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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殺!”

    城樓下的將士們想起那些死在敵人刀下的同胞弟兄們,不由得熱血翻涌,不斷大聲呼喝著“殺!殺!殺!”震耳欲聾的呼聲如潮水般翻涌,直沖入云霄之上,本就倉皇逃竄出城的黑騎軍被這驚天動地的吼聲嚇破了膽,竟一時忘了陣型,不斷撞在自己的人馬之上。

    阿史那何力眼看形勢不妙,連忙揮手下令擊鼓,重新擺起陣形。蕭渡冷冷勾起唇角,瞄準(zhǔn)那飄揚(yáng)的帥旗旁一個黑影,運(yùn)氣張弓,連射兩箭。他手中的鐵弓足有十余斤重,需用十足的力氣才能射出,可射程卻非常驚人,只見烏黑的箭羽呼嘯著凌空而至,前面那支的箭羽剛要落下,就被后面的箭羽撞上,然后竟刺穿了阿史那何力的護(hù)甲,將他猛地射落下馬。幸好他身邊的親兵及時趕到將他拉上,才不至于讓他在亂軍中被踩死。

    黑騎軍們眼看對方竟能在幾十里之外一箭射下自己的首領(lǐng),頓時被嚇得魂不守舍,可更讓他們絕望的事還在后面。原來鄭龍竟偷偷派人決了渭水河上游的堤壩,讓河水漲高足有一米深,普通的馬匹根本難以跨越。然后,對岸的青州城內(nèi)又開始不斷射出火箭,黑騎軍今日連遭大挫,此刻再無抵抗之力,竟被圍剿地?fù)p失了幾萬人馬,幸而滇云親自扛起帥旗,指揮黑騎軍重新擺好陣形撤退到渭水河旁的山中,才不至于全軍覆沒。

    蕭渡見大局已定,才終于稍稍松懈下來。剛走下城樓,就看見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他連忙大步上前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元夕被他抱在懷里,懸了幾日的心終于稍稍安定下來,然后又帶著哭腔道:“小夫子他帶人去了糧草營,一直沒回來!”

    蕭渡面色一變,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放心,我會帶他回來!”然后,他親自上馬朝糧草營的方向疾馳而去,元夕被兩個親兵帶著回到了郡守府,卻始終心神不寧,焦急地朝外張望著。

    過了不知多久,她突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陣陣哭聲,心頭頓時揪起,她連忙沖到到門外,只見落日余暉之下,蕭渡牽著馬慢慢朝這邊走來,馬上坐著得正是那個小男孩柱子,可他肩頭上扛著那人,青衫早已染成了鮮紅,那溫柔而的雙眸卻是再也不會睜開了。

    元夕覺得身子一陣發(fā)軟,要死死扶住門框才能讓自己不至于滑倒,可她還是不愿相信,只用祈盼地目光盯著蕭渡,希望他告訴她,小夫子并沒有死,他只是受了重傷。

    蕭渡紅著眼眶不敢看她,輕輕將駱淵的尸體放下,將柱子從馬背上抱下來道:“他把這個孩子藏在草垛里,用自己去引開敵兵,我找了很久,才在尸體堆里找到他……”他喉頭一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元夕覺得眼前一片發(fā)黑,終于支撐不住,軟軟往地下栽去。蕭渡連忙沖過去將她扶起,讓她的臉埋在自己胸口發(fā)泄。這時一直呆在在旁的柱子突然走到他們面前,一把撕開自己的上衣,只見他的里衣上,用鮮血寫著一個個的名字,一筆一劃,蒼勁峻逸,這是駱淵在黑騎軍到來前最后做得一件事。

    他在最后一刻寫下了每個死士的名字,這是他唯一能為他們做得事,也是他雖死而不忘的承諾。

    第123章

    小夫子番外

    我的命是在戰(zhàn)場上撿回來的。

    那一年邊城的風(fēng)吹得格外猛烈,我坐在山頭,看著金色的砂礫在狂風(fēng)吹拂下不斷變幻著圖案,最后卷起茫茫的沙霧,緩緩朝天際移動。突然,有一團(tuán)黑云自遠(yuǎn)方升起,轉(zhuǎn)瞬間就將這沙霧吞噬不見,隨后便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我聽見山下有人大喊著:“南越人來了!快跑��!”

    然后周圍開始變得亂糟糟,我慌張地從山上跑回家,又跟著爹娘隨全村的人一起往外跑�?筛叽髢春返哪显饺撕芸炀完J進(jìn)了城,他們騎在馬上不斷呼喝著我聽不懂的話,幾乎是見人就砍,見房就燒。我被爹抱著踏著一地的尸體往城門處跑,可仍然被一個南越人追上,他揮起大刀朝我們砍來,曾經(jīng)像山一樣硬朗的爹爹就這么軟軟倒了下來。臨死前他死死將我壓在身下,然后,娘也倒在了他的身上,血花從他們身上飛濺出來,將天地都染成血腥的紅色。我躲在爹的尸體下不斷發(fā)抖,忘了呼吸,忘了思考,也忘了逃走。

    終于,一個南越兵發(fā)現(xiàn)了我,他用槍尖挑起爹爹的尸體,然后面目猙獰地用皮靴狠狠地往我頭上踩下,我閉上眼等待著最后那一刻的到來,可那一腳卻并沒有踩上來。我抬起頭,就看見那個南越人慘叫一聲朝后倒去,然后,一位白袍將軍逆著光朝我走來,我看不清他的臉,卻在那一刻被他帶離了恐懼。

    他蹲下身對我說了句:“別怕。”然后一把將我抄到馬背上,在無數(shù)南越人的圍追中殺了出去,我被馬震得不停想嘔,混亂中只看見馬蹄揚(yáng)起的黃沙中,一面寫著“蕭”字的帥旗迎風(fēng)飄揚(yáng)。

    后來我知道了那支隊伍名叫“蕭家軍”,是宣遠(yuǎn)侯蕭云敬麾下的一支鐵騎,多年征戰(zhàn)無往不利。浩劫之后的鄉(xiāng)親們對我說起蕭家軍是如何驍勇善戰(zhàn),無不連聲夸贊,連村里的孩子們都紛紛拿起樹枝比劃著,向往著有一日能加入蕭家軍,為國殺敵,為親人們雪恨。

    可那時,我卻為自己選擇了另外一條路,我開始不分晝夜地拼命讀書,先生曾說過我天資聰慧,將來一定能有一番作為。當(dāng)我讀得書越多,我就越明白,蕭家軍需要得不止是上陣殺敵的將士,而是一雙聰慧的耳目,替他們在朝中奔走謀劃,肅清前路。

