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詩琴嚇了一跳,忙命那丫鬟拿了帕子過來替蕭渡擦潑到袍上的藥汁,蕭渡卻揮了揮手,正色道:“承遠,這件事既然沒有傷人,就算是你做得我也不會再追究,我只想提醒你,莫要做得太過火,若是出了什么無法收拾的大事,大哥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住�!�
蕭卿卻笑了起來,道:“好個大義凜然又有情有義的宣遠侯爺,我是不是要磕頭跪謝你對我留了情面�!彼抗鉂u轉(zhuǎn)森然,盯著他道:“只可惜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若是有證據(jù),就將我綁到慶王和王妃那里贖罪,反正我已經(jīng)挨了這些板子,也不介意再被王府打上一頓,若是打死了,你們也就清靜了。”
王詩琴此刻已經(jīng)急得淚流滿面,忙沖到蕭渡身邊,抽泣道:“侯爺不要聽他胡說,承遠他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侯爺千萬不能聽別人亂嚼耳根,就冤枉你二弟啊�!�
蕭渡被眼前的場景弄得額角有些抽痛,只得嘆口氣道:“弟妹放心吧,這件事我會查清楚,若不是他做得,一定不會冤枉他。”他又望著趴在床上仍是一臉無所謂的蕭卿,道:“你自己也給我好自為之,你到底也是姓蕭得,好好想想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說完便板著臉拂袖而去。
與此同時,元夕坐在房內(nèi),仔細翻看著一張張下人們看見鬼臉的陳述,突然生出個想法:為何鬼臉會在這幾個地方出現(xiàn),這其中能不能找到些規(guī)律。
她于是連忙吩咐安荷研磨,在紙上畫出棲霞院和每個鬼臉出現(xiàn)的院子方位,又用線一個個連了起來。然后就發(fā)現(xiàn)那鬼臉出現(xiàn)的地方正好是圍在棲霞院四周,中間的距離也都十分均勻,可中間卻空了一個點!
她心中一動,連忙帶著安荷和李嬤嬤出門,找到中間空出的那個方位,竟然發(fā)現(xiàn)在那處的一個雜院里,有一個廢棄的糧倉。
元夕望著眼前一人多高的糧倉,心中有些激動又有些發(fā)怵,忙讓安荷叫了個小廝過來。
待那小廝上前將倉門拉開,頓時,一股濃濃的尸臭味猛地沖了出來,幾人連忙捂住鼻子,忍住要作嘔的沖動。這時,那小廝指著里面驚呼起來:“你們看!”
只見一具僵硬的尸體豎在糧倉中,此刻沒了倉門支撐,便直直倒了下來。那尸體略微浮腫,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生蛆流膿,可還是看得出臉面正是那失蹤許久的墜兒,而且,她已經(jīng)死去了很久。
第39章
相伴
艷陽下令旗招展,一名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服的道長站在法壇前念念有詞,隨后從懷中掏出符紙猛地向上一拋,那符紙竟在空中自行燃燒起來。他立即雙目圓睜,口中念咒,舉起法劍朝前一刺,符紙上的火驟然而滅,一股黑煙裊裊升起,直至消散在日光之下。
侯府的下人們?nèi)珨D在周圍看熱鬧,此刻均發(fā)出驚呼聲,臉上也露出興奮的表情。道長背手負劍走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蕭云敬,道:“妖孽已除,老侯爺大可放心,府內(nèi)日后必將恢復(fù)如常。”
蕭云敬微笑著點了點頭,拱手道:“有勞清虛道長了。”又朝后使了個眼色,一名小廝連忙上前恭敬地遞上一張銀票。
清虛道長含笑收下,又與老侯爺寒暄幾句,交給他幾張符咒吩咐他貼在院門處,隨后才帶著弟子們離去。圍觀的眾人見法事已經(jīng)結(jié)束,既然道長稱惡鬼已除,心中也都安下心來,各自談?wù)撝⒘碎_來。
蕭云敬對蕭渡小聲交代幾句,便帶著隨從朝自己院中走去。蕭渡望了一眼仍站在原地、一臉凝重的元夕,走去握住她的手道:“陪我一起走走吧�!�
他們沒有讓丫鬟們隨行,而是踏著一地落花,并肩走在已染了幾分秋意的庭院之中。
兩人都未開口,沉默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斜斜映在青石板路上。一直走到梔子花樹下,元夕才輕嘆口氣,回身望著他道:“真得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
蕭渡點點頭,表情也有些不甘,道:“這是爹的決定,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仵作已經(jīng)驗過墜兒的尸體,根據(jù)尸身僵硬程度和上面的蟲蠅判斷,她至少死了六日以上,死因是溺水,也沒有任何其他傷口。也就是說她確實是在湖里被發(fā)現(xiàn)的那日,就已經(jīng)溺死了�!�
元夕蹙起眉道:“所以就要相信,張進當(dāng)晚所見的墜兒,和王妃房里的那個真得是鬼魂嗎?即使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房里的機關(guān)?”
