的昔年佐官傅玉,已經(jīng)升任寶溪郡太守。其余兩位郡守大人,都是寒族和京官出身,據(jù)說與袁正定、傅玉這兩位豪閥子弟,除政務(wù)外,素?zé)o往來。

    現(xiàn)任窯務(wù)督造官曹耕心,繼續(xù)當(dāng)他那衙署內(nèi)外都沒架子的督造老爺,每天不是飲酒就是去買酒的路上,依舊與稚童們嬉戲,被婦人們調(diào)戲,與漢子們稱兄道弟。

    槐黃縣的文武兩廟,分別供奉祭祀袁郡守和曹督造的兩位家族老祖。

    不但如此,如今寶瓶洲最少有半洲之地,家家戶戶張貼門神,正是袁、曹那兩位有大功于大驪宋氏的中興名臣畫像。

    州城之內(nèi)的那座城隍閣,香火鼎盛,那個自稱曾經(jīng)差點(diǎn)活活餓死、更被同行們笑話死的香火小人兒,不知為何,一開始還很喜歡走門串戶,耀武揚(yáng)威,傳聞被城隍閣老爺狠狠教訓(xùn)了兩次,被按在香爐里吃灰,卻依舊屢教不改,當(dāng)著一大幫位高權(quán)重的城隍廟判官冥官、日夜游神,在香爐里蹦跳著大罵城隍閣之主,指著鼻子罵的那種,說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老子跟著你吃了多少苦頭,如今好不容易發(fā)跡了,憑真本事熬出來的苦盡甘來,還不許你家大爺顯擺幾分?大爺我一不害人,二不擾民,還要兢兢業(yè)業(yè)幫你巡狩轄境,幫你記錄各路不被記錄在冊的孤魂野鬼,你管個屁,管你個娘,你個腦闊兒進(jìn)水的憨錘子,再絮絮叨叨老子就離家出走,看以后還有誰愿意對你死諫……

    那個據(jù)說被城隍老爺連同香爐一把丟出城隍閣的小家伙,事后偷偷將香爐扛回城隍閣之后,依舊喜歡聚攏一大幫小狗腿子,成群結(jié)隊(duì),對成了拜把子兄弟的兩位日夜游神,發(fā)號施令,“大駕光臨”一州之內(nèi)的大小郡縣城隍廟,或是在夜間呼嘯于大街小巷的祠堂之間,只是不知后來怎的就突然轉(zhuǎn)性了,不但遣散了那些幫閑,還喜歡定期離開州城城隍閣,去往群山之中的某地,實(shí)則苦兮兮點(diǎn)卯去,對外卻只說是尋親訪友,風(fēng)雨無阻。

    今天小雨淅瀝,一個不辭辛苦的香火小人兒,手持一把樹葉“小傘”,一路奔跑到了落魄山山門口。

    小家伙跑到元來那邊,老氣橫秋道:“元來啊,最近半月,讀書練拳可還勤勉?”

    一直坐在檐下看書的少年點(diǎn)頭笑道:“還好。”

    落魄山訪客極少,元來看書累了就走樁,走樁累了就翻書。偶爾再看看練拳走樁路過山門的岑姑娘,一天的光陰,很快就會過去,至多就是偶爾被姐姐埋怨幾句。

    小家伙笑嘻嘻道:“上山途中,我若是見著了岑姑娘,要不要幫你問候一聲�。俊�

    元來無奈道:“不敢勞駕右護(hù)法大人�!�

    小家伙隨手丟了那把樹葉小傘,雙手負(fù)后,在泥濘地面繞圈散步,皺眉嘆氣道:“切記切記,我只是騎龍巷右護(hù)法,官場上,稱呼不能亂來的,要是周護(hù)法在場,你不就一下子得罪了兩個大官?如果是在真正的公門修行,你還這么稱呼,會害死人的。元來,你還是太年輕,以后一定要慎重啊。作為暫時幫忙大風(fēng)兄弟看守山門的人,雖說無官無品,可到底是落魄山的門面人物,待人接物,學(xué)問多著呢,光看書怎么成。”

    耐心聽完小家伙的絮叨,元來笑道:“記住了。”

    學(xué)問又不只在書上,香火小人兒的這番言語,不也是道理,哪怕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就行了。

    大風(fēng)前輩叮囑過自己,仔細(xì)看好別人的言行舉止,就是頂好的山上修行,莫要做個聾子睜眼瞎,白白浪費(fèi)了落魄山的風(fēng)水。

    那個小家伙開始名副其實(shí)地爬山。

    到了竹樓那邊的崖畔,瞧見了落魄山右護(hù)法大人,正坐在崖畔發(fā)呆。

    小家伙與周米粒說了點(diǎn)卯一事,千萬別忘記讓暖樹姐姐記在賬本上,然后好奇問道:“我那位玉米大哥呢?”

