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0章

    林錦樓點點頭也不再問了。

    鸚哥道:“這些日子也學了個新巧的曲兒,想請爺聽聽�!币娏皱\樓點頭,便趕緊打發(fā)人取來一支簫,悠揚的吹奏一首。只是她自落胎之后,身上一直不好,難免氣怯,只吹一首便不能了,面色蒼白,喘息不定。

    香蘭心中默默長嘆一聲道:“只為討男子歡心,這又何必呢?”又想起方才鸞兒同她相爭,說到根本,也不過是為了跟她爭寵罷了,心里又是一陣蕭索,只覺無趣。

    當下,林錦樓賞了鸚哥一匹尺頭,鸚哥立時感覺臉上有光,忙謝了林錦樓一杯酒。間或畫眉也彈曲子助興,也得了林錦樓賞的東西。

    眾人又吃了一回,林錦樓便命筵席散了,鸚哥忙道:“吃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呢,再坐會子回去,爺還想吃什么?”

    林錦樓道:“明兒個一早就要出門,夜了,該走了�!�

    畫眉等還要留,見林錦樓已將腳伸到地上,便和鸚哥一道,俯身為他穿鞋,又道:“既如此,那就再吃一杯走罷。”

    林錦樓便吃了一盅,命丫鬟用盤攢了各樣果菜裝了一個大捧盒,讓送到正房讓老媽媽們并丫頭們吃。畫眉把燈挑亮,本想找一雙自己的鞋給香蘭穿,不料林錦樓仍將香蘭抱起來去了。

    正房里燈火通明,林錦樓把香蘭放到臥室的大床上,香蘭一見那床便臉色慘白,心里發(fā)憷,一疊聲讓小鵑幫她拿鞋。林錦樓卻笑嘻嘻道:“慌什么,方才在東廂沒吃盡興,這會子咱們再吃兩盅�!闭�?zhèn)兒命人將炕桌抬來,春菱又到小廚房要了三四樣小菜,汀蘭等人去燙酒。

    林錦樓捏了捏香蘭的臉兒道:“爺今天可給你撐了腰,可不能再繃著臉,快給我斟一杯�!�

    香蘭無法,只得給林錦樓斟酒。

    林錦樓笑道:“我知道你臊,不愛在別人跟前兒唱,這會子沒別人,唱一曲兒給爺聽聽。”

    香蘭垂著眼皮,道:“我不會。”

    林錦樓歪在靠枕上,伸了兩條長腿,笑道:“誰說你不會?我還記著,頭一遭見你的時候,你還唱來著,什么‘雪浪拍長空,天際秋云卷’,是《西廂》里的一出不是?”看香蘭仍不說話,便壓下一口酒,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小香蘭,你是什么身份,自個兒還沒鬧明白不是?方才鸞兒是過了些,爺又心疼你,這才給你臉面,可你自己是什么,你該明白得很,爺抬舉你時,你才是主子,爺不抬舉你,你還不如個奴才呢,明白了么?”

    香蘭木木坐著,只覺喉嚨里哽得難受。

    春菱站在外頭伺候聽得分明,到底不忍心,借故進來端菜,悄悄跟香蘭使眼色,又對林錦樓道:“姑娘許是口渴了,我給她倒茶潤潤嗓子�!泵Χ肆艘槐K茶進來,低聲道:“好歹唱一首罷,兩三句都成�!�

    此時小鵑進來道:“吉祥在外頭廊底下,說有要緊的事找大爺。”

    林錦樓便披了衣裳出去了,這一去便沒回來。

    香蘭方才松了口氣,胡亂梳洗一番便睡下了。

    第144章

    藥膏

    睡到半夢半醒之間,香蘭只聽得門響,外間又傳來說話聲。她實在太累,便又翻了個身睡了。片刻,傳來腳步聲,有人壓低聲音道:“大爺,要不奴婢讓香蘭姑娘起來去臥房服侍……”

    林錦樓道:“不必了�!闭f著已走到床前,伸手撩開幔帳,只見香蘭正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在里頭,裹著薄被,青絲散在鴛鴦?wù)砩稀A皱\樓拖鞋上床,將香蘭的被掀開,人便滑進去,從后抱著香蘭,只聞得幽香盈鼻,無端的讓人渾身舒坦。晚上出了點差池,他手底下的強將打傷了知府大人的庶子,卻也沒打多重,此事可大可小,那知府倒會做人,立時托了與他相熟的人,特特遞了帖子來,在宴賓樓請他吃酒,口口聲聲稱自己是他老子的學生。關(guān)照層層面子,他不得不走一遭。酒酣耳熱之際,那知府便與他稱兄道弟,又招來幾個濃妝艷抹的名妓彈唱陪酒,他免不了應酬一番,二更已過,他又喝得頭腦發(fā)沉,便告辭了。

    林錦樓深深吸了一口,又摟了摟滿懷的軟玉,眼睛一閉便沉沉睡了。

    香蘭在暗中睜大了雙眼,方才林錦樓上床的時候她便清醒了,可一動都不敢動。林錦樓渾身帶著酒氣和脂粉香,一聞便知道方才他去了什么地方。香蘭跟自己說,忍忍罷,這偌大的林家都由著林錦樓折騰,連他親爹娘都震不住他,自己又能如何了?他這人秉性霸道,翻臉無情,昨天自己因為倔勁兒上來便挨了他一巴掌,身上也疼得厲害,今天他又當眾折了鸞兒臉面,正是應了他說的那句“爺抬舉你時,你才是主子,爺不抬舉你,你還不如個奴才”。香蘭自問自己并不是個不識時務(wù)的人,守著這樣的活閻王,自己又何必找不痛快。何況,林錦樓是個地道的花花公子,對女子素來不長情,過個一年半載,對自己新鮮勁兒過去了,或是又遇見他更心動的,去找新的女人也說不定。她先走一步瞧一步,原先再難熬的日子,她不是也撐過來了么?

    香蘭自我寬慰一番,靜靜的發(fā)了一回呆,不知過了多久,才合上眼慢慢睡著了。卻也未曾睡安穩(wěn),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香蘭便醒了過來,她仍側(cè)臥在林錦樓懷里,一夜未曾翻身。林錦樓呼吸悠長,仍在酣睡,香蘭輕手輕腳的將他的手抬起,然后慢慢起身,不成想?yún)s有人抓住她的小衣,用力一扯,香蘭大驚,卻又跌回林錦樓懷里去。只聽得那人低笑了一聲,吻在她耳根和脖頸上。

    林錦樓呼吸濃重,翻身將香蘭壓在身下,親住她的嘴,手在她身上摸索起來。香蘭大驚,掙扎出來,含糊道:“不要……”小手去抓林錦樓的手,“不要……”

    林錦樓喘著氣,一抬頭正望進香蘭黑瑪瑙似的眼睛。香蘭淚已淌下來,哽咽道:“我身上還沒好,今兒還要上藥膏子……我……”那哭得委實可憐,渾身還瑟瑟發(fā)抖,顯是嚇壞了。

    林錦樓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渾身的火氣也化成了冰,他本想摸摸這女孩兒的頭發(fā),安慰她兩句,沒料到一抬手,香蘭便連忙縮起脖子,還以為他要打她。

    林錦樓心里頭發(fā)堵,翻身下了床,將幔帳撩開,喊道:“人吶?都死哪兒去了!”當晚是小鵑值夜,聽見林錦樓喊人,急急忙忙趕過來,忙不迭的伺候林錦樓穿衣穿鞋。她本就懼怕林錦樓,更是忙中出錯,又惹得林錦樓發(fā)火,幸而蓮心、春菱、暖月、如霜等幾個丫鬟尋聲來了,伺候林錦樓梳洗。

    香蘭聽著外頭兵荒馬亂,默默的將被子蓋回身上,身子團成一團兒。

    林錦樓蹬上朝靴,將鑲了赤金花扣的馬鞭別在腰帶上,灌了半碗湯,回頭看了眼雕花床,那撒花的軟綢幔帳軟軟的垂著,不知里頭的人如何了。林錦樓暗自咬牙道:“不知好歹的白眼兒狼,爺待她千好萬好,不懂伺候人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除了哭就知道哭,好像爺欠她八吊錢似的,她身上真不好,爺還能吃了她怎的�!�

    林錦樓神色太兇,端早膳的小丫鬟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眾人一概眼觀鼻,鼻觀心,寂靜無聲。林錦樓草草吃了幾口便要出門,臨行前忽想起什么,停住腳步道:“春菱呢?”