蕭渡低頭拍落她肩頭的落花,溫聲勸道:“負責(zé)棲霞院所有的工人都已經(jīng)查過一遍,找不出什么線索,工頭又已經(jīng)跑得無影無蹤,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太過思慮�!�
元夕卻依舊盯著認真他道:“那天發(fā)現(xiàn)墜兒尸體的時候,我也曾經(jīng)仔細地檢查過一遍。在她的鞋底粘著許多黑色的紙屑。而依照張進所說得,他遇到墜兒回魂那晚,正好在燒紙錢。”
蕭渡嘆口氣,道:“所以你覺得那晚出現(xiàn)在張進身邊得,是真正的墜兒?可她前兩日就已經(jīng)死了�!�
元夕點頭道:“因為他對墜兒的樣貌太過熟悉,一定不會認錯,所以他看見得一定是真正的墜兒。只是他在極度的震驚與懼怕中,不一定能分清看見的是活人還是死人。”
她越說越有些激動,索性一口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張進親手害死了墜兒,如果她當(dāng)晚真得是回魂報復(fù),為何到最后只是狠狠嚇了嚇?biāo)瑓s沒要他的命。我覺得,是有人將墜兒的尸體扮成活人的模樣出現(xiàn),再借張進的口讓所有人都以為墜兒真得還魂回府了。”
蕭渡低頭思忖,又問道:“那王妃房里哪個又是怎么回事?一具尸體怎么能自己走去對王妃說話,又再把自己隱藏起來借機逃走�!�
“可是王妃從未見過真正的墜兒,所以她只是見到一個丫鬟打扮,在找自己孩子的女人,而經(jīng)過張進的描述,所有人都會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那個一定是墜兒�!�
蕭渡細細想來,覺得這也許就是真相。但是老侯爺已經(jīng)對他再三交代過,既然此事慶王府未再追究,做完了這場法事,就不要再生枝節(jié),以免府內(nèi)人心再亂。他于是將元夕拉到身前,溫言安撫道:“但是這些到底只是推測,既然沒有證據(jù)指向何人,你就不要太過憂心了。剩下的事我來處理,馬上便是中秋了,到時我?guī)愠鋈ス錈魰⑿暮貌缓谩!?br />
元夕卻仍是蹙眉,道:“你們是怕真得會是二弟做得嗎?可我覺得藏在背后這人心思深沉,做了這么多手腳,應(yīng)該不止是想嚇一嚇王妃這么簡單,如果不是二弟,如果那人要對侯府再做什么手腳該怎么辦。”
蕭渡望見她這幅憂心忡忡的表情,心頭突然一暖,俯身輕輕吻上她的額頭,笑著道:“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越來越有當(dāng)家主母的樣子了�!�
元夕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澀,正要低下頭來,蕭渡卻伸手慢慢將她緊蹙的眉心撫平,道:“我不喜歡看你皺眉的樣子,你只要記住,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這個家有我來撐著。”他的指尖自她眉心慢慢滑下,輕輕在她唇瓣摩挲,又貼在她耳邊,柔聲道:“如果我實在撐不下去了,你再來幫我撐好嗎?”
元夕覺得這話語中好似含了一汪春水,讓整顆心都溫?zé)崃似饋�。她把頭埋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聲在耳畔響起,天地間靜得好像只剩他們兩人相依。
蕭渡卻覺得眼角有些微熱,一直以來,他獨自背負得太多,從未想過能有人分擔(dān)。想不到竟能得她相伴,進退同行,從此他便不再是孤單一人。念及此處,他竟開始有些感激夏相,不管他所圖得是什么,至少將她送到了他身邊。
這一處是兩心相印,另一邊卻是各懷鬼胎。蔡姨娘待法會結(jié)束后,便稱身子有恙并未伺候老侯爺回房,又借機遣走了身邊的丫鬟,獨自穿廊過院,走到一處僻靜的假山旁停下。
假山后,有一道陰影投在日光下,蔡姨娘狀似隨意地找了一處石凳坐下,左右看去無人,才開口道:“急著叫我過來,是主子還有什么吩咐嗎?”
一個聲音自后方傳出,“沒有,主子說這件事你辦得極好,有機會一定會好好賞你�!�
蔡姨娘露出個滿意的微笑,隨后又撇嘴道:“你在剛才那種場合冒險向我示意,就為了告訴我這個�!�
那個聲音道:“當(dāng)然不是,叫你來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何故意要留一只鞋在王妃房里。”
蔡姨娘身子微震,面色卻是如常,回道:“你們的安排這么復(fù)雜,稍微出點差錯也是難免得,反正最后不也是什么都沒查到嗎?”
那聲音似乎輕哼了一聲,冷冷道:“是差錯也罷,是故意也罷。我叫你來只是想提醒你,最好不要在背后玩什么花樣,那樣對你不會有任何好處�!�
蔡姨娘卻捂嘴笑起來,道:“瞧你說得,我能玩什么花樣,這些年來哪件事我沒依足你們的意思做,離了你們,我又能有什么好處�!�
那聲音道:“你明白就好,這樣的事我不想以后再發(fā)生。”
蔡姨娘望見那影子慢慢隱去,眼中露出怨毒神色,她緩步走回屋內(nèi),遣了丫鬟去外面守著,又翻出每日抄字的冊子,嘴角輕輕揚起,在心中道:“這次只是開始,總有一日,會讓你的真面目全露出來�!�
#
很快便到了中秋,侯府的檐下掛滿了各式花燈,又設(shè)了筵席飲酒賞花,終于又有了些喜慶的氣氛。晚飯結(jié)束后,蕭渡便急著帶元夕出門看燈會,兩人剛走到垂花門前,正好撞見一臉心事的蕭芷萱,蕭渡便笑著邀她同去。
誰知蕭芷萱卻好似不感興趣,只是扯了扯嘴角,說答應(yīng)了要去陪蔡姨娘賞月,不方便再出門。
蕭渡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搖頭自語道:“平日不是最愛湊熱鬧,今天是怎么回事。”元夕自上次的事后,對她也略有些介懷,此時也不再接話,只對她點了點頭,準(zhǔn)備徑直朝前走去。
誰知蕭芷萱卻突然叫道:“大嫂!“
元夕奇怪地轉(zhuǎn)過頭,只見蕭芷萱正咬唇絞著衣角,眼角瞥了瞥蕭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元夕于是讓其他人先去馬車處等著,又走到蕭芷萱身邊,問道:“到底是什么事?”誰知蕭芷萱竟“哇”地一聲哭出,將她的脖子緊緊摟住道:“大嫂,都怪我不好,害你和大哥吵架不說,還害得駱先生再也不能來侯府�!�
元夕心中猛地一驚,連忙問是怎么回事。蕭芷萱這才抹了抹眼淚,道:“我那日繡了個荷包拿去給你,你剛好不在房中,我看李嬤嬤她們出去拿茶果,就想著偷偷把荷包藏在你房里,想給你個驚喜,誰知卻不小心發(fā)現(xiàn)了你藏在桌案下的那本書。我當(dāng)時認出那是駱先生的字跡,心里又慌又怕,于是就偷偷撕了那頁,又找人遞給了大哥�!�
她似是十分悔恨地道:“可我不知道竟會惹出這么大的麻煩,害大哥生這么大的氣。幸好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好如初,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元夕對那件事本就隱隱有所懷疑,但一直無暇去追究,此刻陡然知道真相,一時間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而蕭芷萱正以一雙盈盈淚眼望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嫂你會原諒我嗎?”
