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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劉婆子想再說兩句,但見香蘭笑得一臉嬌憨可愛,心里一軟,又閉上了嘴。

    香蘭臉上笑得雖憨,心中卻有另一番計較,暗道:“這‘沒心眼’、‘呆傻’的印象既已落下,倒也不是壞事。反正我也不是精于算計之輩,看著粗粗笨笨反比那些拼命顯弄聰明靈巧的妥當,但日后不能再讓人隨意拿捏,也要想法子離開表姑娘�!奔毤毾肓艘换兀滞瑒⑵抛哟蚵犃诵┝指那闆r,暫且不提。

    第12章

    對策

    自那日以后,香蘭仍然本本分分干活兒,只是手腳卻慢了下來。平日半天做得的針線,如今不緊不慢的做上一兩天才交工;往日房間里的灑掃半個多時辰就能做完,如今卻不慌不忙的做滿一個時辰;出去跑腿,也不像原先那樣小跑著快去快回,反而慢慢走,順帶欣賞園子里的景色。因她干活兒慢了,又總是忙碌著,曹麗環(huán)也不好再派她,便去支懷蕊和卉兒。若再有叫香蘭幫忙的,芝麻小事她便去幫一幫,倘若是變著法兒的推活兒給她,香蘭便立刻拒絕道:“我手里還有活兒,一時忙不開,真對不住�!�

    她這一推脫,日子便輕松了些,只是曹麗環(huán)便瞧她愈發(fā)不順眼,動輒便斥責一番,香蘭只聽不語,態(tài)度仍十分恭順,心里則盤算著如何找時機再畫兩幅畫賣錢。

    沒過幾日,曾老太太病亡。因是高壽而終,所以又為喜喪。一時間府中一色的素孝,連貓兒狗兒都要裹上白布。林大老爺林長政攜妻子兒女回金陵奔喪,因大房將要歸來,府中一時議論紛紛。

    “大房老爺太太回來,那二爺、三爺、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也要跟著回來了�!被軆簭墓窭锬贸鲆恢晃迳y小陶罐,用小銀勺子挖了一勺茶葉,用熱水沏了,把杯子捧在手心里。

    “那茶葉是大奶奶給環(huán)姑娘的貢茶,就這么一小點兒,你饞嘴非要吃,當心讓環(huán)姑娘瞧出來!上回你偷吃兩個桂花圓餅兒,還是我給你圓的謊�!睉讶锿嵩谔贄l涼床上笑罵道,“再說他們回不回來,跟咱們也沒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聽說大太太是個厲害人兒,原就跟大奶奶不對盤,她一回來,跟信大奶奶就是一場龍虎斗!還有林錦亭林三爺,是二房唯一的男丁,還是從二太太肚子里爬出來的,前兩年跟著林大老爺上京求學去了,這次也一并回來奔喪,聽說生得一表人才,是個美男子。”

    懷蕊哼一聲:“呸!不害臊的丫頭,原來是想男人了�!�

    卉兒昂著頭:“想又怎么了?還不準想想了?大房的林二爺林錦軒,雖是個庶出,聽說也是個極風雅的才子,可自幼身子骨不好,總生病,這回留在京城沒能回來。單只亭三爺回來,府里頭上下的丫頭們就都聞風而動,一個個變著法兒的裁衣裳做首飾,都暗暗較勁呢�!�

    懷蕊嗤笑道:“在曾老太太的孝里,一律穿素,不準戴花兒抹臉,還能折騰出來什么花樣�!�

    卉兒吃吃笑道:“有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前兒個我看銀簪金簪她們兩個湊一處用雪青色的線在白衣服上繡花,還有要打銀器在孝里頭戴的,送來的樣式給我一瞧,嘖嘖,真真兒新穎好看,我都想打兩支戴戴了�!闭f著高聲招呼道,“香蘭,你打不打首飾?我問了金簪,打四支釵可以便宜六十個錢,咱們倆拼湊拼湊各打兩支如何?”

    香蘭支著耳朵將廳里二人的對話聽了個遍,聽見卉兒喊她,便拿著繡花的繃子走出來,笑道:“我頭上這根銀簪子使得還順手�!�

    “那怎么一樣?你那根簪子早就發(fā)烏了,樣式又老又舊,虧得你還用細布一遍一遍擦,要是我,早就丟了完事�!被軆亨托σ宦�,抓了把瓜子來嗑,“甭說那簪子,你這渾身上下都是舊衣裳,看著又破又土氣,這樣不體面出去豈不是打咱們姑娘的臉?”

    卉兒說話一貫帶刺,香蘭忍了忍,臉上卻帶出俏皮的笑意來:“我進府晚了,沒趕上裁新衣,不如懷蕊姐姐家里富裕,吃喝穿戴一應不缺,更不如卉兒姐姐體面,在環(huán)姑娘跟前總能有賞賜。我是指望月例過日子的窮丫頭,一根銀簪子的釵就夠我寶貝了,倒是讓卉兒姐姐見笑,我知道卉兒姐姐手里是有好些好東西的,要是嫌我窮酸,不如送我?guī)讟�?”心里暗哂道:“卉兒號稱‘雁過拔毛’,自己的吃喝、玩意兒全都把得死死的,還喜歡串門子四處蹭吃蹭喝,偷拿曹麗環(huán)的吃食,我方才這樣說,肯定慪死她了�!�

    她前世在沈府,各房的姊妹向長輩爭寵也沒少斗法,更幫著她母親出謀劃策打壓妾室、各房爭權的妯娌,明里暗里勾心斗角,也算得上暗箭嗖嗖,陰風習習�;軆耗切┬∈侄危嬲鎯翰粔蛩吹�。她剛進林府,立足不穩(wěn),不想招惹是非,且兩世為人,也早就懶得和人爭閑氣,所以卉兒有意無意的言語挑釁,她只當沒聽到,但也不能隨意讓人欺負侮辱。

    卉兒頓時沒了聲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是生了氣。香蘭對著卉兒笑了笑,說:“我方才是跟卉兒姐姐說著玩呢�!鞭D身回去繡花,心里卻想:“果然還是個不經事的小丫頭,這兩句話就堵得沒話說了。若是我,肯定就從首飾里揀出兩樣給人家了,這樣的心胸,日后也走不長遠的�!�

    卉兒被香蘭這么一噎,又添了幾分氣惱,正想再刺兩句,卻瞧見曹麗環(huán)風風火火的從外頭回來,進門便高聲說:“了不得了!”

    懷蕊正拿了塊熏肉逗狗,見曹麗環(huán)進來,匆匆把狗弄出門,一邊問道:“什么了不得了?”

    曹麗環(huán)往八仙桌后頭一坐,喘了口氣說:“鸚哥的孩子掉了,是春燕下的藥!”

    香蘭大吃一驚,針差點扎在指頭上,忙忙的站起身走了出來。懷蕊和卉兒愣住了,紛紛道:“真的假的?這事是聽誰說的?”

    “當然是真的,是樓大表哥親自斷的案,春燕自個兒都招了。前些日子郎中診出鸚哥有滑胎之兆,便開了方子讓煎藥服用,春燕平日就與鸚哥不和,就偷偷找了機會,支開煎藥的丫頭,往藥里頭加了一把虎狼藥。許是藥力太足,鸚哥一碗下去就下了胎,如今還流血不止呢,嘖嘖,真是可憐�!辈茺惌h(huán)說著接過卉兒給她倒的茶,一飲而盡,“我方才到知春館去,見門禁森嚴的,扯住知春館的徐婆子問了半天,她才告訴我的�!�

    香蘭忍不住問:“那春燕怎樣了?”

    曹麗環(huán)冷笑道:“還能怎樣?大爺發(fā)話給遠遠賣了,連同她家里人也都跟著吃瓜落,大爺說了,一個都不留。大表哥都二十五了,膝下還空著,好容易有個血脈還讓人害死,要是我,就把那賤丫頭活活打死。”

    懷蕊說:“大概也是念著往日里的一點情分,春燕到底伺候過大爺一場�!�

    卉兒撇撇嘴說:“我看也該她倒霉,好幾回我去知春館送東西,都瞧見她站在院里訓小丫頭子,好不威風的模樣,樓大爺那幾個通房丫頭哪個跟她似的?春燕不過就仗著樓大奶奶對她高看幾眼,才那么猖狂,如今作到這份兒上,樓大奶奶也保不住她�!�

    香蘭卻覺得此事絕非“遠遠發(fā)賣”這樣輕巧,想到春燕鮮花嫩柳一樣的人物兒,竟鬼迷心竅葬送了自己,百般算計爭競卻落了個這么個下場,更連累一家老小,縱然她跟呂二嬸子不合,卻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在世間討生活的可憐人而已。

    第13章

    大房

    林家大太太秦氏坐在馬車里閉目養(yǎng)神,默默思慮金陵家中的事,又想到林錦樓,心緒頗不寧靜。林錦樓是她的大兒子,自小聰慧過人,頑劣異常,讀書寫文章也有些天分,但漸漸的不愛讀書,只愛尋些閑書野聞來看,十三四歲陪著親朋好友科考,竟中了個秀才,但無論林老爺怎么打罵,便再不肯參加春闈了。但他尤愛習武,幼年特意拜訪了高人教習,居然考中了武狀元,林家上下高興得跟什么似的,特開了流水席大宴賓朋,林老太爺四處活動,林錦樓便謀了都指揮斷事,沒兩年又升為正六品的千總。

    林錦樓頂著武將的官職,官場上長袖善舞,又擅經營自家的買賣,將鋪子一路開到了京城,一年之中有兩個月都要進京瞧瞧,那賺來的白花花的銀子,便在他麾下養(yǎng)了一支軍紀嚴明的“林家軍”。

    自林錦樓逐漸出脫成少年摸樣,秦氏便開始留意合適的親事,確也有不少人家托人來打探。江南望族林家的嫡長子孫,祖父曾是朝中的二品大員,父親林長政為戶部侍郎,叔叔林長敏為參將,林錦樓文武雙全又生得儀表堂堂,風度翩翩,不少人家都極樂意結這門親。秦氏本已物色了兩個人家,誰想人算不如天算,林錦樓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出去游玩,在燈會上遇見一女郎,美艷如畫中之人,對林錦樓頻頻回首嫵媚而笑,萬般風情。林錦樓魂牽夢繞,后聽人說此女乃金陵第一美人,是六品布政司理問趙學德的小女兒趙月嬋。

    秦氏聽說林錦樓看中了趙理問的女兒,雖門第低了些,但趙家乃百年望族,在朝中也是人才輩出,便也沒說什么,只派人詳細打探,卻聽說趙學德官聲不好,這趙月嬋為人風流多情,跟表兄甚至家中小廝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秦氏只聽這兩條便不樂意了,要將這事回絕。誰知林錦樓跑去央求他祖母,林老太太對林錦樓向來千依百順,竟托媒人提親,將親事應了下來。消息傳到京城,秦氏又驚又怒,但木已成舟,也只能無可奈何了。

    林錦樓新婚夜便發(fā)覺趙月嬋并非完璧,且對床笫之事十分稔熟,頓覺綠帽壓頂,一腔子柔情蜜意登時撲滅了一半,冷眼看去,趙月嬋只愛吃穿打扮,為人并無格局。林錦樓自悔“色”字迷眼未聽長輩之言,對趙月嬋不冷不熱的。因心里添了大堵,一怒之下連著收用了鸚哥、春燕、畫眉三個美貌俏麗的丫鬟。夫君在新婚里便收通房,還一連三個,趙月嬋只覺自己被刮了火辣辣一記大耳刮子,對林錦樓撒潑哭鬧不止,一時要撞墻,一時又要抹脖子。林錦樓冷笑道:“要尋死也別在這里,沒白的臟了我家的地!莫非你想鬧到官府,讓我告你個婚前失貞?已然如此,林家倒不怕丟這個臉!”話一出口,趙月嬋便不敢再鬧,她對這門親事還是極得意的,只得忍氣吞聲。

