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墨熄頷首謝了,正要往東廂房去,卻又被慕容楚衣叫住了:羲和君,留步。
怎么?
慕容楚衣沉吟一會兒,問道:羲和君是否懷疑過,顧茫是否真的已失記憶?
為什么忽然這么問。
慕容楚衣道:昨夜我去廂房看他的時候,聽到他在說夢話。
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當時在陰牢里,顧�;璩林H,也說了想有個家這樣的囈語。但墨熄仍是心中一動,強自鎮(zhèn)定地道:是么,他說了什么。
慕容楚衣道:一個名字。陸展星。
指捏成拳,經(jīng)絡(luò)突起。
陸展星是顧茫的舊友,也是顧茫叛變的直接導火索之一。盡管知道陸展星一貫只愛漂亮女人,但因為他和顧茫的關(guān)系曾經(jīng)太過親密無間,以至于墨熄一直就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此時聽到顧茫睡著的時候居然喚他的名字,不由地心口一窒,眼前都有些發(fā)暈。
但他平素好強,盡管血流都涼了,卻還是點了點頭,矜冷道:確實可疑。
雖然可能只是一些記憶殘存。慕容楚衣道,但既然你要把他接回府上,仍當多作提防。畢竟他曾為燎國作倀,若是真的佯作癡傻,蓄謀他事那么他闖的禍,恐怕遠比李清淺更難收拾。
這個不用慕楚衣說,其實墨熄自己也很在意,無論是為了重華,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都想要早日試探清楚。
墨熄在慕容楚衣的陪同之下,來到了東廂房,推門進去,卻發(fā)現(xiàn)房里沒人,只有一個竹武士呆呆傻傻地在床邊杵著。
墨熄臉色一變:他人呢?
竹武士抬起手,指著床底下。
兩人過去一看,果見顧茫戒備滿滿地蜷縮在床底下,一雙藍眼睛幽幽地望著他們。
見他們低頭找自己,還狠戾地質(zhì)問:看什么?
墨熄:
慕容楚衣對竹武士下了命令:把他弄出來。
武士得了令,關(guān)節(jié)咯吱甩動,啪地側(cè)倒下去,往床肚子里鉆。顧茫哪里會坐以待斃,他一腳踹開竹武士欲抓住他的那只手,繼而迅速竄出床底,單手一撐就要往外跑�?膳芰诉沒兩步,就砰地撞在了一個堅實的懷里。
墨熄沉著臉道:跟我回去。
顧茫原本對這人印象還不算差,可最近這幾次,不是被他打了,就是被他綁了,遇到他自己就總是沒有招架之力,甚至連脖子上的咒印都不管用。于是他自然不愿被墨熄所左右,他盯了墨熄一眼,抬腳便踹。
墨熄眼都不斜,一手便狠狠制握住了顧茫的腳踝,臉上的黑氣愈發(fā)濃深:已經(jīng)這樣踢過一次了,還來?
顧茫道:閃開。
飛起另一腳騰空而起,打算借力把墨熄側(cè)踹在地。
可誰知就算他換了下一步的打法,墨熄還是對他的舉動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在他躍起騰空的一瞬,墨熄已經(jīng)側(cè)身相避,緊接著抬手一肘擊在顧茫的膝側(cè),卸去他的大半力道。而后身法迅狠出奇,只一眨眼,顧茫就已經(jīng)被他扛在了肩上。
顧茫受制于人,掙脫不得,但心卻不服,仍低喝道:你給我放手
墨熄原本心緒就亂,什么陸展星,什么真瘋假傻,此時見顧茫反抗,更是怒火中燒,只是因為在岳府不應(yīng)發(fā)泄,才沉著臉忍著。
但仍對慕容楚衣道:有沒有綁帶。
綁不住他。
不綁他。
那你要做什么。
封他的口。
慕容楚衣:
這種事情慕容楚衣自然不會去做,墨熄也松不開手,于是只能勞煩竹武士效力。竹武士呆呆抬起手,站在顧茫面前,等顧茫一張嘴,布條勒過去,正好勒在顧茫口齒之間。
如此綁法極為情色,但慕容楚衣是個毫無床笫經(jīng)驗的人,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還淡定道:羲和君走好。
所以墨熄把顧茫扛出去時,仍對竹武士的杰作全不知情。
直到他把人往自己馬車上一扔,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被綁縛成了這幅德性。不由怔了一下。