    后來,膝下無子的二伯讓我留在他家,說會把田產(chǎn)全過繼給我,可我卻拒絕了他,然后頂著所有族親的不解離開了靖南,這個曾經(jīng)裝下我所有記憶的地方。離鄉(xiāng)的那天,我最后一次坐在山頂,看黃沙浩渺,雄鷹翱翔,然后走下山踏上了一條命定的道路。

    這一次離開,讓我看到了更大的天地,原來這世上的美景除了戈壁蒼茫,還有綠柳飛花,除了大漠孤煙直,還有江南春草長……那些年,我吃了很多苦,卻也認(rèn)識了許多人,明白了許多事。直到十七歲我來到了京城,偶爾結(jié)識了一位老先生,我與他一見如故,經(jīng)常坐而論辯直到天明,后來我才知道他竟是當(dāng)朝的大儒柳文道先生。

    柳先生欣賞我的才識,又見我生活拮據(jù),便邀請我與他一起去左相府的太學(xué)里教書,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了婉婉。

    她那時才剛過十三,坐在滿室光鮮亮麗的世家小姐中,看起來并不起眼。可能是因為常年躲在屋里,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可觸到外人的目光時,卻會泛起淺淺的紅暈,我突然想起家鄉(xiāng)長在巖壁上的一種花兒,素白中帶著淡淡的紅,在無人的地方默默盛放。

    她躲在人群中偷偷看我,目光清澈而澄明,我于是隔著滿屋的喧囂朝她微笑,她好似愣了愣,隨后便如一只受驚的小兔,紅著臉低下頭,再也不敢看我。

    那次以后,我與她再無交集,只是每次在講課之時,偶爾會觸到她那雙認(rèn)真而探究的雙眸。我那時正在備考兩年后的會試,京城里的開支處處都比別處高,因此我雖多了學(xué)堂收入,生活卻依舊拮據(jù),每日去講課時只穿一件普通的棉布長袍。相府的公子小姐們見慣了鮮衣華服,早已學(xué)會了以衣冠敬人,他們看我每次都穿著那件早已洗舊得長袍來講課,言語中便開始多了許多鄙夷和嘲弄。有一日,年紀(jì)最小的彥公子偷偷在我講課的桌案上嵌了根鋼針,我沒有察覺便被劃破了袖口,那群小公子們擠眉弄眼地嚷嚷起來:“小夫子你唯一的袍子破了,下次可穿什么來講課啊�!比缓蟊阄睾逍ε荛_。

    那時的我倒也不覺得出丑或窘迫,反正這不過是一份謀生的差事,這些驕縱公子想鬧便由得他們?nèi)ヴ[好了�?蛇@件袍子確實(shí)是我唯一能拿得上臺面的衣服,若是再做一件又得花上一筆銀子。這時,我聽見身邊又有了動靜,然后,一個極細(xì)的聲音怯生生道:“這個……我替他們賠你。”

    我轉(zhuǎn)過頭,看見婉婉就站在我身邊,細(xì)碎的陽光就灑在她的臉上,映得雙眸中的波光滟滟。那是她對我說得第一句話,而這句話好似已經(jīng)用盡她所有勇氣,她紅著雙頰,小小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可還是堅定地高高舉起雙手,將掌心的碎銀攤在我面前。我于是笑著搖了搖頭,道:“多謝五小姐,只是我這袍子可不值這么多銀子�!�

    婉婉的眼中閃過絲困惑,但仍是執(zhí)拗地將銀子遞到我面前,道:“反正都不重要,銀子……還有衣服。”

    我有些訝異一個右相家的小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又覺得十分有趣,于是問道:“那五小姐覺得什么才重要?”

    她的臉漲得更紅了,低下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我喜歡聽小夫子的課。其他的……不重要�!�

    后來我才知道,她很怕我會因為這件事離開,所以跑回去把她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給我,也不管那些銀子是不是足夠買很多我這樣的袍子。這便是婉婉,無論生長在什么地方,她都能以自己的方式干凈而清透地活著。

    從此以后,她便不像以前那樣怕我,偶爾也會鼓起勇氣在散學(xué)后向我問些書上不懂得問題,春去秋來,我與她的關(guān)系越來越熟絡(luò),她在我面前再也不是那個膽小怕生的小姐,而是變得愛笑愛鬧,會纏著我講許多在游歷時遇上的奇聞異事,又央著我替她找來探案驗尸的書籍,天熱時犯起懶,便十分自然將柳先生布置的抄書交由我來做,自己躲在一旁打著瞌睡。有時候,她得了府里分發(fā)的稀罕點(diǎn)心,便會趁人不備偷偷塞進(jìn)我衣袖里,我也會在街市上找些她平時吃不到的市井美食,在散學(xué)后和她躲著一起分享。

    那些事,當(dāng)時以為只是尋常,但在許多年后,才發(fā)現(xiàn)那竟是自己唯一不忍舍棄的東西,于是藏在歲月的長河中反復(fù)回想,細(xì)細(xì)描摹每一處快要淡忘的記憶,那是你曾經(jīng)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一年后,離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柳先生向我引薦了許多可能對我有幫助的貴人,我也明白自己想要走得道路不能只靠苦學(xué)功名,于是耐著性子與他們諸多應(yīng)酬,忙起來也就顧不上到太學(xué)這邊來教課。五日后,當(dāng)我再度回到太學(xué)時,一眼就看見了婉婉,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托著腮朝外發(fā)著呆,她很快也看見了我,然后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眼眶猛地紅了起來,又急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的表情,我以為我瞧錯了,直到我走到她身邊,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在哭。

    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不安,耐著性子把課講完,剛想要去問她,她卻已經(jīng)飛奔著跑了出去。我找了許久才在一座假山后找到了她,她低著頭不停地擦著眼淚,我連忙走過去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抬起紅腫的雙目,盯著我顫聲道:“我以為小夫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后來我才知道,我足足五日沒有回學(xué)堂,她以為我就這么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伤桓覇柸魏稳耍膊桓易寗e人看出來她在難過,只是每日坐在窗前等我,直到所有期望一點(diǎn)點(diǎn)被絕望淹沒。

    我為她的傻氣覺得好笑,卻又感到一陣心酸,在她的世界里,我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唯一值得信賴的人。這時,婉婉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夫子,你可以不要走嗎?”