    林錦樓成婚方才一年的時候,看中了秦氏遠房親戚的女兒,閨名喚作芙蓉,生得極標致,又端莊,訂了親卻死了未婚夫,和林錦樓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對林錦樓頗有情意。林錦樓有意納她為貴妾,芙蓉一家也求之不得。

    林家便要正正經經的擺酒宴納芙蓉進門。孰料天有不測風云,芙蓉被歹人引走遭了奸殺,至今仍是一樁懸案。

    三年之后,秦氏見林錦樓膝下猶虛,便又派出人四處物色,最終選了個讀書人的女兒,喚作王青嵐,長得秀麗無雙,性子又極溫柔,極有眼色,秦氏放在身邊調教了一段日子,親自做主,在京城擺了酒宴,讓林錦樓娶進門做了小妾。趙月嬋聽說只能暗恨,卻也無可奈何。

    “太太是不是身上不爽利?”秦氏想到煩心處忽聽耳邊有人喚她,睜眼一看,只見青嵐手中拿了一個銅胎掐絲的小盒,乖覺道,“我看太太剛剛皺眉,大約是因路途遙遠讓馬車晃得頭疼,我這兒有一盒子冰片薄荷膏,取一點抹在太陽穴上,或是嗅一嗅都能提神醒腦�!�

    秦氏微微笑道:“我好得很,倒是你,這兩日坐馬車上犯暈,吐得厲害,下巴都尖了,回頭信哥兒看了該心疼,說我沒好好疼你�!�

    青嵐聽秦氏提到林錦樓,臉微微紅了,垂下了頭。秦氏拍了拍青嵐的手,這時聽馬車外面有人道:“太太,到二門了�!�

    曹麗環(huán)在羅雪塢聽說大房的車馬到了,口中抱怨道:“不是說明兒個下午才回來么,怎么這么快就到了�!泵γΦ氖嵯创虬纾瑩Q上了當季最好的一套衣裳,茶白色滿繡彩金花鳥綢緞長身褙子,料子和繡工均是上乘。讓卉兒給她細細上了妝,她原本生的白,皮膚卻不細嫩,且有點點的雀斑�;軆菏智桑密岳蜃戏鄹鄬⑺粡埬樛縿蛄耍谏翔Υ�,又撲上淡淡一層胭脂,淡掃了眉黛,精心梳了一個既端莊又別致的桃心髻,戴上素銀的釵環(huán),整個人便煥然一新,雖不是美人,但也別有風韻了。

    因懷蕊告假回家,曹麗環(huán)便想帶卉兒去迎人,可又信不過香蘭,唯恐香蘭單獨在屋子里偷拿東西,只得將卉兒留下,帶了香蘭去了。半路上聽說大房一行人已經去了壽禧堂,廝認完畢,正準備擺飯,便急匆匆往壽禧堂去。

    香蘭看了看足下生風的曹麗環(huán),斟酌著措辭小心道:“姑娘,壽禧堂擺的是家宴,又沒派人過來請咱去,這樣冒冒然怕……不妥吧?”

    曹麗環(huán)撇嘴道:“有什么不妥的?是家宴我就去不成了?我可是林家的正經親戚。許是請咱們去的小丫頭子跟咱們走岔了呢,與其讓人家等咱們開席,還不如直接過去�!辈茺惌h(huán)一貫看不上香蘭,輕蔑的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進府有幾個月了罷?怎么還是一副縮頭縮腦上不得臺面的窩囊樣兒,好歹學學卉兒的眼界見識罷!待會兒可別給我丟臉�!�

    香蘭好意提點,卻吃了一通排揎,低下頭不再言語了,心中暗嘆一聲:“明擺著是府里不受待見的便宜親戚,還硬要把自己當成個人物兒,若是有心相請引見,幾日前就該派人過來打招呼了,直到大房回來,壽禧堂都擺了飯還不見通知消息,就知道人家是不愿見呢,這么巴巴的貼上去,唉,待會兒就等著沒臉罷�!�

    林府的壽禧堂,三間正房高大軒麗,精巧的雕花門向外敞開,可見得明堂里的描金紫檀案上設著一只青綠古銅大鼎,鼎中焚著香,若有似無的燃出一縷細細白白的煙。

    “表姑娘請回罷,這一趟是老太太張羅大房二房的一起用飯,下回姑娘再來罷。”林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雪盞慢聲細語的說,“再說屋里都已經擺飯了,表姑娘這會子進去也不合時宜�!�

    曹麗環(huán)捏著帕子站在壽禧堂院外,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仍強撐著道:“既是家宴,我也是林家的親戚,為何不能進去?我還給大舅舅、大舅媽和幾位表哥表妹們備了東西�!�

    琉杯道:“難為姑娘有心,還備了禮物,只是提醒姑娘一點,我們大老爺、大太太是姑娘的表舅舅和表舅媽,沾著一個‘表’字,到底不是親的�!绷鸨橇掷咸坷锏亩妊诀撸郧闈娎�,一張利嘴常常不留情面。

    香蘭站在曹麗環(huán)身后,揣著手垂著臉,暗想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環(huán)姑娘啊,人家擺明了是不想讓你進去,何必自己跑去找沒趣兒。碰了一頭灰罷?這下面子里子全沒了。嘖,這環(huán)小姐可是個火爆性子,待會兒倒要有好戲瞧了,可別殃及池魚,連累我挨罰。”

    曹麗環(huán)的臉色愈發(fā)陰沉,指著琉杯厲聲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不信她要把我關在外頭!”說著理了理衣裳便要往里沖。

    雪盞張開雙臂挺胸一攔,臉上仍帶著笑:“表姑娘請回罷,這是老太太的吩咐,別為難咱們�!�

    曹麗環(huán)冷笑道:“甭拿老太太說嘴,今兒我還就非進去不可了,我要親自問問老太爺、老太太,有沒有把自家親戚關在外頭不讓進去的道理!莫非是想欺負我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孤女不成?”曹麗環(huán)身高形壯,一把推搡開雪盞便要進去。

    雪盞被曹麗環(huán)推了一個趔趄,琉杯邁步上前一挺胸,攔著曹麗環(huán),橫著眉道:“你想干什么?壽禧堂豈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琉杯比曹麗環(huán)還要高挑些,冷著一張臉,伸胳膊用力一推,竟把曹麗環(huán)推了出去。

    曹麗環(huán)萬沒想到丫鬟會跟她動手,腳底一踉蹌往后一倒,香蘭趕緊在后頭伸手接住,她生得嬌小,一時沒接住又往后退了半步,差點跌進花池子里。

    “好啊,竟然敢推我!反了反了!真是反了!”曹麗環(huán)勃然大怒,大步走上前伸手便打了琉杯一記大耳刮子,指著怒罵道:“沒臉沒規(guī)矩的小賤人!不過是家里幾兩銀子買進來的玩意兒,竟敢蹬鼻子上臉打你主子!今天我便教教你規(guī)矩,讓你知道奴才該怎么伺候人!”說著又一記耳刮子扇了下來。

    琉杯沒想到曹麗環(huán)突然使?jié)姶蛉�,捂著臉一時怔住,待曹麗環(huán)第二個耳刮子扇下來,方才明白過來,一把攥住曹麗環(huán)的手腕,冷笑道:“我是林家買進來的,林家的老爺太太公子小姐們才是我的主子,你是哪里來的主子?不過是個八竿子親戚,占著林家的便宜,整天要這要那,今兒個吃魚,明兒個吃雞,后天又要金子銀子綾羅綢緞,還不如我們這些奴才呢!”

    雪盞連忙上來拉琉杯道:“渾說什么呢!”又跟曹麗環(huán)說:“環(huán)姑娘別惱,琉杯嘴里沒個把門的,回頭讓媽媽們教訓她�!�

    曹麗環(huán)哪里肯依,琉杯說的每一個字都戳中她羞惱之處,她恨不得把琉杯生嚼活吞了,咬牙道:“我就不信今天我還治不了你個小賤蹄子!”另一手伸出去猛地去抓琉杯的臉。

    琉杯大吃一驚,手朝前一擋,曹麗環(huán)沒抓到,便一把揪住了琉杯的頭發(fā),用力撕扯,口中罵道:“小賤人,今天不治死你我再不活著!我的話是你這張臭嘴能隨便編排的?”

    琉杯疼得齜牙咧嘴,往曹麗環(huán)懷里撞去,潑哭道:“你治死我,你今天就治死我!大不了我陪你同歸于盡!”她這一撞把曹麗環(huán)撞了個倒仰,卻還不松手,仍抓著琉杯的頭發(fā),琉杯便順勢往曹麗環(huán)身上一趴,兩人一齊滾落在地。

    曹麗環(huán)氣紅了眼,早就忘了今夕何夕,兩只手一邊死命捶打著琉杯,一邊往死里罵道:“小賤人!小賤人!”琉杯直挺挺躺在地上任她打,只管敞開嗓子嚎啕大哭。

    香蘭早已看呆了,心想自己活了兩世,富貴鄉(xiāng)里呆過,市井窟里活過,卻從未看見有主子和丫鬟這般掐架的,只干巴巴的喊了幾句:“別打了”。雪盞急得團團轉,跟幾個婆子上前拉架,看香蘭傻傻的站在一邊,跺著腳道:“跟棍子似的杵著做什么?還不快勸勸你家姑娘!”

    香蘭本來也不想幫忙,曹麗環(huán)不待見她,她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一個不好反倒成了撒氣桶,可面子上的事還要做,瞧著曹麗環(huán)氣勢洶洶,掄圓了胳膊給琉杯大嘴巴,便上前一把抱住曹麗環(huán)的胳膊道:“姑娘,快停停手,別氣壞了身子�!�

    曹麗環(huán)一把將香蘭搡開,并一腳踹過去,罵道:“沒用的小蹄子!看你主子受罪都不知過來幫忙!”

    香蘭捱這一腳正求之不得,仿佛被踹得倒退了幾步“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一邊揉著被踹的肚子,一邊裝死。

    第14章

    爭執(zhí)

    雪盞一把攥住曹麗環(huán)的手腕,大喝一聲道:“都別鬧了!難道要我把老太太請來不成!”

    曹麗環(huán)聽見“老太太”,臉上略過一絲懼意,隨即滿不在乎道:“即便你把老太太請來,我也不怕,我還正想找她老人家,讓她給評一評這個理,這樣敢欺主的刁奴,莫非還要留在身邊……”

    一語未了,便聽有人說:“誰這么大架子,還要勞煩老太太?”從院門口走出一個三十五六歲的貴婦,合中身材,雪白的一張臉生得美貌端莊,榮耀高潔。身穿天青色軟緞褙子,衣上繡著極精致素雅的折枝梅花,下著白白長裙,頭上干干凈凈綰了油亮的傾髻,只別了兩根玉簪,那玉水頭通亮,翠綠剔透,一見便知不是凡品。

    雪盞一見來人,誠惶誠恐的喚了一聲:“大太太�!辈茺惌h(huán)不覺住了手,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和頭發(fā)。香蘭見有人出來,一骨碌爬了起來,悄悄站在不遠不近的角落里,垂手站好,心想:“這樣的穿著做派,又這樣的眼生,應該是大房太太秦氏了罷?真是好風度。論年齡,她今年也該四十出頭了,瞧著還跟三十多歲似的�!�

    大房太太秦氏靜靜掃視一周,先瞧見躺在地上鬢發(fā)散亂,衣衫不整,淚涕滿面的琉杯,又看了看鬢發(fā)松散的曹麗環(huán),沉著聲音問:“這是怎么回事?”

