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與此同時,窗外凋零的枝椏中,一片枯葉突然飛旋至空中,原來那是一只蟄伏許久的枯葉蝶,此刻終于被春風喚醒,撲棱著翅膀一路盤旋,最后落在一處精致的雕花窗棱之上。
正對窗棱的一面菱花銅鏡中,照出一張雖帶了蒼白之色,卻仍足以稱之為艷麗的面容。公主伸手撫過自己的眼角生出的一條皺紋,眼神中漸漸露出怨恨神色,黝黑的瞳仁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又直直定在額上的某處,她瞪大了眼凝神看了許久,突然站起身來,猛地將銅鏡摔在了地上。
聽見里屋傳來的“哐當”聲,門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以為公主發(fā)生了不測,正準備一齊進來查看,卻聽見公主在內(nèi)尖叫道:“讓余嬤嬤進來,其余的人給我好好在外面守著!”
眾人面面相覷,余嬤嬤連忙提著一口氣跑進里間,房門在她身后重重地關(guān)上,只留下門口一臉驚詫卻又早就習以為常的眾人。
此刻,同樣露出驚詫神色得還有剛聽完蕭芷萱講述的元夕,她眉心微蹙,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你發(fā)現(xiàn)府里這些年無緣無故少了很多下人。”
蕭芷萱點頭,道:“我偷偷查過府里的名冊,發(fā)現(xiàn)許多丫鬟只有入府的記錄,而關(guān)于什么時候離府、為什么離府都只字未提,也沒有寫明是發(fā)賣了還是回鄉(xiāng)了,我甚至找到了其中幾人的賣身契。也就是說她們并沒有被發(fā)賣或者贖身,但是就這么從府里消失了�!�
元夕皺起眉頭,道:“也可能是自己私逃出去了,府里的下人那么多,不一定各個的行蹤都記錄在案的,而且你怎么斷定和公主有關(guān)系?”
蕭芷萱連忙搖頭道:“可是這些人失蹤的時間卻是極有規(guī)律,我仔細算了算,每次間隔大約是一年左右,而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是公主院子里的丫鬟�!�
元夕心中“咯噔”一聲,卻仍是保持尋常語調(diào)道:“如此也可以說是巧合,可能是公主性情孤僻,她身邊的丫鬟便走得格外多些。”
“可是……”蕭芷萱見元夕并不信她,頓時有些著急起來,忙搶白道:“最關(guān)鍵的是,在辛酉年的時候,府里發(fā)生了最多的一次人事更迭,那年,公主院子里的人幾乎被全部換走,除了余嬤嬤以外,所有的丫鬟、仆婦、管事嬤嬤全被替換了個遍。但他們并不是一起被換走得,而是分許多次尋各種理由悄悄進行,所以當時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辛酉年……元夕在心中默默算著,那應該是二十五年前,她隱約覺得這數(shù)字有些熟悉,但還未來得及細想,蕭芷萱已經(jīng)急得提高聲音道:“二十五年前,就是大哥出生的那年��!”
元夕被這話驚得一震,有一些猜測迅速竄了出來,正待細想,卻覺得眼前已是萬丈深淵,竟不敢再向前踏進一步。抬起頭,便撞上了蕭芷萱同樣驚疑不定的雙眸,她突然清醒過來,此事牽涉極大,絕不可以輕下判斷,更不可以流傳出分毫。于是她努力壓下心中激蕩,正色道:“萱兒你一定要記住,你所發(fā)現(xiàn)的這些只是表象,并不能代表什么,也無法證實什么。所以除了我,你一定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尤其是你大哥,明白了嗎?”
蕭芷萱的表情數(shù)度變化,最后突然直勾勾住元夕,顫聲道:“大嫂,是余嬤嬤害死蔡姨娘得,因為姨娘知道了她們的秘密,你我都再清楚不過,余嬤嬤如何能有這么大的能量,她身后站得是誰?是公……”
元夕身子一抖,連忙將上前捂住蕭芷萱的嘴巴,又彎下腰將她的頭緊緊抱在懷里,掩住她口中悲憤的嗚咽,她用輕柔而堅定的嗓音貼在蕭芷萱耳邊道:“你放心,我會幫你。但是這件事查清楚之前,一定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知道了嗎?”
這聲音仿佛有著鎮(zhèn)定人心的力量,讓蕭芷萱埋在她懷中解脫似得大哭起來。她來之前曾設(shè)想過無數(shù)可能,自己的娘親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姨娘,而自己面對得極有可能是誰都無法承受的真相,大嫂沒有任何理由幫她,可她還是莫名想要信任她,也許她只是在賭,賭那雙溫柔而澄靜的雙眸中,深藏著的正義與堅持。
自窗棱中投下的光束慢慢移動著,元夕又與蕭芷萱商議許久,才將她送出門口,她轉(zhuǎn)身走回房內(nèi),突然覺得疲倦至極,又叫李嬤嬤進來為屋里添了些炭火,此刻明明已是初春時節(jié),她卻只覺得從頭到腳一片寒涼。
打開妝奩,伸手無意識地從一盒盒頭油上撫過,元夕的眼神有些空洞,內(nèi)心卻是驚濤洶涌。那盒憑空而降的蘭花頭油,明顯是有人蓄意陷害。她曾猜測是有人想借她的手去害太后,或者是借太后的手對付她,而太后不能碰蘭花這種宮闈秘事,府里又有幾個人知曉?
曾經(jīng)她不敢面對心中那個猜測,因為那人沒有任何理由去害她,而方才與蕭芷萱的一番對談,卻讓她將許多疑問串了起來,許多看似不可能之事也好像都有了解釋……
元夕重重闔上妝奩,不愿再繼續(xù)猜測下去,她咬了咬唇,開始讓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中整理所有的線索,畢竟,一切的疑問都會有個答案,無論真相如何難以面對,她都一定要求個明白。為了這府里所有無辜死去的冤魂。
到了晚飯時分,蕭渡終于回府,一推開房門,便看見元夕坐在陰影之下,正聚精會神翻著手中的一本書。
他皺了皺眉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是一日未見,眼前的人兒竟好似憔悴了許多。他于是走到她身后,悄悄抽出她手中的書,元夕一回頭,便驚喜地叫道:“你回來了!”