    我看著她哭得紅紅的鼻頭,和寫滿期待的雙眸,那一刻我想說很多道理給她聽,告訴她我不過是她的夫子而已,而她也遲早要及笄出嫁,我們總有一日會分離,可那一刻我竟什么也說不出,只是替她輕輕撥開搭在眼上的濕發(fā),笑著說:“放心吧,小夫子再也不會離開了�!�

    可無論多不情愿,分離的那日總是會到來。就在會試的日子越來越接近之時,相府里請了戲班唱戲。婉婉央我陪她去看,這樣的場合她本來是不能出席的,于是我?guī)低盗锏搅藨驁@子的后臺,爬上一座矮墻,然后將她拉著坐在了我身旁。

    我們并肩坐在矮墻上,看著戲臺上彩袖飛舞,粉墨笙歌。婉婉興奮地不斷叫好,她偷偷帶了房里的蜜餞出來,有時扔幾顆在口中,有時塞在我手上,一次看得入迷便徑直塞進(jìn)我嘴里,那是糖水腌漬得青梅,甜絲絲帶著一點(diǎn)酸澀。

    那日演得最后一出戲是牡丹亭,那些唱段我以前曾聽過許多次,卻不知為何,在這一次被猝不及防地?fù)糁行姆�。婉婉柔柔的嗓音在旁問道:“小夫子這臺上唱的是什么啊�!�

    彼時臺上正唱著:“雕欄外,紅翻翠駢。惹下蜂愁蝶戀。三生石上緣,非因夢幻。一枕華胥,兩下遽然�!绷跫婏w的時節(jié),雪白的飛絮點(diǎn)點(diǎn)飄落在她烏黑的發(fā)絲上,我望著她翦水般的雙瞳,一顆心突然脹得發(fā)痛,卻又空蕩蕩不知如何填滿。她還那么小,他要如何和她解釋那些小姐書生,生死情夢,就好像眼前這漫天飛絮,看起來唯美動人,若是落在身上卻會攪得人發(fā)癢,圖增些困擾而已。于是我讓自己不再看她,生硬道:“婉婉,我明天就要走了�!�

    婉婉猛地瞪大眼,手上的蜜餞落了一地,紅彤彤的蜜果轉(zhuǎn)眼就被裹上灰灰白白的塵霾。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看過那出牡丹亭。

    離開相府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再多的詩書,再忙的應(yīng)酬,也無法讓我的心有片刻填滿。我知道我在想她,每次翻開書,都好像看到她坐在我面前,托著腮問我:“小夫子,這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于是我開始在書上寫下許多注釋,再一本本寄給她,好像還能和她對話一樣。終于在她及笄之前,我鼓起勇氣在《桃花扇》里寫下了一直想對她說得話,我記得她及笄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相府外站了很久,終究是沒有等到她。后來,我順利通過了會試和殿試,被引薦進(jìn)了翰林院,當(dāng)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侯府的新夫人。

    我找到了宣遠(yuǎn)侯,告訴他我會盡全力幫他和蕭家軍脫困,這是我自小就等待著的一刻�?晌覜]想到婉婉竟被賜婚做了蕭渡的夫人,也許冥冥中早有注定,我這一生注定要與她牽扯:我看著她從無助到堅韌,從柔弱的雛菊長成參天大樹,她再也不是那個哭著求我不要離開的小女孩了,她的世界越來越大,這樣也好,當(dāng)我再一次離開時,你便不會那么難過了吧。

    現(xiàn)在,我又回到了戰(zhàn)場上,耳邊響著混亂的馬蹄聲和呼喝聲,空中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我緊緊抱住小柱子,看著那張寫滿了恐懼和稚嫩的小臉,好像看見曾經(jīng)那個靖南戰(zhàn)場上倉皇無助的自己。于是我咬破手指,在他的里衣上寫下我記得得所有兵士的名字,耳邊的呼喝聲越來越近了,黑騎兵開始瘋狂地四處亂刺,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活口。我將柱子藏在草垛中,對他說:“放心吧,叔叔說過,會讓你平安回去,你就躲在這里,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出來�!�

    柱子臉上全是淚水,死死抓著我不讓我離開,我對他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頭,然后用盡力氣朝外面跑著,一邊將身邊所有能扔得東西扔到那幾個黑騎兵身上。冰冷的刀刃刺進(jìn)了我的身體,我仰面倒在地上,望著無邊無際的藍(lán)天浮云,好像又看見了婉婉的臉:笑著的,哭著的,在桌案上靜靜熟睡的,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沉入了無邊的漆黑。我覺得很累,慢慢閉上了眼:那個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全了吧。

    黑暗中,我好像回到那個和風(fēng)習(xí)習(xí)的下午,婉婉歪著頭對我說:“小夫子,你給我起個小字吧�!蔽覟槟闫鹈型裢�,卻一直不敢告訴你有關(guān)你名字的那首詩句。

    婉婉吾所愛,新居乃鄰墻。寄聲能來游,維用寫愁腸。

    第124章

    056

    漫長的一天過后,黑騎軍終于被趕到渭水河以南,蕭家軍也終于替大穆收回失地,在平渡關(guān)重又插上“蕭”字旗幟。

    經(jīng)歷了許多日的浩劫,關(guān)城內(nèi)全是堆積的尸體,燒黑的焦土和滿目的斷壁殘垣。而這里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百姓們卻永遠(yuǎn)有著強(qiáng)大的自愈能力,他們默默走上街頭,收拾好親人的骨骸,互相幫扶著重建著被燒毀得房子,然后,日頭會照常升起,再大的傷痛也會淡去,他們依舊會過著尋常而自足的日子,再世世代代地傳承下去。

    在平渡關(guān)收復(fù)的第七天,眼看城中的秩序終于恢復(fù),大街上也被清理如常,蕭渡帶著蕭家軍的所有將士們在城樓前舉行了一場祭典。這一日又下了暴雨,天空暗得發(fā)紫,墨青色的團(tuán)云中降下無數(shù)尖錐似的雨線,狂風(fēng)卷著水滴四處呼嘯,仿佛也在為這些忠魂而嗚咽、悲鳴。

    蕭渡一身白色素服,系著黑色鎧甲,一步一步走上城樓前搭建的祭臺,黃色的幡旗在高處飄揚(yáng),玉碎錦灰,魂兮不歸。

    蕭渡每走一步,臉上便多一分悲壯,終于他在祭臺最高處停下,看著面前擺著一具漆黑的棺木,伸手撫過那棺木上深深淺淺的紋路,有兩行熱淚隨雨水一起滑落,然后闔上眼,輕聲道:“文謙,我們來送你了�!�

    而在城樓旁的長街上,站滿了自發(fā)來參加祭禮的百姓,他們撐著傘默默立在雨中,和蕭家軍所有將士一起,為那些逝去得英靈送行。他們記得躺在棺木里的那名書生,是如何憑著一腔孤勇,帶著幾十名死士沖入城中,從黑騎軍的鐵蹄下救出一個個百姓,又是如何帶兵死撐到最后一刻,護(hù)住了平渡關(guān)乃至整個中原的安危。他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兵士們,用自己的性命守護(hù)著這座關(guān)城,今日,終于到了他們?yōu)樗麄兯托械臅r刻了。

    蕭渡扶著棺木站了許久,才慢慢舉起手來,隨著他的指令,軍陣中開始奏起喪樂,蕭渡拿出一份祭文,冒著冷雨高聲念了起來,沉重的祭詞,和著凄厲的風(fēng)雨之聲,隨喪樂飄散不去,仿佛天地同悲,日月黯然。不知何時開始,百姓中有人開始輕聲哭泣,然后這哭聲越來越大,引得蕭家軍們也紛紛低下頭痛哭起來,他們想起死去的親人,想起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兄弟們,家鄉(xiāng)的麥子也許已經(jīng)熟了,而那些遠(yuǎn)征的戰(zhàn)士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蕭渡念完了祭文,聽著耳邊傳來的嗚咽聲,不禁也是悲從中來,猛地咳嗽幾聲。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城樓下臉上寫滿了傷痛與憤怒的人群,胸口處熱流激蕩,抽出腰間佩刀高高舉起,運(yùn)足力氣朗聲道:“蕭渡今日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絕不讓夷族再踏中原,絕不讓同胞再受戰(zhàn)火,絕不讓這山河再遭涂炭!”他雙目赤紅,臉上卻閃動著異樣的光芒,然后刀光一閃砍下自己的一截烏發(fā),撒在了祭臺之下,以此宣告完成這誓言的決心。在場的百姓將士們無不為這一幕而感到震撼,不少人在雨中跪下,高聲呼喝著、吶喊著,不知道是誰起頭,蕭家軍中開始唱起一首軍歌: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沖斗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蠻賊兮覓個封侯!

    激昂的歌聲震徹天際,在平渡關(guān)內(nèi)外回蕩著。一曲唱畢,幾乎所有人都是淚流滿面。一名副將走到蕭渡身后,為他遞上祭酒,蕭渡掩住內(nèi)心的激蕩,將酒盞高高揚(yáng)起,分三次灑在了棺木前面,在心中默念著:走好,文謙。走好,所有為大穆而戰(zhàn)的兄弟們。

    祭禮結(jié)束后,蕭渡親自扶棺將駱淵的尸體送到山旁安葬,這里已經(jīng)葬下了許多在此役中犧牲的兵士,然后他們和百姓一起豎起一座石碑,蕭渡抽刀在石碑上親自刻下“忠義碑”幾個字,然后直直盯著這幾個字,臉上露出愧疚的表情。終于,一名副將走上前去勸道:“侯爺還先回吧,雨這么大,身子要緊�!笔挾蓴[了擺手,澀然道:“我再陪陪他們�!比缓笏退腥艘黄鹪诒澳⒃S久,才終于被親衛(wèi)送回了郡守府。

    元夕今日一直呆在房里,并沒有參加祭禮。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懦弱,無論怎么努力,也無法平靜地面對小夫子的離去。所以她選擇了逃避,有些事只需放在心里就夠了,她相信他一定會明白。

    蕭渡換了身衣服推門走入,看見元夕正坐在桌案前,十分認(rèn)真地寫著什么。元夕轉(zhuǎn)頭看見蕭渡,眼神中有什么閃了閃,卻并沒有開口詢問。蕭渡也不去想觸碰她內(nèi)心的傷痛,走到她身后柔聲問道:“在寫什么?”

    元夕沒有回答,只放下筆將他的腰輕輕環(huán)住,道:“阿渡,那個孩子的親人都死了,我想了幾天,要不然收養(yǎng)他好不好�!�

    蕭渡知道她說得是駱淵救下的那個男孩柱子,于是摸著她的發(fā)頂,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做主就好。”元夕終于露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微笑,她坐下將面前的書攤開,蕭渡這才發(fā)現(xiàn)上面竟寫著許多注釋和心得,密密麻麻全是元夕的字跡。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過來,喉頭仿佛被什么哽住,道:“你是想……”

    元夕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摸著手上的書頁道:“我從京城出來得太急,沒法把小夫子給我的那些書帶出來。我一直很自責(zé),那本來應(yīng)該是他能留下得最后東西。后來我想,既然那些書沒有了,不如我替他寫下去,以后等那孩子長大了,我們就把這些書給他,他總會知道,那個拼了性命將他救下的人,曾是一個多么溫暖而特別的人�!�

    蕭渡的眼眶又有些發(fā)熱,將她攬在懷中,柔聲道:“好,我陪你一起。”

    元夕將頭靠在他胸口,聲音低得發(fā)顫,“阿渡,他真得不會回來了,是嗎?”

    蕭渡輕輕按住她的后腦,努力壓下內(nèi)心的悲痛:是啊,再也見不到了,那個永遠(yuǎn)光風(fēng)霽月的謙謙君子,那始終不滅的赤子之心。

    時至初冬,大穆軍與黑騎軍嶺處多次交戰(zhàn),蕭渡帶領(lǐng)著士氣如虹的蕭家軍如一柄鋼刀直插入敵軍之中,殺得黑騎軍數(shù)次躲進(jìn)山中,兩位首領(lǐng)也是一蹶不振,再也沒發(fā)動過有力的反攻。而平渡關(guān)內(nèi)糧草被燒,從京中送補(bǔ)給的速度卻越來越慢,蕭家軍不得不開始削減三餐,以應(yīng)對即將到來的嚴(yán)冬。百姓們見狀紛紛拿出自己僅有的食物,助蕭家軍們度過難關(guān)。

    這一日蕭渡從戰(zhàn)場上回來,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孩童嬉鬧的聲音,發(fā)現(xiàn)元夕正和柱子在門前玩著彈弓,他第一次看見這個一直將自己藏在黑暗處發(fā)呆的孩子,終于能在陽光下燦爛微笑。仿佛飽受摧殘的幼苗終于能破土重生,蕭渡覺得心中的陰霾淡了許多,于是笑著走了過去。元夕一見他歸來,也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驚喜地?fù)渖先⑺ё�,而身旁的婢女也十分識趣地帶著柱子去了別處玩耍。

    兩人相偎溫存了一番,才攜手走進(jìn)屋內(nèi),元夕為蕭渡遞上布巾洗臉,又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城里的糧食是不是不夠了,你說會不會……”