    曹麗環(huán)臉上狠戾之色未去,指著琉杯大聲道:“我好心好意來給大表舅他們一家子接風,這小蹄子竟堵著門不讓進去,末了還敢跟主子動手,指名道姓的罵我!”

    秦氏見了這光景,心里早已知道面前站得是何人,臉上仍做不知,看了看曹麗環(huán)微微蹙起眉道:“你是……”

    雪盞低聲說:“她就是老太太方才跟您提過的表姑娘。”

    秦氏臉上泛起了然之色,淡淡的看了曹麗環(huán)一眼道:“你該叫我一聲表舅母�!辈茺惌h(huán)張口欲喊,秦氏一擺手說:“罷了,你先隨我來�!鞭D身走了兩步,又扭頭看了看琉杯道,“別讓她在地上躺著,扶起來回屋去,回頭讓老太太瞧見了成什么體統(tǒng)�!毖粤T便往旁邊的廳上去。

    曹麗環(huán)無法,只得跟著秦氏走。她心里憋了一大口氣。林家二房她一早就去奉承過,林長敏乃一介武夫,只將心思放在軍中,在家里是甩手掌柜,萬事不管;林二太太王氏滑不留手,任她怎么討好,永遠是一副笑盈盈卻疏遠的模樣。林老太爺深居簡出,林老太太不待見她,趙月嬋倒是跟她有幾分交情,可她金銀首飾緞子玩器送去了不少,趙月嬋答應她的事卻沒做到幾件!眼下大房回來,看著情形是秦氏重新管家,她早就準備好過來巴結攀親,她平時在府里,丫鬟仆婦面上都尊她一聲“表小姐”,她本性便張揚跋扈,又貪愛虛榮,時日一長,當初進府惴惴不安的心思便拋到一旁,便把自己當成了林家的正經小姐,再也不見外了,卻沒想到今日遇上這么一出,尤其琉杯那一番話,更說得她惱羞成怒。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曹麗環(huán)便狠狠打了琉杯,如今一腦門子的怒火還沒平息下來。

    香蘭跟在曹麗環(huán)身后,待到了小廳門口,她乖巧的站在外頭守門,見雪盞并一個小丫頭子攙著琉杯走了進來,雪盞慢聲細語的說:“幸好你頭發(fā)濃密,被抓下來一撮倒也不顯什么……”琉杯抽抽搭搭的,進了一間耳房。

    廳內。秦氏嘆了口氣說:“方才老太太還同我說起過你,說你可憐見的,早早沒了爹娘,有個兄長卻還指望不上,讓我平日里多照拂一二�!�

    曹麗環(huán)心里罵道:“照拂一二?放屁!那老家伙恨不得我立馬消失了才好。”冷笑著說:“老太太照拂我怎不讓我進去?反倒讓兩個丫頭把我攔在門口,一口一個‘老太太的吩咐’,說是什么‘家宴’,合著把我當外人呢,老太太都這樣,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丫頭哪個能把我放在眼里,當正經主子敬著?”

    秦氏聽她這么一說,登時臉色一沉,往椅上一坐,便不說話了。過了好一陣,方才緩緩道:“今天確實是我們林家的家宴。”“我們林家”四個字咬得格外重�!澳信m分席坐,卻不設屏風,你到底也大了,眼見著就要出嫁,家里幾個哥兒的年紀也大了,只怕在一處吃飯不妥,所以才沒叫你。但是老太太命人給你送了四個你愛吃的菜,還有兩碟點心,想著明天讓你們幾個女孩兒到她跟前用午飯�!�

    曹麗環(huán)說:“老太太想得真周到�!毖哉Z里泛著譏諷的意味。

    秦氏的臉色愈發(fā)沉了:“林家最重規(guī)矩體統(tǒng),你雖不姓林,但好歹叫我一聲‘表舅母’,我便臉皮厚拿個大說你兩句。你也是小姐出身,合該有小姐的做派,那些個丫頭甭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仍然敬著主子,就算有個把個刁奴不尊重,也該告訴管家媳婦或者老媽媽們,何苦不顧自己尊貴體面跟個丫頭撕擄?琉杯再不堪,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打狗還看主人,你打琉杯豈不是打老太太的臉?你也快嫁人了,要是有人將今日的事傳揚出去,你落個不好的名聲,將來在夫家怎么立足?”

    曹麗環(huán)冷著臉硬聲道:“我行得端,做得正,論做派,論舉止,誰能挑我的理,毀我的名聲?我在豫州也是有名的端莊千金,不信表舅母打聽去。今兒個要不是那丫頭欺人太甚,我又何至于打她?滿口的下作話,橫豎欺負我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連個丫頭都要爬到我頭上來�!�

    秦氏活到這把年歲,還沒有哪個晚輩敢這么說著大話頂撞她,更何況這還是她好意提點,不禁給氣樂了,說:“好,好,好,姑娘的意思是你今天做的沒有錯,錯的只有那個丫頭?可那丫頭得的是老太太的令,換句話說錯的是老太太?”不待曹麗環(huán)回答,便猛地站了起來,走到曹麗環(huán)跟前,臉上帶了兩分笑意道:“俗語說‘恩大成仇’,我今日算是明白了。既然表姑娘覺著我們都對不住你,老太太對你百般照拂,反倒生了仇,既如此便收拾收拾東西家去,我們林家不在乎多添一雙筷子和一箱嫁妝,卻從不養(yǎng)白眼狼!”

    曹麗環(huán)登時便呆了,她萬沒想到秦氏一張嘴便趕她走!不由咬牙道:“你趕我?天下竟有這樣的表舅母,來了頭一遭兒就是趕她外甥女出門!”

    秦氏仍然微微含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姑娘這話我就不懂了,分明是你嫌了老太太,怨恨我們。這里是林家,你不是我們林家的人,把你送回去也是天經地義�!�

    曹麗環(huán)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她橫行霸道慣了,萬沒想到秦氏竟說出這番話,當場給她沒臉!

    秦氏看著曹麗環(huán)的臉色,暗暗冷笑,走到門口,回轉身輕輕說:“趕緊回去收拾行李,回頭我差人備好馬車送你�!毖U裊的走了出去。

    第15章

    宋柯

    香蘭見秦氏走出來,趕緊退到一旁,等了許久也不見曹麗環(huán)出來,便探頭探腦的往門內瞧。只見曹麗環(huán)呆愣愣的立在廳里,雙眼直瞪瞪的,仿佛癡了過去。香蘭心說:“都說秦氏是個厲害人兒,果然不錯。估計是給表姑娘吃排頭了,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光景。”想進去又怕在曹麗環(huán)的氣頭上討罵,可不進去,在立著也不是個事兒,想來想去,唯有硬著頭皮進屋,輕聲說:“姑娘別光站著,坐下來歇歇罷。”

    一連說了幾遍,曹麗環(huán)眼珠子動了動,回過神來,見香蘭做小伏低的站在她身側,一股子怒氣登時噴薄而出,伸手上前狠狠打了兩下,罵道:“狗奴才!方才你主子受欺負時你上哪兒去了?這會兒知道蹦出來叫魂兒!我讓你叫!讓你叫!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一個當奴才的竟敢欺負到我頭上,我打死你!打死你!”一邊罵一邊狠命的打,拿香蘭出氣煞性子。

    香蘭給打懵了,反應過來臉上已著實挨了兩巴掌,她心里萬般委屈憤恨,原本想口里嚷幾句:“姑娘保重身子,可別動了氣�!钡┣蟻恚@樣忍辱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只跪在地上咬著牙流淚。

    曹麗環(huán)狠狠打了香蘭幾下,心中憤懣之氣祛除不少,余光瞥見有丫頭探頭探腦往這邊瞧,便住了手,見她雙頰紅腫,只怕瞞不住旁人,狠狠踢了一腳道:“沒用的東西,還不趕緊滾回去!”說完整整衣裳走了出去,心思一轉,便想道:“我是萬萬不能從林家出去,否則這些日子的經營便如同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眼下只有趕緊去求大房那個老不死的,央告她讓我留下來,再求趙月嬋給我說幾句好壞,嘖,少不得又要送銀子打點,趙月嬋那娘們兒豈能白白給你出力氣!”站在壽禧堂院外越想心里越恨,隨手揪了一把葉子狠狠揉碎了出氣。

    香蘭用袖子抹著眼淚顫巍巍的站起來,臉上火辣辣的,渾身都疼,心里更難受得好像揣了個秤砣,掏出帕子用力抹了抹臉,重新將頭發(fā)攏了攏,輕聲輕語的跟自己說:“陳香蘭,這世上的事本就樂少苦多,今天你只當被狗啃了,你要忍辱,忍到最后,遲早有你出頭之日�!鄙钌钗艘豢跉�,又用帕子蘸了蘸眼角,不敢在屋子里久呆,拽了拽衣裳,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廳里的珠簾一掀,從次間里走出來兩個人。一個十五六歲,中等身高,錦衣素服,面如敷粉,目如點漆,仿佛金童郎君兒似的,是林家的二房的嫡子林錦亭;另一個比林錦亭年紀略大些,身量高出一頭,面色白凈,眉長目秀,鼻梁高隆,豐姿雅量,著實一位美男子。穿一身半舊的藍色綢衣,腰間的織金帶也是舊的,上鑲著瑪瑙,有一顆瑪瑙已掉了,只用一顆普通的紅絳石頭替著,卻漿洗得極為干凈整齊。

    此人名喚宋柯,表字奕飛,是二房太太王氏的外甥。王氏的二姐原嫁與王家世交之子宋芳為妻,宋芳中了舉,家中上下活動,給他謀劃了大理寺的小官,一步步熬到五品,家中本也和美,誰想三年前宋芳得了急癥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兒一女。宋柯的母親宋姨媽性子軟弱,在宋家飽受算計屈辱,宋柯便帶著母親和妹妹宋檀釵分出家來單過。

    王氏與宋姨媽姐妹情深,又體恤他們家道敗落,便往京城去了信請秦氏搭照。秦氏見宋柯是個聰明上進,知禮仁厚的,也生出幾分喜愛之情,便讓宋柯同林錦軒、林錦亭兩兄弟一同讀書,這廂回金陵,宋姨媽也動了思鄉(xiāng)的念頭,便同兒女一齊跟了回來。

    林錦亭皺著眉頭說:“那個表姑娘怎么像個市井潑婦似的,這樣的人怎么還能留在家里?幸虧大伯娘要給她趕出去,我看這樣的人趁早逐出去才省心�!编洁洁爨炝艘魂嚕娝慰虏徽f話,便推了他一把,“你想什么呢?”