蕭渡拉她站起,仔細端詳一番,故意板起臉心疼地道:“怎么看起來這么憔悴�!彼蝗还雌鸫浇牵瑴惤溃骸澳皇翘胛伊��!�
元夕笑著瞪他一眼,心中卻是輕松不起來,正待說話,突然覺得手腕上一陣涼意,低頭一看,一個通體翠綠的玉鐲已經(jīng)戴在了她的手上。
通透細膩的翠玉,戴在白皙的腕上,仿佛嬌艷欲滴的新荷綻放,元夕看得心生歡喜,抬起頭對蕭渡道:“怎么突然想起送我鐲子�!�
蕭渡滿意地執(zhí)起她的手,道:“我在一家鋪子看見,想著我家娘子帶起來一定好看,所以就立即買了,現(xiàn)在看來,果然很適合你。”
元夕摩挲著溫潤的玉鐲,低頭輕笑起來,這時蕭渡才換下外袍,又道:“對了,我方才遇見周叔,他說府里要開始采買今年的祭祀物品了,算算日子,今年的法事馬上也要開始了�!�
元夕一愣,問道:“什么法事�!�
蕭渡笑道:“你才嫁進府里自然不知道。因為娘親身子一直不好,也為了給侯府祈福,每年新年過后,娘都會請光源寺的僧人在佛堂做一場法式,其實也就是燒些香火,做做儀式。到時候如果需要動用賬房,周叔可能會來和你商量,所以我先和你知會一聲。”
元夕點了點頭,將這件事記在了心里,這時,她突然想起蕭芷萱說得那句話:“府里失蹤的丫鬟,每次間隔大概是一年左右�!倍飫偤妹磕甓家鲆粓龇ㄊ�,這其中會不會……她很快又想起王姨娘執(zhí)意要翻修佛堂之事,那時公主極力阻止,甚至還一度傳出鬧鬼的傳聞。那時,王姨娘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公主是不是真得在隱藏著什么?
“夕兒?”蕭渡見她站在原地發(fā)愣,忍不住出聲喚道。
元夕這才回過神來,望見蕭渡關(guān)切的神色,內(nèi)心突然有些發(fā)虛,可她躊躇許久,終是開口問道:“阿渡,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除了蕓娘,還和那些下人最為親近?”
第75章
056
提到蕓娘,蕭渡握住她的手倏地收緊起來,他稍稍愣了愣,才帶了些狐疑地問道:“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元夕心虛更甚,連忙低下頭,眼神有些慌亂,道:“沒什么,就是突然想知道你小時候的一些事�!�
蕭渡凝視她許久,伸手溫柔摸著她的發(fā)頂,道:“夕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們是夫妻,出了事本該一起面對�!�
元夕的心跳得有些快,在那一刻她幾乎想要脫口而出,將所有的懷疑和不安都告訴他,但她很快壓下這個念頭,在沒有找到證據(jù)之前,她不愿讓他知道自己的娘可能會有問題,于是她讓自己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道:“真的沒事,你不想說就算了�!�
蕭渡盯著她的眸中有了片刻的失落,卻仍是笑著道:“好,你既然說沒事,我就不會再問。”
他話語溫柔,卻讓元夕的心仿佛被輕輕揪了一下,她知道蕭渡一定看出了些什么,可他仍然決定信任她,不去窺探她不愿說出口的事,這便是他能給予的最大的包容與尊重。
就在她唏噓恍惚之間,蕭渡已經(jīng)緩緩開口道:“我小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親近的人。好像我懂事以來,身邊的丫鬟仆婦就一直在換,唯一陪著我的只有蕓娘�!毕肫疬^往,蕭渡眼中也露出些迷惑,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小自己身邊竟沒有固定服侍的人,這時他聽見元夕又輕聲道:“那有沒有什么人,是你記得特別清楚得�!�
他低下頭,看見她那張盈盈期盼著的臉孔,突然憶起一件很久遠的事,于是道:“好像曾經(jīng)有一個奶娘,年紀已經(jīng)有些大了。我記得有次在蕓娘的房里看見她,她拉著我說我一出生她就抱過我,但蕓娘說她眼睛看不見,腦子也不是太清楚,所以只帶了我兩年就出府了�!�
“那你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嗎?”元夕忍不住脫口而出,蕭渡看著她的眼神越發(fā)探究起來,卻只是搖了搖頭道:“那次她是回府里來拿些東西,我那時很小,又覺得她有些神神叨叨,便不敢與她接近,當天她就走了,我也沒有多問。”
元夕知道他內(nèi)心一定十分疑惑,于是將他的手握住,道:“其實,我只是突然想多知道些你小時候的事,現(xiàn)在蕓娘不在,我也不知道該去問誰�!彼盅銎痤^甜甜笑道:“作為回報,以后我也把我小時候的事都告訴你好不好�!�
蕭渡將她攬在懷中,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發(fā)頂上,道:“無論什么事,只要你覺得歡喜就好,但是一定要記住,若有什么難事,一定要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去做!”
元夕連忙點頭,擺出一副乖巧的表情,隨后又覺得不夠,便踮起腳在他唇上輕啄了一口,待蕭渡忍不住要將她捉來好好吻下,才紅著臉邊閃避邊笑道:“不要了,李嬤嬤還在外面等著開飯呢。”蕭渡心有不甘,將她圈在懷中,低頭在她耳上輕輕咬著,恨恨道:“如今倒越來越會折磨人了�!�
不過到了晚上,他就將這筆賬連本帶利清算了個干凈,硬是讓她連聲求饒才罷休。第二日清晨,安荷給元夕穿衣時便偷偷紅了臉,又忍不住調(diào)侃道:“奴婢覺得,夫人今日還是穿那件立領(lǐng)的緞襖比較好,不然只怕今日整個府里都會盯著夫人看呢。”
元夕這才想起昨晚那人刻意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痕跡,于是紅著臉轉(zhuǎn)身作勢要去揪她的嘴,安荷這才捂嘴止住了笑意,又連忙替她將穿戴整齊,元夕一邊撫著剛剛挽好的發(fā)髻,一邊道:“我今日想和三小姐一起出去玩玩,不需要你們跟著,知道了嗎?”