    春菱忙不迭跑來,垂手而立:“大爺。”

    林錦樓道:“去臥房床頭的柜兒里,拿一瓶貼著黃箋的藥膏子給香蘭用,再不好趕緊請大夫�!�

    春菱連忙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是是,一定�!�

    林錦樓方才大步走了。

    卻說香蘭躺在床上,良久,只聽外頭忽然安靜了。她又瞪著帳頂子躺了許久,春菱便站在外頭輕聲道:“都快巳時了,姑娘起來罷�!�

    香蘭方才起床,穿了身家常衣裳,洗臉擦牙,涂了香膏,往鏡中一看,昨日的紅腫已經(jīng)消退,鏡子里又是一張花嬌玉面。春菱手腳麻利的給她梳了個頭,小鵑把幾碟子精致小菜擺放在桌上,口中嘟囔道:“大爺太嚇人了,今兒個早晨臉黑得跟包公似的,喊聲比打雷還響,我的親娘,嚇得我心肝都快蹦出來了�!�

    春菱道:“你那慌里慌張的勁兒也得改改,今天早上惹大爺不痛快不是。”

    小鵑心里嘀咕道:“哪是我惹大爺不痛快,分明是香蘭�!毖劬ν闾m身上溜了一眼,春菱知她心思,便瞪了她一眼,小鵑一吐舌頭跑了。

    春菱端了碗湯送到香蘭跟前,道:“好歹吃點兒,昨兒個就沒怎么吃東西�!�

    香蘭便慢慢把湯喝了,又吃了個餡餅,夾了些素菜。

    春菱見香蘭吃了東西,不由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往臥室來,只見蓮心和汀蘭正在臥房門口做針線。這蓮心和鸞兒一樣,是老太太賞給林錦樓的,知春館中皆按一等的例兒,只是這蓮心倒是守著丫鬟本分,從不往林錦樓跟前來,加之她長得雖干凈整齊,打扮卻不出眾,一來二去在知春館里也就不顯眼了。后來趙月嬋走了,知春館一下子空下來,正房缺丫鬟,蓮心便提拔上來,同書染一起掌管,卻事事讓著書染,只忙自己的事,旁的從不多說一句,有人來問,便搖頭三不知了。

    汀蘭見春菱來了,忙站起身,笑道:“怎么來這兒了?”

    春菱道:“大爺臨走前讓我來臥室里,拿床頭柜里貼著黃箋的藥膏子給香蘭用�!�

    汀蘭不知是何物,便去看蓮心,蓮心一怔,便起身笑道:“我知道那東西放在哪兒�!北阃毫膺M屋,從床頭精致的雕花烏木柜兒里,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兒,遞給春菱,笑道:“香蘭姑娘真是有福氣,大爺立了戰(zhàn)功,對朝廷報奏舊傷復發(fā),宮里就賞了幾瓶兒藥膏子,據(jù)說還是番邦進貢來的。”

    春菱嘆一聲,輕輕道:“唉,也不知她是有福還是沒福。其實香蘭這人……倒是個心眼兒好的,隨和又不多事,凡事都拎得清,就是脾氣太倔……大爺本也是強按牛喝水,把她弄到府里頭來,兩個倔脾氣湊一處,哪還能得了好兒?”

    蓮心和春菱交好,便也跟著嘆了一聲,說:“你還是多勸著點兒,跟大爺犯擰做什么呢。大爺那個脾氣,尋常人誰受得��?躲還躲不及的。開始老太太把我送到知春館,我心里就犯嘀咕,正好鸞兒是個搶尖向上的,我冷眼瞧著,大爺今兒個朝東,明兒個朝西的沒個準頭,你還是勸香蘭為往后打算,女人這輩子已經(jīng)這樣,日后還能如何呢?”

    春菱也連聲嘆氣,又同蓮心說了一回,方才拿了藥膏子走了。

    走出臥室,正巧書染走來,往春菱手上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此時寸心站在外頭隔著雕花窗跟書染打手勢,書染只得出來,站在廊下問道:“怎么了?”

    寸心低聲道:“昨兒個飯桌上的事姐姐知道了沒有?鸞兒姑娘為這哭了一宿,又要上吊,又要絞頭發(fā)做姑子,我好勸歹勸才勸住了,今兒早晨又聽說,大爺晚上回來往東次間歇了……姐姐也知道,大爺要是晚上出去喝酒,總是早晨才回來,姑娘吃味,又鬧別扭。我勸不住,只好來請姐姐過去�!�

    書染只覺頭疼,跟這寸心到鸞兒屋里一看,只見她披頭散發(fā)坐在床上,一行哭一行剪一個荷包。書染過去一瞧,只見那荷包繡得極精致,便坐在床沿道:“好好的東西,你剪它做什么�!�

    鸞兒一頭撞進書染懷里,哭道:“堂姐……我的體面再沒有了!”

    書染繃著臉,口中道:“體面怎么沒有了?體面都是自個兒給的!你若再這樣胡鬧,我就不管你了!”

    鸞兒一嚇,哭得愈發(fā)厲害了:“原先看我風光時候,都往我跟前湊,如今我沒了臉,連你都不管我了!好哇,那便讓我死了算了!”淚流滿面,直挺挺躺在床上。

    第145章

    哭鬧

    書染恨得咬牙,拽起鸞兒打了兩下,口中罵道:“不知好歹一徑兒作死的小蹄子,你以為自己是誰?不過略比小丫頭子體面些,還以為自己是奶奶怎的!”

    寸心忙上來勸道:“姐姐別動怒,有話好好說罷了�!�

    鸞兒一頭扎到金線蟒大條褥上哭去了。書染面露疲憊之色,嘆道:“早就同你說過了,少招惹香蘭,你偏生不肯聽話,這遭沒臉純屬你自找,能怨誰?要是真把大爺惹怒了,把你趕出去,又如何呢�!�

    鸞兒一骨碌爬起來,抹著淚兒道:“我才不信,大爺脾性不好,可對我還是有真心的,倘若真對我發(fā)怒,也是那淫婦在背后治我。”

    書染一口氣堵到喉嚨,顫著手指頭指著鸞兒:“你,你,你……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寸心忙上前替書染順氣,小聲道:“書染姐姐,姑娘是一時沒回轉(zhuǎn)過來,姐姐還是慢慢教她罷�!�

    書染皺著眉頭道:“什么‘慢慢教’?她都多大了!原先能說句‘糊涂任性’,如今再這般由著性子鬧下去,遲早吃個大虧!香蘭還算寬厚,不過還幾句嘴,倘若碰見那得理不饒人的,兩三下攛掇大爺把她攆出去,我都沒臉面再央求大爺讓她回來!”橫眉立目,指著鸞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鸞兒聽書染說得嚴重,不由吃一驚,仔細想了一回便去抓書染的手道:“大爺不會這般待我的,姐姐也說過,大爺對香蘭不過是圖個新鮮。我彈得好又唱得好,大爺是高看一眼的,我……”

    書染煩躁的一把甩開鸞兒的手,厲聲道:“你仔細想想,你除了會彈會唱還有哪一樣拿得出手?你是比香蘭美貌,還是比畫眉會說話,或是比鸚哥老實有眼色?日后你給我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甭抓著雞毛蒜皮的事兒就擺款兒使性子。”

    鸞兒聽了這話便益發(fā)委屈了,哭鬧道:“我怎么了?我是丑八怪還是聾子啞巴,哪一點比不上別人了?你給我走,給我走!日后我飛黃騰達的時候,甭過來求我!”

    書染揚起手狠狠打了鸞兒兩下,神色嚴厲:“都是你爹娘,自幼把你嬌生慣養(yǎng),說你是什么娘娘投胎,今生三九封贈,必戴珠冠,縱著你沒邊兒。進府沒幾年,在老太太房里,我跟雪盞交好,又給你使銀子打點,上下沒個招惹你的,逢年過節(jié)的還讓你在老太太跟前唱個上壽的曲兒討賞,老太太相中你會彈唱,撥到大爺房里來,我原以為你有些小毛病無妨,長大便懂事了,想不到越來越甚,是我疏忽,沒早規(guī)矩你,早知道你這個模樣,我說什么也不讓你當大爺?shù)姆坷锶耍 ?br />
    鸞兒又羞又臊,她對書染到底有幾分敬畏,聞言哭軟在床上。

    寸心還要勸,書染擺手制止,沉著臉道:“你看看你這模樣,披頭散發(fā),瘋瘋癲癲,哪像個體面小姐,分明是個賤婢,連大爺房里的事都想插手管,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真真丟盡了我的臉面。你再這樣下去,我便求大爺把你打發(fā)出去配小子,別等你惹出更大的災禍,不可收拾了再抖手!”

    鸞兒自然知道書染在林錦樓跟前如何得臉,不由花容失色,想央求書染又拉不下臉面,淚珠兒跟滾瓜似的掉了下來。書染給寸心使了個眼色,寸心會意,口中道:“我去給姑娘打盆熱水擦擦臉�!北愠鋈チ�。

    書染從腰上把束著的水綠巾子摘下來,給鸞兒抹了抹臉,淡淡道:“收收你的淚兒,我有話與你說……”見鸞兒抽抽搭搭的坐起來,便道:“若不是一家子親戚我也不會跟你說這些,我八歲進府,冤枉虧啞巴虧什么虧沒吃過,多少算計也都見識了,后來服侍大爺。大爺脾氣你知道,豈是個好相與的人,我跌跌撞撞摸索到今天,辛辛苦苦才有了這點臉面,如今要告訴你幾句話兒�!�

    鸞兒的哭聲小了些,一邊用巾子擦眼睛,一邊支起耳朵聽著。

    書染道:“你不過就是個通房丫頭,家生的奴才,把自己看得比主子還大,那就是作死�?裳巯率桥�,之后的事還保不齊如何,莫非你甘愿一輩子就當個通房的丫頭算了?”