    宋柯背著手說:“只怕趕不走,你們家老太爺那關就過不去,你也知道,老太爺最好面子,萬不能讓別人說出一個‘不’字,怎么能把她這么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趕走,讓人戳脊梁骨?老太爺和老太太都不待見她,只是面子掬在這兒,橫豎花點銀子打發(fā)她罷了�!�

    “她可是個小人,留她在,只怕家宅不寧。再讓她帶壞了幾個姐姐妹妹,辱了林家的名聲,累得她們嫁不出去,這可大大的不好�!绷皱\亭說著嘆口氣,“那個被打的小丫頭,倒是真可憐了,平白惹了無妄之災,挨打還不懂討?zhàn)�,只怕是給打傻了�!彼記得那個女孩兒跪在地上被曹麗環(huán)連扇帶打,纖弱的身子抖得跟寒風里的秋葉似的,滿臉的淚,瞧著分外嬌弱,讓人勾出一股子憐惜之情。等曹麗環(huán)走了,她把自己收拾干凈了才低著頭出去,嘴里小聲說著什么,生怕被人瞧出來是被主子打過了,便愈發(fā)讓人覺著可憐了。

    宋柯笑了笑,喚著林錦亭的表字說:“修弘,你還是那么心軟,怪道你大哥拿你打趣兒,說趕明個兒你曾祖母的孝滿了,就親自送兩個能談會唱的美人兒給你,準保比你房里的素菊知情知趣兒。”

    林錦亭臉一紅,瞪著眼說:“你渾說什么呢!可別跟大哥那浪蕩子學壞了,他送的美人我是消受不起……還,還有,素菊是母親給我的……打小兒就服侍我了。”

    宋柯見林錦亭有些扭捏,便不再打趣他,只拍拍他的肩,二人一同出去。走到廳里,宋柯忽然瞧見地上有一朵小小的白色絹花,想起來是方才那個挨打的小丫頭從頭上掉的,嘴角向上諷刺的揚了揚。俢弘說那丫頭可憐?他卻瞧著是個精明的,方才從東次間的窗縫看見曹麗環(huán)和琉杯掐架,丫頭婆子們是抱的抱,攔的攔,唯有她,嘴里雖然喊著“別打了”,卻離得遠遠的,分明是不想管。待雪盞罵她,她才跑上來故意挨了一腳,卻做了十足的姿態(tài)摔在地上,便再不起來了,等太太出去卻一骨碌爬起來比誰都快。

    等到小廳里挨了打,別看她淚流滿面的一副可憐形容,可曹麗環(huán)走了,她不是哭著跑出去,而是有條不紊的整理衣裳和頭發(fā),一聲都不再哭了!這樣的委屈“嘎登”就能忍下來,后來更說了一番話:“陳香蘭,今天你只當被狗啃了,世上的事本就樂少苦多,你要忍辱,忍到最后,遲早有你出頭之日�!甭曇綦m輕,可宋柯耳目過于常人,正正聽了個真,登時便驚詫了。受了委屈憋悶,不是哭天搶地,萎靡自憐,而是自強果決,百忍成金,這樣的見識和心性,豈是這樣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鬟應該有的,即便是大男人,只怕也不多!他遠遠瞧見那女孩子堅毅的神色,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比這女孩大不了兩三歲,生得也這樣單柔,原是名門之女,一夕碾落成泥,眉宇間便常常帶著這樣的倔強與堅韌,受了天大的委屈苦楚,都忍辱下來,一心一意的維護著他……有時他想起遙遠的前世,只覺是一場怪異的大夢。

    宋柯走到廳門口,忽然又轉身走回去,把地上那朵小小的白色絹花撿了起來,放在鼻間聞了聞,還依稀帶著一股子鬢間的幽香。此時聽見林錦亭喊他,連忙把絹花揣在了袖中,大步走了出去。

    且說香蘭,出門瞧見曹麗環(huán)正在正房外求著見秦氏,被守門的婆子攔在外頭。曹麗環(huán)幾番沖撞都被攔了下來,香蘭暗想:“方才屋里的事定然鬧大了,否則曹麗環(huán)怎能巴巴沖出來找大太太?”她不想跟著曹麗環(huán),可滿院子的丫頭婆子都瞧見她從小廳里出來,便只好低著頭走了過去。

    曹麗環(huán)確有幾分厲害,又生得高壯,得了機會沖開前頭擋著的兩個婆子,掀起簾子便進去了,香蘭恰在曹麗環(huán)身后,卻是被兩個攔截的婆子給涌進屋子。此刻飯畢,林老太太正歪在羅漢床上,秦氏坐著繡墩向前傾著身子和林老太太說話兒,二房太太王氏坐在另一邊,正親手剝榛子給林老太太吃。

    林老太太一愣,朝秦氏看了過來。秦氏皺了眉,神情卻淡淡的:“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回去?長輩都在這兒,沒有通傳就往里頭硬闖,竟愈發(fā)的沒有規(guī)矩了。門口守著的都是死人不成?還不趕緊給我叉出去。”

    那兩個婆子立刻上來帶人,香蘭在屋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便縮著脖子站在門口,心想著要是曹麗環(huán)被人帶出去,她也好一并跟出去;若是曹麗環(huán)留在屋里,她便站在這兒裝死。

    曹麗環(huán)左右掙扎:“放開!放開!”噗通跪了下來,哭道:“老太太,救我!”

    第16章

    反轉

    林老太太六十多歲,生得慈眉善目,心寬體胖,像尊大佛,頭發(fā)已經花白,用白玉蘭簪子綰了個發(fā)髻,戴著珍珠抹額,身上穿霜色軟綢衣裳,手里揉著兩只文玩核桃,聞言微微起身,旁邊立著的雪盞立刻上前相扶,把兩個秋香色金錢蟒靠枕塞到林老太太背后。

    林老太太不緊不慢的:“出了什么事兒啦?快起來,你們小姑娘家家可不興哭哭啼啼的�?欤性捚饋碚f�!�

    曹麗環(huán)非但沒有起來,反而“咚咚”磕了兩個頭,滿臉上帶著淚,帶著倔強可憐的神色,抽噎著:“老太太,方才我做了錯事,惹得大表舅母不高興,我知道自己錯了,求表舅母責罰,別……別趕我走……”說著嗚嗚哭了起來。

    秦氏聲音平和:“不是你嫌了林家,怨恨了我們么?怎么張口閉口說是我趕了你?”

    曹麗環(huán)拼命搖頭,耳墜子打在臉上:“不,不,表舅母,是我說錯了話,你看在我年紀輕不懂事的份上教教我,憐恤我是個沒爹沒娘的浮萍草,自小沒幾個人指教,這才頂撞長輩……”淚光閃閃的看看林老太太,又看看秦氏,哽咽道“……我,我真的錯了……饒了環(huán)兒罷……”

    王氏是個軟心腸的,不知道方才那一番變故,只覺著曹麗環(huán)哭得可憐,便想給說情,看著秦氏:“這,這環(huán)姐兒也是年紀不大,她……”卻瞧見秦氏向她遞眼色,便立刻住了嘴。

    秦氏心里頭拱火,她在京城時就聽說這曹麗環(huán)跟趙月嬋沆瀣一氣,合謀撈林家的好處,又慣會在老太爺、老太太跟前裝乖買好,今日見她言談舉止簡直同市井潑婦沒什么區(qū)別,心里便愈發(fā)厭惡,正想抓個時機將她逐出去,沒想到她竟是個精明的,竟一鼓作氣鬧到老太太跟前。

    秦氏深吸一口氣,說:“那你說說,你錯在哪兒了?”

    “我不該頂撞長輩,不該亂發(fā)脾氣跟丫鬟打架,不該惹太太生氣……表舅母,饒了……”

    “你怨怪老太太把你當外人,說這明明是家宴,卻讓兩個丫頭把你攔在門口不讓你進來,還說老太太都這樣,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丫頭哪個能把你放在眼里,當正經主子敬著。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秦氏悠悠的將曹麗環(huán)方才說的那番話講了出來,林老太太臉上有些不好看。誰知曹麗環(huán)神色坦然,仿佛早就料定了秦氏會這樣說似的,反而慘然一笑:“表舅母,你可知方才那些個丫鬟是怎么說的?她說林家的老爺太太公子小姐們才是正經主子,問我是哪里來的主子,不過是個八竿子親戚,占著林家的便宜,還不如他們這些當奴才的……表舅母,這番話每一句都字字誅心呀!縱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可好歹也懂得‘廉恥’兩字怎么寫,這讓我……怎么能忍得下……”曹麗環(huán)哀哀的哭,用袖子拭淚,將臉上的脂粉都拭了下來,反倒顯得愈發(fā)的可憐了。

    王氏臉上顯出憐憫的神色,林老太太也似是有些不忍,雪盞聽曹麗環(huán)要攀咬琉杯,不由有些焦急,看了看秦氏。

    秦氏臉上仍平靜無波:“就因為這,你就能不顧體面跟小丫頭子打架?一口一個‘小賤人’的罵著,我且問你,你大家閨秀的體面上哪兒去了?我好意提點你,你卻還遷怒我,遷怒老太。我們不圖你念著林家的恩,卻也不想同你結怨結仇�!�

    曹麗環(huán)一聽這話,哭得更厲害了,雙膝緊著向前蹭了幾步,流著淚說:“表舅母,都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我是油蒙了心才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怪表舅母惱我,我也恨我這個脾氣和這張惹禍的嘴!”說著“啪啪”狠狠抽了自己兩記耳光。

    唬得林老太太連忙擺手說:“這是做什么!環(huán)姐兒快住手!”又看了秦氏一眼,喚著她的閨名:“英丫頭,你看這事……”

    秦氏心中暗罵,如今曹麗環(huán)這般做派,反倒顯著無辜可憐,若是再相逼下去,便顯得長輩刻薄可惡了。

    曹麗環(huán)見事有轉機,忙加了把勁兒,眼淚簌簌的滑下來,眼眶鼻頭都紅紅的,凄然道:“老祖宗,也怨不得表舅母惱我,千錯萬錯都是我做得不對。只求長輩們憐惜我父母雙亡,雖有個親哥哥,卻直做點小本生意,半分指望不上,我本就是無依無靠之人,到哪里不被人踩幾腳,啐幾句,是我自個兒又個好強的心氣兒,生怕嫁出去讓夫家瞧不起,這才厚著臉皮投奔,好讓人知道我是從林家抬出去的,也算有個靠山,從此高看一眼……也不怨丫頭婆子會這么說……本來,本來我也不是林家的正經主子……是我當時拉不下這個臉罷了……只盼著老祖宗和兩位表舅母念著我年紀小,又是個浮萍之人,在府里賞我一席之地,我也不要府上的月例,有個容身的地方,我便知足了……”說著便要大哭,卻偏偏忍著不讓哭聲太大,“求求你們,別趕我出去!”

    一邊說著一邊磕頭,腦門上立刻紅了一片。林老太太急忙起身相扶,一把托了曹麗環(huán)的手臂,說:“好孩子,快起來,地上涼,別凍壞了身子�!�

    曹麗環(huán)不肯起,只將頭扭過去看秦氏的臉,萬般的可憐凄惶,連那原本高壯的身子都佝僂起來,縮得更小,哀哀說:“表,表舅母……環(huán)兒真的錯了,以后環(huán)兒即便出嫁……也會常回來……孝順你們……求表舅母別趕我……”

    這一番形容實在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王氏都忍不住滴了兩滴眼淚,跟秦氏說:“嫂子,你念在她年紀小,就別趕她了,我看她也不像個壞孩子,不過欠點規(guī)矩,以后你多教教她,啊。”

    秦氏臉上早已泛出慈愛之色,上前拉著曹麗環(huán)的手,把她散亂的鬢發(fā)抿到她耳后,語重心長的說:“你這傻孩子,我哪是真要趕你走,不過剛才見你不服管教,便編個話兒嚇唬嚇唬你罷了,都是一家子的親戚,哪能說出兩家的話?別說我們讓你走,就是你自己要走,我們也是不依的。方才你還帶了禮物特地來接我們,我這高興得跟什么似的,一回來就打發(fā)人給你送些土特產小玩意兒過去。只是你以后要記著,可別再跟丫頭吵嘴,沒白的丟了身份,也讓我們瞧著糟心�!�

    曹麗環(huán)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還在連連抽泣著。林老太太張羅雪盞給曹麗環(huán)倒茶,王氏已經吩咐丫鬟打水給曹麗環(huán)凈面了。秦氏拉著曹麗環(huán)的手,坐在床榻便絮絮說話,儼然母女一般慈孝。

    轉瞬間,屋中已從一派肅殺變成了其樂融融。

    厲害!真是厲害�。∠闾m縮在門口,看得目瞪口呆。在心里忍不住給曹麗環(huán)伸出大拇指——怪道這位表姑娘能在林家如此橫行霸道,如魚得水,原來真的是有兩下子的!原本立馬要卷鋪蓋走人,沒想到三言兩語之間顛倒黑白,不但讓自己留下,還博了長輩的慈愛,能撒潑鬧出去也能舍臉拉回來,能伸能屈,口舌了得,眉眼通挑,會看眼色,甚至還用上了苦肉計,那兩記耳刮子力道決計不輕!