他下意識道:你
顧茫根本說不出話,也不能完全合上嘴,粗布在他的貝齒之間卡著,還被反捆了手。他眼中含怒,看樣子氣的要死,但此刻罵也罵不得,動也動不得,只能衣冠凌亂地躺在車幰間,竹苫上,低喘著望著墨熄。
墨熄的眼眸一下子便有些暗了。
無奈他會有些不太好的聯(lián)想,蓋因他的顧師兄從來都是個很堅強的人,不會因為難過而輕易掉淚,可在床上卻是另一回事。
顧茫的體質(zhì)一向敏感,受到強烈的刺激就會本能地流淚。
過去他還因為這個,很無奈地跟墨熄說過,你別覺得我哭是因為不高興,其實我就是控制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哥哥我不是被你操哭的,我就這身體不爭氣。
那時候墨熄忍著笑,說好,我知道。
他其實很喜歡看顧茫在床上哭的樣子,尤其是那么倔氣那么拼命地隱忍著,卻還是哽咽了,眼尾是纖長的,嘴唇是溫軟的,眼淚順著燙熱的臉頰滾下來,流入鬢角里。
每當此刻他才會確定,原來那悍厲強勢的猛獸,他所向披靡的顧茫哥哥,也會有觸碰不得,無法承受的軟處。
墨熄曾對床上的師兄那么憐愛,那么癡迷。
癡迷到哪怕過了那么久,只消想起那時候的顧茫,就會覺得自己已經(jīng)嘗過人世間最極致的性事,從此再也看不進任何一個人的臉。
而此時的顧茫就像當年兩人情濃時一樣,被布條緊勒著,口齒濕潤,眼睛微濛,藍潤的瞳眸,濕作一片積雨云
風雨欲來,舊欲難消。
墨熄像被這水汽燙到似的,猛地將臉轉(zhuǎn)開去。
他因自己可怖的欲望而感到心驚,感到恥辱他怎能對一個叛徒食髓知味,戀戀不忘?!
他如今做這一切,皆不為欲,只為舊恨情仇有個了結(jié)。
他怎能再對這具軀體有所渴望,有所沉淪?
可身體某處卻克制不住地硬燙得厲害,幾近焚身。那么多年,美色當前而不亂,這是自顧茫走后,從來也沒有過的事情
他不可遏制地回想起曾經(jīng)有過的那些肌膚糾纏,耳鬢廝磨。
曾經(jīng)顧茫在他身下,被他咬著耳墜,欺負得不成樣子,卻還是不服氣地說你顧茫哥哥哪有這么容易腰軟?你可以再深一點,但最后又總是崩潰了,哽咽著說不要了,師弟你進的太里面了,你太大了,我受不住了。
不是他受不住了。
是他們都被彼此折磨得受不住,烈火烹油,愛欲煎熬。
竟到如今,余韻也難消。
墨熄暗罵一聲,干脆抄起車上的軟枕砸在顧茫臉上,蓋住那張臉。自己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一路無言。
回到自己府上時,車輿停落。車夫在外頭道:主上,到地兒了。
墨熄原想把顧茫就這樣拎下去的,但掀開軟枕,看了顧茫一眼,又迅速把枕頭丟了回去。
他并不希望其他人看到顧茫現(xiàn)在這種樣子,車夫也不行。于是點了顧茫的昏迷穴,松開綁帶,這才黑著臉,把人拎下了馬車。
可沒成想,背后忽然傳來一個涼颼颼的聲音:喲,羲和君,這么快就把人帶回來了?
墨熄下意識把顧茫往懷里帶,但隨即覺得不對,又往外面推。
===第40章===
慕容憐手中提著桿煙槍,眼波纖柔地往他們這處看。
墨熄壓下心頭邪火,吸了口氣,冷淡道,你在我府前做什么?
我路過。
那你接著路過,不陪。
你!慕容憐桃花眼瞇起,咬牙切齒道,姓墨的,咱們走著瞧!你要窩藏這個孽畜,有你后悔的時候!
后不后悔不好說,但是麻煩卻是真的。
墨熄從出宮門起就在思考該如何安置顧茫讓他舒舒坦坦過日子那是絕無可能的,但像慕容憐那樣把他丟出去伺候人,那也不在考量范疇內(nèi)所以直到回了府,墨熄仍然沒想出一個合適的解決之法。
書齋內(nèi),墨熄閉目養(yǎng)神,恰逢手下進來換燈燭,他便把人喚住。
李微,你先別走,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李微雖然話癆婆媽屁事多,但卻有一副鐵打的忠心,膽子大的出奇,而且總能出些新奇主意,做事也很仔細。
而且某些時候,比如此刻,他還是墨熄的狗頭軍師。
主上。狗頭軍師把燈罩擱回原位,行了個禮,主上請問,洗耳恭聽。
墨熄沉吟道:你說一個人若是假裝亂了神識,會在怎樣的情形下最易露陷?
李微:
您直接說您還是賊心不死,想看看顧茫是不是裝的不就好了,這問的還不夠明顯么?