安荷有些遲疑,道:“可是萬一……”
元夕知道她是擔心自己,便笑著安撫道:“你家小姐這么大的人了,還不能自己出趟府嗎?況且我還有萱兒陪著呢,不會出什么事得。”
安荷見她心意已決,也只得點頭應允,想著待會兒要和李嬤嬤好好說下,剛一轉(zhuǎn)念,元夕已經(jīng)起身快步朝房外走去,安荷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半天沒回過神來。
茶葉在淡黃色的茶湯中慢慢舒展開來,又隨著茶盞的搖晃輕輕打著旋兒。周景元的目光自元夕手上的茶盞上移開,頗有些尷尬地道:“夫人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元夕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頭道:“因為我想著自己也總有那么一天,便想提前找些合適的人選,到時候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周景元這才悟過來,連忙道:“夫人放心,我們侯府的奶娘隨時都候著呢,絕對不可能怠慢您和未來的小世子�!�
“話雖然如此,但我想當時她既然能當阿渡的奶娘,必定是有些過人之處,我想著能去先找她討教討教也好。而且阿渡好歹吃了她幾年的奶,我身為他的妻子,也想去看看這位奶娘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痹μь^,盯著周景元笑道:“我聽說那位奶娘出府后是被安頓在侯府給的一處宅子里,周叔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吧?”
周景元的表情再度尷尬起來,又試著說了幾句,見實在繞不過去,只得拿出本冊子,查了會兒道:“那位奶娘姓方,現(xiàn)在住在崇仁坊的西四胡同,這便是住址�!�
元夕連忙湊過去記下,然后才對周景元笑道:“謝謝周叔�!�
周景元仍是不放心地叮囑道:“這位奶娘目不能視,現(xiàn)在年紀大了,腦子也不是很清醒,夫人最好還是不要去得好�!�
元夕此刻心情很好,站起身輕松道:“我都明白得,周叔就不用操心了�!�
周景元將元夕送出門去,不知為何總覺得會有些事發(fā)生,但他想起那位奶娘的狀況,便又搖搖頭怪自己多慮了。就算夫人真得找到這位奶娘,只怕也是根本問不出什么。
西四胡同居住的都是最底層的百姓,因此充滿了市井氣息,因此當其中駛過一輛周身氣派的馬車時,就不得不讓人多看幾眼。
那馬車緩緩停在一座小院的門前,車上走下兩名裹著厚厚斗篷的華貴女子,其中較年長的一人走到車夫身邊,對他輕聲說了幾句,那車夫便點頭將馬車趕到巷口等待。
那名女子自然是元夕與蕭芷萱,她們站在門前互看了一眼,便上前將木門敲響,一個長相有些憨厚的漢子子自內(nèi)探出頭來,見到自家門口竟站了兩位容貌氣質(zhì)如畫中走出的女子,眼睛都有些直了,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你們……你們找誰。”
蕭芷萱從未見過這般的市井粗漢,忍不住低頭向后退了一步,元夕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對那漢子笑著道:“請問這里是否有位姓方的婆婆,原來在宣遠侯府當過奶娘的�!�
那漢子恍然大悟,叫道:“你們找我娘啊�!彼凵裢蝗挥行┓殴獾溃骸笆呛罡肫鹞夷锪藛幔夷镫m然眼睛看不見,身體可棒著呢。當然這喂奶嘛……是不行了,其他得活她可都不在話下�!�
元夕有些傻眼,實在不耐煩聽他講下去,連忙從懷中掏出銀子道:“我們確實是侯府派來的,有些舊事想問下方婆婆,還請這位大哥行個方便�!�
那漢子一見到她手中的銀子眼睛更直了,還未等她說完就連忙伸手搶過,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又從里屋喚出一個胖胖的婦人,對她附耳交代幾句,那婦人也立即眉開眼笑,領(lǐng)著元夕和蕭芷萱去了一間小房。
散發(fā)著陳腐氣息的屋子,陰暗得不見一絲光線。那婦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婆婆她看不見,所以屋子里暗了點,要不我去給你們弄盞燈來。”
元夕卻揮了揮手道:“不必麻煩了,煩請大嫂去替我們準備些菜飯,當然這飯錢我們待會兒會一并付了�!�
那婦人聽說還有銀子可拿,拼命壓抑著咧得快飛出的嘴角,連聲夸贊自己做得菜好吃,念叨著她們算是來著了之類的話退出房去。
元夕當然不是要吃飯,她不過想找個理由將那婦人打發(fā)出去,此刻屋內(nèi)終于恢復清靜,她和蕭芷萱同時松了口氣,試探地朝角落的一個人影走去。
那人影卻倏地動了,一雙黝黑卻無神的雙目直勾勾轉(zhuǎn)向這邊道:“是誰!”
元夕忙笑著道:“是方婆婆吧,我們是宣遠侯府的�!彼肓讼耄值溃骸笆鞘|娘讓我來找您的�!�
方婆婆一愣,立刻又驚喜地叫道:“蕓娘!她還記得我��!”
元夕在心中嘆了口氣,卻仍是笑道:“她可經(jīng)常和我們提起您呢,說您在小侯爺出生時出了不少力,小侯爺能有今天,可多虧了您的功勞�!�
方婆婆蒼老的面容立即染上了光芒,竟讓她看了起來年輕了許多,她輕輕扣著自己已經(jīng)僵硬的膝蓋,勾起嘴角道:“那是自然,小侯爺一出生就交到我懷里,是吃著我的奶長大得�!�
元夕敏銳地捕捉到她話中的奇怪之處,連忙問道:“小侯爺一出生就交到了您懷里嗎?那公主呢,她是什么時候?qū)⑿『顮斀踊厝サ�。�?br />
方婆婆仍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道:“回府了,公主自然就抱回小侯爺了,不過這奶啊,可還是只有我來喂�!�
元夕聽她說得前言不搭后語,只得耐著性子繼續(xù)問道:“為什么說回府?小侯爺出生的時候,并不在府里嗎?”