    蕭渡知道她在怕什么,會不會重演平渡關(guān)幾年前的悲劇,這也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他握住她那雙柔軟的手,緩緩道:“夕兒,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見元夕抬頭地詢問地看著他,蕭渡的目光漸轉(zhuǎn)幽深,道:“這幾天,我時常想起和文謙的一次對談。他問我,如果這場仗打勝了,下一步會如何打算�!碧崞鹉侨�,他不由又輕輕嘆了口氣,“我還記得他對我說,如今的大穆雖有外敵覬覦,但君主賢明令百姓擁戴,中原的百姓過得富足安寧,正是難得的盛世。他問我,是不是真得忍心打破這份安寧�!�

    元夕心中咯噔一聲,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F(xiàn)在的戰(zhàn)況,黑騎軍被趕回草原只是早晚之事,他們下一步要面對得便是和皇城之間的對峙。蕭渡的身份和手上的兵權(quán)永遠(yuǎn)會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若是他放棄手上的兵權(quán),便再也沒有反抗之力,相當(dāng)于將性命叫到了皇帝手中。可他如果真得帶兵攻打回皇城,則會將這天下攪得不得安寧,讓百姓再度陷入戰(zhàn)亂之中。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局,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抉擇的時候。

    蕭渡將她的手捏得更緊些,繼續(xù)道:“夕兒,平渡關(guān)的失守,還有文謙的死讓我想明白了許多事。如果我與他之間不是互相猜忌又防備,那些蠻族又如何能借機(jī)進(jìn)犯,甚至設(shè)計挑撥,殺進(jìn)平渡關(guān)。平渡關(guān)的戰(zhàn)士們不該死,文謙也不該死,這些日子我越想就越覺得悔恨,如果大穆能夠上下齊心,就算有再多的外族環(huán)伺,也根本不足以懼怕�!�

    元夕靜靜聽他說完,心中隱有所感,她抬起頭盈盈地望著他道:“我說過,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蕭渡欣慰地笑了笑,又道道:“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天下大勢不過民心二字,民心所向才是江山之本。我曾在平渡關(guān)的百姓面前立下重誓,所以,我不想選一條會讓生靈涂炭的道路,我相信文謙也不愿意看到這樣。”

    “可是……”元夕露出擔(dān)憂表情,“那個人他也是這么想得嗎?”

    蕭渡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是我想賭一賭,明日,我想給他送一樣?xùn)|西……”

    第125章

    056

    不同于平渡關(guān)的驚心動魄,巍峨聳立的皇宮中仍是一派升平景象,趙衍處理完了朝中政事,又回到乾元宮內(nèi)批改今日奏章。

    入了冬的皇宮內(nèi),空氣干燥而冷冽,乾元宮內(nèi)燒了地龍和炭爐,透著與室外不同的融融暖意。趙衍批完了幾份奏折,視線突然觸到桌案旁壓著的幾份塘報,屏風(fēng)旁的香線裊裊而升,熏得他雙目有些發(fā)脹。他執(zhí)筆的手抖了抖,然后輕輕嘆了一聲,拿起那幾份他已經(jīng)反復(fù)看過多遍的塘報,再度翻開,依舊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文字:“蕪人和木戎設(shè)計挑撥,引蕭家軍嘩變,參軍鄒五叛國,引黑騎軍入關(guān),平渡關(guān)被攻破�!薄把嘀�、幽州軍幾乎全軍覆沒,蕭家軍僅余四萬人,主將鄭龍拼死將黑騎軍攔在渭水前,退守青州城,�!薄皟芍輩⒃揽蔀檠硣蕉申P(guān)內(nèi)屠城三日……”

    趙衍的目光觸到最后幾個字,心臟猛地一縮,狠狠將手上的絹帛捏緊,臉上露出深深的痛意。這時,宮門外有一名太監(jiān)跑進(jìn)來道:“陛下,前線又有塘報送到�!�

    趙衍平復(fù)了下心頭的激蕩,抬起頭時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淡淡道:“念�!�

    那太監(jiān)念完了手中的塘報,依舊是說前方戰(zhàn)局膠著,眼看就要進(jìn)入嚴(yán)寒天氣,催促京城加快運(yùn)送糧餉。趙衍揮了揮手,道:“好了,退下吧�!�

    那太監(jiān)卻仍是躬著身繼續(xù)道:“隨這塘報一起來得,還有宣遠(yuǎn)侯送來得一樣?xùn)|西。”

    趙衍的身子僵了僵,隨后輕聲道:“是什么?拿上來�!�

    那太監(jiān)朝恭敬地退出,再進(jìn)殿時手上托著一樣?xùn)|西,竟是那張在鐘山頂上被一分為二的虎皮。趙衍身子猛地一顫,伸手自那皮毛上慢慢撫過,又想起那一年,兩人并肩作戰(zhàn)共獵虎王的情誼,內(nèi)心頓時如驚濤拍岸,久久難安。

    趙衍將那太監(jiān)遣退出殿,就這么愣愣坐了許久,直到夕陽染紅了天際,已經(jīng)升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夏青入殿稟報軍情,他說完半晌未見回音,抬頭就看見趙衍神情怔怔,一直恍然所思的模樣,心下感到有些好奇,便詢問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趙衍轉(zhuǎn)頭望著他,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叩著,突然開口道:“夏將軍,你能不能告訴朕,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帝王之道�!�

    夏青心中一驚,連忙撩袍跪下道:“天家大事,夏青不敢妄言。”

    趙衍搖頭苦笑,道:“起來吧,朕只是隨口問問,又不會治你的罪。”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黯淡,道:“朕只是有些事沒想通,你說,平渡關(guān)在大好形勢下失守,城內(nèi)幾萬人命喪黑騎軍之手,這一切是不是都因為朕的緣故�!�

    夏青連忙回道:“平度關(guān)失守全因黑騎軍首領(lǐng)使出奸詐招數(shù),又聯(lián)合鄒五暗中挑撥,陛下怎么能全攬到自己身上�!�

    趙衍長嘆一聲,道:“若不是朕在出行前給岳可為送了一份密函,讓他時刻留意蕭渡的動靜,等到勝負(fù)將定之時,趁機(jī)奪回兵權(quán)。他也不會輕易受到叛徒的蠱惑,給了黑騎軍長驅(qū)直入的機(jī)會。這一次,要不是蕭渡及時用計收回關(guān)城,只怕大半個中原都會受到波及�!�

    夏青的面色有些為難,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什么。趙衍也不在乎他的回應(yīng),似是只想將壓在心里的這番話說出。他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望著殿外飛檐下閃動的紗燈,道:“從小每個人都告訴我,為君者需殺伐決斷,懂得以權(quán)術(shù)治人,可現(xiàn)在我卻越來越不明白,這些年,我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夏青的臉色越發(fā)猶豫起來,他思忖許久,似是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道:“臣有些話,卻不知道當(dāng)不當(dāng)說。還請陛下先赦免臣的罪過�!�

    趙衍轉(zhuǎn)頭望著他,道:“你說吧�!�

    夏青眸光微閃,道:“曾經(jīng)有一位臣十分敬佩的君子對臣說過,真正的帝王之道是信人、善人、用人,而非玩弄權(quán)術(shù)去害人、妒人、算人。能做到前者的才是明君,而只做到后者的,不過算是贏家而已�!�

    趙衍靜靜聽著,只覺得眼前好像燃起一簌火光,照得心澈澄明起來,他問道:“你說得這人,現(xiàn)在在哪里?”