    鸞兒立時瞪圓了雙眼道:“自然不能!那有什么趣兒!”

    書染點頭道:“那就是了,大爺遲早要重新娶個奶奶進門,日后三妻四妾的也絕少不了,你只要謹言慎行,多學學人家畫眉,嘴甜著點,哄大爺歡喜了,再生個一子半女,當上姨娘,再有兒女傍身,即便不是主子奶奶,也能與其比肩了�!�

    鸞兒遲疑道:“算命的都說我一生吃穿無憂,呼奴喚婢,日后能當誥命夫人呢,倘若我不當正房奶奶,哪兒來的誥命夫人?”

    書染一股氣上來,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呸!當正房奶奶,虧你敢說出口,也不怕人人一口吐沫啐你臉上,恥笑你沒羞沒臊!大爺什么身份,林家長子孫,堂堂四品將軍,過了中秋就要提從三品了,這樣的權(quán)勢品貌,就算皇帝的閨女都娶得,憑什么要你奴才出身的?想瞎了你的心!你再癡心妄想,我立時就回稟了大爺和太太,趕你出去,省得丟人現(xiàn)眼!”

    鸞兒眼里噙著淚道:“都是奴才出身的,你又何必來作踐我?”

    書染冷笑道:“都是一般出身,我卻是要臉皮的,不像你這般不知廉恥!你這話傳揚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鸞兒最是要臉面的人,從未遭過如此責罵羞辱,捂著臉倒在炕上又大哭起來,一邊蹬著腿道:“你走!你走!”

    書染站起身道:“我自然要走,不要臉的小蹄子,若是再這么糊涂下去,認不清自己身份,我就把你這番話跟大爺去說!省得通過別人的嘴傳出去,累得我也沒了體面,遭人恥笑。還想當正頭奶奶,也不打量自個兒從頭到腳有正房娘子的端莊氣派么,真是前世冤孽,讓你這么個現(xiàn)世報進了知春館!”

    鸞兒聽了此話,愈發(fā)哭得天昏地暗。

    書染順了半天氣,這才推開門出來,只見寸心正守在外頭,迎上來道:“姐姐別氣,鸞兒姑娘年紀還小呢,再加上香蘭來得太急,大爺又是個有新歡忘舊人的,這才一時怒上來,拈酸吃醋罷了�!�

    書染落淚道:“我的兒,她要有你一半機靈便好了。”

    寸心聽屋里隱隱還傳來哭聲,便問道:“那姑娘……”

    書染擰著眉道:“讓她哭!能哭明白就好了!這個混帳,日后不知要惹多少事出來�!庇謸u了搖頭道:“心氣兒高不是壞事,可癡心妄想就不能了,說句誅心的話,即便是當姨娘,大爺對鸞兒新鮮勁兒過了,還不一定能瞧上眼,更別說旁的。你年紀小,先前大爺身邊兒的幾個人你都不曾見過就讓趙氏趕出去了,模樣性情個頂個的都比鸞兒強,且不說先前,就是大爺巴巴惦記著的香蘭,長得千嬌百媚,鸞兒一比都成了野草花兒了。鸞兒還這樣鬧騰,豈不是自找沒趣?她沒什么害人的心,可腦子不靈光,只怕日后年老色衰了更難在府里安身,還不如趁著年輕貌美,多博些恩寵,生個一子半女的,后半輩子也好有個指望�!�

    寸心深以為然,抿嘴笑道:“姐姐是個會審時度勢的明白人,怪道大爺這般器重呢�!�

    書染嘆道:“這也是吃虧吃出來的。你瞧大爺脾氣不好,可眼睜睜是極有本事的,凡事也有個擔當,早些年說我沒動過心,那是瞎鬼,可瞧他身邊女人換來換去沒個長性,外頭還有好些相好,那個心早就淡了。鸞兒瞧著大富大貴眼熱,也得有那個手段有那個命!”說著抿了抿鬢發(fā),對寸心道:“把你們姑娘的鏡匣子取來,我重新梳個頭勻個臉�!�

    寸心道:“姐姐頭發(fā)還好好的,梳它做什么�!�

    書染嘆道:“我得去正房,替那個小蹄子給香蘭賠不是去�!睂Υ缧奶狳c道,“可別小瞧了她,大爺待她可是不一般。我瞧著她不是個惹是生非的人,若是鸞兒日后沖撞了她,你少不得從中打個圓場,斡旋一二�!�

    當下,書染重新洗臉梳頭,收拾妥當了回到正房來。香蘭正趴在窗臺上看院子里的花草發(fā)呆,書染尋了個地方坐下,還未等開口,便聽小鵑在外頭道:“大爺回來了�!�

    香蘭連頭都沒回,心說,這個活閻王怎么又回來了,原先不是總在外頭,見天不著家么。林錦樓進來也沒瞧香蘭一眼,只繃著臉道:“我要換衣裳�!�

    正此時,小鵑又在外頭道:“三爺、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林東綾已走了進來,捂著嘴笑道:“都說大哥哥房里新添了美人兒,我們都來湊湊熱鬧�!�

    林東繡道:“我們這巴巴的過來,大哥哥可得賞頓飯吃。”

    第146章

    敬茶

    林錦樓轉(zhuǎn)身出去,只見林東綾、林東繡、林東綺從門外走到廳里來,林錦亭墜在后頭,懶洋洋道:“大哥是大忙人,沒瞧見正換衣裳要出去么,你們還想在這兒蹭飯?我看這飯也甭吃了,趕緊把美人兒請出來讓小爺看看,什么寶貝,捂那么嚴實�!�

    林東綾找了張椅子坐了,口中道:“是呢,我們姊妹方才還說,什么天仙,讓大哥哥迷了眼,特意從府外頭弄進來,這都兩天了,連老太太都沒讓瞧一瞧�!闭f著跟林東繡對了個眼色。

    林錦樓含笑道:“我還說今兒怎么這么齊整,各個手牽著手往知春館來瞧我,還道你們都長進了,知道友恭之大義,孝悌為何物,原來是跑我這兒來打秋風�!�

    林錦亭往羅漢床上大喇喇一坐,歪在妃色菊紋鳳尾暗花大引枕上,道:“還打秋風呢,都進來了,連碗水都沒給倒。”

    書染已將茶端到羅漢床上的炕桌上,笑道:“三爺請喝這一杯�!�

    林錦亭道:“還是書染姐姐知道疼人。不是今年的新茶小爺我可不喝�!�

    林錦樓對著林錦亭后腦勺就是一拍,道:“你這猴兒,都賞你茶了還挑三揀四的�!�

    林錦亭摸著腦袋叫屈道:“我這當?shù)艿艿牟皇菗母绺缒忝�,昨兒個你喝成那模樣還騎馬回來,我生怕你身上不舒坦,還讓素菊燉了個解酒的湯水�!闭f著一指跟著的小丫鬟,把食盒放在桌上。

    林錦樓道:“等你那醒酒湯黃花菜都涼了。”

    林錦亭拉長了聲道:“是,你自有美嬌娘洗手作羹湯�!蓖皱\樓身邊湊去,壓低聲音道:“昨兒晚上巴巴回來就為了她是罷?我還納悶呢,要往常,哥哥你早就在妓館里歇了,蕊仙姑娘左一眼右一眼的瞧了你半天,大眼睛都快滴出水兒了,你愣是沒搭理,急急忙忙收拾去了,連馬車都沒坐。嘖,什么樣的寶貝兒在家里藏著,讓你火急火燎的回來?難不成比蕊仙還�。俊�

    林錦樓乜斜著眼看著林錦亭道:“怎么?瞧上蕊仙了?你要有膽,不怕長輩家法,哥哥就替你出銀子梳籠她如何?”

    林錦亭倒是有些心動,略一想又連連擺手道:“算了罷,如今我身上一官半職沒有,老頭子早瞧我不順眼了,出去逛逛,找點樂子也就罷了,若真包宿下來,祖父知道得打斷我的腿�!�

    兩人正嘰嘰咕咕說著,林東綺用折扇敲了敲洋漆小幾子,笑道:“你們兩個說什么悄悄話兒呢,把我們姐妹幾個晾在這兒算怎么檔子事兒�!�

    林錦樓道:“好妹妹,哥哥沒記錯的話,你這個月月底就要出嫁了罷?不乖乖在屋子里繡嫁妝,也跑來這兒湊熱鬧,難不成還想讓哥哥給你添嫁妝?”

