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其實皇后也沒什么,賢淑有肚量那是當然的,從來不傾扎后宮眾妃,從來不說三道四。甚至連上官明德,也是她送到乾萬帝的床上去的。
但是乾萬帝就是看她不順眼。明德越費盡心思的維護她,就越讓她被乾萬帝所厭惡。
丁昭容說得高興,粉臉含羞的撒嬌:“皇上,天色晚了,不如……”
乾萬帝猛地回神,霍然起身,冷冷的道:“皇后便自行休息去吧。”
皇后一言不發(fā)的站起身福了一福,臉色雖然難看,但是當然不會有任何人去注意看她。乾萬帝拉著丁昭容剛要走,突而身邊伸出來一只手,手上端端正正的捧著一個描金磁盤,上邊放著兩杯西湖龍井。
乾萬帝眼睛一掃,只瞥見是一個低著頭的侍衛(wèi),便不大耐煩的問:“這是干什么?”
那侍衛(wèi)抬眼微微一笑,斯文甚至溫柔的回答:“——臣代皇后,端茶送客!”
乾萬帝猛地頓在了原地。
那侍衛(wèi)裝扮的,赫然就是大半個月沒見的上官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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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昭儀茫然的看著乾萬帝,又轉(zhuǎn)頭去看了看明德。這個侍衛(wèi)很漂亮,這是她的第一印象;這個人不過十幾歲的年紀,眉目如畫就不用說了,他眉眼之間還有種不一樣的意蘊,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好像有點冷、有點肅淡、還有種五官過于秾艷而顯出的戾氣。
他和這個后宮里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但是就是有所不同。宮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溫順而恭謹?shù)�,這個人卻暴戾、利落、高高在上、針尖一樣刺人。
乾萬帝突而后退了半步,低聲問:“端茶送客?……送誰?誰是客?”
要是明德這時候敢說一聲“送的就是你這個客”,那乾萬帝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
明德笑了起來,這么一笑,他眉目間就有了一種明亮甚至清澈的神采來:“——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皇上當然是主人了。也罷,既然送不了皇上,那這送客茶臣就自己喝了罷�!�
他拿起杯子仰頭剛喝了一口,乾萬帝一把奪走茶杯,就著他剛才沾唇的地方,一口悶掉了剩下的茶。
砰的一聲乾萬帝把價值連城的青玉古盞甩手摔碎在地,上前去一把抓住明德的胳膊,把他硬生生拖到皇后面前去,指著她的鼻子問:“你堂堂一個皇后,雞毛蒜皮的事都要靠著他來給你出氣嗎?既然這樣你也不用占著這個位置了!叫他來當皇后得了!”
其實皇后也沒想到明德會扮成侍衛(wèi)守在宮外,但是她還是一聲不吭的跪了下來。
“跪跪跪!就知道跪!除了跪你還會什么?整個就是個廢物!”
乾萬帝話音未落,明德霍然跪地:“皇上息怒啊�!�
丁昭儀驚慌失措的躲在金雕紅漆柱之后,不禁向明德看了一眼。這個少年雖然跪著哀求皇帝息怒,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覺得那個少年其實在笑,在嘲諷的、輕蔑的、狠辣的微笑。
乾萬帝伸手去板著他的下巴:“你又求我什么?”
“臣求皇上息怒啊,”明德說,“——您堂堂一個皇上,雞毛蒜皮的事都要靠痛罵皇后才能解氣嗎?既然這樣皇后也不用耽誤您什么時間了,耽擱了您的丁昭儀侍寢,真是不好意思啊。”
這話說得無比溫婉,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婉若好女了。
丁昭儀腦子里嗡的一響。任何人都不敢這么對皇帝說話,除非是想上午門去,想被株連九族。
乾萬帝的臉色果然扭曲了,那一刻所有人都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下一刻就要把扳在明德下巴上的手指移到他脖子上去,狠狠的掐住他一樣。
“上官明德,”乾萬帝李驥從牙齒縫里逼出來幾個字,“——你以為明天就春闈開考了,你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京城的城門了是嗎?”
“臣不敢�!�
“朕可以立刻就取消你參加考試的資格,你信不信?”