    香蘭心中感嘆,這臺上的戲子都沒有曹麗環(huán)能說會演。

    但那秦氏更不是省油的燈,明知曹麗環(huán)狡辯,甚至在言辭上故意屈解為“表舅母要趕我走”,可不亂陣腳,兵來將擋,不動聲色間把曹麗環(huán)罵老太太的壞話就抖落出來,所說每一句的意思都占著一個“理”字,讓所有人都明白,是小輩在跟長輩無理取鬧,長輩卻不以勢壓人。

    到后來,曹麗環(huán)祭出苦肉計,林老太太心軟了,秦氏便急轉直下,一副面無表情的冷臉,登時慈愛備至,將“趕走”的話,用一句“編排的話嚇唬你”輕輕揭過。姜到底是老的辣!

    香蘭心里細細琢磨一番,再看秦氏的眼神,便隱隱帶著敬畏。

    待出了壽禧堂,曹麗環(huán)滿面和煦的笑臉瞬間陰沉下來,回到羅雪塢發(fā)了好一頓脾氣,砸爛了兩個杯子。香蘭對著鏡子一照,只見雪白的臉頰上浮出森森指痕,腫得老高。便躲在茶房里,尋了些藥膏涂上。劉婆子見了連連跺腳,罵了幾聲造孽,用冷水泡了毛巾給香蘭敷臉。香蘭把頭發(fā)重新散下來梳理,卻發(fā)現(xiàn)鬢邊戴孝的白絹花沒有了,不由自嘆倒霉——那絹花是府里發(fā)的,上好的白絲絹,每人只有一朵,如今她的丟了,又不知去哪里領,以后只得拿白紙扎朵花戴了。

    曹麗環(huán)第二日便去秦氏的正房請安,門口的婆子卻攔住了不讓進,說秦氏身體欠安,三言兩語被打發(fā)回來,她送給大房的表禮,秦氏只收了一色針線,其余名貴的全都退了回來。

    第17章

    汀蘭

    如今曹麗環(huán)的日子不好過。先前趙月嬋當家,因與曹麗環(huán)還有幾分薄面,丫鬟仆婦們對曹麗環(huán)還有幾分尊敬,自從秦氏當家收了權柄,曹麗環(huán)吃穿用度上遠不如之前,偏她又是個摳門的,不肯打賞疏通,下人便對羅雪塢愈發(fā)糊弄起來。

    曹麗環(huán)見飯菜愈發(fā)不像樣,每日的糕點也不正經給送,不由大怒,親自領了卉兒去廚房吵鬧,管廚房的旺財家的,斜靠在門框上,一邊剔牙一邊說:“眼下年景不好,連老太太都減了三個菜,姑娘頓頓有魚有肉,還有什么不知足?姑娘要想吃好的,自己掏銀子買去,廚房的灶臺隨便用。前兒個大奶奶想吃胭脂蘑菇湯,還是掛大房的賬,出去買了蘑菇回來做的呢,姑娘不服氣就找太太去,這是太太下的令�!闭f完一摔簾子進了屋。

    曹麗環(huán)一怒之下去找秦氏訴苦,狠狠告了旺財家的一狀。秦氏肅著臉道:“竟然有這樣的奴才?回頭我要好好立一立規(guī)矩。不過今年年景不好,宮里的娘娘還削減開支了呢。咱們府里的人,總不能比太后、娘娘們更金貴罷了?所以家里的定例都削減了,就連綺姐兒想多吃一碗銀耳羹,還磨了我半天,回頭自個兒撅著嘴添了銀子才做得了一碗�!痹捓镌捦獾囊馑季褪窍朐诹旨依^續(xù)好吃好喝的——沒門兒!嘴饞了自己添銀子做罷。秦氏沒說幾句便端茶送客,末了打發(fā)身邊的丫頭綠闌給旺財家的送了一把賞錢,夸她這件事做得好。

    曹麗環(huán)回來自然又發(fā)了好大一通火氣,香蘭躲了出去,曹麗環(huán)舍不得打卉兒,又不好責罵懷蕊,便拿了雞毛撣子攆著狗狠狠打了幾下,又不解恨,摔了一只茶杯。

    香蘭無處可去,便往知春館那里轉了一圈。恰好小鵑正在茶房看爐子,見香蘭來了忙忙的把她讓到小木凳子上坐好,又一溜煙的跑出去拿了兩塊綠豆糕給香蘭吃,拿了自己的杯子給香蘭倒茶喝。

    香蘭笑道:“不用忙了,我坐不了多久就該回去呢。我屋里那位小主子可不好伺候,我也不敢在外頭晃太久�!�

    小鵑把杯子塞到香蘭手中道:“是呢,府里上下都說環(huán)姑娘不好,心眼小又愛擺闊,最愛虛頭巴腦的,沒有什么大家子氣度。橫豎你也要熬出來了,等她一嫁人,你就遠遠的離了她,大房的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比她好伺候�!鄙攘藘上聽t子,低聲道,“我的日子好過多了,大太太一回來,大房上下就跟換了個天地似的,沒過幾天就狠狠罰了一個最愛打罵小丫頭的吟柳,又罰了大奶奶幾次,如今房里真真兒的消停了。”

    香蘭看著小鵑圓圓的臉和笑彎的眼睛,也微笑起來。她自從進林府以來,小鵑是最沒有算計的女孩兒,也是她在府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兩人在一起便覺著一顆心都松快下來了。她本來想打探打探消息,可這會兒卻歇了念頭,一點都不愿再想羅雪塢的糟心事兒,便同小鵑小聲的聊天,說說家中的父母親人,又講些平日的瑣事。

    正此時只見有個高瘦的女孩兒走了進來,小鵑一見便笑道:“剛還想去叫你,偏巧你來了,這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香蘭,進府那天我遇見她就覺得投緣,有說不完的話。”又對香蘭說:“她叫汀蘭,別看大不了咱們一兩歲的,可是二等丫鬟呢,多虧了她常常護著我,要不我可糟了�!闭f著一吐舌頭。

    香蘭笑著打招呼說:“汀蘭姐姐。”見汀蘭穿著半新的靛藍緞子襖兒,白色掐牙背心,下面是石青色裙子,容長臉面,眉毛淡得看不出,用眉黛筆畫得很長,生得一雙杏眼,嘴微有些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縱然并不十分美麗,但是談吐溫柔,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汀蘭笑著擺擺手:“叫什么‘姐姐’,平白把我喊老了,小鵑都叫我汀蘭呢,你也別見外。”瞧見香蘭手里的綠豆糕,嗔了小鵑一眼道,“這綠豆糕還是昨天的呢,已經不新鮮了,我過來的時候看見咱們小廚房里正蒸芙蓉糕,我去拿兩塊來�!�

    小鵑連忙扯住汀蘭的袖子:“你瘋了,要讓迎霜她們看見,還不撕了你!”

    汀蘭笑著眨眨眼:“小廚房里可不全是迎霜的天下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數�!闭f著出去了。不多時回來,帕子里兜了幾塊熱騰騰的芙蓉糕,另一手拿了一只金盞花陶壺,張羅道:“快把杯子拿來,這里頭是蜜茶呢,早晨給太太沏的,太太沒吃完給了紅箋姐姐,紅箋嫌太甜了,放在小廚房里沒個人吃,我悄悄問過端出來了,咱們兌點熱水,就著糕吃�!�

    小鵑連忙提了銅壺沏茶水,三個人便團團坐在一起,吃著糕喝著茶,香蘭刻意交好,汀蘭也隨和,再有小鵑嘰嘰喳喳的,三人便笑語晏晏,十分歡快。汀蘭是家生子,進府的時候年齡還小,留在知春館做些雜活,后來年紀漸大,趙月嬋將長得風騷嫵媚的丫頭全都打發(fā)了,見她生得并不十分美麗,且老實伶俐,交代的活兒沒有不盡心竭力的,便將她留了下來,過了幾年,升了二等。

    香蘭吃了一塊糕,喝了一口暖融融的蜜茶,便問道:“說起來,今兒個我們姑娘倒是給太太來添麻煩了,說吃食不如原來的好,減了份例,點心也不像原來按時給送,即便送來也只有四五塊,不夠吃的呢。不知道其他幾位哥兒、姐兒是不是也減了份例了?”

    小鵑含著糕,含含糊糊的說:“就屬你們姑娘事兒多,她在壽禧堂外頭跟琉杯打架,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呢!琉杯還因為她挨了十個板子,真是沒做好夢�!�

    汀蘭顯是比小鵑老練知事,好似明白香蘭為何說這些話,看著她笑了笑,說:“飯菜的例兒都減了,只是……每月的例銀卻漲了,只是漲的那些銀子直接補貼到吃食上了。”說完便閉了嘴,將話頭扯開去聊小鵑衣服上的花樣子。

    香蘭愣了愣,睜圓了眼睛。哎呀呀,這表姑娘跟太太比,道行可真太淺了!太太把吃用的份例減了,卻把主子們的月例升了,升的那部分銀子直接補貼到飯菜里——合著換湯不換藥,主子們吃的用的和原來一樣,只是這環(huán)姑娘就跟原先大不一樣了。她在府里吃白吃白住,府里卻不給她月例的。這可完全是針對著曹麗環(huán)來的,偏這位表姑娘還不識趣,沒問明情況就找太太鬧了一場,人家還指不定在背后怎樣笑她呢!

    香蘭頗為感慨了一番,心下盤算再過幾個月,曹麗環(huán)就要出閣,自己是林家的丫頭,當然不能給陪送出去,自然要再換主子伺候,當下便三言兩語的跟汀蘭套問府里幾位哥兒姐兒的性情。汀蘭便將她知道的說與香蘭聽,不知不覺過了兩盞茶的時間,香蘭便起身告退。

    臨走的時候,汀蘭給香蘭抓了一把瓜子和杏干,笑著說:“沒事兒的時候便過來找我跟小鵑串門子罷�!�

    小鵑笑道:“你們名字里都帶一個‘蘭’字,怪道跟姐妹似的�!�

    香蘭也有些依依不舍,約定下次一定多坐上一會兒,這才轉回到羅雪塢來。

    第18章

    爭鋒

    香蘭回到羅雪塢,站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往內一瞧,見廳里靜悄悄的,依稀從寢室里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劉婆子站在一叢芭蕉底下跟她招手。香蘭跑過去,劉婆子對屋里一努嘴說:“方才還攆著狗打呢,后來大房的綺姑娘打發(fā)個小丫頭子送來個帖子,好像明兒個綺姑娘要開個茶會,請羅雪塢這位母夜叉去呢。等那個小丫頭子一走,母夜叉就消停了,又打開衣箱開始挑衣裳了�!�

    香蘭點了點頭。曹麗環(huán)最愛出風頭,有了這樣跟林府小姐攀緣的機會定不會放過。此時卉兒在窗戶里喊香蘭的名字,讓她過去給曹麗環(huán)改明天要穿的衣裳。香蘭便收拾心情,回去給曹麗環(huán)修改衣裳,暫且不提。