    林東綺的臉“噌”就紅了,啐道:“滿口里沒個正經(jīng)話,我是來這兒瞧新嫂子的�!�

    林東繡從黑漆螺鈿八寶盒里撿了一塊蜜杏兒,放到口中道:“行了,別賣關(guān)子了,大哥哥把美人請出來罷�!�

    林錦樓便抬頭,朝書染打個手勢。書染微微點頭,便往東次間里喚香蘭,進去便瞧見香蘭還在窗臺上趴著呢,便走上前道:“香蘭姑娘,換身見客的衣裳罷,幾位公子小姐們都等著見你呢�!�

    方才外頭人說話,香蘭在次間里聽得一清二楚,心里煩不勝煩,不由蹙了眉頭。

    書染忙勸道:“出去罷,不過露個臉兒。”

    春菱也在旁勸道:“這個場合怎么都要給大爺臉面,還是去罷,啊�!�

    香蘭無法,只得換了見客的衣裳出來。林錦樓等人正在外頭說笑,忽見得從里頭緩緩走出個美人,穿著銀紅縐紗襖兒,素凈的白杭絹畫拖裙子,頭上簡簡單單綰著髻,只用三支玲瓏金絲偏鳳簪,不見旁的首飾,低垂著粉面,行動皆雅,仿佛剛從畫兒上走下來的仙女兒似的,盈盈拜了拜,道:“見過諸位�!�

    林錦亭有些發(fā)怔,身子不自覺往前傾了傾,抻長了脖子道:“這是……這就是……”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遭,忽回過神,看了林錦樓一眼,心道:“還沒瞧見臉,單說這身段和氣質(zhì)就比蕊仙強了不知幾重山,比我見過的女人瞧著都仙氣,怪道把大哥這種見慣了胭脂的也迷得神魂顛倒的,不當外室養(yǎng)著,非要把人弄進府里頭來不可。方才三妹、四妹攛掇我來,我還不愿意,幸虧來這一遭,否則就瞧不見大哥的心尖兒肉了�!币娤闾m低著頭又要退下去,忙笑道:“這就是新嫂子了?喲,趕緊的,人都出來了,該給我們幾個敬杯茶罷?”

    林東繡話中帶刺道:“就是,總該給我們幾個敬茶,急匆匆的走,莫非瞧不上我們幾個怎的?”

    香蘭微微抬起眼睛看了林錦樓一眼,林錦樓嘴角上掛著笑,對香蘭道:“既如此,你就端茶敬一遭罷。”

    春菱忙取出一套凍蕉葉的茶具,有二十余個小杯子,用熱水過一遍,和書染一道沏上茶,放在托盤上,交到香蘭手中。香蘭暗道:“只當是在戲臺上演一場戲罷了�!遍]了閉眼,先端給年紀最長的林東綺。

    林東綺笑著接了,歪著頭看了看香蘭的臉,用帕子捂著嘴笑了幾聲,拉著身邊的書染耳語了幾句,書染也含笑著說了些什么,二人都笑了起來。

    香蘭又去敬林錦亭,林錦亭端了茶,對香蘭左看右看,摸著下巴道:“新嫂子叫什么名兒?我可曾見過你?怎么覺著……有些面熟?”

    香蘭漲紅了臉,咬了咬嘴唇閃開了,林錦樓踹了林錦亭小腿一腳道:“把你那賊眉鼠眼收收,碰見個俊的就說見過,也不瞧瞧這是誰的人。”

    林錦亭也漲紅了臉,捂著腿翻著白眼說:“不是,真不是……我真瞧著有些……眼熟。”

    香蘭剛好敬到林東綾跟前,林東綾看了香蘭一眼,端著茶杯似笑非笑道:“三哥哥當然瞧著眼熟了,她是誰你都不曉得?她呀,原來就是咱們林家的奴才,后來攀上高枝兒,去了宋家,當時可是好端端的威風氣派,嚇得我和四妹妹都不敢說話了,有這樣震主的奴才在,讓我們?yōu)橐虌尯吞粹O妹妹好一通操心�!�

    “三姐姐怎么能用‘嚇’這個字眼呢,當時奕飛哥哥待她溫柔小意的模樣兒,才真真正正是郎情妾意的精彩段子啊,奕飛哥哥心甘情愿讓她糊弄呢,咱們倆‘嚇’個什么,操那么多心,真不值當?shù)摹!绷謻|繡嗑著瓜子,笑吟吟的把話接了過去,“聽說她一去,原先服侍奕飛哥哥的芳絲就上吊沒了命,要我說呀,大哥哥房里鸚哥、畫眉還有鸞兒什么的才應該操心呢�!�

    屋中皆靜,連針落地的聲音都可聽聞。

    原來林東綾、林東繡聽見丫鬟婆子們嚼舌頭,說林錦樓房里來了新人,是個叫香蘭的,原先是府里的丫鬟,曾讓趙月嬋攆出去過。她們姊妹聽了這個哪還有不明白的,因在香蘭手里吃過大虧,正恨在心頭上,兩下一合計,便叫上林東綺和林錦亭,面上說是來瞧林錦樓添的新人,其實是來找香蘭晦氣,報那一箭之仇。

    林東綺拽了林東繡一把,將一顆杏脯塞到她口中道:“你昨晚上發(fā)惡夢了,滿口說胡話,快吃個甜的堵堵你的嘴。”

    林錦樓臉上仍帶著笑,漫不經(jīng)心的把茶碗端起來,吹了吹,喝了一口,只是額上青筋已隱隱繃起。

    香蘭臉色發(fā)白,一絲表情全無,將茶端到林東繡跟前,林東繡看了林錦樓一眼,見他面無異色,膽色愈發(fā)壯了,挑了挑眉,將茶接了,冷笑道:“林家都能讓你鉆營回來,可真是個有手段的�!�

    林錦亭目瞪口呆,手中的茶灑掉半盞,指著香蘭,看著林錦樓道:“她,她是奕飛……她怎么在你這兒?”

    林錦亭對“香蘭”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起先宋柯便求他向林錦樓討要此人,被林錦樓一句話擋了回去,后來聽說香蘭被趙月嬋攆出去了,不知怎的竟去了宋家。他與宋柯是莫逆之交,經(jīng)常出入宋宅,曾經(jīng)見過香蘭幾回,香蘭總是遠遠避開。因知道她身份與別個不同,林錦亭也不好仔細打量,所以未曾看真切。最后他再聽說香蘭,是宋柯落難,不得不迎娶鄭靜嫻為妻。宋柯吃多了酒,反復說香蘭如何聰明溫柔,端莊自愛,決意不給人作妾,他心中多么舍不得,說完便抱著林錦亭痛哭……只是這事還沒過幾個月,這叫香蘭的女人怎就成了他大哥林錦樓新納的妾?

    林東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方才‘新嫂子’、‘新嫂子’喊了半天,不知道她為何在這兒?三哥哥,你睡迷癥了罷?”

    林錦亭張大嘴巴,結(jié)巴道:“這,這……不能罷?”

    林東綾冷笑道:“怎么不能?奕飛哥哥娶了顯國公家的千金,兩相一對比,自然能分出哪個是狐媚魘道的……”

    話音未落,林東綺便咳嗽了一聲,狠狠瞪了綾、繡一眼道:“三妹妹,四妹妹,人也看了,咱們回去罷�!毙恼f:“三妹妹還是一根筋,如今香蘭是大哥的房里人了,說她狐媚魘道,不是打大哥的臉么,還有四妹妹今日說話也忒毒了些,八成是忘了大哥哥是什么脾氣�!�

    沒料到想綾、繡二人卻坐著不動。

    第147章

    開打

    林東繡道:“急什么,咱們兄妹已經(jīng)許久沒這般在一起坐坐了�!�

    林錦亭心里卻竄出一股火,冷笑道:“真是個有手段的,奕飛雖中了兩榜進士可家業(yè)也凋零大半,哪比得上大哥仕途通達,前程遠大,嘖,這樣的心計,可惜長了個好模樣�!闭f著去瞥林錦樓,“這樣的女人你也敢在身邊兒留著?”

    林東綾哼一聲道:“三哥說得是,這樣的人大哥都要留在身邊兒?長得也就尋常,我瞧著還不如鸞兒呢�!闭f完看了書染一眼,道:“你說是罷?”