明德接口道:“臣如何不信�!�
乾萬帝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神陰霾入骨,就像是野獸在獵食之前專注的盯著獵物的目光。上官明德溫順的跪著,任憑自己的下巴被緊緊的掐著,長長的眼睫垂下來,好像完全沒有馬上就要被撕碎的感覺一樣。
乾萬帝半跪下去,拎著他的下巴,用力之大把他整個上半身都拉了過來,幾乎要傾入自己的懷里去。
“明德,”他問,“你在威脅我嗎?”
上官明德笑了起來:“臣怎么敢。”
“那你這是干什么?”
“臣知錯�!�
“你知道什么錯?”
“臣說過了,”明德溫柔的微笑著緩緩的道:“——臣見鳩占鵲巢后宮穢亂,忍不住替皇上皇后教育丁昭儀誰才是這后宮之主天下之母,誰知卻耽擱了皇上寵幸丁昭儀,實在是罪過�!�
說穿了,這人心眼小又記仇,被惹到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念念不忘著要把帳算回來�?赡苓@些年來明里暗里向皇后示威的妃子不在少數(shù),可能比丁昭儀愚蠢天真的人更多,但是不幸的,丁昭儀一次天真無知的炫耀之舉,偏偏就讓上官明德惦記上了。
乾萬帝不怒反笑:“好,好!愛卿如此兢兢業(yè)業(yè),朕怎么能不賞你?”
乾萬帝猛地一把把明德拖起來,一只大手鐵鉗一樣抓住他的胳膊,也不顧他有沒有跟上,就這么連拖帶拽的把明德拖到了大殿門口。丁昭儀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突而聽見身后椅子砰的一聲響,回頭一看只見是皇后站起了身,又無力的跌坐在了巨大的、華貴的玉椅里。
丁昭儀顫抖著開了口:“皇后……陛下他……”
皇后厲聲道:“你愣著干什么呀!”
她的聲音完全失卻了平日里的平淡和端莊,甚至給人一種猙獰的錯覺。
丁昭儀腳下一軟,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大殿,拼命追著跟了上去。
艷色殊眾
作者有話要說:復方親乃潛水還是迷路了,嘆
明黃色的儀仗停下來的時候,是丁昭儀居住的春滿宮門前。首領太監(jiān)吃不準皇帝要擺駕哪里,但是之前說了今晚是丁昭儀侍寢,皇上又沒有特意去更正,所以他們還是把車駕到了丁昭儀處。
乾萬帝盛怒之下也沒有去注意,他一步跨下車,伸手就撈起上官明德,活活拖進了宮殿的內(nèi)室。
丁昭儀疾步跟了上前,誰知乾萬帝拖著人徑自走進了內(nèi)室,隨即把門在她面前重重一關,砰的一聲巨響差點砸到了她的鼻子。
丁昭儀軟弱的跪在了門外:“皇上,開門哪!”
乾萬帝充耳不聞。他把明德扛起來摔到天青垂幔的四方大床上,哐的一聲響,明德一聲不吭的給他摔得軟了下去。
“你不是要教育丁昭儀誰是這后宮的主人嗎?”乾萬帝在他耳邊低聲說:“——朕幫你教育給她看�!�
明德猛地翻身要起來,被乾萬帝一手掐著脖頸一手刺啦一聲撕開了衣襟。舊白的褻衣被揉得亂成一團,里邊露出胸前大片的皮膚,帶著少年削薄而性感的肌肉,溫軟如玉,沾手銷
魂。
明德一聲不吭的一掌拍到乾萬帝胸口。習武少年,手勁不小,然而乾萬帝東都沒有動一下,順手就重重的一巴掌還了回去。
明德連哼都沒哼出來就一頭栽倒在綿軟的鵝絨枕頭里,乾萬帝的手在他后腰上肆意揉捏著,一路往下,帶著明顯的侵犯的意圖。
“皇上!”
乾萬帝重重的在他后腰上一擰:“怎么?”
“放開我!”