    夏青的面容變得有些凄然,緩緩道:“他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只怕再也不會有人見到他了。臣與他也不過泛泛之交,但曾與他的相識和對談,臣都放在心里,莫敢相忘�!�

    趙衍心中若有所感,過了許久才揮了揮手,道:“朕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夏青走到游廊之上,仰頭望著朗月繁星,仿佛又看見那人對他謙謙而笑,他輕輕嘆息一聲,在心中默念道:“駱先生,你對我說得話,我已經(jīng)告訴了陛下,若他能夠有所了悟,你在天之靈也能得到安慰吧�!�

    炭火融融的宮殿內(nèi),趙衍緩緩走到那塊虎皮面前,好似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鐘山之上,晨光初曦的山頂上,微風(fēng)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四處都是草木的清香。那里有一黑一白兩個少年并肩而立,白衣少年望著山下的大好河山,神情有些茫然道:“崇江,你說我以后會是個好皇帝嗎?”

    黑衣少年轉(zhuǎn)頭看著他,臉上是飛揚(yáng)的神采與信念,“怕什么,有我?guī)湍悖∧闳糇咤e了路,我便拉著你,你若走累了,我就推著你。反正你我兄弟同心,以后你手上的江山,一定會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那少年的笑容就這么在記憶中慢慢放大,簡單而干凈,讓他想要落荒而逃。趙衍覺得手被那皮毛竟刺得有些發(fā)痛,閉上眼有熱淚滑過臉頰,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走得太遠(yuǎn),竟忘了曾經(jīng)的自己不過是想當(dāng)一個好皇帝而已,他隔著遙遙夜空,仿佛又看見遠(yuǎn)在邊關(guān)那人,正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于是他終于下定決心,走到桌案前開始擬一份圣旨,燭火在紗罩中微微跳動,他的心卻仿佛被重新點(diǎn)燃,再度有了熱血翻涌的豪情。

    崇江,我曾經(jīng)走錯了那么多路,你還愿意再幫我一次嗎?

    幾日之后,平渡關(guān)內(nèi),元夕盯著眼前一碗烏黑的藥汁,怯怯地扁了扁嘴,道:“這個還要喝多久��?”

    崔原一邊將藥碗遞到她手上,一邊拿出針盒,道:“多少人求這碗藥都求不到呢,夫人若是不信我,大可放我回去。反正我也是被你家那位侯爺給押來得,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多想我那小院子�!�

    元夕輕輕笑了起來,道:“我哪敢不相信崔神醫(yī)你,只是這藥實(shí)在是太苦了,喝多了胃里直犯酸水。還有,你要是走了,有誰陪我說話解悶,教我長進(jìn)醫(yī)術(shù)啊�!�

    自平渡關(guān)戰(zhàn)局穩(wěn)定之后,蕭渡便押了崔原下山來給元夕治病,想不到兩人的性子雖是南轅北轍,卻意外的十分投契,兩人從醫(yī)術(shù)與人體結(jié)構(gòu)談起,漸漸開始無話不談,竟結(jié)成了一對莫逆之交。

    是以崔原聽她此言,只輕哼一聲,用指頭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道:“你啊,黑騎軍進(jìn)城的時候你都敢往里沖,死都不怕,倒怕這苦藥,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元夕低頭赧然一笑,距平渡關(guān)那場浩劫已經(jīng)過了幾個月,她也終于能夠淡然地面對那一段傷痛,崔原見她乖乖喝下手中的藥湯,才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始替她施針。

    元夕看著她將金針刺入自己的穴位內(nèi),忍不住輕聲問道:“阿原,你說我真的可以有孕嗎!”

    崔原瞪起美目,道:“都說了,你要是再質(zhì)疑我的醫(yī)術(shù),我馬上就收拾包袱回我的云重山上去�?茨阍趺崔k!”

    元夕連忙說著好話安撫她,卻又有些感到好奇,道:“阿原你年紀(jì)輕輕,到底是如何練得這一身好醫(yī)術(shù)的啊?”

    崔原怔了怔,隨后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湊到她耳邊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shí)我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年輕�!�

    元夕瞪大了眼看著面前這張絕色面容,怎么看也不會超過雙十年紀(jì),可她說得不年輕到底是什么意思。這時崔原又十分得意地開口道:“其實(shí)我至少比你大了二十歲,不過我日日關(guān)在山中鉆研,偶然習(xí)得一門秘術(shù),用了許多珍貴的草藥養(yǎng)著,才讓面容能夠一直保持年輕的模樣�!�

    元夕這下可真得驚呆了,也就是說自己這位姐妹居然已經(jīng)年近四十了。她想到自從崔原來后,蕭渡手下的那些年輕副將們隔三差五就往府里跑,變著法的朝崔原獻(xiàn)殷勤,若是他們知道了她真實(shí)的年紀(jì),臉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這時崔原又嘆息撫著自己的臉道:“誰叫這張臉生得如此美貌,我怎么忍心讓它生出皺紋。”她又笑著向元夕眨了眨眼,道:“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誰也不要透露哦�!�

    元夕見慣了她這副自戀模樣,于是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又說笑一陣,這時房門打開,蕭渡大步走進(jìn)來,一見崔原還呆在房內(nèi),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道:“怎么還在施針�!�

    崔原自從那日之后,對蕭渡一直憋著口氣,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于是沒好氣地輕哼一聲,道:“怎么施針還要挑時辰不成,誰知道侯爺您這么早就回來了。我崔原行醫(yī)這么多年,再大的達(dá)官貴人,到了我這兒也只能等著,所以您就先將就著點(diǎn)吧。”

    蕭渡知道元夕與她交好,也懶得與她計較,只得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見她終于開始收針,而元夕笑得一臉神秘,便拉起她的手問道:“剛才在說什么,笑得這么開心?”