方婆婆被她連串的問話弄得有些發(fā)怔,她蹙著眉頭想了許久,突然搖著頭道:“記不清,記不清了,是紅色的房子,掛燈籠的那里�!�
隨后她似是有些煩躁,開始站起身在屋內(nèi)四處走,口中不停念叨著:“公主討厭櫻花,要把櫻花全砍了!小少爺,櫻花沒了,你別哭了……小少爺哭了好久,蕓娘你快去叫公主……好多人在哭,好吵!”她突然捂著耳朵尖叫起來,將元夕和蕭芷萱嚇了一跳,連忙試圖將她安撫下來,這時那漢子推門沖進來,扶住方婆婆道:“娘,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然而方婆婆卻仍是搖晃著身子,口中念念有詞,元夕與蕭芷萱明白一定問不出什么了,只得嘆了口氣,留下了些碎銀子告辭而出。
兩人一路默然,直到回到侯府內(nèi)。蕭芷萱遣走了房中的丫鬟,有些失落地道:“原來那個奶娘真得什么也記不清了,看來這趟算是白跑了�!�
元夕臉色卻有些難看,輕聲道:“沒有,她告訴了我們很多事�!彼樟宋沼行┌l(fā)白的指節(jié),深吸一口氣才繼續(xù)說下去:“阿渡告訴我他是五月出生的,可方婆婆剛才說,小少爺要看櫻花,五月怎么可能還有櫻花。”
蕭芷萱順著她的話想了想,也倒吸一口涼氣,道:“也就是說,大哥真正出生的日子,應該在五月之前�!�
“沒錯。”元夕點頭道:“所以阿渡出生那年他們才要出府,這樣府里就沒人知道他真正出生的日子。還有如果照這么推測,他們在外面一定呆了不止一個月,為什么按方婆婆的話,公主直到回府才愿意抱阿渡。為什么小少爺哭了許久,公主也不愿過去……”
剩下的話梗在了她喉中,停頓了許久,她才終于抬頭顫聲道:“萱兒,我懷疑你大哥……可能不是公主親生的�!�
第76章
056
天方破曉,整座侯府還將醒未醒之時,彎彎曲曲的抄手游廊上就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左太醫(yī),您快著些走。”周景元擦了擦頭上的汗,回頭催著一大早被叫起床,還顯得有些狼狽的左太醫(yī)往內(nèi)走去。
也不怪他心急,畢竟今早發(fā)生得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任他在府里再賣命十幾年也抵不了。
跨過垂花門,眼看正院里的飛檐越來越近,周景元才微微松了口氣,四周不斷有丫鬟和仆婦走過向他行禮,令他不由又憶起今早那一幕:那時他才剛起床,正待安排今日一天的事宜,夫人房中的小丫鬟安荷便匆忙跑了過來,道:“夫人最近食欲不好,又經(jīng)常作嘔,她懷疑自己可能是有孕了。侯爺今早恰好不在屋里,夫人讓我來找周總管,說想讓周總管給找個大夫給瞧瞧。”
周景元一聽頓時激動不已:夫人有喜了!這可是整個侯府盼了許久的大喜事,他立即想去通知老侯爺和公主,安荷看出他的想法,連忙又道:“總管先別急,夫人說了,自己也只是瞎猜,不知是不是真得,所以暫時不想張揚,怕萬一是空歡喜一場,倒讓老爺和公主失望。還請周總管先幫忙找個大夫看看再說�!�
周景元一想也有理,正要出門去找大夫,安荷又道:“對了,夫人還說,想請公主當年生侯爺時的那個大夫,說這樣才看得準,不知道周總管能不能幫忙�!�
周景元稍稍遲疑一番,隨后很快便應下了。畢竟夫人這是件頂重要的大事,既然開了口,去把左太醫(yī)搬來也不是太難辦到,于是他連忙讓府里備好了車,沖到了左太醫(yī)府上不由分說把他給拽了過來。
待他回過神來,兩人已經(jīng)站在了正院里,安荷早等在那里,立即將兩人帶到了元夕面前。左太醫(yī)一聽元夕講完也有些激動,連忙為她號脈,誰知把脈把了許久,他臉上的表情就越發(fā)凝重起來。周景元見他的表情便知不妙,卻仍抱著一絲期望道:“左太醫(yī),夫人到底是……”
左太醫(yī)收回手,微微搖了搖頭,又嘆息著道:“依這脈象來看,夫人應該并沒有懷孕。不過夫人莫急,我現(xiàn)在給你開些藥調(diào)理下,應該很快就會有孕了。”
元夕失望的耷下了嘴角,一旁忙活了一早的周景元也難免露出郁郁神色,這時元夕轉(zhuǎn)頭對他道:“周叔對不住了,都怪我自己亂想,誰知竟鬧了個烏龍,害你白忙了一場�!彼f著說著眼眶就有些發(fā)紅,周景元知道夫人心里一定也不好受,竟還要來對他道歉,連忙擺手道:“夫人說得哪里話,這些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彼D了頓又安撫道:“夫人也莫要太過失望,不管早到晚到,這孩子總歸是要有的�!�
元夕勉強扯了扯嘴角,卻仍掩不住臉上的落寞之色,她抬起頭又道:“既然只是空歡喜一場,也不好再麻煩周叔你了,您先去忙您的事吧。左太醫(yī)正好來了,我還想向他單獨請教些事�!彼龑为殐蓚字咬得極重,周景元只道她要問受孕方面的事,明白自己也不方便在場,于是連忙告退了下去。
元夕讓安荷將周景元送出門去,回過頭看見左太醫(yī)正展開紙墨,認真地為她寫著補藥的單子。她于是走過去,以隨意的口吻道:“若是將來真得有孕,還得多勞煩左太醫(yī),對了,不知道當年我婆婆安胎時,吃得是那幾味藥�!�
左太醫(yī)抬頭對她笑笑,下筆卻絲毫不亂,邊寫邊道:“公主是個有福之人,平日里她身子雖然羸弱,懷得胎卻極穩(wěn),是以也只服了丹參茯神當歸這幾味常規(guī)的藥材,后來又加了些調(diào)中、安中的湯藥,到后期便未在用補藥了�!�
元夕在旁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只見他眼神坦蕩,話語清晰,連筆下的字跡都始終如一,未見任何慌亂,心中忍不住疑惑起來,難道自己之前的推測是錯得。
她于是又追問道:“那左太醫(yī)還記不記得,公主當時是幾月生下侯爺?shù)�?�?br />