乾萬帝把他整個翻過去,一手抓著少年狹窄的腰,一手順著手下那漂亮的脖頸往下,毫不留情的揉捏出或青或紅的痕跡。記憶里讓人狂暴的快感一點一點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許久沒有感受到的饑渴,讓這個年富力強的帝王就像個性急的毛頭小伙子一樣迫不及待。
乾萬帝咬著明德的耳朵,嘶啞的說:“做夢�!�
明德極力的避開在自己后背上噬咬的男人:“……明天春闈就開考了!放開我!放開我!滾!滾開!滾開!……”
那聲音因為恐懼而有點顫抖的低啞,少年還沒有完全變聲完畢的嗓音,尖厲的、恐懼的、帶著喉嚨里震出的血腥,在已經(jīng)完全亢奮的男人耳朵里聽來,格外讓人想……摧殘。
乾萬帝一手粗魯?shù)某堕_明德的衣帶,一手猛地把他兩個手腕抓起來,三下兩下的綁在了床頭上。明德拼命掙扎著,甚至踢了乾萬帝一腳,聲音已經(jīng)啞得變了調(diào),完全聽不出原本那總是平淡的諷刺的音調(diào)來:“——你他媽的別在這種地方對我發(fā)情,李驥你這個昏君!你這個王八蛋!我一定要殺了你!你給我等著!……”
“等你能殺我的時候,”乾萬帝吻著他的眉角,“我一定讓你殺�!�
這是什么地方?是乾萬帝李驥后宮嬪妃的宮殿,是寢室,是他曾經(jīng)在這里寵幸其他妃嬪的大床。
那種深切的屈辱感讓明德全身發(fā)抖,幾乎止不住。他全身赤
裸著落到那個男人手里去肆意侵犯,那個王八蛋那樣強勢而不可阻擋,沒有任何人能夠把他從這個深不見底的黑暗和壓迫里救出來。
沒有任何人,因為沒有人敢反抗這個天下的皇帝。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這個男人在朝廷上說一不二,玩弄政治的同時也顧得上撫慰民眾,征戰(zhàn)四方的同時也知道休養(yǎng)生息。雖然他殘忍狠辣,但是在大多數(shù)臣子嘴里,他們的帝王都是果敢、英勇、有魄力的。
這樣一個不可多得的明君,這樣一個強有力的完美的帝王,所有人都交口稱贊著,史書大肆渲染著他的功績和帝業(yè),整個天下都仰慕著膜拜在他腳下。然而偏偏轉(zhuǎn)到人后私下里,他卻可以用那么冷酷和卑鄙的手段去強占和折磨一個完全沒有一點反抗能力的年幼的孩子。
明德甚至覺得乾萬帝把他所有陰霾和狠辣的一面都發(fā)泄到自己身上了。他覺得很痛,可是他叫不出來。變聲期的男孩子原本就不應該大聲說話撕裂喉嚨的。他感到咽喉里泛出的血腥味,干澀而痛苦。
如果有涼水的話那該多美好……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乾萬帝李驥一旦亢奮起來就完全不會把那么重的手放輕一些那樣,當他覺得血脈噴張、迫不及待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放過上官明德,哪怕讓他喝一杯水稍微放松一點的。
丁昭儀在門外一動不動的跪著。乾萬帝身邊的宮人都站在遠遠的大殿里,雖然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都好像見怪不怪一樣。
丁昭儀跪得最近,那些門里的呻吟和慘叫的聲音都一字不漏的聽在了耳朵里。一開始只是乾萬帝粗重的喘息和發(fā)狠的聲音,后來就是慘叫和呻吟,一直持續(xù)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覺得,那個少年甚至可能已經(jīng)被折磨死了。
夜深露重,沒有人上前請她起來,她只能跪著,一口氣支撐著自己的喉嚨。
內(nèi)室里的慘呼漸漸的斷斷續(xù)續(xù),中間有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呻吟,但是后來就變成了嘶啞仿佛在砂紙上磨過的求饒。那求饒已經(jīng)是神志不大清楚了,夾在種種淫靡的聲音里,就好像一只落到陷阱里去的幼獸的哀求一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一夜各種折騰的聲音就沒斷過,那個男孩子的哀求聲音細軟而嬌弱,讓人聯(lián)想起被人玩弄在掌心里的幼貓,充滿了驚恐和害怕,讓人想用力的揉在懷里去恣意的揉擰,讓它完全的歸屬于自己,完全任憑自己的處置。
丁昭儀從沒有見過乾萬帝這樣對待自己,后宮也沒有過被皇上這么對待的先例。妃嬪們都是平淡的過日子,沒有什么大的波瀾,好像也沒有誰想去動皇后的地位。
原來這樣的折磨和侵犯并不是恨和厭惡,而竟然是被關在帝王的心里喜愛到了極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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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昭儀記不得那天晚上她是怎么過去的了,到凌晨的時候連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和抽泣都完全嘶啞到消失了,她好像跪在地上睡了一會兒,直到被張闊尖細的聲音吵醒。
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張闊跪在地上重重的拍門:“皇上!皇上!皇后頭頂祖訓跪在正泰殿門外請求皇上早朝!”