    且說第二日,曹麗環(huán)一早起來便琢磨著衣服穿戴,鼓足了興兒要在一眾姊妹里拔頭份,等用了早飯,便里里外外收拾起來。香蘭心里暗暗高興,這樣的場合,曹麗環(huán)必然要帶卉兒去,等她們主仆一走,懷蕊也在房里呆不住,指定溜出去找相好的姐妹玩耍。她前些日子托劉婆子買來紙張、毛筆并水墨胭脂等物,等羅雪塢里只剩她一個人便可以拿出來作畫了。

    果然,曹麗環(huán)粉飾一新,握著把小扇和卉兒搖搖的去了。不多時,懷蕊也跑得不見人,香蘭便將紙筆鋪開,凝神靜氣,閉目觀想了許久,方才一鼓作氣,畫了一枝桃花,剛要畫桃花旁的飛鳥彩蝶,便有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子進來說:“環(huán)姑娘讓姐姐取她妝臺抽屜里的那盒子堆紗的花兒過去�!�

    香蘭聽了只得匆匆收了桌上的筆墨,到妝臺前拉開抽屜,看見有一只描金繪鳳的黑漆木盒,打開一看,果然見里面有五枝頭花,雖是民間作坊的貨色,但做工精致,絹紗都是上好的料子。

    因羅雪塢一時空了人,香蘭便將劉婆子從茶房喚過來看門,揣著那匣子花兒,跟著小丫頭子去。林東綺住在惠豐齋,這一帶種了桃、杏、石榴、梨、桂等各色樹木,一年四季都有景色可賞,前方不遠處還有一處池塘,池邊盈盈立著的嶙峋假山與岸上的山石相連,景色十分別致。

    香蘭頭一遭往園子這一處來,不由暗自贊嘆,忽見那丫頭把她引到假山的山洞前,待鉆了山洞,眼前豁然開朗,兩邊是抄手游廊,順著游廊直下,便是這惠豐齋的三間正房并四間抱廈,茜窗綠瓦,佳木蔥蘢,清雅非常。

    香蘭心里大大贊了一聲妙,跟著那小丫頭走到門口,有個穿著褐色掐牙背心的丫頭打起簾子說:“環(huán)姑娘,東西送來了�!�

    香蘭微低著頭,眼神不敢亂瞟,只聽待客的宴息里傳來說話和笑鬧的聲音,曹麗環(huán)正高談闊論:“……我上次去仙霓齋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了件披風和一件襖,就這個價,還是掌柜的說看我是老顧客才便宜的。我在仙霓齋林林總總可花了二百多兩銀子了……”

    香蘭聽曹麗環(huán)又在擺闊,撇了撇嘴,低眉順眼的走了進去。屋里坐了六個小姐,曹麗環(huán)正在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見香蘭進來,臉色一沉,道:“你怎么來了?懷蕊呢?”

    香蘭說:“懷蕊沒在屋,我就來了,臨走的時候讓劉媽媽看著門。”說著把那匣子花兒遞了上去。

    曹麗環(huán)想到方才支了卉兒到趙月嬋處送東西,眼下身邊沒個得用的人,便對香蘭道:“你等下再走�!卑严蛔咏恿舜蜷_取出一支,比劃著笑道:“這就是我方才說的,我哥哥托人從京里特地捎回來的宮花,內務府責成采買的,我哥哥托人給我留了一盒子,全是時興的款兒呢。來,你們都挑一支回去戴罷。”說著把那匣子宮花往前遞到林東綺跟前。林東綺年紀既不居長,也不年幼,但因是秦氏唯一的嫡女,曹麗環(huán)有心巴結逢迎,便故意讓她先選。

    林東綺看著十四五歲,容貌清麗,一雙鳳眼微微上挑,蜂腰削背,形容舉止和秦氏一個稿子,透著一股子精明干練,身上規(guī)規(guī)矩矩穿了白色的緞襖兒和綾裙,頭上除一根銀簪并無首飾,手腕上戴一對鐫刻福祿壽紋飾的銀鐲,襯得皓腕如雪,捧著一杯茶對曹麗環(huán)款款笑道:“既然是這么好的花兒,姐姐就留著戴罷,我有呢�!�

    曹麗環(huán)笑得又可親又熨帖:“妹妹何必這么客氣,盒子里有四枝呢,你們一人選一個剛好合適。妹妹你看我手里這枝怎么樣?上頭的花蕊還是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呢�!�

    林東綺還要推辭,便聽旁邊有個細柔的聲音說:“這可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呢,在座的大大小小的姊妹,特地的讓二姐姐先挑,你呀,可別糟蹋了人家這一番美意�!毕闾m送上匣子便退到墻角了,聞言循著聲音一望,只見炕桌旁正坐著個十三歲上下的女孩兒,瓜子臉,細眉細目,一點櫻桃口,看著病懨懨的,卻嬌弱猶憐,姿態(tài)極美,頭上一色素白銀器,穿著白色牡丹提花暗紋的被子,下著白色棉綾裙,比林東綺的穿戴都要顯眼些。

    香蘭暗想:“汀蘭說過,大房庶出的長女林東紈已經出嫁了,還有個庶出的三女兒叫林東繡,想來就是她了。端得是個美人,只是這言語上刻薄些,當眾就落曹麗環(huán)的臉面�!�

    曹麗環(huán)一聽這話,臉色果然變了一變,想發(fā)作又礙于對方身份,便強忍下來,裝作沒聽見,招呼其他女孩子說:“來,綾妹妹也挑挑罷�!�

    香蘭的目光順過去打量,見一個女孩坐在炕桌另一邊,滿臉不屑的嗑著瓜子,看著跟林東綺年紀相仿,濃眉大眼,瓊鼻檀口,生得英氣俊俏,頭頂只綰了一個髻,余下的編成一條辮子,上頭綴著點點珍珠,身上錦緞的白色襖裙,繡著精致的白花兒,脖子上一個白銀的項圈,綴著一塊溫潤的白玉,是二房的嫡女,林家三小姐林東綾;還有一個女孩坐在林東綺左邊,看著十三歲上下,鵝蛋臉兒,雪膚凝脂,柳眉秀目,神態(tài)溫柔內斂,穿著半新不舊的云雁紋錦滾寬雪青領口對襟長褙子,下著墨綠裙子,頭上戴著兩三樣金器,不覺奢華,卻極有富貴人家的做派。香蘭不知她是哪一家的小姐,又見她生得美,不由多看了兩眼。其實這女孩兒是宋柯的妹妹宋檀釵,到林府上做客的。

    曹麗環(huán)張羅幾個小姐妹挑花兒,林東綾跟曹麗環(huán)有過節(jié),理都不理;宋檀釵性情內向,本不太愛跟人交際,又心思細致,往盒子里看了一眼,暗想道:“盒子里攏共就四枝花兒,應該是林家姐妹一人一枝,環(huán)姑娘自己再留一枝,斷沒我的份兒,我又何必上趕著挑一枝搶了人家的花兒戴?也怪沒意思的�!彼阅樕衔⑽⑿χ粍右膊粍�。

    曹麗環(huán)喊了幾聲都沒動靜,臉上便有些掛不住,道:“這花兒可真是最上等的,聽說做這一枝就要上好的工匠費上一天的功夫,宮里的娘娘們才戴得起呢,外頭想買都買不到,這一匣子花兒,我哥哥花了整整二十兩銀子……”

    “宮里的娘娘戴這個花兒還不打了皇家的臉,好表姐,你就收起來罷�!绷謻|綾滿臉譏誚,吐了瓜子皮說,“宮里頭的花兒哪個敢打上字號的?你那花兒后頭分明寫著商家的字號‘明記’,我都瞧見了。不知名小作坊做的花兒,還敢要你哥哥二十兩銀子,唉,可知是被騙了。”

    林東繡淺笑,露出唇邊一對兒酒窩,卻用帕子微掩住嘴,說:“就是呢,京城里有名的幾家做首飾的,永記、萬寶樓、袁馥芳,卻沒聽過有叫‘明記’的。花兒我們都有呢,上回宮里賞下來兩匣,每個姐妹都能分著五枝兒,過年時母親還特地打發(fā)人給三妹妹送過來,不知收到了沒有?”

    林東綾笑瞇瞇的說:“自然是收到了,還有衣裳和首飾,大伯娘心細,什么好事都忘不了我。打開匣子一看就知道那花兒是宮里的,精致著呢,外頭商號做得再好,也不如皇家的體面�!�

    這兩人每說一句,曹麗環(huán)臉上便黑上一分,她野心大,總恨不得攀上去走上層權貴路子,非但不能讓人看輕自己,更要凡事爭先。到了這茶會上,自然要炫耀自己是吃過見過有見地的小姐,誰想卻無人買賬。她好心好意把自己珍藏的花兒拿出來討好,卻惹得一身騷。林東綾原就跟她有過節(jié),可林東繡也跟著奚落她,當眾落她臉面!

    曹麗環(huán)是個炭火脾氣,臉漲得通紅,立時就要發(fā)作。林東綺笑著說:“這個花兒是挺好,可眼下在曾祖母的孝里,紅的紫的都不能戴,環(huán)姐姐好意我們心領了。再說環(huán)姐姐就要出閣了,這些好看的花兒還是自己留著戴罷�!�

    林東繡見林東綺要給曹麗環(huán)臺階下,哼了一聲,卻扭頭跟宋檀釵說話,和顏悅色的:“檀釵姐姐,要說新奇好看的宮花兒,我那兒有幾枝,在曾祖母的孝里戴不了,白白放著也是落灰,回頭讓人給你送去,有一枝藕荷色的,配你今天穿的衣裳正正好看。”

    宋檀釵笑著說:“紈姐姐一番好意本來不該推辭,可我不愛戴什么花兒粉兒的,還是姐姐自己留著�!�

    林東繡親親熱熱的說:“你跟我還客氣什么?不愛戴也留著罷,總有戴的時候�!�

    林東綾馬上搶著說:“我那兒也有花兒,堆紗的,絹的,綢緞的,里頭的花蕊都是用瑪瑙水晶嵌的,漂亮得緊,是金陵最有名的師傅做的,檀釵妹妹也拿去戴,回頭我就讓點犀給你送過去�!�

    這一番話更把曹麗環(huán)的氣性勾了上來,暗恨道:“我才是林家正經的親戚表小姐,宋檀釵算個屁!不過是二房太太的姐姐的女兒,也是窮家敗業(yè)的,看那一身窮酸的衣裳,料子倒好,誰知穿了多久了。林東紈和林東綾這兩個可惡的,明擺著是為了擠兌我故意捧高宋家的小凍耗子!”心里一怒,嘴上也夾槍帶棒:“檀釵妹妹好福氣,兩個姐姐爭著送你花兒呢,你還推辭什么,哪像我這樣不受待見的,上趕著給人家送,人家還嫌棄不好。你這白來的還不要,倒叫人說你是傻子了�!�

    林東綾立刻道:“我們送我們樂意,跟你有什么相干?還是趕緊看好了你的花兒和你的東西,別回頭又鬧喚有賊,再打我一巴掌,我身體嬌貴,跟那野瘋野長會打人的不一樣,可禁不起拳腳�!�

    林東繡仿佛吃一驚,用帕子掩著口:“綾姐姐挨打了?妹妹這么金貴的人兒,就連二嬸都舍不得彈一個手指頭,怎還能挨別人的打?”