    周米粒托著腮幫,說道:“下山忙正事去嘍�!�

    小家伙惱火道:“怎么當(dāng)?shù)男值�,都不知道與我打聲招呼再出門,無情無義,這樣的混賬兄弟,給我一籮筐都不要�!�

    周米粒伸手為小家伙遮擋風(fēng)雨,笑呵呵道:“咋個不長個兒嘞?”

    小家伙一板一眼道:“護(hù)法大人教訓(xùn)得是啊,回頭屬下到了衙門那邊,一定多吃些香灰�!�

    小姑娘低頭彎腰,伸手在嘴巴,壓低嗓音說道:“裴錢說過,溜須拍馬,最要不得,我們落魄山從來不興這一套的,這是從他師父起就有的家風(fēng)門風(fēng)山風(fēng)。”

    小家伙恍然大悟,使勁點(diǎn)頭:“山主老爺遠(yuǎn)見!舵主大人武功蓋世!右護(hù)法大人也絲毫不差了,隨便言語,就是金玉良言,不愧是每天背著金扁擔(dān)的,若是再來一塊玉佩,那還了得,書院的君子賢人都當(dāng)?shù)�!右護(hù)法大人,等到山主老爺或是裴舵主回了家,我一定要當(dāng)那骨鯁忠臣,鐵骨錚錚諫言一番,為右護(hù)法大人求來一塊玉佩……”

    小姑娘歪著腦袋,使勁皺著疏淡的眉毛,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然后一下子想明白了,嘿嘿笑了起來。

    香火小人兒也自知口誤了,鐵骨錚錚這個說法,可是落魄山大忌!

    周米粒伸出雙手擋在嘴邊,哈哈大笑。

    小家伙也跟著開心笑起來,咱們這位右護(hù)法大人,淑女得很嘛。

    ————

    彩衣國胭脂郡城,結(jié)伴南下游歷寶瓶洲的一對年輕男女,拜訪過了漁翁先生,告辭離去。

    道號漁翁先生的吳碩文,剛剛與他兩位弟子的趙樹下、趙鸞兄妹二人,從老龍城、新南岳游歷歸來沒多久,不然遠(yuǎn)道而來的兩位客人,此次登門造訪,估計(jì)就要剛好失之交臂了。

    一場小雨剛停歇,年輕女子頭戴帷帽,年輕男子則背著一頂斗笠,與老儒士道別之后,離開了小巷。

    正是于祿

    和謝謝。

    書院朋友當(dāng)中,時下除了他們二人不在大隋京城的山崖書院做學(xué)問,林守一也早早離開,只說要去游覽大瀆開鑿,李槐與裴錢則去北俱蘆洲游歷了,就連李寶瓶從大驪京城返回書院后,與數(shù)十位同窗學(xué)子,跟隨茅山主,一起遠(yuǎn)游中土神洲的禮記學(xué)宮,所以當(dāng)年一起遠(yuǎn)游大隋求學(xué)的人里邊,加上最早離開書院的崔東山,如今竟是一個人都不在大隋京城了。關(guān)于遠(yuǎn)游中土神洲學(xué)宮一事,茅山主征詢過于祿、謝謝兩人的意見,謝謝得了崔東山的一封書信,婉拒了老夫子,謝謝委實(shí)是怕那白衣少年到了骨子里,崔東山對她的任何一個吩咐,都是法旨一般的存在。

    于祿也對中土神洲的文廟、學(xué)宮書院沒什么念想,就干脆陪著謝謝一起南下,免得謝謝獨(dú)自出門,會有意外。在于祿看來,謝謝性情,暫時依然只適宜待在山中修行,不宜獨(dú)自遠(yuǎn)游。