皇后?
那個懦弱無能、被欺負了都只能忍著的、差不多已經(jīng)被打入冷宮的皇后?
張闊拍門拍不起來,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皇上!萬一早朝的大臣看見皇后此舉,那就是國將不國�。 �
丁昭儀僵硬在原地,看著張闊又尖聲急道:“皇上不怕留言非議,至少為小貴人留下生路��!”
乾萬帝其實根本不怕群臣會怎么說他。當年他上位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清理了朝中一幫守舊迂腐的老學究們。但是就算他自己不怕,他也不得不為明德考慮一下。萬一這件事傳出去了,這個少年就是禍國殃民、狐媚惑上的妖孽。
前朝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先皇寵愛東陽王之母王貴妃,甚至一連半個月未曾早朝。那才真是常得佳人笑如花從此君王罷早朝,直到朝中大臣聯(lián)名上折子請求“清君側(cè)”,先皇登時大怒,立刻封了王貴妃為后作為威懾。那場風波是過去了,但是東陽王也受到了很大影響,原本被冊立封太子的事也只好暫緩。這么一緩,就生生錯過了皇位。
里邊沉默了很久很久,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丁昭儀以為皇上根本就沒有醒過來的時候,門卻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張闊一個頭磕下去,丁昭儀已經(jīng)呆住了,僵硬的抬眼往上看。
昏暗的光線中,乾萬帝披著一件黑金色的袍子大步走出來,手里摟著已經(jīng)完全人事不省了的明德,用雪白的絲綢凌亂一裹,只看見那少年的側(cè)臉被按在乾萬帝懷里,雪一樣蒼白的顏色。
丁昭儀愣愣的看著乾萬帝大步的走過去,一瞥只見看到明德落下來的半截胳膊,細瘦的指尖無力的低垂著,一點血色都沒有,細弱得讓人心悸。就好像攥在掌心里,稍微一捏就斷了碎了一樣。
張闊急忙站起身來跟上去,乾萬帝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問:“皇后在干什么?”
“回皇上的話,皇后在議事大殿外頭頂祖訓跪著,說不見到小貴人就不起來�!�
“什么祖訓?”
“為君者以繁衍龍嗣為任而不貪美色為患�!�
乾萬帝冷笑一聲:“好一個賢后!”
張闊急急的低聲道:“皇上想想,早朝的大臣已經(jīng)在路上了,春闈……春闈雞鳴三聲開考……”
乾萬帝猛地頓住,回頭問:“他還去春闈?”
張闊跪倒在地:“皇上,考了沒考上,總比考都考不了來得讓人死心吧。”
乾萬帝低頭去看懷里的明德。這孩子臉色在磁一樣的白中又透出淡淡的青,眼睫微微的顫動著,但是睜不開。他好像還在做噩夢,神色間顯出怕到了極點的驚懼,好像被追殺著,無處可逃。
乾萬帝的心驀然柔軟下來。他低頭親了親明德的額角,汗津津的,溫度很涼,沒什么人氣的樣子。
怕什么呢,他想。永遠都是小心翼翼又無比警惕的觀察著我,就好像一頭幼獸害怕的觀察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而且還不時的伸出爪子來企圖撓一下、撩撥一下,其實根本無關痛癢,然而好像這樣就給他出了一口惡氣似的。
但是每當我稍微作出反應的時候,這人就立刻炸了毛一樣沒命的到處逃竄,甚至慌不擇路的把自己狠狠撞傷。
其實換了任何其他人要是這么得寵,都早就飛揚跋扈到天上去了。只有這個小東西,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的緊縮在小小的拐角里,恨不得你永遠都不理他、不去注意他才好。
乾萬帝抱得手重了一些,明德皺起眉,無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然后凍著了一樣緊緊縮了起來。乾萬帝感覺到他有點發(fā)燒,直覺上他絕對不應該再去春闈了。
但是如果不讓他去,他醒來以后會怎么樣?