元夕心頭紛亂,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便轉(zhuǎn)問道:“你說駱先生再不能來侯府是怎么回事?”
蕭芷萱怔了怔,道:“你不知道嗎?那日大哥生了很大的氣,吩咐門口守衛(wèi)禁止駱先生再踏入侯府半步,我現(xiàn)在又換回原來的夫子教書了�!闭f到這里她似是十分自責(zé),又懊惱地低下頭來。
第40章
月遙
月如銀盤,遙遙嵌在濃墨般黝黑的天幕上,星子低垂,伴著整條街市上的華燈,將玉泉湖照得如練練銀河,脈脈生輝。清風(fēng)徐來,湖水泛起微瀾,一艘艘描金漆的畫舫泊在中央,四面是絲竹聲聲,清音靡靡。
元夕透過畫舫舷窗,癡癡望著眼前的夜色,只覺得繁華奢靡,美得不像人間。蕭渡走到她身旁坐下,用從面前的瓷盤中捻起一小塊月餅塞到她嘴里,又順著她的目光向外望去,笑著道:“這便是京城最美的一面,你說你從未在外度過節(jié)慶,所以我想,一定要帶你來看看這滿是花燈的中秋夜是什么樣子。”
元夕細細嚼咽,只覺得這塊月餅比以往吃過得所有都要更甜些,于是轉(zhuǎn)頭笑道:“你也吃一塊�!�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紅衣,又悉心裝扮過,此刻眼波流轉(zhuǎn),朱唇微啟,整張臉沐在搖曳的華燈下,讓蕭渡看得有些癡了。初始只覺清秀,直到動了情,入了心,那人的一顰一笑便都能生出些勾魂奪魄的美來。
他于是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道:“你看你,又吃到唇上了�!闭f完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雙臂已經(jīng)將她壓在艙壁上,溫?zé)岬拇劫N在她嘴角,曖昧地卷去她嘴角那一粒細屑,然后輾轉(zhuǎn)至她的唇,她的舌,于是糾纏繾綣,放縱沉溺,不知足地汲取她口中的所有香甜。情到濃時,便恨不得兩人從初生便是一體,連呼吸、心跳都連在一處才好。
這時房門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有人在外喊道:“侯爺,夫人,螃蟹送來了�!�
蕭渡十分不舍地放開她的唇,滿意地看著唇瓣被他親得紅紅腫腫,連耳根都一并紅了起來。元夕羞澀地扭過頭去,理了理被他弄亂的鬢發(fā)和衣衫,才叫道:“進來吧�!�
小春帶著幾名丫鬟、小廝進來,手中的托盤內(nèi)放著青花瓷盤,瓷盤里堆著紅彤彤,看起來肥美可口的大閘蟹,一旁擺著兩套八大件工具。另一個托盤上擺著一瓶酒和兩只白玉酒盞,小春一瞅見眼前這幅場景,和蕭渡欲求不滿的臉色,忙讓其他人麻利地放下酒菜,識趣地帶著他們立即離開又掩上了房門。
蕭渡拿起一只大閘蟹,將蟹殼敲開放在元夕手邊,又為她斟了杯菊酒笑道:“菊黃蟹肥美酒,總要全部都齊了才算中秋�!�
元夕身子微微一震,手便滯在了半空,思緒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一路飄遠:曾經(jīng)有一年的中秋,有人也是舉著酒壺,斜斜靠在太學(xué)的假山后,一邊呷酒一邊念道:“菊黃蟹肥伴美酒,才不負中秋之意�!�
元夕正呲牙咧嘴地對付一只蟹鉗,聞言抬起頭來,只見他的臉龐微微發(fā)紅,衣襟略有些散亂,烏發(fā)被風(fēng)吹得飛揚起來。平日里小夫子一向儒雅斯文,極少會露出這種肆意狂放的姿態(tài),元夕看得有些呆住,過了一會兒才撅起嘴道:“可是我都沒有酒�!�
駱淵抬眼朝她瞥去,笑道:“小女孩喝什么酒�!庇忠娝钠痣p頰似是十分不滿,于是放柔聲音,道:“不要急,等你明年及笄了,就可以喝酒了�!�
元夕終于將鉗中的蟹肉掰出送入口中,覺得不用工具吃到的蟹肉果然更加甜美一些。她于是抬起頭,滿懷期盼地笑道:“那時小夫子會陪著我嗎?”
駱淵卻只是笑著看她,并未答話。元夕心想著,這應(yīng)該便是同意了吧,那一刻,她從未想過他們有一日可能會別離。
元夕一點點掰著蟹肉,看他半躺在一旁,一口口呷著酒,只覺得內(nèi)心平靜愜意。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朝他問道:“我看書上寫得,每年的中秋月夜,民間都會放燭船到河中許愿,整條河上都飄著燃燈的小船,一定很有趣,只可惜沒機會見到那種景象。小夫子你看見過嗎?”