左太醫(yī)這時終于寫完了藥單,對著宣紙輕輕吹了吹,才抬起頭道:“我記得公主的胎應該是到五月就足月,因為始終沒出什么問題,公主懷到六個多月時,老侯爺便讓我去忙宮中的事,這邊不用時時費心,如果出了岔子再讓我來看。”
“也就是說,他并未看到公主生產(chǎn)�!痹υ谛闹邪蛋迪胫@邊左太醫(yī)已經(jīng)開始交代那幾味藥該如何服用,平日要注意哪些事項,他年紀大了,又是醫(yī)者之心,甚至連房事該如何做才能提高命中也大剌剌說出,元夕頓時臊得低下了頭,但卻也偷偷記下,畢竟她也確實希望能早日有孕。
待左太醫(yī)終于交代完離去,元夕卻坐在房中有些發(fā)怔,她將所有線索又再想了一遍,仍然想不出其中關(guān)鍵。公主當時究竟是不是真得有孕?左太醫(yī)方才的神情不像作假,可見他是真的替公主養(yǎng)過胎。但她的產(chǎn)期明明是五月,為何蕭渡卻是在櫻花未敗的四月出生。元夕想得心煩意亂,終究只是輕嘆一聲,對自己道:還是得再找些證據(jù)才能下定論。
無論如何,這場小小的風波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又過了一日便是上元節(jié),侯府內(nèi)掛滿了各式花燈,布置的十分喜慶。但有不同于屋外熱鬧的氣氛,元夕坐在蕭芷萱房中,顯得有些郁郁寡歡。
蕭芷萱此刻做完了手中的瓔珞,笑著交到元夕手中道:“大嫂,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也只擅長這些手工活,只能送這個瓔珞為你祝賀生辰,你不會嫌萱兒寒酸吧。”
元夕有些驚喜地看著手中精致的大紅瓔珞,開心道:“難得萱兒還記得,這瓔珞這么好看,我自然是喜歡的很�!彪S后她好似想起什么,眼中卻又再黯淡下來。
蕭芷萱歪著頭看她一會兒,明白她是為何難以展顏,連忙握著元夕的手道:“我這個大哥,也不知最近都在忙什么,連今天也不留在家里。不過你放心,他晚上一定會回來的,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會忘�!�
元夕見她一副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樣,急忙道:“他不在家,自然是有十分要緊的事要辦,反正這生辰嘛,每年都有,也不在乎這一次。”她雖是這么說著,臉上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蕭芷萱望了望窗外天色,道:“這樣吧,我們不等他了,你陪我去看花燈吧,到時候他回來看不見你,也讓他著急著急�!�
元夕有些猶豫,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蕭芷萱拽了起來,又扶住她的胳膊連撒嬌帶乞求地道:“大嫂你就陪我去看看嘛,我等上元節(jié)的花燈等了好久了,如今娘也不在了,只有你能陪我去看了�!�
元夕聽她提起蔡姨娘,心中也生出些憐惜,只得點頭,道:“好,我陪你去。”
兩人于是結(jié)伴來到了街市之上,此刻雖入了夜,但街上卻是繁光滿綴,織燈如晝,街道上擠滿了看花燈的人群和叫賣各式玩意兒的小販,蕭芷萱極有興致地四處摸摸看看,元夕卻顯得有些興趣缺缺,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正在這時,蕭芷萱拽住她的胳膊道:“大嫂,你看那是什么,好有趣�!�
元夕抬起頭,便看見一個攤前鋪著一張紙,紙上有許多鐵片做得小魚,最新奇的是,那小魚竟能隨那攤主的手在紙上游動,看起來好似活生生的魚在水中游玩一般。
那攤子旁早圍了一大圈人,都為眼前這神奇的景象發(fā)出陣陣贊嘆聲,那攤主得意洋洋地道:“我愿以五兩銀子為賭注,賭在場的人猜不出其中奧秘,如果有誰猜出了,五兩銀子雙手奉上,如果猜不出便隨意留下些賞錢就好。”
在場的觀眾一聽這話,頓時沸騰起來,紛紛上前去猜,卻無一人能答對。元夕含笑搖了搖頭,拉著蕭芷萱正準備離開,誰知卻被蕭芷萱舉起了她的胳膊高聲道:“我大嫂能猜出來!”
元夕頓時窘迫起來,這其中的把戲她自然一眼能看出,但并不想隨便戳破斷了別人的生路,誰知此刻竟被蕭芷萱擺上臺面,一時間尷尬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時周邊的人都起哄起來,紛紛叫道:“無知婦人懂什么�?旎厝ツ毯⒆影伞边B那攤主也露出鄙夷神態(tài),元夕被激得心中冒出火來,索性站定身子道:“若是要我猜,只怕是因為攤主你在桌案下擺了一塊磁石,而另一只手就藏在桌案下控制磁石,所以這些鐵片做得魚便能按你控制的方向游動�!彼龜[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道:“不知道我這無知婦人猜得對不對�!�
那攤主被戳破了把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十分不甘地掏出五兩銀子,這時元夕卻擺了擺手道:“我只是胡亂猜得,銀子我就不要了,今日是上元節(jié),早些回去過節(jié)吧�!�
那攤主似是十分感激,又從身后拿出一個小包遞給元夕道:“這是有位公子讓我交給您的,說您若破了我這把戲,才能把這個給您。”
元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愣接過那包裹,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竟是一個小小的羅盤,這些她愈發(fā)傻眼,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再仔細看看那羅盤旁還留著一張紙,竟是蕭渡的筆跡,上面寫著一排字:“生辰賀禮,由你自己來解,可有趣味?”