但誰都清楚墨熄心高氣傲,要是戳破他內(nèi)心的小九九,這位年輕的將帥不知會氣得幾天不說話。
李微只得裝作什么也沒聽懂,說道:若是存心裝的,一定時時刻刻都在提防。
嗯。
這種人,特意設(shè)局是試不出來的,那就和謹慎至極的野獸一樣,嗅一步走一步,幾乎不可能會掉入陷阱。
墨熄點點頭:接著說。
李微獻計道:那既然他時時刻刻都在防,主上不如順其自然,也時時刻刻都試探他呀。
什么意思?
多讓他做點事情。李微心里的偷懶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洗衣做飯擦地劈柴,睡覺進餐沐浴習武總而言之一句話,給他找事情做。他做越多的事情,暴露給主上的細節(jié)就越多,如果是裝的,就越容易露餡兒,就好像設(shè)下一個陷阱,野獸來得及避閃,但處處都是陷阱,他總有一時疏忽會掉進去。
墨熄沉默地看著他。
幾許死寂,李微開始有些心虛:該不會是自己懶得干活兒想栽培個得力助手,被羲和君發(fā)覺了吧
可就在這時,墨熄卻把臉轉(zhuǎn)了開去,背對著他立在窗邊:可以,那就這樣,不過這人我瞧著就煩,你去安排。
這要換成蠢一點的,肯定就應(yīng)了,說好嘞羲和君屬下這就去安排。,但是狗頭軍師李微顯然不蠢。
他裝懵裝到底,茫然道:��?羲和君是說誰?把誰安排下去?
墨熄回過神來,干咳了一聲才道:哦,忘了跟你說。
李微虛心求教狀。
墨熄道:是顧茫。人我已經(jīng)帶回來了,點了昏迷穴,這會兒還在我房里里睡著,沒管他。你看著給他找個地方住,再找點事做吧。
李微心中先是一驚,心道,主上的臥房居然還有第二個人可以睡?他不是潔癖很嚴重嗎?但腦筋一轉(zhuǎn),很快又想通了。
主上曾和顧茫行軍打仗,那時候兩人也都不是什么名士,想來住的也不好,大概曾在一個帳篷里湊合過,那現(xiàn)在顧茫再睡一睡主上的床,好像也沒什么不妥。
想通這節(jié)后,李微便松了口氣,暗自翻著白眼,腹誹道:您和望舒君吵翻,把神壇猛獸領(lǐng)回窩里的事情,還沒進門大家就都知道了,您還在這里裝什么隨意。
臉上卻故作驚恐:啊,是、是那個顧、顧,顧
墨熄不耐煩道:對,顧茫。你什么時候結(jié)巴的?
對對對!顧茫!李微簡直是戲骨精投胎,天啊,居然是他!重華上下誰不知道他能打?這恐怕是要了屬下的命啊!
墨熄道,我已經(jīng)在他身上落了嘯叫咒印,如果他有靈力波動,我會立刻知道,你不必擔心,去吧。
李微幾番確認,百般謝過,直把墨熄磨得眉心冒火指捏成拳了,這才狗腿巴巴地說:是,那屬下這就大膽行事了。
墨熄已經(jīng)一點耐心都沒了,揮揮手趕人:快滾。
李微立刻顛顛地溜了,著手去安排顧茫即將在羲和府度過的生活。
第43章
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
李微給顧茫頭幾天的安排是沒安排。
墨熄對此很不滿意,
黑著臉道:我領(lǐng)他回府是做什么的?不是讓他來我羲和府歇息的,
你給他事情做,
就今天。
李微忙道: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你收他賄賂了?
哪能啊。李微道,
再說顧茫他也不知道賄賂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不是。
看著羲和君那張高冷清俊的臉板的和凍了一整個冬天的冰磚似的,
李微無奈解釋道:主上,
顧茫雖然在落梅別苑學了些規(guī)矩,
但骨子里畢竟還是獸性居多,之前他和你打架落了下風,對你原本就心懷警惕,
如今換了個新住處,惴惴不安是肯定的。
你說的那是人還是貓?
墨熄明明是在生氣,
李微卻順桿子去諂媚,他一拍手道:哎,主上英明,
一下就說對了!您這會兒啊,
還就得把他當一只貓來看。
還有比李微更會見縫拍馬屁的人么?
但被捧著胡吹卻又讓墨熄沒什么理由繼續(xù)罵他,墨熄只得瞪著他,
由著他說。
李微道:主上您想啊,貓,
抱回來尚且怕生,
得養(yǎng)熟了才會愿意出來溜達溜達,抓抓老鼠什么的。顧茫如今也是一樣呀,
您看他初來乍到,
一個人都不認識,
早就躲哪兒去了都不知道,我昨天找了他一個時辰,你猜他把自己藏哪兒?
墨熄冷淡道:我沒興致知道他把自己藏在哪兒。
哦,那總之就是我終于把他找到了,可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刺溜一下又跑遠了。
墨熄靜了一會兒,板著臉問:他把自己藏在哪兒?