駱淵已經(jīng)將一壺酒飲完,笑著直起身子,道:“這有何難,你若想看,我們就自己來做�!彼谑翘率瘔K,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幾根蠟燭,又將湖中的蓮葉折下,做成小船的樣子,將蠟燭點燃放在上面。
池水悠悠蕩蕩,燭光蓮葉中閃著光亮,雖然不及夜晚時看起來那般炫麗,元夕卻仍是驚喜不已,興奮地趴在池邊將小船不斷往里推著。
她饒有興致地看了一陣,轉(zhuǎn)頭問道:“小夫子你想許什么愿?”她歪著頭想了想,又笑道:“聽夫子說,你明年就要去參加春闈了,我猜你一定想能夠及第登科,封侯拜相吧?”她想著讀書人的愿望應(yīng)該大抵都是如此吧。
駱淵為她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感到有些好笑,他將眼神自她臉上移開,遙遙落在遠方,道:“我當(dāng)然想要及第登科,卻不想要封侯拜相。只希望入朝為官后,能有能力,做一些對百姓有用的事�!�
元夕聽得似懂非懂,于是也閉眼許起了愿,駱淵好奇地問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元夕睜開眼,笑道:“我希望七姨娘和爹爹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災(zāi),還有希望小夫子你順利通過春闈,一償所愿�!�
駱淵愣了愣,目光愈發(fā)柔和起來,問道:“那你自己呢?你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元夕歪頭想了想,十分理所當(dāng)然道:“這些便是我最想要的東西啊�!�
“夕兒?夕兒?”突然有個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元夕自回憶中抽離,眼前小夫子的笑臉,變成了蕭渡關(guān)切的面容,她仍在怔忪中,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盤子里已經(jīng)被擺了一堆剝好的蟹肉。
她回過神來舉起銀箸,心情卻久久難以平復(fù):小夫子說過他想做一些有用的事,和他自薦來侯府有什么關(guān)系嗎?她所了解的小夫子,若是決定去做一件事,一定是經(jīng)過長久的籌謀與打算,可她又想起蕭芷萱說得:“大哥生了很大的氣,讓小夫子不準(zhǔn)再靠近侯府半步�!彪y道說,最終竟是因為而自己毀了他的愿望嗎?
想到此處她便覺得心中涌起些苦澀,眼前的美酒佳肴也無法下咽。蕭渡見她神色郁郁,愈發(fā)憂心地問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嗎?”
元夕抬眸看他,在心中躊躇著,可以和他商量嗎?可她明白自己若是開口,只怕他們之間好不容易修補好的裂痕,又會再度分崩離析。她于是勉強笑了笑,端起酒盞抿入喉中,道:“沒什么,可能是剛才吹了些冷風(fēng),現(xiàn)在便沒什么胃口。”
蕭渡拿下她手中的酒盞,俯身過去,盯著她柔聲道:“我說過,不喜歡看你皺眉的樣子。我是你的相公,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訴我�!彼娝抗忸┫虼巴�,湖岸上的街市中人聲鼎沸、熱鬧歡騰,兩相對比,倒顯得船內(nèi)倒是有些冷清了。他似是有些了然,道:“你嫌船上太悶嗎,那我?guī)阆氯ス涔��!?br />
于是蕭渡讓船在岸邊停下,牽起她的手走到街市上,街旁掛滿了各式的花燈,照著游人如織、華彩如晝,街道兩邊叫賣著各式的小玩意,演著許多有趣的小把戲,元夕看得目不暇接,終于暫時放下心事,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蕭渡也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有心想讓元夕忘掉侯府的一切,便讓身后的下人、護衛(wèi)都留在船上不要跟著。兩人如同最平常的夫婦一般,牽著手隨意在街上閑逛賞玩著,元夕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鮮得,不斷地左顧右盼,舍不得放過任何有趣的東西,這時她看見一盞做得栩栩如生的白兔花燈,連忙拉蕭渡上前,左摸右看得舍不得離開。
蕭渡看出她的心思,便對那攤主道:“這燈多少錢?”
攤主是一位白須老漢,此刻只抬了抬眼皮,道:“這燈不賣,只做獎品。套圈五文錢一個,若是套中二十個,木樁不倒,便把這燈送你�!�
蕭渡皺起眉頭,這才留意到地上擺著許多數(shù)寸高的木樁,旁邊放著一疊藤圈,身旁幾個孩童正不亦樂乎地排隊套圈。他的臉有些綠了,難道要他和這些小屁孩一起搶著套圈玩。他于是挑了挑眉,又對那攤主道:“我出五兩銀子,買你這盞燈�!�
旁邊的人倒抽一口涼氣,這些銀子幾乎可以抵這攤主一個月的進項了。誰知那老漢竟是十分執(zhí)拗地道:“這位大爺出手倒是大方,但是我卻不能壞了規(guī)矩,不然以后我還怎么做生意,大爺若是想買燈,五兩銀子可以將這整條街的燈買下�?扇粝胍疫@燈,就必須按我的規(guī)矩,套中二十個木樁,便送你這盞燈。”
蕭渡頓時氣結(jié),一回頭卻看見元夕直直盯著那盞燈上,目光中渴望的眼神。這時旁邊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童,甕聲甕氣道:“叔叔,你到底玩不玩,不玩就讓我們先玩啊�!�
蕭渡偷偷瞪她一眼,內(nèi)心掙扎一番,終是不情不愿地拿起地上的藤圈,隨手擲出一個,他在軍中素有神射手之名,手下的準(zhǔn)頭極好,藤圈飛出落下,便穩(wěn)穩(wěn)套在木樁外,竟連碰都未碰到那根樁子。身旁的孩童們看得目瞪口呆,連忙拍手叫道:“再投再投!”