會哭,會鬧,這都不要緊。就怕他腦子轉(zhuǎn)不過來,以前是炸了毛撞墻上了就暈乎的倒下了,這次會一下一下活活把自己撞死。
凌晨的天光從高高的窗欞間迤邐而來,淡薄的鋪在春滿宮厚厚的暗色的地毯上。初春料峭時寒涼的空氣夾雜著水汽,從遠處淡藍色的宮殿重重的陰影中彌漫開來,仿佛要把人整個都凍起來一樣。
乾萬帝站在宮殿大門外走廊的明昧陰影里,慢慢的跪下來,把懷里的人放到軟轎厚厚的銀鼠墊子上。
張闊低聲問:“皇上……?”
“把他送到皇后那里去,”乾萬帝說,“皇后知道怎么照顧他,她會想辦法偷偷把他送到考場上去的。”
“可是皇上——”
“皇后問起來,就說朕不知道�!�
乾萬帝一直看著軟轎緩緩的離開,前邊已經(jīng)有人飛速的去稟報,請求皇后起來了。
頭頂祖訓、長跪不起……
乾萬帝冰冷的微笑起來。
已經(jīng)當了惡人,又裝什么無辜呢?
春闈策問
太子在東宮里坐臥不安,一會兒長吁短嘆,一會兒急匆匆來回轉(zhuǎn)圈子。大尚宮看到他那樣子,忍不住勸道:“太子再不休息,恐怕會被皇上拿出來作話柄啊。”
太子愁眉苦臉的道:“我怎么睡得著?父皇白天還說我沒有一點本事,這個太子不如不要當了。阿醉,你說我為什么是太子?要是我只是個富貴閑人的話,帶著母后和弟弟去鄉(xiāng)下買一間大房子、幾畝地過日子,那該多好……”
阿醉捂住他的嘴:“太子快別說了!”
太子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坐下來,過一會兒突而站起身:“阿醉,你幫我去母后宮里打探打探情況吧!父皇昨天去了母后的靜安堂,不知道會不會和母后說起我的事?”
大尚宮嘆了口氣,披上雪青溜鉆大氅,匆匆的去了。
這個太子是個好人,只可惜生錯了帝王家。他忠厚、善良、愛讀書、孝順長輩,換在任何一個普通人家里,都是很討長輩喜歡的兒子。
可惜生在了帝王家,又生做了乾萬帝的兒子。乾萬帝當年爭奪東宮之位的時候,親自征殺疆場手刃羌族,戰(zhàn)火之中搶來了東宮的太子之位。如今一比,更顯得這個軟弱的太子太過無能。
大尚宮匆匆趕到皇后的靜安堂,進門就發(fā)覺宮女躡手躡腳的來去,太醫(yī)低著頭匆匆的經(jīng)過,內(nèi)室里房門大開,一股藥味撲鼻而來。
大尚宮一驚不小,立刻拉住皇后宮里的司筵:“大人可知道是皇后娘娘病了么?”
司筵噓了一聲,低聲道:“皇后娘娘照顧人呢�!�
大尚宮隱約猜到是誰,只一瞥只見,看見簾后一個人被扶到軟榻上,接著來了幾個宮人,小心翼翼的把軟榻抬了出去�;屎蟾┰谀侨松砩�,不斷的用手拭淚。
大尚宮道了一聲“娘娘”,接著掀簾走了進去�;屎笞诓鑾缀螅牧鳒I,見她進來了才茫然的問:“你來啦?”
大尚宮連忙跪下:“奴婢替太子請安來了。剛才那人……可是……可是……”
皇后突而一摔茶杯,砰的一聲脆響。
大尚宮一個字不敢說,皇后臉色都變了,憤怒的咬著牙道:“李驥那個畜生!”
大尚宮慌忙起身去一把拉上了碧紗櫥。
皇后毫不覺察一般,厲聲道:“送來的時候就要沒氣了!他什么都不說,就傳了一句話,你道是什么?”
大尚宮搖頭道:“奴婢不知道�!�
“他說:交給皇后照顧!”
皇后幾乎嗓音都完全尖利得變了調(diào):“——那個畜生!簡直不是人!天下漂亮的男孩子這么多,他非要活活整死明德一個才算數(shù)嗎?”