    崔原眼珠一轉(zhuǎn),迅速將手上的東西全收好,然后一邊朝門外跑去一邊大聲道:“在說那日在山洞里,你是怎么扯住我硬不讓我走得!”

    蕭渡臉色一黑,正要找她算賬,崔原已經(jīng)腳底抹油飛快地逃了出去,蕭渡又氣又急,望著床上依舊是一臉笑容的元夕道:“你別聽她的,那件事我和你解釋過……”

    元夕自然知道崔原是故意氣他,但難得見他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也覺得十分有趣,于是扯著他的胳膊,笑著道:“她是和你鬧著玩得,虧你急成這副模樣。”

    蕭渡一臉委屈,“我還不是怕你多想,要我說,你就不該和這種人太過親密,這人古古怪怪的,誰知道安得什么心�!�

    元夕無奈搖了搖頭正要說他小氣,突然門外有人跑進(jìn)來,一臉喜色對蕭渡道:“侯爺,糧餉終于運(yùn)來了!”

    蕭渡和元夕驚喜地對視一眼,連忙走出去查看。而讓他們?nèi)f萬沒想到得是,那一日,隨糧餉一起運(yùn)來得還有一道圣旨:宣遠(yuǎn)侯蕭渡,屢抗外敵,護(hù)國有功,特賜封為忠勇王,賜青州、燕州、幽州、湖州為其封地。所有在平渡關(guān)一役中戰(zhàn)死的將士,全部給予加封。

    圣旨上所賜封的幾處州邑,全是抵御外敵的第一道屏障,此次封王,相當(dāng)于將大穆的邊防全交到了蕭渡手上。

    次年二月,蕭家軍在忠勇王的帶領(lǐng)下大敗殘余的黑騎軍,木戎首領(lǐng)阿史那何力當(dāng)場戰(zhàn)死,蕪國二皇子滇云身受重傷,有親兵護(hù)送狼狽逃回國去,自此兩部元?dú)獯髠�,再也無力進(jìn)犯中原。而其他部族均為忠勇王的威名所懾,不敢輕易踏足中原,大穆王朝因此得到數(shù)十年的安定。

    邊城百姓終于能不再受戰(zhàn)亂之苦,于是將忠勇王視為英雄般感恩戴德,同時忠勇王下令減免賦稅,百姓們得意休養(yǎng)生息,青州、燕州等地也開始越來越富庶起來。

    寒來暑往,這一日又是日暮時分,青州城外的豐翠山上,一輪紅日正慢慢沉入天際,金色的霞光下勾勒出兩個緊緊相偎的人影,他們偶爾低聲細(xì)語,偶爾靜靜對望,仿佛天地間只有容得下對方一人。

    隨著滿天金光都被沒入河水之中,元夕臉上漸漸露出疲倦之色,打了個呵欠,懶懶道:“不知道為什么,最近總是覺得好累?”

    蕭渡將她的頭按到自己肩上,一邊撫著她的臉頰,一邊柔聲道:“那睡一會兒吧,反正我會等你�!�

    元夕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十分舒服地閉上了眼,又輕聲嘟囔著:“天快黑了,不如你背我下山吧�!�

    蕭渡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元夕迷迷糊糊地就趴在了他背上,微風(fēng)輕拂,令她覺得心中溫暖又安定。她于是湊上前在他臉上偷偷親了一下,又將臉貼在他后背上嗡聲道:“我家相公,是天下最好的相公�!�

    如果這時有人經(jīng)過,一定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位少年成名的將軍,戰(zhàn)場上冷酷決斷的忠勇王,竟會為這句夫妻間再尋常不過的夸贊笑得一臉得意,仿佛這是他一生中唯一值得驕傲之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為止正文就完結(jié)了,后面還會有一章尾聲番外,然后就徹底完結(jié)了,嚶嚶嚶感覺好舍不得你們!

    這個結(jié)局可能會有些不夠現(xiàn)實(shí),但是作者自己非常滿意,前面的那些章節(jié)都是希望這個結(jié)局能順理成章一些。關(guān)于夏青和趙衍的對談那里,是借鑒了我看到知乎的一個答案,當(dāng)時看得時候就覺得深以為然,真正的權(quán)謀不應(yīng)該是靠陰謀算計去害人,而是善于識人用人的大智慧。歷史上雖然也許寫滿了厚黑、血腥和成王敗寇,但作者始終認(rèn)為要建立一個偉大的王朝要靠得不止是這些,所以這篇文的結(jié)尾一定會是光明的而充滿希望的,要說的就這么多了,希望你們也能滿意o(^▽^)o

    第126章

    尾聲

    我從小就知道,我不是爹和娘親生得孩子,但是不管是我還是他們,都不覺得這是一件重要的事,也絲毫不能影響我們之間的親密。

    我出生在平渡關(guān),我的親生父母都在那場戰(zhàn)亂中死去,那時的我還太小,又受到太大的驚嚇,后來便記不起他們的模樣,甚至連我自己本來的名字也忘了。但是娘對我說,沒有爹娘會怪自己的孩子,他們會在天上看著我,只要我幸福就好。

    我還有一位義父,是他在千軍萬馬中救了我的性命。娘時常和我說起他的事,說他的博學(xué)說他的風(fēng)骨說他如何以一己之力救下一城百姓,說著說著她的眼中便會蒙上一層霧氣,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偷偷哭泣,我知道他們都很想念他,其實(shí),我也很想念他。我一直都記得他在最后一刻,輕輕摸著我的頭發(fā),眼神中充滿了安定的力量,他說:“別哭,好好活下去�!比缓笏团芰顺鋈�,我躲在草垛里聽見外面的喊殺聲,我很怕,卻根本不敢哭出聲,可我卻記住了他說得最后一句話。后來我努力讀書努力做許多有用的事,因為,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七歲那年,娘生了一個弟弟,我從未見過她那么高興的模樣,第二年,后娘又生了妹妹和三弟,家里越來越熱鬧。他們都很喜歡我這個大哥,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嘰嘰喳喳地讓我?guī)麄兺�,而娘則會看著我們傻傻發(fā)笑,我覺得很好奇,就跑過去問她為什么笑,她把我摟在懷里,將下巴輕輕頂在我頭上說:“因為娘從來沒想過,能看著你們這樣圍在我身邊,有時候真怕是做了一場夢�!蔽腋杏X有涼涼的東西落在我頭發(fā)上,后來我才知道,一個人歡喜到極致的時候也會落淚。