    書染恨不得捂上林東綾的嘴,看看林錦樓,臉上賠笑道:“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哪是什么美人了�!苯韫嗜ザ瞬�,退了下去。

    香蘭臉色木然,垂著頭,仿佛屋角擺著的一支花瓶。

    林錦樓仿佛沒聽見,對香蘭招了招手道:“小香蘭,到這兒來。”

    香蘭低著頭走過去,林錦樓取了塊桂花糕,遞到香蘭跟前道:“這個好吃,夏季能有桂花糕,已是不容易了�!�

    香蘭小聲道:“我想進屋�!�

    林東綺立時站起來道:“巧了,我這會子也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讓香蘭領(lǐng)我去,借這兒的床躺一躺。”說著上前挽去挽香蘭的手,推著她到東次間去了。

    林東綺知道香蘭的名字,當初她遭曹麗環(huán)陷害,全賴香蘭告發(fā),故而心里十分感激,今日見香蘭受擠兌,心里十分不忍,壓低聲音對香蘭道:“他們一向口無遮攔,說了什么你可別過意。”

    香蘭抬頭看了林東綺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大眼睛里轉(zhuǎn)了許久的淚終于掉下來,她忙用手拭了,對林東綺強笑道:“我給二姑娘鋪床�!�

    林東綺不由一怔,見她這副小可憐兒的形容,知她和林錦樓之間定然有旁的事,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說什么了。

    廳內(nèi),林錦樓“咣當”一聲把茶杯摔在炕桌上,沉下臉道:“怎么著?一個個兒吃錯了藥跑我這兒上撒癔癥呢是罷?”

    眾人唬了一跳,只見林錦樓面色黑如鍋底,一臉戾氣,林東綾連忙放下茶碗,林東繡直著脖子將口中的蜜餞兒咽下,林錦亭不自覺坐正了身子,一個個屏息凝神,大氣兒都不出了。

    林錦樓冷笑道:“說話!方才一個個說得不都歡實著么,怎么都啞巴了?”

    亭、綾、繡三人低著頭,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吭聲了。

    林錦亭清清嗓子道:“大哥,那個香蘭……”

    林錦樓冷冷朝他看過來,林錦亭只覺心里發(fā)寒,慢慢閉上了嘴巴。林錦樓威名在外,家中也無人敢惹,自小他兄弟姊妹都極怕他,只是后來年紀漸長,林錦樓也忙于公干,極少在家,見面時也多笑如春風,對弟妹多有疼愛,這才讓他們忘了林錦樓可怕之處,又言語放肆起來。

    林錦樓面沉似水,道:“伺候三姑娘四姑娘的丫鬟是誰?”

    屋中人皆噤若寒蟬,無人敢應。

    林錦樓一拍桌子道:“說話!是誰?”

    綾、繡二人的貼身大丫鬟南歌和寒枝正在小廳里,聽林錦樓這樣問了,便知不好,可當時無法,只得出去,跪地磕頭道:“是奴婢。”

    林錦樓冷笑道:“好得很。我妹妹該是尊貴小姐,可竟然學了一嘴市井潑婦無恥讕言,我就知道準是你們身邊兒的狗奴才嚼蛆挑唆的,來人,給我拖下去打!”

    南歌、寒枝登時花容失色,“怦怦”磕頭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東綾、林東繡也變了臉色,林東綾“噌”地站起來道:“話是我說的,與她們什么相干!”

    林東繡卻流下淚來,哭道:“哥哥為個女人就要跟我們兄妹生嫌隙么?”

    林錦樓盯著林東綾和林東繡看了一回,林東綾的硬氣泄了一半,又慢慢坐了下來,林東繡也不敢再哭,只不斷抽搭。

    當下進來兩個仆婦將南歌和寒枝拖了下去,在院中便打了起來,聽見那二人慘叫,綾、繡二人不由臉色發(fā)白,渾身發(fā)顫。

    因原先知春館有趙月嬋在,動輒打板子責罰小丫頭是家常便飯,知春館的丫頭們反而神態(tài)自若。秦氏雖賞罰分明,但也是仁厚持家,輕易不上刑罰,王氏更是個心腸軟沒脾氣的,故而兩個姑娘都未曾見過這樣狠厲的打法,更沒料到林錦樓會如此翻臉,直接將她們最貼身的丫頭按住了就打,不但一絲臉面不給,已是敲山震虎的意味了。

    林錦樓冷冷道:“妹妹都大了,身邊愛生事的奴才也多了,沒白帶偏了德行,我這當哥哥的幫你們管管身邊兒的人,有不服的就給我吱一聲�!�

    這廂林東繡也不敢哭了,埋著頭坐著,林東綾則坐如針氈,林錦亭欲言又止。

    林錦樓冷笑道:“都長能耐了是罷?說來瞧新嫂子,實則是來打我臉,來知春館撒潑,再不管,你們還都反了營!”

    林東綺在東次間里聽個分明。家中長輩若施懲戒,還以理服人,可惹到林錦樓頭上,他懶得講道理,巴掌直接掄上來,打到你服氣求饒為止,早些年,林長政的寵妾尹姨娘給秦氏上眼藥,秦氏氣得與林長政大吵一架。林錦樓當年不過九歲,聽說此事,闖進尹姨娘房里,劈頭蓋臉掄拳頭就打�?v然他還是個孩童,可生得高壯,又從三歲起習武,跟小牛犢子似的,眾人阻攔不及,尹姨娘鼻子便鮮血迸流,烏眼青面,臉上開了個彩帛鋪。丫頭婆子們哪里攔得住,林錦樓抄起墻上掛著的辟邪劍,對著尹姨娘就喊打喊殺,尹姨娘的丫鬟上前去擋,登時被那劍削掉一根指頭,鮮血淋漓哀號不止。尹姨娘被林錦樓削掉一把頭發(fā),方知林錦樓真是來要她的命,嚇得拔腿就跑,林錦樓拎著劍就追,口中罵道:“賤人,快過來受死!今兒誰敢攔我,有一個算一個,通通殺了干凈!”追著尹姨娘跑了半個花園子,方才讓聞聲趕來的秦氏攔了下來。

    林長政氣壞了,命林錦樓跪在地上,抄起戒尺就去打,林錦樓梗著脖子道:“不過就是個賤人奴才,竟有這樣的狗膽欺負我娘,今兒沒捅死她算她便宜,倘若日后再滿嘴噴糞,小爺我給她大卸八塊,扔到池子里喂魚!也讓那些長舌頭亂挑唆的都長長記性!”

    林長政氣得手直哆嗦,指著道:“反了,反了!她是你庶母!”

    林錦樓翻著白眼說:“她生的孩子是我手足,可一介奴才賤人,見了我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鞠躬叫一聲‘大爺’,怎么就成了我的庶母,她也配?好大架子的奴才敢騎到我頭上,騎到我娘頭上,我不弄死她弄死誰?爹爹若因這樣的賤人奴才就遷怒于我,不顧父子之情,倒也不配做我爹!”

    林長政素是個端嚴持重的,萬沒料到自己會有這樣混不吝的兒子,登時氣個倒仰,舉著戒尺再打。正此時林昭祥來了,林錦樓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噌噌”跑到林昭祥跟前,抱著林昭祥的腰嚎道:“祖父祖父快來救我!我爹為了那個賤人要休我娘,還要打死我!”

    林長政聽林錦樓顛倒是非,氣得差點暈過去。林昭祥板起臉,“妻妾有別”等訓斥一番,見林錦樓身上帶著方才戒尺抽的血印,不由心疼,斥道:“樓哥兒才多大!禁得起你下死手?林家素來子嗣單薄,他可是家里的長孫,你傷了他該如何!因為一個賤人挑唆就夫妻失和,連家都治不好,如何在外做官!”

    林長政垂著手聽訓,一錯眼的功夫,瞧見林錦樓站在林昭祥后頭跟他擠眉弄眼的做鬼臉,心臟差點發(fā)病。

    第二日,林錦樓乖乖去給尹姨娘認錯,只臨走時,趁人不備,對尹姨娘陰狠狠道:“賤人!再敢一回就真弄死你!”嚇得尹姨娘一場大病,見林錦樓都恨不得繞道而行。若是玩女人間的陰柔手段,尹姨娘自然無懼,可林錦樓上來便是要人命的,他是林家得寵的長子孫,真殺了她,林家也不能如何,她自己反而搭上一條小命兒,何苦來哉的!之后,尹姨娘又經(jīng)秦氏幾道雷霆手段,便徹底老實下來,一絲念想全無了。

    林昭祥也因此事對林錦樓更看重,特意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此事林東綺聽秦氏說過好幾回,每次都道:“你大哥是天生這個性情,九歲才多大?就有殺人的膽色,幸而后來你祖父調(diào)教,才讓他性子收斂些,沒跑到偏處去。不是我夸嘴,樓哥兒遲早是個成大器的,你這個當妹妹的還少不得仰仗他呢�!�

    現(xiàn)如今外頭那幾個不省心的吃了豹子膽,惹怒了這霸王,林東綺揉了揉太陽穴,免不了打個圓場,走出去道:“弟弟妹妹都知道錯了,甘心領(lǐng)罰,日后可再也不敢了�!庇謱δ菐讉小的說:“是不是呀?”