第77章
056
輕柔的月光照在熟悉的字跡上,讓元夕覺得又驚又喜,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這時,一旁的蕭芷萱已經(jīng)湊過來,笑嘻嘻道:“想不到大哥玩得是這手。”
元夕轉(zhuǎn)頭故意瞪她一眼,道:“別裝了,你今日是奉了你大哥之命,特地帶我來這里的吧。”
蕭芷萱吐吐舌頭,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又問道:“可這個羅盤是什么意思。”
元夕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道:“如果我沒猜錯,這羅盤應該是要配合那磁鐵做的小魚來用,取不同的刻度和定向,那指針便能指向固定的方位�!�
可是到底是以什么為定向呢?她低頭沉思一番,自言自語道:“今年是辰未年,便以此為方向先試一試。”她于是借那攤主的磁鐵小魚魚尾為指針,按那羅盤所指方向,來到了對面一個小攤前,那攤主笑瞇瞇看元夕走過來,一邊取下一盞花燈遞給她,一邊道:“賀夫人生辰�!�
元夕疑惑地接過花燈,發(fā)現(xiàn)提起來有些沉重,里面也并未點燃蠟燭。她想了想,將燈罩拿開,發(fā)現(xiàn)里面竟放著一個小巧可愛的銀鎖,旁邊又放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一歲孩童的生辰之禮,唯金寶閣所致銀鎖最佳�!�
元夕覺得有些奇怪,蕭渡為何要送自己一歲孩童的銀鎖。她于是順著這銀鎖再解,依照卦象來看,庚午向?qū)俳�,又再定位庚午,果然又來到一處小攤前。那攤主也是笑著遞給她一盞花燈,口中道:“恭賀夫人生辰�!�
元夕再打開燈罩,發(fā)現(xiàn)里面躺著一個捏得栩栩如生的泥人,旁邊的紙箋上寫著:兩歲孩童,正是好奇愛玩之時,特尋泥人張所做泥人最投其所好。
元夕這時心中已隱有所感,便順著每處的線索一樣樣尋找著,又找出為三歲所買的鈴鼓……為五歲所買的香囊……為十二歲所買的胭脂,為十三歲而買的花鈿……這時,元夕身邊已經(jīng)擠滿了圍觀之人,每次她找到一件新的禮物,身后就會發(fā)出歡呼聲,又隨那攤主一起向她賀一次生辰。
元夕從未在這么多人的簇擁下收過這么多禮物,此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覺得難得興奮起來,雙頰因激動泛起紅潤,忍不住想快些找出下一個禮物是什么。
終于她找到了十六歲的賀禮,只見里面放著一對白玉嵌珠耳墜,紙上寫著:白玉無瑕,明珠難求,賀你及笄。元夕將那耳墜緊緊握在手心,溫潤的觸感,如春風吹拂過心扉。她知他每份禮物都用心至極,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甜蜜,卻愈發(fā)好奇起來,今年他要送自己的到底是一份什么禮物。
她根據(jù)羅盤所指方位,竟徑直走到了玉泉湖邊,波光瀲滟的湖中浮滿了祈愿的花燈,如星子墜落,彩練飄搖。這時一艘描金繡玉的畫舫慢慢朝岸邊駛來,船頭站著一人,紅衣翩飛,玉冠束發(fā),襯著滿岸的華燈緩緩而行,如同天宮走出的玉面郎元夕眼中一熱,正待朝他走去,蕭渡卻笑著搖了搖頭,將指尖放在唇上示意她先莫要開口。元夕眨了眨眼,覺得周圍的喧囂好似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兩個人隔著粼粼波光相對而視。正在這時,元夕聽見了了砰砰的響聲,然后漫天的煙火在蕭渡身后盛放起來,如火樹銀花,驚星散彩,瞬間照亮天際,而蕭渡的臉就映照在這不斷變幻著的瑰麗之下,眼中閃動的光芒卻足以與身后的煙火匹敵。
元夕被眼前景象看得有些癡了,這時那畫舫終于開到岸邊,蕭渡笑著對她伸出手來,道:“這煙火雖不及皇宮的好看,但卻已盡了我最大的心力,娘子可還滿意?”
元夕眼中閃動著淚光,將手放在他的手心,嘴角卻噙著笑道:“這是我一生看過最好看的煙火�!�
蕭渡面容微動,輕輕將她牽上船來,發(fā)現(xiàn)元夕還提著一大堆禮物,笑著道:“我這安排你可還滿意�!�
元夕仰頭道:“你無緣無故送那么多禮物給我干嘛?”
蕭渡道:“你總說小時候的生日都過得十分孤單,也沒有收到過什么禮物。我今日便幫你將每個生日再過一次,將十七份禮物一次全補給你。這些禮物可都是我煞費苦心才選出來得,你喜歡嗎”
元夕此刻已經(jīng)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低下頭輕聲道:“喜歡,每樣都喜歡的很!”她覺得自己這模樣有些狼狽,便又伸出手嬌嗔道:“那今年的禮物呢?”