    林東綾冷笑道:“自打來咱們家就打鬧了多少場了,老太太的臉面都敢不給……”

    “四妹妹�!绷謻|綺忽然開了口,往地上一努嘴,“你辮子上的珍珠掉了�!�

    林東綾往地上一看,果然地上躺著一顆圓滾滾的珍珠,便摸了摸發(fā)辮,滿不在乎說:“回頭讓丫頭們撿起來就是了�!�

    林東綺的大丫鬟踏莎極有眼色的把珠子撿起來,親手替林東綾放回荷包里。林東綺嗔道:“四妹妹這丟三落四的毛病兒還沒改好�!�

    林東綾笑著說:“橫豎就一顆珠子,丟了就丟了,也沒什么打緊�!�

    林東繡說:“呸,也就是你,這樣大的珍珠丟了不心疼�!�

    “回頭這幾顆珠子我從頭發(fā)上拆下來,給咱們姐妹一人打一根珠釵。”林東綾一邊喝茶一邊笑瞇瞇的,看著宋檀釵說,“也有檀釵妹妹的份兒�!�

    言下之意是沒有曹麗環(huán)的了。香蘭暗暗搖頭,心想這位表姑娘臉皮也忒厚,林家的小姐們分明已是極不待見她了,偏她還非在這里耗著。又感慨曹麗環(huán)這種假冒的大家小姐與真正的大家小姐就是不同。曹麗環(huán)當初是怎樣夸嘴她手上的花兒來著——“上頭的花蕊還是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呢”。不過個米粒大小的珍珠就得意洋洋,林東綾指甲蓋大小的珍珠丟了都滿不在乎,還要給姐妹一人打一根珠釵,一下子就高下立判,這下表姑娘怕是忍不住了。

    果然,曹麗環(huán)登時大怒,“噌”地站了起來,瞪著雙眼高聲道:“你們,你們欺人太甚!三番五次擠兌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東綺連忙起身,走到曹麗環(huán)身邊拉著她的胳膊,笑勸著說:“這是怎么了,環(huán)姐姐別生氣,千萬別生氣,那她們跟你鬧著玩呢,你可別放在心上。”

    林東綾拿聲拿調的說:“哎喲,這是怎么了?莫非你又要打人么?”

    正此時,只聽外頭有人說:“你們倒熱鬧,誰要打人了?”

    第19章

    玉蘭

    說話間林錦亭從外走進來,看見滿屋子的姐姐妹妹不由呆了呆,連忙就要退出去。林東綾笑著說:“哥哥都來了還跑什么?這兒有熱熱的茶,還不吃上一盞再走。”

    林錦亭退出門外笑著說:“我是順路過來還二妹妹書的,奕飛還在院子外頭等我,就不久留了。”

    林東綺、林東綾和林東繡兩眼瞬間發(fā)亮,林東綾早已一疊聲問道:“宋哥哥來了?還不趕緊請進來。”

    林東綺連連點頭道:“都是自家親戚,怕個什么,來我這兒哪能不給盞好茶喝�!泵诀呲s緊請進來,又親自執(zhí)了壺茶端了出去。眾小姐們聞風而動,紛紛走了出去。

    林東繡被擠在最后一個,冷笑著喃喃說:“剛才拿著嫡女的款兒,沒見著有多殷勤,這會子聽說宋郎來了,倒跑得比兔子還快。呸呸!不要臉。”

    香蘭挨在門口,將將把這句話聽個滿耳,把頭埋到胸口,只裝作沒聽見。抬頭一瞧,只見綺、綾二人團團圍著一個儒雅俊逸的少年,臉上都現(xiàn)出了微微的紅暈。

    林東綺親手倒了杯茶奉上前:“宋哥哥好容易到我這兒一趟,怎么能不進來急急忙忙就走呢�!�

    宋柯接過茶,只是微笑。林東繡柔聲說:“宋哥哥年紀大了,反倒跟我們生分了,小時候咱們幾個還一起在院子里蕩秋千,解九連環(huán)呢,宋哥哥就知道到二妹妹這兒來,也不去我那里坐一坐。”

    林東綾聽了這話頓時擰眉,往前跨一步把林東繡擠到身后,一拉宋柯的衣袖:“宋哥哥,你跟我哥哥這樣好,又是我的親表哥,我小時候雖不在京城,不是跟你一起長大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話音未落,拉著宋柯衣袖的手已被林東繡拍了下來,林東繡似笑非笑的嗔道:“三姐姐,宋哥哥是你表哥,可不是親哥,可不好跟你拉拉扯扯的�!�

    香蘭心里大嘆:“方才林東繡和林東綾還一起聯(lián)合擠兌曹麗環(huán)呢,等這位‘宋哥哥’一出現(xiàn),便馬上針鋒相對起來了。哈哈,都說紅顏禍水,這藍顏也是禍水�!�

    林東繡見宋柯來了,暗暗后悔自己今天穿得不夠鮮亮,雖說氣派是有了,但跟林東綾一比,遠不如她明艷別致;林東綾看看林東繡,卻后悔自個兒今天圖方便,沒搽胭脂抹粉兒,一張臉這樣素,一雙濃眉也沒用剃刀好好修一修,跟林東繡站一起便顯得男子氣了。林東綺卻對自己今日穿得如此樸素十分滿意,宋家一直以勤儉持家為家訓,且如今的氣象也不比往常了。她這身打扮正正合適。

    宋柯笑著說:“今天我是陪修弘過來的。兄弟姊妹大了,不常見面也是尋常,姐姐妹妹那么關心我,倒真讓我受寵若驚。”

    話音一落,登時鶯鶯燕燕的聲音響成一片。宋柯喝了口茶,說:“今天莊子上送來幾筐早桃,比不得水蜜桃甜,汁水卻也飽滿,給府上送來兩筐,姐姐妹妹們也嘗個鮮�!�

    林東繡擺手道:“不成不成,二姐姐吃不得桃子,就連碰一碰都要長癬呢�!�

    林東綺嗔了一眼說:“就你話多�!�

    林東綾卻笑嘻嘻說:“二姐姐是沒口福,我卻是最最愛吃桃子的,回頭給我屋里多送幾盤子來。”

    眾人又寒暄了一回,宋柯說:“還有事不叨擾了,舍妹在這兒,還勞煩姐妹們多多照顧�!�

    林東綺馬上說:“宋哥哥說這樣的話就生分了……”

    林東綾連忙表白自己:“就是的,就是的,我當檀釵就當自個兒的親姐妹一樣,我還說呢,我這兒有一匣子上好的宮花兒,都送過去給她戴�!�

    林東繡則上前攬住宋檀釵的肩膀,極為親昵的說:“就是的,我還說讓檀釵姐姐多在府里留幾日,跟我住一處,我們姐妹也好多說說話�!�

    香蘭恍然大悟:“原來這宋檀釵是那位‘宋哥哥’的妹妹,怪道方才幾位林家小姐都費心討好呢。不知這位‘宋哥哥’是什么來路,端得文采精華,風度不凡,瞧著像是人中龍鳳,只是穿戴卻無富貴十足的氣象�!毕胫凵衤湓谒慰碌难g,“就拿他腰上的織金帶來說,掉了瑪瑙,不是找同色瑪瑙的補上,就是尋紅寶石、紅玉之類的名貴石頭重新鑲嵌上頭,他這帶子反而補了個不值錢的紅絳石。衣裳雖干凈,但也能看出有六七成的舊。想來家里是富貴過,如今卻有些不如了�!�

    她正想著,冷不防宋柯的眼神也掃了過來,二人目光相撞,宋柯一愣,繼而瞇了瞇眼,香蘭則一驚,馬上低了頭。

    林錦亭笑著說:“看看,奕飛兄一來就成了香餑餑,我是沒人疼,姐姐妹妹們都不理我�!�

    林東綾白了他一眼:“你天天在我們跟前晃,想不見都不行,宋哥哥卻難得來一趟,你還能有他金貴?”

    眾人都笑了起來,宋柯趁機寒暄了兩句,便拽著林錦亭走了,一眾人跟出去相送。香蘭看了半天熱鬧,一轉頭,曹麗環(huán)正站在她身邊,只見臉上潮紅,雙眼冒光,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睛緊盯著宋柯和林錦亭的方向。此時卉兒回來,香蘭不動聲色的輕輕喚了一聲道:“環(huán)姑娘,如果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曹麗環(huán)這才回神,跟香蘭說:“你去后頭找踏莎,二姑娘給我一盆花,你正好搬回去�!�

    香蘭聽了,便轉回到后頭,林東綺送了曹麗環(huán)一盆白玉蘭,香氣芬芳沁脾,花瓣晶瑩剔透,堆雪砌玉。

    香蘭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氣,抱著花盆暈陶陶的往外走,想起前世因自己的名字里有個“蘭”字,又愛蘭花高潔馨香,屋里屋外都擺滿了各色蘭花,什么墨蘭、蕙蘭、春蘭、劍蘭、寒蘭,梅瓣的、荷瓣的、水仙瓣、蝴蝶瓣,林林總總的門上、梁上、窗戶上、廳里的桌子條案上,正是萬花圍繞。每到春季玉蘭開放,她便摘上一朵,別在鬢發(fā)邊上,頭發(fā)絲里都帶著馥郁的芬芳,她還和丫頭們把凋零的蘭花采集起來制成香餅子、香球子熏衣裳,這些都是她前世極其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香蘭出了惠豐齋,拐到石子鋪成的小路上,又走了一段路,閃身躲到假山后面,看著四下無人,便把花盆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偷偷的摘下一朵玉蘭,別在鬢發(fā)邊,俯身湊到湖水邊看。

    那湖水碧綠平和,倒映出一張?zhí)一�,水里的女孩兒豆蔻芳華,鬢邊攢著玉蘭,真不知是人比花嬌,還是花兒把人襯得更嬌美清麗。香蘭知道這具皮囊惹人,自來到林府便沒有好好打扮過,頭發(fā)都是胡亂梳上一梳,扎根藍色或白色的頭繩了事,衣裳也多是舊的,不過石青和靛藍兩種顏色,自打曾老太太去世,府里統(tǒng)一做了素服,才穿了白色衣裳�?伤彩菒勖赖�,這會子趁著沒人,便從懷里摸出一把桃木梳,把一頭的烏發(fā)放下來,口中顛三倒四的揀了一出《西廂》哼著:“雪浪拍長空,天際秋云卷……東風搖曳垂楊線,游絲牽惹桃花片,珠簾掩映芙蓉面……空著我透骨相思病染,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待頭發(fā)也梳好了,又把那朵玉蘭端端正正的簪在發(fā)髻邊,俯下身子左照右照,做了個鬼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忽然,那湖水里倒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影,不聲不響的出現(xiàn)在她背后。香蘭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一看,只見林錦樓正站在她身后,雙眼直直的看著她。香蘭有些慌,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裙,低著頭往旁邊退了兩步,小聲喚了一句:“大爺……”

    林錦樓嘴角一勾,揚起一抹懶洋洋的笑,往前走了一步問道:“你方才唱的是什么小曲兒?怪好聽的�!�

    香蘭垂著頭,囁嚅著:“我,我……只是聽別人渾唱的,就學了個調調。”林錦樓身材高大,加之本就有壓人之威,香蘭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便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林錦樓今天原本在花園子前頭的水榭里宴客,來的幾位小爺都是京城里權貴之子,平素都跟他稱兄道弟的,如今下江南游山逛水,他必然要做東,那幾位早就聽說林府暢園的美名,鬧著要來園子里賞玩。林錦樓便將人迎到前園擺宴,因在曾祖母孝里,不可太過,便不備絲竹,只敞開了吃喝一番。

    好容易將人送走,林錦樓也喝得有五六分醉意,便轉到后園子來,卻三繞五繞的到了這一頭,見景色優(yōu)美,便舉步慢走,隱隱聽到那假山后頭有人在哼唱小曲兒,偷眼一看,卻瞧見有個丫鬟正歪坐在地上梳頭發(fā),遠遠的看不清相貌,只見穿著一件石青色的褂子,下面是白色的裙兒,裙裾下依稀探出一點秋香色的繡鞋,身段窈窕柔軟,烏壓壓的發(fā)直垂到腰際,那女孩兒的歌聲甜糯糯,讓他心癢癢的,直想把那頭發(fā)撩起來仔細看看她的模樣。