    所以到最后,昔年同伴當(dāng)中,好像這次就只有李寶瓶去了中土神洲。

    他和謝謝,一個金身境武夫,一個龍門境練氣士,各自都在瓶頸。

    于祿是由于太少與人廝殺搏命、磨礪武道的關(guān)系,哪怕早早成為七境武夫,但是一直破不開金身境瓶頸。

    先前在落魄山,于祿私底下與朱先生請教一番,受益頗多,所以就有了這趟游歷,打算將寶瓶洲那幾處古戰(zhàn)場遺址逛一遍。

    而謝謝則是之前被困龍釘約束多年,一定程度上傷及了大道根本,這些年一直在小心翼翼修補(bǔ)體魄,但這都不是最關(guān)鍵的,真正阻滯謝謝破境的原因,還是她“心魔”太重,心結(jié)多死結(jié),宗門被毀,家國破滅,之后淪為刑徒遺民,中途被昔年大驪娘娘的婦人,將困龍釘以秘術(shù)打入三魂七魄,大傷元?dú)�,結(jié)果最后又遇上了性情叵測的崔東山,離鄉(xiāng)之后,境遇可謂坎坷至極,不然以謝謝堪稱出類拔萃的修道資質(zhì),如今應(yīng)該是一位金丹地仙了。

    她和于祿當(dāng)下的瓶頸,剛好是兩個大關(guān)隘,尤其對于戰(zhàn)力而言,分別是純粹武夫和修道之人的最大門檻。

    純粹武夫一旦躋身遠(yuǎn)游境,就可以御風(fēng),再與練氣士廝殺起來,與那金身境一個天一個地。

    至于一位練氣士,能否結(jié)為金丹客,意義之大,不言而喻。

    盧氏王朝作為歷史上大驪宋氏的宗主國,曾經(jīng)是寶瓶洲毋庸置疑的北方霸主,而謝謝在年幼之時,就被師門當(dāng)做一位未來的上五境修士去栽培。

    于祿作為昔年盧氏王朝的太子殿下,對于自家的山上事,還是有些了解的,關(guān)于“謝謝”,一直流傳著個說法,相較于神誥宗賀小涼,只差福緣一事。

    但是如今兩人,似乎已是天壤之別。

    賀小涼是北俱蘆洲的一宗之主,玉璞境,大道可期,北俱蘆洲大劍仙白裳曾言,會讓賀小涼此生無法躋身飛升境。言下之意,說這位大劍仙會出劍攔阻,不然清涼宗宗主賀小涼,她是注定要成為飛升境大修士的。

    反觀謝謝,如今卻連金丹修士都不是。

    于祿是散淡之人,可以不太著急自己的武學(xué)之路慢悠悠,謝謝卻最為要強(qiáng)好勝,這些年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街巷拐角處,謝謝回頭看了眼小巷,小聲說道:“那趙鸞是不是?”

    于祿微笑道:“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出來�!�

    謝謝瞪了眼這位身負(fù)半國武運(yùn)的亡國太子,“你除了裝傻扮癡,還會什么?”

    于祿笑呵呵道:“不會了�!�

    謝謝說道:“那趙鸞修行資質(zhì)太好,吳先生神色間流露出來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是該幫著趙鸞謀劃一個譜牒身份了,吳先生別的不說,這點(diǎn)氣度還是不缺的,不會因?yàn)閼僦环輲熗矫x,就讓趙鸞在山下一直如此揮霍光陰。既然趙鸞如今已經(jīng)是洞府境,不難成為一位譜牒仙師,難的是成為大仙家門派的嫡傳弟子,比如……”

    說到這里,謝謝直愣愣盯著于祿,想事情周全些,還是于祿更擅長,她不得不承認(rèn)。

    于祿接話說道:“云霞山或是長春宮,又或者是……螯魚背珠釵島的祖師堂。云霞山前途更好,也契合趙鸞的性情,可惜你我都沒有門路,長春宮最安穩(wěn),但是需要請求魏山君幫忙,至于螯魚背劉重潤,就算你我,也好商量,辦成此事不難,但是又怕耽誤了趙鸞的修道成就,畢竟劉重潤她也才金丹,如此說來,求人不如求己,你這半個金丹,親自傳道趙鸞,好像也夠了,可惜你怕麻煩,更怕畫蛇添足,到頭來幫倒忙,注定會惹來崔先生的心中不快�!�

    謝謝憤懣道:“繞來繞去,結(jié)果什么都沒講?”