    林東繡忙帶頭道:“是是,知道錯了,知道錯了……”說著去拽林東綾,林東綾也別別扭扭的認錯,林錦亭垂著頭不吭聲。

    第148章

    相問

    林東綺又端了盞茶過去道:“大哥千萬別跟我們一般見識,都是猴兒,淘氣著呢�!�

    林錦樓“啪”把茶碗往炕桌上一房,冷冷道:“我最后再說一遭,香蘭是我房里人,你們最好日后都敬著她,倘若再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來,別怪我不留情。今兒不過是打奴才板子,下回直接揍你們幾個,大不了打完了我親自到祖父跟前兒領(lǐng)罰。今兒個的事,哥哥念你們還是年紀小不懂事,給你們留臉�!币娙说皖^聳肩的模樣,又厲聲道:“都聽見了?!”

    亭、綾、繡嚇得一激靈,忙不迭的點頭。

    林錦樓哼了一聲:“知道還不快滾!”

    那幾人如獲大赦,起身便往外走。

    林錦樓道:“等等,小三兒別走,跟我過來�!�

    林錦亭趕緊跟在林錦樓身后,進了臥室。林錦樓坐下道:“前陣子你跟我說韓光業(yè)的事,我斟酌幾日,眼下有個八品的把總?cè)眱�,沒甚油水,倒有些俸祿可拿�!�

    林錦亭忙道:“他自然樂意,如今謀個缺兒多難韓氏父子都是知曉的,韓光業(yè)大字都沒認全,不過有個機靈會辦事的腦子,一來就是八品的官兒,總該知足�!�

    林錦樓輕笑一聲道:“他是機靈,知道走你的門路。”

    林錦亭道:“他央告我?guī)状危乙彩抢p不過了,看他可憐。他若是當不好差,大哥只管踢了他�!�

    林錦樓道:“聽說你最近沒怎么讀書,天天跟一群膏粱紈袴混在一處,倘若不想科考了,不如到我手底下捐個官兒,日后當個肥差要務(wù)的,也是個正經(jīng)路數(shù)�!�

    林錦亭搖頭道:“算了,讀書寫文章好歹還有些功底,舞槍弄棒的我一竅不通。祖父還指望我中舉呢�!�

    林錦樓聽了這話笑了出來,道:“就你天天混吃等死的模樣兒,真能考個舉人,林家得開堂祭祖再給佛祖塑個金身去,祖父一歡喜也能多活二十年。”

    林錦亭耷拉著腦袋道:“我不是考上秀才了么,當初奕飛在這兒,我也天天懸梁刺股,最近才懈怠,過了明兒,我就去書院接著念書去�!�

    林錦樓道:“若不成就走走考官的路子,去年主考就是我爹的同年�!�

    林錦亭搖搖頭道:“還是再試一回罷。”撩眼皮又看了林錦樓一眼,想再問香蘭的事,可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開口。

    林錦亭出門時,正看見書染站在院子里,便上前道:“書染姐姐,忙著呢?”

    書染笑道:“我看鳳仙花開得好,掐幾朵包指甲去。”

    林錦亭見左右無人,便打聽道:“好姐姐,快告訴我,我哥房里那香蘭是怎么回事?”

    書染道:“她怎么進來的不知道,三爺自個兒打聽去�!�

    林錦亭嬉皮笑臉道:“好姐姐,你是知春館里的‘順風耳’,你不知道誰知道?”

    書染抿嘴笑道:“少給我戴高帽兒,她的事我真不知道。就是那天大爺吩咐收拾屋子,還抬來衣裳首飾,才知道房里要添新人�!闭f著嘆口氣,“那香蘭其實……也不容易,來頭一天就挨了大爺?shù)拇�,我眼瞧著她并不十分樂意似的�!?br />
    林錦亭一怔,又嗤笑道:“奕飛兄不行了,她做出一副冰清玉潔的烈女模樣兒一腳蹬開,好容易傍上我哥這棵大樹,日后榮華富貴享受不盡,還能有什么不樂意的!”

    書染嗔了林錦亭一眼道:“我的三爺,沒瞅見方才大爺發(fā)多大火兒么,您少說兩句罷�!�

    林錦亭摸了摸脖子,狐疑道:“我大哥真迷上她了?那么看重她?”

    書染因林錦亭坦誠灑脫平日里交情不錯,有心提點,便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迷上沒有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本事能住在正房的女人,除了趙月嬋還沒旁人呢!大爺收房的女人,哪個不往廂房里放,就這個,巴巴擺在身邊兒,三爺素來跟大爺兄弟情深,可甭在這上頭犯傻,日后多敬著香蘭,總沒壞處�!�

    林錦亭瞪大了雙眼,喃喃道:“不會罷……哎喲我的親娘,這女的可真是個禍害。”

    書染笑道:“你操什么心,大爺什么樣的禍害沒見過?哪個不是三五天就厭了。”輕笑一聲去了。

    卻說香蘭,回到東次間便又趴回窗臺上,看著外頭發(fā)怔。此時盛夏,知春館院子里有一處堆山,并有玲瓏山石,上種滿名卉異草,牽藤引蔓,翠帶飄飄,各色蘭花開得極盛,朵朵大如茶盞,噴芳吐艷,另有玉蘭白如細雪,薔薇星星點點點綴其中,殊覺媚人。

    香蘭癡癡望著,直想將心里那股子辛酸壓下去。她早知林東綾、林東繡二人會對她冷嘲熱諷,多少難堪,她安慰自己只當是耳邊放風,過去就好�?闪皱\亭來了,用那樣詫異和鄙視的眼神看著她,宋柯知道是遲早的事,一想到此,她便覺著心口里發(fā)疼,她當時執(zhí)意與宋柯分開,就是為了體面和自愛,如今反倒成了一樁笑話。她又想,宋柯早已娶了佳婦,她已成了一個極淡的影子,宋柯知道又有什么打緊的呢?興許只是波瀾不驚罷了。

    春菱走過來道:“外頭景雖好,可窗前也不好久坐,天色陰沉,恐是要下雨了,你坐在這兒別吹出病�!闭f著只見林錦樓邁步走進來,便連忙退了下去。

    林錦樓只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背對著坐在羅漢床上,趴在窗臺向外,一動也不動,不由冷笑一聲,在另一側(cè)坐下來,從炕桌上的果碟兒里拈了個櫻桃,在口中嚼了嚼,把核吐出來,道:“還想著你原先那老相好呢?多少郎情妾意的故事,說出來給爺聽聽?”

    香蘭扭過臉兒看了林錦樓一會兒,道:“大爺想聽哪一段兒?”

    林錦樓冷冷看進她的眸子,扯了扯嘴唇,道:“行啊,瞧不出還是個多情種。日后好生伺候著,讓爺歡心了,等厭了你的時候,就放你出去跟宋柯團圓怎樣?就不知道他到時還記不記得你�!闭f完氣咻咻起身就走,讓蓮心重新拿衣服來,一邊換一邊順氣,心想這香蘭忒不識抬舉,先前只覺著她小模樣兒長得美,小身段兒水靈,還有一道甜甜的小嗓子,又婉約又文雅,肯定是個溫柔疼人的,誰知道竟這么膈應人。他往東次間里一看,香蘭還孤零零的趴在窗臺上,不由冷笑,心道:就給我作死罷,讓爺心里不痛快,你能得了好兒?

    他本來回家就是為了換衣裳出去應酬,整理好便要出門。蓮心趕忙把林錦樓的腰刀奉上,林錦樓忽問道:“我有個蔥綠的荷包,里頭有幾粒清涼丸,放哪兒了?”

    蓮心道:“大爺確有一個,可屋里沒瞧見,記得是四五日前戴的了,大爺前段日子公務(wù)繁忙,一直睡在書房里,興許把荷包落在那兒了,我這就去找�!�

    林錦樓道:“不必了�!闭f著便往外走,又頓住腳步道:“你們把書房的被褥用品收一收,打今兒起我就回這兒住。屋里掛著的簾子顏色太沉了,看著悶得慌,回頭換個清爽的�!�

    蓮心連忙應下,問道:“大爺要用什么顏色?”