蕭渡得意地轉(zhuǎn)過頭,看見元夕正含笑望他,便覺得這幼稚的游戲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索性一手拿起三個藤圈,看準(zhǔn)擲出,藤圈在空中揚起不同的弧度,分別落下后,竟套入同一個木樁之上。
孩童們看得愈發(fā)驚嘆,頓時發(fā)出一陣歡呼,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來見識這神乎其神的套圈技藝,竟將元夕不自主地朝外圍擠去。
元夕抬頭看見蕭渡長身立在人群中央,神采飛揚,清貴俊逸,令人移不開目光。隨著眾人的陣陣驚呼,他很快就將二十個圈套滿,揚起下巴得意地對著攤主道:“現(xiàn)在總可以給我這盞燈了吧。”
攤主也掛起了笑容,取下那盞白兔燈遞到他手上,蕭渡連忙轉(zhuǎn)身,提起花燈高高揚起,卻發(fā)現(xiàn)元夕竟然被擠出人群外圍,遙遙對他露出一個贊嘆的笑容。
蕭渡連忙想分開眾人朝她走去,誰知這時有人喊道:“要放燈船了,快去看啊�!比巳褐辛⒓窗l(fā)出一陣騷動,一齊往河邊涌去,元夕身不由己地被人群帶著離他越來越遠。
蕭渡心中焦急,但他手上還提著花燈,身邊擠滿了人,還有幾個孩子扯著他的衣角要拜師學(xué)著套圈。他怕傷了這些孩子,只得一邊賣力朝外面擠著,一邊喊道:“站在河邊等我�!�
元夕暈頭轉(zhuǎn)向地被人群帶著到了河邊,正轉(zhuǎn)過身子想透口氣,突然一眼看見河對岸站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清如明月,皎如玉樹,正蹲下身子將一只載著燭光的小船放入河水中。
那一刻她突然忘了許多事,不管不顧地那邊喊道:“小夫子!”
小夫子離開太學(xué)的那日,她正好發(fā)了高燒,迷迷糊糊地央七姨娘帶她去送小夫子,七姨娘卻硬是將她留了下來。
這一次,至少讓她有機會和他道別。
可她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吵嚷的人聲之中,駱淵似乎隱有所感,抬頭朝這邊望了望,卻只看見不斷攢動的人頭。元夕又急又慌,連忙提著裙擺往岸邊擠去,誰知卻被人踩在鞋上,摔倒在地上,眼前全是亂糟糟的人影,再也找不見那人的影子,元夕坐在地上,呆呆望著跌落在一旁的繡鞋,終于沮喪地哭了出了來,竟還是連一句道別都無法說出。
這時她看見眼前的人群被分開來,蕭渡一臉焦急,提燈走到她面前。一看她這副模樣,連忙將那盞白兔花燈遞到她手里,蹲下身子為她將鞋拾起,握住她的腳踝細心替她穿上,搖頭嘆氣道:“怎么總是這么不小心�!�
元夕怔怔看著他,有些人就像天上的明月,曾經(jīng)那么溫柔地照亮心扉,卻終究只是遙不可及。有些人卻總能站在你的身后,為你穿上掉落的那只鞋。
元夕扶著他的手站起,第一次不顧身邊眾人的目光,一把將他抱住,貼在他耳邊,吸了吸鼻子道:“我們圓房吧,好不好。”
蕭渡手上一抖,震驚地望著她,呆呆地回道:“現(xiàn)在?”
元夕忍不住笑了起來,勾住他的脖子柔聲道:“我們回家吧�!�
一輪明月下,小小的燈船鋪滿了水面,將河水如星河般璀璨。而在另一端,有人癡癡望著對岸燈光下兩個相擁的身影,輕輕道:“再見…”
第41章
041
皎月朗朗,桂葉飄香,元夕一手提著白兔花燈,一手與蕭渡交握,隨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柔柔的燈光打在他的背上,令她覺得溫暖又踏實。
兩人一直走到畫舫旁,一名黑衣黑靴的暗衛(wèi)立即迎了上來,蕭渡對他附耳交代幾句,那人面上露出為難之色,卻仍是點頭應(yīng)下。蕭渡回頭朝元夕笑了笑,拉著她的手繼續(xù)朝城西的坊市走去,元夕好奇地問道:“我們不是回府嗎?”蕭渡笑得十分神秘道:“只管跟著我走,帶你去個地方�!�
城西的坊里不及東市那么熱鬧,但家家戶戶窗牖中透出得橘黃色的光亮,反而更有中秋團圓的意味。蕭渡領(lǐng)著元夕輕車熟路的穿街過巷,其間還在一間酒樓里沽了壺酒。元夕不明就里,反而覺得這旅程有些新鮮刺激,直到隨他停在一個兩進的小院前,一抬頭,便看見檐下的“蕭”字燈籠迎風(fēng)招展。
蕭渡拍響面前的銅門,一個粗衣布履,紅臉白須的老漢將門打開,一見蕭渡便驚訝地揉了揉眼睛道:“侯爺,你怎么來了!”
蕭渡朝他微微一笑,揚起手上的酒壺,道:“來找馮叔一起喝酒�!�
他將還在怔怔中的元夕拉到身邊,目光柔和地盯著她,道:“這位便是我的新婚妻子,我們今天想在這里住一晚�!彼殖榻B道:“這是馮叔,專為我打理這處別院。”
馮叔頓時露出激動神色,一邊朝元夕行禮,一邊念叨著:“此前聽說侯爺成了家,今日總算見著了新夫人,果真是大方端莊�!闭f著便熱情地將他們往院內(nèi)引。
元夕剛踏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花香,只見院內(nèi)姹紫嫣紅地栽滿了許多尋常難見的花卉,暗香浮動,雀鳥輕吟,竟讓這小小的院落顯得如世外桃源一般清雅。
元夕看得有些如癡如醉,崇拜地問道:“馮叔,這些都是你種得嗎?”