    于祿笑道:“最少知道了不做什么,不算我白講、你白聽吧�!�

    謝謝不再言語,與于祿爭辯,很無聊。

    相比謝謝的心思,都放在那個姿容出彩、資質(zhì)更佳的趙鸞身上,于祿其實(shí)更關(guān)注一心練拳的趙樹下。

    謝謝說道:“那趙樹下說他與陳平安有五十萬拳的約定,如今還差十八萬拳,你是武夫,可曾看出趙樹下的拳意多寡?”

    于祿說道:“確實(shí)不多。”

    謝謝皺眉道:“是不是屬于把拳給練死了?”

    于祿搖頭道:“也不能這么講。”

    謝謝疑惑道:“陳平安既然先前專程來過此地,還教了趙樹下拳法,當(dāng)真就只是給了個走樁,然后什么都不管了?不像他的作風(fēng)吧。”

    于祿笑道:“放心吧,陳平安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謝謝說道:“是去落魄山?”

    于祿搖搖頭,“未必�!�

    此后于祿帶著謝謝,夜幕中,在彩衣國和梳水國接壤邊境的一座破敗古寺歇腳。

    謝謝摘下帷帽,環(huán)顧四周,問道:“這里就是陳平安當(dāng)年跟你說的夜宿此地、必有艷鬼出沒?”

    于祿點(diǎn)燃篝火,笑道:“要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就直說,我替陳平安一并收下�!�

    于是謝謝醞釀好的一番措辭,都沒了用武之地。

    于祿橫放行山杖在膝,開始翻閱一本文人筆札。

    謝謝雙手抱膝,凝視著篝火,“如果沒有記錯,最早游學(xué)的時候,你和陳平安好像特別喜歡守夜一事?”

    于祿輕聲笑道:“不知道陳平安如何想的,只說我自己,不算如何喜歡,卻也不曾視為什么苦差事。唯一比較煩人的,是李槐大半夜……能不能講?”

    謝謝說道:“你講,我聽了就忘�!�

    于祿說道:“李槐膽子小,與我又不算太熟,若是我守夜,也會拉著我去遠(yuǎn)處,被他美其名曰放水的事情,還好說,速戰(zhàn)速決,若是施肥,既不愿我太靠近,又怕我離著太遠(yuǎn),就要時不時問我一聲在不在,答一聲,他就繼續(xù)忙他的,有次我實(shí)在是煩了他,就沒回答,結(jié)果他提著褲子哭喊著找人,見我站在原地后,又提著褲子罵罵咧咧回去,畫面比較……不堪回首。好在那會兒李槐還是個屁大孩子。”

    謝謝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罢鎼盒��!?br />
    于祿丟了一根枯枝到火堆里,笑道:“每次陳平安守夜,那會兒寶瓶是心大,哪怕天塌下,有她小師叔在,她也能睡得很沉,你與林守一當(dāng)時就已是修道之人,也易心神安寧,唯獨(dú)我一向睡眠極淺,就經(jīng)常聽李槐追著問陳平安,香不香,香不香……”

    謝謝說道:“算了,我求你還是換個話題吧�!�

    于祿用樹枝輕輕撥弄著篝火邊緣,初春時分的樹枝多濕氣,爆裂之聲時常響起,樹枝也會滲出水珠,若是入秋后的枯朽樹枝,易燃燒且無聲。

    于祿滿臉笑意,自顧自說道:“陳平安就會回答一句,要是鄉(xiāng)野菜圃就好了,不過容易招來犬吠。”

    謝謝翻了個白眼。

    于祿抬起頭,望向謝謝,笑道:“我覺得有趣的事情,不止是這么一件,那場游學(xué)路上,一直是這樣的雞毛蒜皮。所以也別怨李槐與陳平安最親近。我們比不了的,林守一都不能例外。林守一是嘴上不煩李槐,但是心里不煩的,其實(shí)就只有陳平安了�!�

    謝謝氣笑道:“我怨這個作甚?!”