    林錦樓隨口道:“去問問香蘭,讓她選罷。”

    蓮心大吃一驚,又忙將臉上的詫異之色隱了,一疊聲答應下來。

    且說香蘭趴在窗邊看了半日,春菱便來催她用午飯。香蘭往炕桌上一瞧,見全是素凈菜色,按著她口味做的,便提起精神吃了些。吃罷飯,春菱便坐在羅漢床上做針線,小鵑打絡(luò)子,有一句沒一句的引香蘭說話。香蘭仍趴在窗臺上往外瞧。不多時,書染便來了,先是滿面春風的問好,又問平日吃住是否習慣,可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勸慰了香蘭幾句。香蘭只是微微點頭相應,態(tài)度和善,卻也疏遠,春菱嘴巧,同書染說笑一二,倒也和樂融融。

    書染見火候差不多了,便陪笑道:“說起來還得跟姑娘賠個不是,我那個妹子鸞兒,自小就讓人給寵壞了,說話沒輕沒重,言語之間多有沖撞冒犯,姑娘大人大量,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還請原諒則個。我在這兒替她賠禮了�!闭f著起來福了福。

    香蘭道:“書染姐姐客氣了,我知道她有口無心。”心想:“書染辦事穩(wěn)重妥帖,色色想得周全,是個精明強干識大體的,不知怎么有了鸞兒這樣的堂妹。這姊妹倆從長相到性情都沒有相似的地方。”

    正說著,暖月、如霜、汀蘭等幾個知春館里有頭臉的丫頭進來,都是來瞧香蘭的,一個個笑逐顏開,噓寒問暖,透著十足的親熱和恭順。香蘭暗暗驚奇,雖無心應酬,但臉上也少不得勉強掛上笑容,與那幾人寒暄客套。

    春菱從東次間里出來,隔著窗戶看見蓮心,便連忙喚住,從屋里出來至廊下,問道:“今兒是怎么了?各路大神小仙兒都往東次間里去�!�

    蓮心笑道:“當然有緣由了。”壓低聲音道:“前兩日香蘭剛來,她們那些見風使舵的還得看看風頭不是。誰想這第三天頭上,大爺為著她撅了幾位哥兒姐兒的面子,方才還吩咐日后要回知春館睡,讓把書房的一些書冊和被褥搬回來,你說這都為了誰呀?”

    春菱也笑道:“我說中午的時候,有幾個小丫頭子要孝敬我東西呢,原來看香蘭身邊兒丫鬟少,也藏了心思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暫且不提。

    第149章

    會客

    屋中,暖月等人團團圍著香蘭說話,見她興致不高,知她早晨吃了林家?guī)孜桓鐑�、姐兒的排頭,許是悶在心里不舒坦,便識趣的告退了。汀蘭磨磨蹭蹭的,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來到香蘭跟前,陪著笑道:“聽春菱說,你穿的裙子缺根桃紅的絡(luò)子,我得了閑兒打了幾根,系衣服上也好,系腰上也好,還有幾個小的,穿上玉石、珠子就能當扇墜子,你瞧瞧看喜不喜歡�!闭f著拿出一個小布袋子,都倒在床上。

    香蘭一瞧,果見幾根絡(luò)子,打得極精致,有桃紅的,有松花的,有嬌綠的,有大紅的,顏色不一,活計十分鮮亮。

    香蘭抬頭,見汀蘭滿面討好,心下就明白了,暗道:“當初我被趙月嬋關(guān)了發(fā)賣,汀蘭來給我送吃的,我求她給宋柯傳個消息,她因害怕便拒絕了,這一遭我又回到林家,她是怕我記恨罷了。其實她當初肯來送吃的給我,我便已承了她天大的情,日后感激不盡的,都是在這世上討生活的人,誰能沒個難處,她又何必這般呢�!彼痤^,見汀蘭眼眶發(fā)青,脂粉都遮不住,知道她這兩天必然點燈熬油的打這幾根絡(luò)子,心里不忍,便不大想收,可知道若自己不收下,汀蘭只怕更胡思亂想。打起精神笑道:“都是極好的東西,這么點子小事還想著我,倒讓我心里不安了�!敝钢粭l松花色的,道:“這條好看得緊,一會兒我就絡(luò)在荷包上�!�

    汀蘭見香蘭笑著說喜歡,不似作偽,待她仍然親熱,不由松了口氣,笑道:“若是絡(luò)荷包上,我就再做幾條穗子,垂著才好看�!�

    香蘭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道:“姐姐不必這樣忙的,當初我剛進府,姐姐就多有照顧提點,后來趙月嬋要賣我,姐姐還冒險給我送吃的……我心里都有數(shù)�!闭f著握了握汀蘭的手。

    汀蘭登時會意,心里有些愧,還有些暖,道:“好香蘭,你是個厚道人,這樣說真讓我不知該說什么了……”

    一語未了,有個穿著絳紅掐牙背心的體面丫鬟端著個八角捧盒進來,笑道:“二姑娘打發(fā)我來給香蘭姑娘送點子東西。”

    香蘭認得她是林東綺身邊的大丫鬟踏莎,連忙起身道謝。踏莎打開捧盒,只見里頭是兩瓶兒新茶,一盤子時鮮果子,另還有一小碟兒點心,都是尋常見的東西,但勝在新鮮。香蘭明白,這東西不在乎貴賤,林東綺這般做是為了給她長臉,為著還她當日的人情。香蘭苦笑,心道:“原先我在林家無依無靠,只盼著能有人能當個靠山,能過得輕松些,結(jié)果雪中送炭的少,作踐傾軋得多。如今我無意在此,反倒一個個來給我長臉,可又有什么用呢�!辈贿^到底感激林東綺,正愁沒東西還禮,忽想起抽屜里有兩匣宮粉,便取出來遞與踏莎道:“正好你來,請拿回去給二姑娘用,代我好好謝她。”

    踏莎一見便笑道:“喲,這可是揚州進貢宮里的玉簪粉,可是難尋覓,先前我們姑娘有一匣,用盡了就再尋不著了,想不到今兒個這一遭來得巧,能見著這稀罕物�!睂ο闾m道了謝,春菱又給她抓了一把錢,方才走了。

    一時無事。

    卻說林錦樓說自此后天天回知春館住,將一干人等忙得人仰馬翻,先是將書房里林錦樓的衣服和被褥都搬回來,又把房里的簾子、椅搭、桌圍、床褥都換成顏色鮮亮的。蓮心、暖月的人捧著幾色窗簾、床單等請香蘭過目。

    香蘭一瞧,見不是緙絲的就是織錦,還有二色金,均是昂貴之物,便問道:“這些東西給我看做什么?”

    蓮心笑道:“大爺說屋里瞧著沉悶,讓換些艷麗的,讓姑娘拿主意�!�

    香蘭一怔。今日林錦樓問她與宋柯之事,她沒忍住便刺了一句,本以為林錦樓會再打她一巴掌,誰想他氣呼呼的走了,如今又讓她來挑簾子的顏色。真是笑話,她又不是知春館當家作主的人,讓她挑,豈不是逾越了?她抬頭看見蓮心殷勤討好的笑,便嘆口氣,懶得再想林錦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隨手指了個縷金線的梔子色柿蒂紋錦,道:“這個罷。”

    蓮心一疊聲命人掛起來。

    暖月湊趣兒說:“這個選得好,清淡爽眼,瞧著干凈,金線閃閃亮亮仿佛會動似的。”

    如霜笑道:“可不是,寓意也好,自古男婚女嫁都有柿蒂圖案的東西,取堅實牢固、人丁興旺的意思呢�!闭f著看了香蘭一眼,那幾人知道香蘭好性兒,也不怕趣著她,便都吃吃笑了起來。

    香蘭一聽這樣的話臉就紅了,低下頭,心里也煩惱起來,是了,倘若她不慎懷了林錦樓的孩子該如何?那豈不是更難脫身了?如今林錦樓妻位懸空,林家家規(guī)森嚴,應不允出現(xiàn)庶長子的罷?可也說不準,林錦樓是長子孫,至今膝下猶虛,林老太太和秦氏卯著勁兒給他房里塞人,不就是為了讓他早日開枝散葉么,前天她與林錦樓有了夫妻之事,可也未見有老嬤嬤來給她端避子湯……

    香蘭六神無主,蓮心以為她面皮薄,被人趣著有些惱了,便連忙帶著那幾個丫鬟出去了。

    誰知蓮心等人剛走,畫眉又來,站在門口請小鵑通傳。香蘭暗想:“畫眉是個心伶嘴俐,肚皮里陰狠的。當初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糊弄嵐姨娘辦了無數(shù)蠢事,末了不但全身而退,還踩在青嵐的尸骨往上爬了一格,做了姨娘,連趙月嬋都沒奈何她,可見其手段。我本就不喜她品性,這種人就該離越遠越好�!北銓Υ毫獾溃骸敖駜簜一天奇怪,這屋里就跟走馬燈似的,莫非是把這地方當趕集的了?說我這會子累了,已經(jīng)睡了�!�

    春菱猶豫道:“這樣不妥罷……畫眉好歹是個姨娘,且還是有些頭臉的,你也知道,她的手段心計,這樣公然撅她面子,只怕她記恨,況也不太合禮數(shù)�!�

    香蘭冷笑道:“她要不愿意就找林錦樓告狀去,林錦樓瞧我不順心就攆我出去。幾位哥兒姐兒都是祖宗,非得我伺候,難不成畫眉也是祖宗?再說她哪是什么好人,見了面也是口蜜腹劍,嘴上叫得親熱,心里恨不得弄死我,我也沒那個耐性跟她假情假意的敷衍。”

    春菱“撲哧”一笑道:“你說得倒痛快,嵐姨娘要是有你一半明白,也不至于這樣稀里糊涂死了。”說完又嘆了一聲,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出去回絕畫眉。

    香蘭靠在大引枕上只覺著鬧心,胡思亂想一番,不知不覺已到掌燈時分。

    只聽院子里一陣喧鬧,片刻,林錦樓推門走了進來。林錦樓鮮少正點歸家,這可驚壞了知春館里人,眾人忙不迭的團團圍住,伺候林錦樓擦臉換衣吃茶。

    林錦樓換了家常衣裳,走到東次間一瞧,只見香蘭仍趴在窗戶前頭,便咳嗽了一聲。香蘭也不轉(zhuǎn)身。

    林錦樓冷笑,在羅漢床一側(cè)坐下,長臂一伸,捏住香蘭的小下巴,把她的臉扳過來,道:“跟爺說說,這外頭有什么好看的西洋景兒?”