蕭渡神秘一笑,突然將她雙眼一蒙,帶到了船艙內(nèi)室,元夕想問這又是玩得什么花樣,蕭渡已經(jīng)放開手,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就是。”
元夕睜開眼,頓時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眼前的整間船艙竟被改造成一間書房,四面壁上都架了書格。書格上不僅放滿了書,還分門別類做了標記,她覺得仿佛自己看見一處寶藏,連忙激動地上前翻看,又發(fā)現(xiàn)里面竟還有些自己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的孤本,頓時驚喜地回頭道:“你是在哪里找到這些書的�!�
蕭渡十分得意地笑道:“自然是費了許多功夫,這里有些書,可是連皇宮的文淵閣里都沒收藏�!�
他緩步走到元夕身邊,將頭擱在她肩上,又道:“可惜得是時間太過倉促,只來得及將這些書找來給你。如果你嫌書頁里沒有注解,我以后會慢慢為你一頁頁標注滿�!彼ひ舻统凛p柔,和著窗外婉轉(zhuǎn)的絲竹聲,一點點滲入元夕的心里,令她覺得整條街上的夜色也不及她此刻所擁有的絢麗,于是她轉(zhuǎn)過身,緊緊抱住他的腰,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以說不出任何言語,只是將頭埋在他胸口,喃喃道:“阿渡,謝謝你�!�
蕭渡輕笑一聲,又執(zhí)起她的手,引她往屋內(nèi)看去,先指著一個靠窗圈椅道:“你以后就坐在這里看書,一抬頭就能看見湖面和街上的繁景�!庇种钢赃呉粋小小的圓臺道:“我便在這里為你煎茶,陪你看書�!彪S后又指向另一個桌案道:“以后還可以在這里教我們的孩子寫字,給他們講書中的故事�!�
元夕著迷地隨著他的手指的地方看去,想象著他口中所述的景象,在聽到孩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臉上有些發(fā)紅,卻還是踮起腳在蕭渡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蕭渡驚訝地低頭道:“原來要用這種姿勢,”
元夕臉上紅得更厲害,連忙作勢去捂他的嘴,道:“這種事還要大聲說出來!”
蕭渡卻邪邪一笑,將她的手握住把她帶入懷中,咬住她的耳垂輕聲道:“以后總要你多試試,你總不不愿意,現(xiàn)在可好,要不我們把那畫冊中的姿勢都試一遍,總有一種有用�!�
元夕被他臊得不行,伸手想捂住臉,卻不敵蕭渡死纏,被他攬住了腰封住了唇,纏綿的難解難分。湖水蕩漾,絲竹靡靡,兩人也不由自主地在這個吻中越陷越深,一直到屋內(nèi)充滿了喘息聲,蕭渡才將她打橫抱起,啞著嗓子道:“事不宜遲,我們今日就趕快試試好不好。”
元夕正想出聲抗議,卻又被他堵在口中,知道自己一向拗他不過,終是認命地被他抱去了里間。窗外,天上與湖中兩處圓月交相輝映,如同有情之人,心意相連,同升共落,從此再難分離。
第78章
056
黑夜隨明月漸漸隱去,晨曦穿過云層投入畫舫的窗棱之內(nèi),將床榻上的云錦繡被涂上淡淡的金光。
一只白皙的手腕從繡被中探了出來,撈起床邊的衣衫穿上,隨后又赤足走到窗前,窗外湖光瀲滟,云霞漸染,清晨的薄霧未散,讓夜晚還熱鬧的玉泉湖帶上一絲神秘。
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有人輕輕為她披上一件斗篷,道:“現(xiàn)在還是正月,湖上風大,小心莫要吹病了�!�
元夕握住那只溫暖而厚實的手掌,放在臉龐處輕輕摩挲。蕭渡卻又一眼瞟見她赤著的雙足,微微皺眉道:“怎么連鞋都不穿。”元夕吐了吐舌頭正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按住,又以眼神示意她莫要亂動,隨后去替她取來了鞋襪,蹲下身為她穿好。
元夕低頭看著他眉眼的輪廓,突然笑道:“除了安荷他們,你是第一個替我穿鞋的人。”
蕭渡也笑了,道:“誰叫我家娘子這么不讓人省心,我恐怕也不會再為第二個人穿鞋了�!�
元夕心中一暖,突然又轉(zhuǎn)過一念頭,小心地問道:“那你呢?公主她……替你穿過鞋沒?”
蕭渡的手滯了滯,道:“娘的身子不好,也不喜歡見人。所以我從小到大見她的時間并不多,除了生日、節(jié)慶,幾乎都待在蕓娘身邊。我有時候甚至會想,也許蕓娘才是我親生的娘親�!彼f著笑了笑,似是在嘲笑當年那個天真的自己。
元夕心中卻是咯噔一聲,目光有些發(fā)怔,這時,蕭渡已經(jīng)替她穿好鞋襪,又柔柔握住她的手道:“所以我總是想,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會盡量呆在他們身邊,陪他們玩耍,教他們習字,絕不會錯過他們長大的任何時刻。夕兒,你放心,我們的孩子會和我們不同。”
元夕的鼻子一陣發(fā)酸,她反握住蕭渡的手,重重點了點頭。他們骨子里本就是一樣的人,她自然明白他對親情的渴求,然后,她突然開始懼怕起來,如果公主真的不是蕭渡的親娘,他究竟該如何面對。她緊緊抿唇,寧愿是自己猜錯,也不想讓真相再一次傷害到他。
回府之后,元夕就以學女紅的緣由去了蕭芷萱的房中,剛一推門,蕭芷萱已經(jīng)跳到她身邊,目光在她身上繞來繞去,又故意用夸張的語氣道:“想不到大哥了藏這么多年,居然這么有情趣,大嫂你們昨日一夜未歸,想必是顛龍倒鳳,好不快活……”
元夕臉上有些發(fā)紅,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嗔罵道:“小女孩家的,少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
蕭芷萱撅著嘴摸了摸額頭,道:“我馬上就及笄了,別以為我什么都不懂�!彼僬{(diào)侃幾句,元夕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正色道:“別鬧了,我今日來是有正事和你商量。”
蕭芷萱觀她神色,明白一定是和公主有關(guān)的事,連忙斂起了笑容,道:“大嫂又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元夕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那個方婆婆說過,公主討厭櫻花,要將櫻花全砍了。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無緣無故,公主為什么會討厭櫻花。所以想來問問你,侯府里有什么櫻花特別多的地方嗎?”
蕭芷萱想了想,道:“這些年家里好像很少種櫻花,不過我記得在后面有一個院子,常年都沒人居住。但是我小時候,有次偷偷溜進去玩,看見里面有很大一片櫻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么多的櫻花,所以特別記得�!�
元夕眸光閃動,道:“你還記得在哪里嗎,能帶我去看看嗎?”