    于祿望向古寺大門那邊,吱呀而開,春寒料峭,一陣穿堂風(fēng)愈發(fā)滲人,有一雙沾染泥濘的繡花鞋跨過門檻。

    那雙繡花鞋的主人,是個杏眼圓臉的豆蔻少女,手持燈籠趕路。

    于祿笑了起來,吃一塹長一智,這位梳水國四煞之一的小姑娘,有長進(jìn)。

    少女身后跟著個梳高椎髻的冷艷女子,身材高挑,好似大家閨秀,與婢女深夜迷路了。

    那少女瞥了眼于祿橫放在膝的行山杖,尋常的綠竹材質(zhì),但是瞧著就是讓她眼皮子直跳,她突然停下腳步,問道:“這位公子,認(rèn)不認(rèn)得陳平安呀?”

    于祿笑著點(diǎn)頭,“好像還真認(rèn)得。”

    真名韋蔚的少女一跺腳,轉(zhuǎn)身就走。

    那高挑女子更是跟著倉皇而逃,顯然怕極了那個名叫陳平安的青衫劍客。

    一夜無事。

    于祿和謝謝,先后拜訪了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再去了一趟梳水國的劍水山莊。

    最后在朱熒王朝邊境的一處戰(zhàn)場遺址,在一場浩浩蕩蕩的陰兵過境的奇遇當(dāng)中,他們遇到了可算半個同鄉(xiāng)的一對男女,楊家鋪?zhàn)拥膬晌换镉?jì),昵稱胭脂的年輕女子武夫,蘇店,和她身邊那個看待世間男子都要防賊的師弟石靈山。

    因?yàn)樗`山這趟出門,每天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怕被那個王八蛋鄭大風(fēng)一語成讖,要喊某個男人為師姐夫。所以石靈山憋了半天,只好使出鄭大風(fēng)傳授的殺手锏,在私底下找到那個相貌過于英俊的于祿,說自己其實(shí)是蘇店的兒子,不是什么師弟。結(jié)果被耳尖的蘇店,將其一拳打出去七八丈遠(yuǎn),可憐少年摔了個狗吃屎,半天沒能爬起身。

    ————

    米裕很快就摸清楚這撥長春宮姐妹們的大致底細(xì)了。

    都是她們自己娓娓道來,根本不用米裕如何旁敲側(cè)擊。

    那個改名為終南的清秀女子,依舊喜歡別人稱呼她為衣衫,剛剛躋身的中五境神仙,所以才有此次出門游歷。

    其余三位女修,與終南同齡人的,叫楚夢蕉,出身大驪京畿的一戶書香門第,傳聞祖宅有位學(xué)問淹博的“翰林鬼”,擔(dān)任家塾先生,家族之內(nèi)多有登科子弟。因?yàn)楸魂P(guān)老尚書親口譽(yù)為“雅鬼”,才得以以鬼魅之身久居京城。

    叫林彩符的少女,誕生當(dāng)天,其母夜夢賣端午彩符者登門贈符,言說與林家祖輩相視莫逆,陰德庇護(hù),當(dāng)受此符。于是少女就有了此名。

    還有個名叫的韓璧鴉的少女,出身大驪將種門庭,只不過祖輩官當(dāng)?shù)貌淮螅罡卟贿^巡檢,只是家族庭院內(nèi),韓家的藤花,卻是京師花木最古者之一,爛漫開花時如紫云垂地,香氣撲鼻,惠澤一街,與大驪京城報(bào)國寺的牡丹、關(guān)老尚書書房外的一棵青桐齊名。

    她們?nèi)硕忌形窜Q身洞府境。

    在寶瓶洲,中五境的神仙,哪怕只是洞府境,也是很金貴的金枝玉葉、神仙中人了,而在那些藩屬小國境內(nèi),洞府境、觀海境的精怪鬼魅,已是大妖,是兇鬼。

    至于那個龍門境老嫗,則自幼便是長春宮的譜牒仙師出身。

    長春宮太上長老這一脈的女子練氣士,并不忌諱男女情愛一事,反而視為修道路上必不可少的歷練之一。

    她們此行南下,既然是歷練,當(dāng)然不會一味游山玩水。

    終南“衣錦還鄉(xiāng)”之后,就要去大驪藩屬黃庭國邊境,劾治一頭黃花郡云山寺畫妖,寺內(nèi)客舍墻壁上,懸有一幅歷史久遠(yuǎn)的彩繪古畫,每逢月夜,屋內(nèi)無人,月光透窗在壁,畫中人便會緣壁而行,如市井間的燈戲。畫妖經(jīng)常月夜作祟,雖不傷人,但是有礙古寺風(fēng)評,所以云山寺與大驪禮部求助,長春宮便領(lǐng)了這樁差事。