    香蘭閉緊嘴巴,也不說話,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

    春菱忙去給林錦樓上茶,輕聲說:“大爺,這是清火的涼茶�!�

    林錦樓心想,老子是得清清火,要不遲早讓這倔驢給氣死,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都到這一步了還瞧不清自己身份吶,跟爺犯倔,成,爺看看咱們倆誰倔得過誰。松開手吩咐道:“擺飯罷�!�

    小廚房早就預備下了,這廂聽了林錦樓吩咐,丫鬟們便端著托盤魚貫而入,炕桌上便擺滿了菜。一道干蒸劈曬雞、一道油炸燒骨、一道水晶蹄髈、還有一道清蒸鰣魚,另有肉松香蒜花卷、麻油涼拌熏肉絲等。如霜取來一小銀素兒酒,兩個粉白的葵花兒酒盅,兩雙牙箸兒,放在桌上。

    林錦樓意態(tài)悠然,舉起筷子便吃。香蘭偷偷瞄了林錦樓一眼。只見他穿著藍色的軟綢衣裳,彈墨散腿的褲兒,頭上的髻只用一根金玲瓏簪子綰了,盤腿坐在床上,背后靠著兩個枕頭。他這樣的家常打扮,在燭光下更顯得高大健壯,香蘭又想到前天晚上那一夜,心中惴惴不安,手心都冒出汗來。

    林錦樓顯是餓狠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蹄髈,去了一盤子排骨。香蘭靜靜垂著頭在一旁坐著,春菱著急的給她使眼色,讓她給林錦樓倒酒,見香蘭一動不動的,只得親自上前替林錦樓把酒滿上。

    林錦樓吃了一回,丫鬟們撤下空盤,上了些素淡的時鮮蔬菜。林錦樓揮退了左右,看了香蘭一會兒,開口道:“你吃點罷,打從前天就沒好好吃東西,光吃青菜,跟養(yǎng)兔子似的,今兒個看著下巴都有點尖。”說著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胸肉放在她跟前的金泥小碟兒里。

    香蘭心道,這林錦樓原來也會說兩句軟和的話。正暗自納罕,又聽林錦樓聲音平靜道:“吃點肉,回頭整個人瘦了,胸脯子都小了�!�

    第150章

    共處(一)

    香蘭一怔,緊接著明白過來,臉“刷”一下成了紅布,將要滴出血,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瞪著林錦樓看。

    林錦樓仿佛沒事兒人似的,道:“趕緊吃�!眾A了一筷子菜,抬頭看著香蘭目瞪口呆的小模樣兒又吃吃笑了起來,不費半分氣力的把香蘭拽到他身邊,攬在懷里,拿起自己吃酒的葵花盅送到香蘭唇邊,香蘭一臉厭惡,扭頭避開。

    林錦樓眉頭一挑,掐住香蘭的下巴,手上使力,香蘭吃痛,不由張開嘴,林錦樓便將酒盅里的酒一股腦兒灌進去,辛辣之氣沖上喉嚨,嗆得香蘭軟在另一側(cè)靠枕上,咳嗽不止。

    林錦樓冷眼看她咳得死去活來,淡淡道:“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香蘭,爺跟你說什么,你只能乖乖照做,今兒個你已惹了爺兩遭,再惹一遭,只怕就沒那么舒坦了,懂了嗎?”

    香蘭扭頭,只見林錦樓雙眼里閃爍的冷意,暗想,是啊,如今自己整個人都攥在他手里,又何必如此不識時務(wù)?強做個笑臉博他個歡心,自己也能舒坦些不是?就當演一出戲,真真假假的,人生不就那么一回子事么。

    她不斷寬慰自己,可眼淚卻不知怎的滴下來,滾瓜似的從她雪白如玉的臉上流下,止都止不住。

    林錦樓又將她拽起來,跟哄小貓兒似的撫了撫她的頭發(fā)和后背,說:“行了行了,甭哭了,天天跟個小可憐兒似的,你乖乖兒的不就天下太平了?”

    香蘭睜大淚眼,林錦樓臉上又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笑模樣了,拿起一條竹青色的汗巾兒給香蘭抹了抹淚兒,香蘭小聲道:“我自己擦�!睆难习炎约旱呐磷映槌鰜聿裂蹨I。

    林錦樓又把那雞胸肉夾起來,送到香蘭口邊。香蘭瞪著那肉,油汪汪的,一口都不愿下咽,又不敢拂了林錦樓的意,正要張嘴,林錦樓又將那雞胸肉放下了,夾了一筷子鰣魚,蘸了蘸調(diào)制的小料,放在碟兒里,推到香蘭跟前,道:“吃這個罷,清香的,魚肚兒肉沒有刺�!闭f罷把那塊雞胸肉塞進自己嘴里。

    香蘭慢慢提起筷子,夾了一點魚肉,鰣魚肉鮮,入口即化,是難得的美味。

    林錦樓又給她夾了幾筷子菜,道:“都吃了,爺瞅你身上挺單薄的,得好好補補。春菱說你今兒中午只吃了一個餅兒,喝了一碗湯,這點貓食還不夠塞牙縫的,吃這么少,趕明兒個就該鬧病了�!笨纯聪闾m身上的衣服,見是一身蔥黃綾綿褂兒,底下是玫瑰紫的裙兒,襯得她腰身纖細,便笑道:“這衣裳是爺讓人給你做的罷?爺就知道,你腰細,穿這個好看�!�

    這衣裳卻是林錦樓讓人備的兩箱四季衣裳里頭的,春菱取出來讓她穿,她見這衣服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模樣,便換上了。倒沒想到林錦樓做這衣裳是為了看她的腰。香蘭心里暗罵:“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敝宦裰^慢慢的吃菜。

    林錦樓自斟自飲,又吃了一回,直到香蘭吃完了粥,方才命人把殘席撤了,二人漱口擦手,丫鬟們又重新擺上細茶果,上了兩盞熱氣騰騰的茶。

    林錦樓吃了口茶,把腰間一柄鑰匙丟到香蘭懷里,靠在引枕上道:“這是臥室里床頭最里頭抽屜的鑰匙,里頭有一包三百兩散碎銀子,另還有幾十串錢,你要用便從里頭拿。里頭銀子沒了爺再放進去便是了�!�

    香蘭低著頭不說話。林錦樓卻渾不在意。

    一時吉祥拿著一封信有事報奏,林錦樓便去廳內(nèi)處理公事,香蘭長長呼出一口氣,灌了一大口茶。林錦樓喜怒無常,性情暴虐,她與之一處便提心吊膽,她暗自琢磨,日后得了空該向書染去求教求教,問問她是如何同這活閻王一起相安無事的。

    不知過了多久,香蘭靠在引枕上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林錦樓回來了,高聲喚外頭的丫鬟,道:“春菱,把你主子的東西收收,打今兒晚上起她去里屋臥室睡。”

    香蘭大驚,立即坐了起來,臉色發(fā)白,手心一片冰涼。

    林錦樓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掐了掐她的臉,道:“爺先前因為趙月嬋那婆娘,就搬去書房睡,如今她走了,爺早就該回來住,你打今兒個起就好好貼身服侍我,跟爺躺在一張床上,高不高興?今兒個讓你重新挑了屋里簾子和鋪蓋,爺方才去瞧了,是個素凈雅致的。”說完直起身往外走,扭頭丟下一句道:“收拾妥了就往屋里來。”便走了。

    香蘭不知自己是怎么梳洗好進了主屋的臥室。那屋子極大,饒是擺了許多名貴玩器,奢華家具陳設(shè),仍顯得空曠。林錦樓半躺在床上,背后墊著幾個靠枕。他裸著上身,下面用一條極薄的被子蓋著,應是一絲不掛。

    香蘭呼吸陡然急促起來,腿仿佛灌了鉛,一動都不能動。

    林錦樓見香蘭進來,披散著一頭青絲,身上穿了白色的小衣,愈發(fā)襯得面如桃花,肌膚如雪,不由喉頭微咽,招手道:“過來�!�

    這本就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事,香蘭閉了閉眼,認命的走過去。林錦樓拍了拍身邊空著的地方,香蘭便坐下,顫巍巍的脫了鞋子,爬到床上來。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