    后來那女孩兒綰好了發(fā),一張雪玉般的臉兒便顯了出來,又見她自得其樂,以湖為鏡,簪花弄姿,林錦樓覺著有百千只小手兒再撩撥他的心,便再按耐不住,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第20章

    荷包

    林錦樓長在富貴窟,生在溫柔鄉(xiāng),嘗遍了各色胭脂,方才頭前宴賓,他還特特命人兩抬小轎,抬了怡紅院的三個頭牌妓女來,眼下腰間就系著名妓小翠仙方才給他抹嘴的一條翠綠汗巾子,可眼前這女孩兒如此素凈的妝扮,卻忽地讓人眼前一亮。他遠看只覺是個有些姿容的女孩子,但這近看卻一呆,忍不住一看再看。只見那烏發(fā)蟬鬢擁出一張雪白的鵝蛋臉龐,長眉紅唇,一雙大眼睛清明水潤,此刻眼睛低垂,睫毛濃密如扇,年紀雖小,卻自有明媚光麗之美,仔細端詳,愈發(fā)覺得清靈出眾,竟百無一有。

    林錦樓只覺口干舌燥,心“咚咚”的在胸膛里撞著,直想付俯下身子去嗅她發(fā)間的那朵玉蘭,是否如他想的那般芬芳誘人,可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不能動,真是笑話,眼前不過是個小丫頭,他卻覺得她高貴矜持,不能讓人隨意侵犯調笑。

    香蘭已覺出林錦樓愈發(fā)灼熱的目光,這眼神讓她極不舒坦,仿佛她是一塊讓人垂涎欲滴的肉。一陣風吹來,香蘭聞到林錦樓身上的酒氣和隱隱的一股脂粉濃香,心想:“林錦樓生得這樣好,可惜是個風流胚,方才不知在哪里偎紅倚翠快活,莫非這會子火氣沒消,便瞧上我這個小丫頭了?”臉色更冷了幾分,往后再退了兩步,垂著頭問道:“大爺有什么吩咐?”

    林錦樓輕輕咳嗽兩聲:“你叫什么名兒?是哪兒的丫頭,我怎么沒見過你?”

    香蘭垂著手,規(guī)規(guī)矩矩說:“回大爺的話,奴婢叫香蘭,在羅雪塢伺候表姑娘的�!�

    林錦樓皺起眉頭:“你是曹家的丫頭?”

    香蘭恭恭敬敬說:“奴婢是林家的,大奶奶命我去伺候表姑娘�!�

    林錦樓的眉頭這才松了松,見香蘭低著頭,便有些不悅,方想讓她把頭抬起來,卻瞧見她雪白優(yōu)美的脖頸,仿佛上等的白瓷,又像是溫潤的羊脂玉,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誰知剛舉起手,便聽背后有人說:“我的爺,可找著你了,原來你在這兒�!�

    林錦樓回頭一看,見是在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小廝吉祥,吉祥急急忙忙跑過來在林錦樓身邊小聲說了幾句,林錦樓挑起眉說:“竟有這事?方才不是讓人全都妥妥的送回去了么?”

    吉祥小聲說:“當然是特特命人送回去了,誰知道李二爺瞧上了小翠仙,硬要帶回去留宿,后來聽說翠仙姑娘是……”看了看林錦樓的臉色,方才說,“是大爺包了的,不敢太造次,便點名要小翠仙的妹妹小翠云,可翠云是個雛兒,這些日子給大爺寫了不少詩詞,又用自個兒的頭發(fā)打了五彩絡子送過來,大爺都收了,她覺著大爺對她有情,便認定自己是大爺的人了,自然不肯就范……就這么鬧起來,如今翠云又抹脖子又上吊的,李二爺犯了一根筋,發(fā)狠要給翠云開苞不可�!�

    林錦樓笑起來說:“李小二還是這牛脾氣,對待佳人牛嚼牡丹可不成,罷了,我出面說和便是�!闭f完回頭一瞧,卻發(fā)現(xiàn)香蘭已經不見了。心里想著回頭再找去找那小丫頭,隨吉祥去了。

    香蘭抱了那盆玉蘭花小跑了一陣,又將花盆放到地上,用袖子揩了揩汗,想到林錦樓方才灼灼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不由安慰自己,林錦樓是吃醉了酒才會如此,等酒一醒,便必然把她這個小丫頭子忘到腦后頭去了�?熳叩搅_雪塢的時候,香蘭忽聽到有人喊她,扭頭張望,竟然看見宋柯站在竹林子里對她招手。

    香蘭心下疑惑,只得走上前問道:“公子什么吩咐?”

    宋柯笑如春風,一雙眸子湛湛生光,指了指衣擺道:“不知道你有沒有帕子?”

    香蘭低頭一瞧,見衣擺上弄上了一大塊臟污,好像是一團濕泥巴,便連忙把花盆放到地上,從懷里掏出帕子,彎下腰幫宋柯清理。

    宋柯連忙擺手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闭f著把帕子接過來,自己擦著,口中道:“這可要謝謝你了,若不是碰見你,我穿這衣裳可沒法見人了。”

    香蘭見宋柯臉上笑意融融,更顯得一張俊臉非凡出色,加之態(tài)度可親,便也跟著微笑起來,心想:“這樣的珠玉男子,就算當年蕭杭號稱風采冠絕京城也不過如此,怪道那幾個林家小姐都吹皺一池春水了�!毕氲剿笆赖恼煞�,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只低頭看了看那臟污,說道,“幸好只是些泥巴,也好清洗了,留不下污跡�!�

    宋柯仿佛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庇址路鹇唤浶牡膯柕溃斑沒問過你呢,你叫什么名兒?是羅雪塢的丫鬟?”

    香蘭只回答:“我是在羅雪塢當差的。”

    宋柯因香蘭不肯說自己名字,微微皺了眉,只見那帕子的一角繡著一叢蘭花,便笑著說:“這蘭花繡得好,不知姑娘名字里是不是有個‘蘭’字?”

    香蘭只得說:“倒是有個‘蘭’,這個帕子不過是胡亂繡的……”

    “胡亂繡的竟然都這么好�!彼慰卵劬镩W著光彩,將腰間的荷包解下來,遞過去說,“幫我看看,這荷包破了的地方,好不好修補?”

    香蘭接過來一看,只見是一個簇新的五彩金線五子登科荷包,只是那精細的刺繡上破了個洞,不由可惜道:“這荷包做得真精細,刺繡的活計也好,只可惜破了,修補有些難,但也并非不可……”

    宋柯連忙說:“既然如此,能不能請你幫我補一補?”

    “��?”香蘭張大了嘴巴,“我?guī)湍阊a?”

    宋柯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只覺得可愛,臉上做出憂愁的神色,說,“這荷包是我娘親手做的,圖的就是‘五子登科’的好兆頭,只是我前兩天不慎弄破了,身邊又沒個心靈手巧的人,要是讓母親知道豈不難過?我看你這帕子繡得好,想來活計不錯,不如幫我補一補罷。”

    香蘭剛要張嘴推辭,宋柯便堵上一句:“就這樣罷,大后天上午巳時正,我就在這里等你把荷包給我。”說完自顧自的把香蘭的帕子往袖中一塞,轉身走了。

    香蘭想叫又怕人聽見,急急忙忙提了裙子去追,可轉過山坡,宋柯就沒了人影,香蘭又怕丟了那盆花,只得回來,怏怏的搬著花盆回去了。

    回到羅雪塢時曹麗環(huán)還沒有回來,香蘭便把花擺到廳里的八仙桌上,回去把荷包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嘆口氣歪在軟榻上,腹誹道:“宋公子只要吆喝一聲,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還不都上趕著去給他補荷包,漫說是補,就連一模一樣做一個都使得,何必要我這根本不熟的小丫頭給他補?也不怕我補壞了,這位爺也真放得下心。他是無所謂,若是因為這荷包我傳出跟他有些什么,不單幾個小姐得把我生吞活剝了,我這輩子也就毀了。”越想越心煩,忍不住把荷包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兩腳,片刻又垂頭喪氣的把荷包撿起來,撣了撣上頭的灰,沒精打采的拽過針線笸籮,開始一針一線的補那荷包。

    過了好一會兒,曹麗環(huán)才回來。香蘭本以為曹麗環(huán)在林府的小姐那里受了氣,回來必定要打罵一通煞性子,誰想她竟不聲不響的回屋了,還把卉兒叫了進去,兩人把房門關得嚴嚴實實,過了好久也不見出來。

    第21章

    心思

    且說林家?guī)孜恍〗�,上午熱鬧了一番,午飯之后人就都各自散了,林東綺把宋檀釵留在惠豐齋,林東繡有些不悅,哼了一聲扶著丫鬟寒枝的手往外走,剛出院子就聽見林東綾在后面喊她:“妹妹等一等我。”說話兒小跑了過來,挽了林東繡的胳膊,將寒枝擠到一旁去了。

    林東繡瞥了林東綾一眼,冷笑說:“你怎么不留下來,惠豐齋里熱鬧著呢�!�

    林東綾笑瞇瞇說:“那里頭怎么好呆?那誰假惺惺的,處處端著范兒,拿著款兒,楞充自己是千金閨秀典范,我才不愛看她�!�

    “那誰”顯然指的是林東綺,林東繡自幼就同林東綺別苗頭,她雖也瞧不起林東綾,但此刻看她卻順眼了些,嘴角揚了揚,小聲說:“原來三妹妹也是個眉眼通挑的,雖然咱們幾年沒見了,你只這么幾日就瞧出誰是忠的,誰是奸的了�!�

    林東綾一昂頭:“這當然,哪個妖魔鬼怪能逃得過我的法眼?”又皺了眉說,“二姐姐頂多是讓人瞧著不爽,可真正討厭的是那個曹麗環(huán)。都快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也巴巴的來府里認親,死賴著不走。對外清高,說自個兒不拿林家的月例,可吃穿住用哪一項不在咱們家?一天到晚要這要那。還覺著自己高人一等,天天炫耀自個兒吃這個花銷多少,穿那個花銷多少。”

    “可不是,說自己是豫州有名的才女,寫的詩詞有幾十首,都成集子了�!绷謻|繡微微冷笑,“也不瞧瞧自己氣度,以為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就是大家小姐了?活脫脫的潑婦母老虎樣,偏她還以為自己是美人,張口閉口都是在豫州多少才俊往她家提親去,呸,閨閣里的女孩兒談論這個,也不怕丟人!”

    林東綾哈哈笑了起來:“她是滿口的狗屁大話,全府的人都知道呢。”

    兩人一言一語的議論曹麗環(huán)如何,幾句下來便親熱了許多,走到岔路口方才互相別過。待林東綾走了,寒枝走到林東繡身邊望著林東綾的背影,小聲道:“三姑娘這是干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跟姑娘示好起來了?”

    林東繡哼了一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能存什么心?她先前覺著自己是檀釵妹妹的正經表姐,便能事事占盡先機,卻沒想到林東綺那個小蹄子粘著宋檀釵,三言兩語就把人給留下了。林東綾這才巴巴的找了我,指望我能跟她一致對外呢。她還當我看不出她的心思?宋郎一來,她眼睛都綠了�!�

    寒枝扶著林東繡慢慢往回走:“要說宋大爺真是一表人才的,還有學問有本事,跟咱們姑娘這樣的才是一對,可三姑娘是宋大爺的親表妹,咱們還要遠些,有這層關系,只怕也不好辦。另外還有二姑娘,也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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