    我娘只會在兩種時候笑得最開心,一種是看著我們的時候,一種是看著爹的時候。可在看著爹的時候,她笑得又會有些不一樣,不再是充滿了溫柔和慈愛,而是帶了點(diǎn)小女兒的嬌羞,哪怕是在我們都長大了成親以后,她對爹的樣子也沒有變過。

    若是在青州城提起我爹,沒人不會露出敬仰的表情,所有人都稱贊忠勇王在戰(zhàn)場上如何殺得蠻夷聞風(fēng)喪膽,又是如何施了許多仁政讓幾個州城的百姓都過上了好日子。可在我眼里的爹爹,卻一點(diǎn)都不像他們口中談?wù)摰媚敲锤吒咴谏�。每次娘一板起臉來,他就急得抓耳撓腮,央著我們�(nèi)ヌ嫠笄�,還變著法兒逗趣討娘的歡心。

    我常常會聽人議論,爹爹身為王爺,竟只有一位正妃,實(shí)在是有些不合常理。有些城里的鄉(xiāng)紳為了討好他,也會偷偷塞一些美人兒到他身邊,結(jié)果卻全被他扔了出去,那些鄉(xiāng)紳也都被整得夠嗆,從此以后再也沒人敢給他身邊塞美人了。

    很多人不明白,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姿色也不算特別出眾,為何能把忠勇王治得死死。只有我看得出,爹其實(shí)根本離不開娘,娘對他甚至比我們還重要。有時候娘去云重山找崔姨,他就會變得特別暴躁,整個人都失了魂魄一樣。等娘回來了,就會把她拖進(jìn)房里不讓她出來,也不知道是怎么罰她呢。

    我還知道爹娘的一個小秘密,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相約去山上看日落,那段時間是誰都不能打擾他們的。有次小妹突然發(fā)燒,我依著下人們指點(diǎn)的地方去找他們,恰好在山下撞見了他們。我看見爹爹背著娘走下山來,淡淡的紅霞把他們的影子投在滿山的花草間,娘伏在爹背上笑得好像個嬌羞的小女孩,偶爾貼在爹耳邊和他說些什么。而爹只是認(rèn)真地聽著,柔柔地笑著,仿佛眼里只容得下娘一個人。我怔怔站在那里,竟不有些不愿上前打擾。

    等他們走得近了,我聽見娘笑著說:“這年紀(jì)越來越大了,只怕你就要背不動我了。”

    爹卻一挑眉道:“這么瞧不起你相公!怎么會背不動,只要我的腿還能走,哪怕拄著拐杖也要一直背著你�!�

    我看見娘甜甜的笑著,夕陽把兩人的身影漸漸拉長,那畫面從此駐在了我心里,讓我明白什么才是幸福的模樣。

    對了,我還有一位姑姑在京城,她有時會到青州城找我們,每次來都會抱怨她的夫婿又做了什么事惹她氣得離家�?晌铱吹贸觯鋵�(shí)過得很幸福,因為她提起那人時,雖然語氣充滿了嗔怨,但連眼角都是隱隱帶笑的。我長到十五歲那年,姑姑帶來了堂妹夏婉柔。那時正是三月,她站在一片花田里,笑得眉眼彎彎軟軟地對我叫著:“哥哥”,那一刻,我突然找到了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

    后來我和娘說,我想去京城,她問明白原委,便十分欣慰地摸著我的頭說:“我的小柱子終于長大了�!彪S后她似是想到什么,又輕聲道:“要是你義父知道你這么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定也替為你而驕傲吧�!蔽矣X得娘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表情變得哀傷而感慨,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也許,那便是另一個故事了吧。

    二十歲那年,我終于娶到了婉柔。雖然她的父親很兇,用了許多法子刁難我,但幸好我們一直堅定得沒有錯過彼此仙君他要我還債�;楹笠荒�,婉柔有了身孕,就在我們?yōu)榧磳⒌絹淼男∩鵁o比歡欣之時,青州城里卻出了一件大事。我收到從邊關(guān)傳來的書信,里面說:爹爹在一次出征中受了重傷,已經(jīng)昏迷幾日未醒。

    我和姑姑一起帶著婉柔趕回了青州城,再次見到娘時,我?guī)缀醪桓蚁嘈�,那個一直溫婉堅強(qiáng)的娘親竟會變成這副模樣。她的雙頰深深凹陷下去,眼神中再也沒有了光彩,仿佛她的整個世界都空了。

    她一看見我回來,便沖上來緊緊抱住我,可她什么都沒有說,也沒有哭,自我回來起,就從來沒看過她流一滴淚,哪怕小姑趴在父親的床前哭了很久,她也只是呆呆坐在一旁盯著爹看,那雙空洞的眸子只有在落在爹身上時才會又泛起絲溫柔的光亮,卻很快又沉入無望深潭。

    我回來后就一直陪著娘,可隨著爹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娘也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消瘦。有次我聽見娘在和爹說話。她說:“你一定又是像那次一樣,想故意裝昏迷騙我是吧。你快起來,不然我可真要生氣了!”

    說著說著她便故意板起面孔,可是她等了很久,爹都沒像以前那樣起來哄她,我看著她的臉由希望漸漸變成絕望,然后整個人就這么垮了下來,那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娘親,她好像連魂魄都隨爹爹一起流失了。

    又過了幾日后,娘把我和弟弟妹妹叫到跟前,十分冷靜的交代了爹名下的所有產(chǎn)業(yè),她甚至還笑了笑,摸著我們的頭說:“你們都長大了,也成家立業(yè)了,我也可以放心了�!蹦且豢涛彝蝗挥X得非常害怕,因為我清楚的意識到:要是爹真的走了,娘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又過了幾天,小妹慌張地跑來和我說,娘不見了。我突然想到了娘會去哪里。于是飛奔著去了后山,果然當(dāng)我爬到山頂時,看到娘坐在一塊石頭上,癡癡看著遠(yuǎn)方正要西沉的落日。燦爛的云霞下,她的背影顯得那么孤寂而落寞,我終于聽見她在哭,我從未見過娘哭得如此傷心的模樣,她的聲音在風(fēng)中顯得破碎而支離,“對不起,阿渡,我答應(yīng)過你就算你不在了也要好好活下去,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做不到。對不起……”

    我心里一陣發(fā)慌,于是沖上去緊緊抱住她,告訴她爹爹一定會醒來,他不會離開我們。過了很久,娘終于平靜下來,她理了理被微風(fēng)吹亂的發(fā)髻,又露出堅韌的表情,道:“是啊,他一定舍不得我們?yōu)樗y過,也放不下那些百姓,他一定會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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