    此后在一個已經(jīng)歸順大驪宋氏的覆滅小國云水郡,需要幫助一位與長春宮大有淵源的老神仙兵解。

    再去舊朱熒王朝地界,幫助一位戰(zhàn)死沙場的大驪武將,引導(dǎo)其魂魄歸鄉(xiāng)。

    最后還有一樁密事,是去風(fēng)雪廟神仙臺購置一小截萬年松,此事最為棘手,老嫗都不曾與四位女修細(xì)說,跟“余米”也說得語焉不詳,只是希望余米到了風(fēng)雪廟,能夠幫忙婉言緩頰一二,米裕笑著答應(yīng)下來,只說盡力而為,與那神仙臺魏大劍仙關(guān)系實(shí)在平平,若是魏劍仙湊巧身在神仙臺,還能厚著臉皮斗膽求上一求,若是魏劍仙不在神仙臺山中修道,他“余米”只是個僥幸登山的山澤野修,真要見著了什么大鯢溝、綠水潭的兵家老神仙們,估計(jì)見面就要膽怯。

    老嫗也直言此事萬萬不敢強(qiáng)求,余道友愿意幫忙說一兩句好話,就已經(jīng)足夠。

    她們此次南下歷練,大抵就是這么四件事,有難有易。若是路上遇上了機(jī)緣或是意外,更是磨練。

    有了余米這位家世深厚的觀海境修士,老嫗已經(jīng)安心幾分。

    到了商貿(mào)繁華的紅燭鎮(zhèn),終南獨(dú)自去了那處家鄉(xiāng)水灣。

    對于昔年的一位船家少女而言,那處水灣與紅燭鎮(zhèn),是兩處天地。

    一位賤籍出身的船家女,連紅燭鎮(zhèn)的岸邊道路都不可以涉足,一旦違例,就會被罪加一等,直接流徙到大驪邊關(guān)擔(dān)任役夫,下場只會生不如死。

    米裕等人下榻于一座驛館,憑借長春宮修士的仙師關(guān)牒,不用任何錢財(cái)開銷。

    米裕到了紅燭鎮(zhèn)客棧之后,瞥了眼棋墩山之巔,搖搖頭,不曾想這位魏山君,也是位癡情種,與自己是實(shí)打?qū)嵉耐乐腥税�。難怪投緣。

    臨近黃昏,米裕離開客棧,獨(dú)自散步。

    雖然與那幾位長春宮女修同行沒幾天,米裕就發(fā)現(xiàn)了許多門道,原來同樣是譜牒仙師,光是出身,就可以分出個三六九等,嘴上言語不露痕跡,但是某些時刻的神色之間,藏不住。比如那小名衣衫的終南,雖然輩分最高,可因?yàn)槲裟晔琴v籍倡戶的船家女,又是少女歲數(shù)才去的長春宮,所以在其余楚夢蕉、林彩符、韓璧鴉三人心中,便存在著一條界線,與她們歲數(shù)相差不大的“師祖”終南,先前邀請她們一起去往那處小船畫舫齊聚的水灣,她們就都婉拒了。

    此舉看似好心,又何嘗不是有心。

    米裕停步,緩緩轉(zhuǎn)頭,是出門賞景、“湊巧”相逢的楚夢蕉三人,方才察覺到了米裕的停步,她們便開始側(cè)身挑選一座扇鋪的竹扇。

    米裕便走上前去主動打招呼,之后與她們一同賞景。

    美人美景,都不辜負(fù)。

    反正他已經(jīng)確定了魏山君偷偷悄悄心心念念之人,不是她們。

    昔年的棋墩山土地,如今的北岳山君,身在神仙畫卷里,心隨飛鳥遇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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