馮叔嘿嘿笑著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得意之色,蕭渡便替他說道:“馮叔以前可是遠近聞名的花匠,這些年是腿腳不利索了,才屈居守在我這院中�!�
馮叔連連擺手,又感激地朝蕭渡拜道:“全靠侯爺有心,愿意收留我這個除了種花什么都不會的老頭子�!�
蕭渡連忙將他的手一扶,轉(zhuǎn)頭看見院中石桌上,擺著孤零零一壺一碟,伴著高高的圓月,襯在滿院的繁花之中,便顯得冷清而孤寂。馮叔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道:“我一個孤老頭,也沒什么事好做,就自己賞賞月,喝喝酒,權(quán)當(dāng)是過節(jié)了。”
元夕覺得有些奇怪,他的親人都去了哪里。但這話也不好當(dāng)面去問,這時蕭渡已經(jīng)舉起手中的酒壺,道:“方才路過醉仙樓,特意為你沽了你最喜歡的上品女兒紅,正好陪你好好喝上幾盅�!�
馮叔盯著那酒壺眼神有些發(fā)亮,連忙將酒壺接過,又去廚房忙活一陣,端出幾盤小菜和三個洗凈的酒杯。
三人于是圍坐在圓月之下,一邊閑談一邊對月小酌。元夕不善飲酒,便只吃著菜看兩人對飲,卻也覺得十分舒服有趣。
馮叔喝了幾杯,明顯有了些醉意,他突然嘆了口氣,道:“如果小齊和小吉都能在,該有多好�!闭f完便立即紅了眼眶,忍不住落下淚來。他用袖角擦了擦臉上的淚,飽經(jīng)滄桑的臉龐上顯出深沉的痛意。
蕭渡也低下頭來,面露悲戚之色,他將手中的酒全潑在了地上,似是一種祭祀,又輕聲道:“馮叔,你可會恨我�!�
馮叔激動地搖了搖頭,道:“要恨也是恨那些王八羔子,侯爺對我的恩我可是全記在心里。為了讓我有活做有容身的地方,特地買了這處院子,又怕我一個人孤寂,逢年過節(jié)抽空就來陪我喝酒。他們能跟著侯爺,真不知是哪里修來的福分�!�
他眼眶泛紅,似是有些難以自持,于是搖著頭道:“老了老了,不勝酒力了。今天是中秋夜,我這個糟老頭子也不煞風(fēng)景了,你們好好喝酒賞月,我去給你買收拾屋子�!闭f完就搖搖晃晃地朝屋內(nèi)走去。
蕭渡盯著他的背影,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輕聲道:“小齊和小吉是馮叔的兒子,曾經(jīng)一起進了蕭家軍,兩年前,全部戰(zhàn)死在平渡關(guān)�!�
元夕心中咯噔一聲,終于明白了他為何要來陪馮叔過節(jié),蕭渡端起酒杯,表情盡是苦澀:“我在軍中過過許多次中秋,每當(dāng)月圓之時,將士們都會遙望家鄉(xiāng)的方向,唱起思鄉(xiāng)的歌謠。他們都還那么年輕,只盼著能早日趕走外敵,回家與親人團聚。是我的錯,沒能將他們帶回來,甚至……”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愿再回憶下去。
元夕輕輕握住他的手,搖頭道:“那不是你的錯,如果當(dāng)時沒有保住平渡關(guān),死得就不止是那些將士,會有更多像馮叔這樣的人會失去他們的子女。所以,你做得很好,根本無需自責(zé)�!�
蕭渡盯著她柔亮清澈的眼眸,內(nèi)心慢慢平靜下來,握住酒杯的手卻慢慢收緊,咬牙道:“總有一天,絕不會讓他們的血白流�!彼蝗挥终。核撛趺春退f,如果要報仇,最大的敵人就是她的父親。
元夕卻絲毫未覺出他的異樣,她想讓他開心一些,便轉(zhuǎn)而問道:“你小時候都是怎么過得中秋。侯府中你有那么多親人,中秋一定很熱鬧,有很多有趣的事吧。”
蕭渡將酒慢慢咽下,道:“熱鬧倒是熱鬧,卻沒什么值得記住得事。爹對我從來嚴厲,只有在我念書練功時才會出現(xiàn)。娘的身子不好,我印象中從未有過三個人一起聊天賞月的時候。小時候還有蕓娘陪我,后來她也瘋了。所以我倒是更喜歡在軍中過中秋,與兄弟們一起喝酒打鬧,倒是比侯府快活許多�!�
元夕抬頭看著他,突然覺得他雖然有爹有娘,從小受人矚目,卻并不比自己快樂多少。也許他們本質(zhì)上就是一類人,所以才會忍不住互相靠近,偎依取暖,她于是抱住他的手臂,將臉靠在他胸前,柔聲道:“那以后我們都一起過中秋,還要一起過好多好多的節(jié)日。從此后,我們就是最親的親人,不管禍福,都要在一處好不好�!�
蕭渡覺得胸口處好像被什么狠狠一撞,巨大的幸福與甜意將他淹沒,竟生出想要落淚的沖動。低下頭來,見她雙頰酡紅,笑容嬌憨,就這么乖乖貼在他胸口處,像一只帶了醉意的小貓。
方才飲得酒此刻全化成一團邪火竄起,他輕輕捏起她的下巴,低頭覆上了她濕潤而柔軟的唇。輕輕撬開她的齒關(guān),舌尖輕車熟路地與她狠狠糾纏,發(fā)了狂似得在她口中肆虐,她的香氣和酒香混在了一起,腹中因她而生的那團火,不但未見頹勢,反而愈演愈烈,燒得四肢百骸都生疼起來。
才放開她,無師自通地往內(nèi)探去,滑膩的觸感令他滿意地輕嘆一聲。元夕全身都隨他而輕顫起來,一股陌生的酥麻感蔓延開來,令她不受控制地呻·吟出聲。
異樣的感覺襲遍全身,令她害怕卻忍不住渴求更多,于是只能緊緊勾著他的脖子,隨著他的手、他的唇不斷沉淪。
一陣微風(fēng)吹過,濃郁的花香飄進了鼻間,令她腦中有了一刻清明,連忙紅著臉躲開他的侵略,細聲道:“不行,我們還在院子里!”