大尚宮跪了下去:“娘娘現(xiàn)在最主要的還是讓明德大人上考場啊。明德大人文采斐然,只要上了考場,就不是沒有機會的啊。”
皇后盡力平緩了一下呼吸,慢慢的撫摩著大尚宮的后背,道:“好孩子,你果然處處都和我想得一樣�!�
大尚宮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太子那個樣子,身邊若是沒有你照顧著,叫我怎么……”
大尚宮抬眼看去,皇后娘娘妝容精致的臉上驀然留下一滴淚來:“已經(jīng)賠上了這么多,我圖個什么呢?不就是圖他即位嗎?他要是不即位,他怎么對得起我,怎么對得起他弟弟!他怎么對得起我們這么多年,忍氣吞聲的活著……”
明德其實意識并不清楚,一會兒是在軟轎中顛簸,一會兒好像來到了皇后的鳳仙宮,一會兒剛要睡過去,就被一根銀針扎在后頸上,活活的刺醒了。
然后就是一座軟榻把他抬去了考場,在雞鳴三聲前趕到了宮城里舉辦考試的太學殿。
他覺得頭腦里很不清楚,一會兒很熱,一會兒很冷,連自己怎么坐到座位上的都不大清楚。一會兒考生陸續(xù)的來了,大殿里鴉雀無聲,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他渴,發(fā)著高熱,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像是被人打斷了又重新接起來,幾乎連坐都坐不穩(wěn)。筆在手里拿不穩(wěn),手抖得厲害,幾乎寫不了字。
監(jiān)考的太學官踱過這個座位,看到這個考生有異樣,于是多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明德幾乎要栽倒,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只微微的搖了搖頭。
三年苦讀,很多考生都對這場考試給予了重望,就算一時身體不舒服,強撐著也是要到考場的。太學官理解的嘆了口氣,也不說什么,搖搖頭走開了。
明德俯在桌面上喘息了一會兒,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題目。策問是考為臣之道的,明義問子欲孝當何為,每一字每一句都影射了當今的皇上和太子。
真不錯,堂堂的春闈策問,多么重要的考題,上萬的考生入考……那題目竟然是定給了我一人看的。
明德唇角拉扯了一下,好像要笑起來,但是隨即就因為疼痛而猛地捂住了唇。
那個男人簡直要把人都整個吃下去一樣,口腔細嫩的皮膚都沒有放過,每一寸每一厘,都一點一點的噬咬過去,留下一地狼藉才罷。
明德提起了筆。父子之道,別于君臣之道……為父者年老昏聵,為子則當竭力彌補安慰;為君者昏庸、荒淫、拙政、違悖人倫,為臣則當力諫甚至逼諫,豈能以忠孝混為一談?
——李驥,明德冷冷的想著:既然你定了考題給我一人看,那我這個答案也好好的給你說說罷了。
考完已是中午,主考官一錘定音,古鐘打響,整個長安城都聽得到那裊裊不絕的回音。卷子被依次收上去,主考官又將君子端方為臣之道的話教訓了一遍,就揮手讓他們離開了。
太學殿里漸漸人聲喧鬧起來,明德迷迷糊糊的知道要走了,他手指都顫抖得拿不起東西,最終只好把所有文具都丟棄在了桌面上,自己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有個考生以為他忘了筆墨紙硯,于是上前去一拍他:“這位兄臺……”
就是這么一拍,明德一聲沒吭,整個人就這么頹然倒下了。
那考生嚇了一跳:“兄臺!兄臺!你怎么了?怎么了?”
周圍恍惚有什么人的喧嘩和驚呼,然而那些都離他越來越遠了。明德眼前一黑,直直的摔倒在了太學殿臺階前的月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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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在考試結(jié)束后暈倒了,這其實不是件大事。
主考官丁恍也沒有多加注意,只是當著人面,總要體現(xiàn)自己為官一方、愛民如子的情懷。于是他吩咐人:“太學官大人們把那考生扶去內(nèi)室,請郎中來看一看罷�!�
說罷一回頭,看到皇上身邊的紅人張公公候立在一邊,忙滿面堆笑的迎上前去:“張公公安好?”
張闊欠了欠身:“托大人的福,咱家好著哪。這春闈結(jié)束了,大人要辛苦了哇�!�
丁恍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臣定不辜負皇上重托。”
他想打聽打聽自己在宮中的小女兒的事,還沒開口就被張闊打斷了:“大人,咱家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個剛才昏過去的考生,他是誰��?”
丁恍哪里知道那人是誰,于是回頭問小廝:“那考生是姓甚名誰?哪里人氏?”
小廝飛快的跑去打聽了回來,說:“回大人的話,是上官侍郎家幼子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