蕭芷萱點了點頭,道:“不過我們得悄悄過去才行,那里上了鎖,爹爹平時并不讓人進去,那次爹爹發(fā)現(xiàn)以后可把我好好說了一頓�!�
元夕歪著頭想了下,笑道:“這倒是不難,我們偷偷去把鑰匙拿出來就好了。”因兩位姨娘離世,公主又一向不理內(nèi)務(wù),元夕現(xiàn)在只得學著接管府中各種事宜,倒也因此得了許多方便。
兩人拿了鑰匙,按蕭芷萱的記憶找到了那處院子。元夕打開紅漆斑駁脫落的院門,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院內(nèi)雖然枯木盤結(jié),顯得十分荒涼,但自那雕花的斗拱和橫梁之中,仍看得出這里曾經(jīng)的氣派。
這樣好的一處院子為何會突然廢棄?元夕懷著這疑惑走了幾步,突然在一棵樹旁蹲下身子,盯著樹根處端詳許久,又撿了根枯枝翻動著樹下的泥土,直到蕭芷萱好奇地出聲詢問,她才抬起頭,帶著蕭芷萱走到了正房門前。
房門并未上鎖,輕輕一推就“吱吱呀呀”地敞開來,屋內(nèi)積了厚厚一層灰,墻角結(jié)著重重的蛛網(wǎng),顯然是許久沒有人居住過。
屋子里的陳設(shè)已經(jīng)被人搬空,元夕卻在原地站了許久,目光從僅剩的桌案、床榻、墻壁上慢慢滑過,然后閉上眼,開始想象著這屋子里里曾經(jīng)有過的模樣。
這時,蕭芷萱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大嫂,這里什么都沒有啊,我們還是早些走吧,我總覺得這里陰風陣陣,怪可怕的�!�
元夕猛地睜開眼,開口道:“萱兒,這里曾經(jīng)住過一個女人�!�
蕭芷萱怔了怔,好奇心立即驅(qū)散了恐懼,連忙左顧右盼地問道:“你怎么知道的?這里明明什么都沒有��?”
元夕指著桌案上道:“這里,這里的痕跡是銅鏡擺放造成的。這里的劃痕,是由金釵不小心劃上得。”她又走到床榻旁的墻壁處,道:“這面墻的顏色,看得出有人在這里熏過衣服。所以,我覺得這里不僅曾住過一個女人,而且這女人的身份必定不低。”
蕭芷萱驚訝地瞪大了眼,道:“可自我懂事以來,這里就從來沒住過人啊。院門一直是上鎖的�!�
元夕轉(zhuǎn)頭看著她,皺眉道:“那這件事就更加奇怪。”
她未等蕭芷萱反應過來,就拉著她走到院內(nèi),指著那棵樹下的泥土道:“你看這泥土,明顯是近年內(nèi)有人翻新過。挑開外面的土,還能看到未爛完的櫻花瓣�!彼谠簝�(nèi)環(huán)顧一遍道:“還有這院子里雖然破敗,可這樹旁卻沒有荒草,按說如果是十年以上沒人打理得院子,野草應該長得十分高了。”
蕭芷萱被她說得糊涂起來,喃喃道:“大嫂的意思是,這院子一直有人打理?”
元夕點了點頭,道:“可是奇怪的是,那人只打理了院子,卻未曾進過那間屋子。你曾說過看到過院子里的櫻花開得很好,櫻花是十分脆弱的植物,如果無人刻意栽培,用不了一年就會枯死再難盛放�!�
蕭芷萱道:“也就是說這些年一直有人偷偷來院子里種花,這是為什么?明明這院子都沒人住了�!�
元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住在這院子里的人,一定和當年你公主的事有莫大的關(guān)系�!�
這時,院外不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元夕和蕭芷萱嚇了一跳,連忙沖出去將院門鎖好,眼看避走不及,又悄悄躲在了院旁的樹叢之內(nèi)。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原來是兩個丫鬟正說笑著往這邊走,兩人一直走到院門不遠處,才突然抬頭止步,其實一個丫鬟輕聲驚呼道:“都怪你說話不看路,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另一個丫鬟臉上也露出害怕神色道:“阿彌陀佛,怎么又不小心走到這里來了。這院子陰陰森森的,上次還碰見那個瘋婆子在這里轉(zhuǎn)悠,害我回去做了一宿噩夢�!�
“哎呀你別說了,我聽說那個瘋婆子被送出府了,你說她會不會死了,然后魂魄又回到這里……”兩人越說越怕,終于嚇得落荒而逃。
這時藏在樹叢中的元夕和蕭芷萱卻對望了一眼,一同輕聲道:“瘋婆子……蕓娘!”
晚飯過后,元夕以要熟悉賬目為由,央求蕭渡讓她單獨呆在帳房內(nèi),說要將府里賬目好好看一遍,才能做個合格的主母,掌得了中饋。蕭渡雖然不樂意她老神神秘秘將自己丟下,但他已答應過她不會過問,就必須信守承諾,放手讓她去做。
元夕整晚埋首在密密麻麻的賬冊之中,終于找出二十五年前那本往來賬目。她連忙攤開紙墨,一樁樁記下所有她不熟悉的院名里送入的物事,然后便揣在懷中去了蕭芷萱房內(nèi)。
“緋寒院……應該就是這處!其他的院名我多少都有些印象,都是這幾年曾改造過,但這個名字我卻從來沒聽過�!笔捾戚鎸χ化B紙仔細看了許久,十分篤定地答道。
元夕連忙抽出緋寒院的那張一項項仔細看去,送進里面的物品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無法就是衣裳、布匹、吃食和一些補品。當她看清補品哪一行,卻猛地瞪大了雙目,雙手一抖,那張紙便自指尖滑落到了地上。
蕭芷萱不明所以,連忙撿起那張紙,對著紙上念到:“丹參、茯神、當歸、雌雞……這些有什么不對嗎?”
元夕的嘴角顫了顫,澀澀開口道:“住在緋寒院那個女人,當年很有可能,也是有孕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