她的聲音沙啞甜膩,眼中好似蒙了一層霧,大紅的衽領(lǐng)散開,脖子上沁出細細的汗珠,讓蕭渡看得紅了眼,一把將她抱起走進了臥房。
臥房內(nèi)被貼心地鋪上了大紅的被褥,燭臺中的柔亮火光噼啪閃著燭花,像極了另一個新婚之夜。蕭渡將她放在床上,飛快地扯去自己的外袍和里衣,元夕把臉?biāo)浪牢孀�,道:“把燈滅了了吧。”蕭渡卻俯身上來,溫柔地親吻著她的手指,聲音黯啞而魅惑,“不要,我想好好看看你�!�
躁熱的欲望在空氣中不斷燃燒發(fā)酵,兩人都是生澀的、火熱的,年輕而敏感的身子,只依著本能纏綿輾轉(zhuǎn)。
情到深處,恨不得將對方打散揉碎,融入骨血,容不得彼此再有一絲縫隙,只有在每次嵌入時,靈魂才算完整。
窗外是繁花皓月,窗內(nèi)是一室旖旎,潔白的月光透過窗牖,柔柔照著床榻上兩具火熱交織的身子,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處一朵紫色的夜曇,正在悄悄綻放。
第42章
042
圓月漸隱,紅燭漸滅,房內(nèi)激烈的喘息聲終于平息下來,方才糾纏中的兩人仍是緊緊相擁,久久舍不得分離。
元夕覺得全身又酸又痛,心里卻涌動著無限的甜意,她紅著臉將頭埋在他結(jié)實的臂彎內(nèi),乖巧而嬌羞的模樣,令蕭渡剛剛平息的欲·望又忍不住有些竄動,他低頭輕輕吻著她的額頭,突然想起一件事,十分認真地澄清道:“夕兒,我才沒有不會�!�
元夕愣了愣,見他正地緊張盯著自己,好像生怕初次的表現(xiàn)受到嫌棄,忍不住調(diào)皮地伸手去戳著他緊實的肌肉,低頭含羞道:“我知道了�!�
蕭渡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輕輕含在口中,又問道:“那你剛才舒服嗎?”
元夕臉上騰地?zé)裏崞饋�,悶哼一聲,背過身不理他,蕭渡皺起眉頭,道:“不舒服嗎?”他挑眉想了一下,道:“那我們再試試,這次一定讓你滿意。”
元夕吃驚地轉(zhuǎn)頭看他,誰知還未開口唇就已經(jīng)被他堵住,身子癱軟下來,任由他放肆地在自己身上點著火,隨他掉入另一個漩渦之中。
月隱星疏,天際慢慢泛起一抹魚肚白,不知顛簸了多久的紅帳之中,輕輕傳出一個聲音。
“阿渡……”她尾音顫顫,帶著些央求的意味
“恩?”他食髓知味,熟能生巧,正埋著頭再度弄皺一池春水。
元夕抬手捂住臉,啞著嗓子帶著哭腔道:“我知道你很會,也很厲害了,可我真得想睡了,好不好……”
蕭渡不情不愿地抬起頭道:“怎么,你不喜歡嗎?”可剛才明明叫得很大聲。
饒是元夕再好的脾氣,現(xiàn)在也忍不住想對他翻白眼,她又不像他有那般旺盛的體力,折騰了一晚也不覺得累,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都快被他弄散架了,累得只想好好睡一覺。
蕭渡等了一會兒等不到她的回應(yīng),再看時竟發(fā)現(xiàn)她已睡著了。望著她疲倦至極的睡顏,他忍不住也有些自責(zé),都怪自己只顧著表現(xiàn),竟讓她累成這幅模樣。他于是小心地替她把錦被拉好,又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才擁著她一齊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轉(zhuǎn)醒。蕭渡睜開眼,看見她帶著酡紅的小臉就枕在自己胳膊上,羽睫輕輕顫動,連臉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那么清晰,他伸手撈起兩人糾纏在一起的發(fā)絲把玩,只覺得從未有如此滿足的時刻。
突然,懷中的人動了動,迷蒙的雙眼慢慢睜開,水波瀲滟的眸光中映著一個他,嬌憨而慵懶模樣,看得像讓人再度將她吞入腹中。
元夕逐漸清醒過來,卻在他露出昨晚那般表情,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想從他懷中掙出來,卻不小心將錦被帶了下來,兩人于是一齊“啊”了一聲,雖然經(jīng)過昨晚的親密,但陡然這么袒裎相見,還是有些害羞,再看床上已經(jīng)滿是狼藉,到處都是昨晚歡愛過的痕跡,兩人臉上均是一紅,蕭渡忙起身將衣衫遞給元夕,兩人都不敢抬頭,就在如雷的心跳聲中,默默穿著衣褲。
元夕紅著臉系好衣帶,掏出梳篦想去桌邊梳洗,誰知一望向桌上銅鏡,猛地嚇了一跳,鏡中那人媚眼如絲,臉頰酡紅,烏發(fā)披散下來,落在胸口無數(shù)的紅印之上,她忍不住捂臉輕哼出聲,不敢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
蕭渡披衣走到她身邊,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接過她手上的梳篦,道:“我?guī)湍闶岚l(fā)吧�!�
元夕抬了頭,好奇地問道:“你會梳嗎?”
蕭渡彎腰盯著鏡中的她的臉,笑著道:“以后便要學(xué)著梳了�!�
元夕輕輕將手放下,也從鏡中望著他,兩人視線交織,兩顆心里滿滿都是柔情與蜜意。蕭渡笨拙地一下下替她梳著頭發(fā),看著她脖上全是淤青和紅印,便有些歉疚道:“昨天是我不好,弄疼你了吧。”
元夕默默搖了搖頭,又看他皺著眉折騰了半天,頭上已經(jīng)沁出汗來,于是笑著一把將頭發(fā)接過來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兩人拉來扯去,總算是收拾妥當(dāng),這時已經(jīng)在院中等得太久的馮叔實在忍不住站在門口叫道:“侯爺,早飯和熱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馮叔看見蕭渡直直站在門前,俊臉微紅,身后是羞得不敢抬頭的侯爺夫人,屋內(nèi)一片情欲氣息,床榻上痕跡斑斑,連他這個久經(jīng)世事的老頭也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連忙輕咳兩聲,將手上的銅盆送進門,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早飯都在灶上熱了幾次了,待我去給你們拿。”然后一邊逃也似地跑開,一邊在心中感嘆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太不知節(jié)制了�!�
兩人尬尷地對看一眼,根本不敢多呆,匆匆吃了飯便告辭離開了�;氐胶罡�,下人們見侯爺和夫人一夜未歸,此刻夫人又是發(fā)髻散亂,用一把絹扇斜斜遮了臉和脖子,心中頓時都添了許多了然,連忙興奮地奔走相告,竟如發(fā)生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而在蔡姨娘的房中,卻好似半點沒被這喜氣沾染,她正望著面前日益清瘦的女兒,柔聲問道:“好吃嗎�!�
蕭芷萱從那碗杏仁糊中抬首起來,勉強扯起一個笑容,道:“好吃,娘做得都好吃�!�
蔡姨娘望著她眼下的烏青色,十分憐惜地道:“你最近都沒睡好罷,怎么瘦了這么多�!�
蕭芷萱放下碗來,眼神有些黯然,道:“娘,我不想再騙大嫂了,她對我真的很好,那天我已經(jīng)按你說得去和她坦白,我覺得她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既然我們已經(jīng)能團聚,現(xiàn)在爹對你也好,我們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了好嗎,我真的很怕,怕大哥和大嫂以后會恨死我�!�
蔡姨娘長嘆一聲,“好萱兒,我知道是難為你了。可娘已經(jīng)做了太多,現(xiàn)在回不了頭了。不過你放心,只要我手上掌握得秘密能公諸于世,離我們脫身之日就不遠了。”
蕭芷萱眼中蓄著濃濃的失落,道:“可娘你說得秘密到底是什么?為什么從來不愿告訴我。”
蔡姨娘憐愛地摸摸她的額發(fā)道:“不是娘不想告訴你,只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王淑瑤就是最好的例子,虧她自以為聰明,最后也不過是做了別人的棋子,說除掉就能輕易被除掉�!�
蕭芷萱越發(fā)聽不明白,只是覺得莫名有些心慌,問道:“王姨娘那天所說得秘密就是娘你說你知道得這個嗎?”
蔡姨娘眼神中露出得意神色,道:“只怕她知道得不足我的一半,所以她有顧忌,而我卻沒有。”
她緩步走到窗邊,手指在窗棱上慢慢摩挲過去,突然道:“你大哥和大嫂真得已經(jīng)圓房了嗎?”
蕭芷萱不明所以,愣愣地點了點頭道:“我剛才去見過大嫂,看來應(yīng)該是的�!�
蔡姨娘勾起唇角,望著窗外滿地落葉,道:“很好,以后這府里的戲會越來越熱鬧,我們只需要渾水摸魚,萱兒你要相信娘親,只要找對時機,我們很快就能全身而退�!�
她霍地將紙窗撐開,驚起了停在窗外的一只黃鸝鳥,它撲棱著翅膀越過重重屋檐,停在了一輛掛著青帷的馬車之上。
馬車內(nèi)炭火融融,蕭渡手中端了一杯茶盞,放在唇邊輕抿,卻掩不住那不自覺的一抹笑意。
小春一邊在旁邊伺候著,一邊在心中感嘆道:“已經(jīng)二十八次了,自坐上車以來侯爺已經(jīng)偷笑了二十八次了。不就是好不容易吃到口了,值得這么得意嘛�!彼肫鹱约捍T果累累的戰(zhàn)績,忍不住挺直了胸脯,覺得和純情的侯爺比起來,自己可是有出息得多。
正想著呢,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一處雕欄玉砌的小樓之外,這是京中有名的舞樂之地,里面唱曲的姑娘各個色藝雙全,廂房也設(shè)置地十分隱蔽,許多富貴公子們平日都喜歡來這處聽曲作樂。小春一邊扶蕭渡下了車,忍不住又犯了嘀咕,侯爺最好像特別喜歡來這處,可昨日才圓了房,今日就趕著往這邊跑,怎么也有些不像話,那這侯爺?shù)降资羌兦檫是放浪啊。
他帶著這個迷思隨蕭渡進了二樓一間廂房內(nèi),這廂房與隔壁房相連,以一塊大大的花鳥彩屏隔開,如此設(shè)置便是為了許多客人某些特殊的嗜好。
蕭渡見小春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瞪他一眼道:“想什么呢,還不出去外面守著�!毙〈夯剡^神來,連忙帶著笑走出門去,在心中下了最后結(jié)論,主子的心思高深莫測,他還是不猜為妙。
蕭渡撩袍坐下,手指有些不耐煩地叩著椅把,皺眉問道:“他還沒來嗎?怎么今日這么遲�!�
那屏風(fēng)后竟傳來一個聲音,道:“還沒有,侯爺請多等一刻�!�
蕭渡隨意將眼神落在樓下正撫琴吟唱的歌姬身上,一時想著這身紅衣被她穿著俗艷,還是穿在夕兒身上比較襯。一時又想著她頭上的珠花樣式新穎,若是戴在夕兒頭上必定好看。
因為有了愛,便覺得滿心滿眼都是她,任何尋常的事物都能因她而生出不同的顏色。
正在他走神之時,那屏風(fēng)突然嘩啦一聲被拉開,一人青衫素帶,對他躬身行禮道:“駱淵拜見侯爺,今日來得遲了還望侯爺莫怪�!保ㄒ韵聻檎尜浰停�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