周圍侍立的仆人都要聽不下去了,他們開始由衷地佩服李微居然只是眼角抽了抽,然后依然淡定地說:糧倉的大米缸里。
頓了片刻,補上一句:他躲進去之后,還自己蓋上了木蓋。
墨熄以手加額,似乎有些頭疼。
李微說道:所以啊,主上,就算屬下想跟他說幾句話,想給他安排安排些事兒做,那也找不到人呀。就算找到了人,他也一見屬下就逃呀。
墨熄: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就是很不爽是怎么回事。
屬下覺得,這幾天先別管他好了,也別嚇著他,等他自己出現(xiàn)在院子里曬太陽了,我就去給他活兒干。
墨熄想了想,也成吧,也只能這樣了。
于是不太高興地說:給他最重的活。
一定的,一定的。
墨熄覺得,李微這個人狗腿是狗腿了一點,但他說的話往往都有那么一些道理如今顧茫身上的獸性是太明顯了,各種舉止都類似于一只剛被帶到羲和府的動物。
他這幾天刻意留心了一下,果然如李微所言,顧茫白日里都會尋覓一個陰暗幽閉的角落躲起來,露一雙暗黑里閃著光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墨熄發(fā)覺顧茫最青睞的藏身處有兩個,一個就是糧倉的米缸。他有一次沒忍住,沉著臉咯啦挪開了米缸木蓋的一角,果然看到里頭兩點幽光瞪視著他。墨熄和那兩點幽光互相瞪了一會兒,相顧無言甚為尷尬,于是又咯啦把木蓋重新拉了回去。
可顧茫顯然認為米缸已經(jīng)不是一個周全的窩了,所以墨熄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后再度傳來咯啦挪蓋子的聲音,一回頭,看到顧茫以一種自以為悄無聲息地方式從里面爬了出來。
結(jié)果還沒落地呢,顧茫就扒著缸邊,扭頭對上了墨熄的目光。
顧茫:
墨熄:
須臾寂靜,顧茫忽然又迅速鉆回了缸里,重新拉上了木蓋。墨熄出于好奇特意折回去試了一下,這回蓋子跟卡住了似的怎么也拉不開了。
看來顧茫是躲在里面擎著木蓋,暗自和外頭的自己較著勁。
墨熄又好氣又好笑,敲了兩下蓋子,問:怎么,神壇猛獸不做了,要改做米缸猛獸?
顧茫在里頭不淡定地出聲,裝作自己不在,但護著蓋子的力道卻一點都沒松下來。
墨熄在外頭又說了幾句話,都如石沉大海杳無回復(fù),漸漸地就有些慍怒。最后他一拂衣袖,也懶得和顧茫廢話了,落下一句簡直有病。轉(zhuǎn)身就走。
第二天再去糧倉看,顧茫已經(jīng)拋棄米缸這個藏身點了。
另一個受到顧茫青睞的窩點則是酒窖,這是繼米缸之后,他在白天最喜歡躲的地方。不過這次墨熄沒什么興致再去看他了,反正酒窖那么黑,能看的就是一雙幽幽發(fā)光的藍眼睛而已,毫無樂趣。
倒是某天深夜的時候,他挑燈讀書,聽到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指尖挑開一點木窗縫隙看出去,瞧見顧茫借著月色出來四處走動,面容寧靜但目光警覺,藍眼珠轉(zhuǎn)動著,在這個陌生之地左看右看。
接下來一連幾個晚上都是這樣,顧茫有時候會蹲在石凳上對著月亮出神,臉上的神情很淡,眼神也總是很迷蒙。
有時候呢,他又對著湖里的魚發(fā)呆,還時不時地伸手迅速撥弄一下,湖面波光破碎,泠泠照著他的背影。
但更多的時候這讓墨熄很無語顧茫是出來覓食的。
墨熄不知道顧茫如今的食量究竟有多大,但就從他幾次親眼看見的來說,實在有點夸張。比如今天晚上,顧茫是一炷香前溜進伙房的,一炷香后他終于費力地挪出來了。皎潔的月光下,這個賊身形顯得格外龐大。
他沒法不龐大,因為他在自己肩膀左右兩邊各背了一只堆滿蒸饃的竹筐,脖子上繞著幾串臘香腸,嘴里叼著一張蔥肉炊餅?zāi)ê敛粦岩伤翘袅孙灴鹄镒畲蟮哪菑�,懷里抱著一堆煮好的玉米棒子,甚至胳膊還架著幾根玉米棒子。
這是熊啊。墨熄在書房里盯著窗縫喃喃道。
神壇狗熊轉(zhuǎn)動眼珠,確認四下無人,便竭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地窖邊挪動,結(jié)果挪得太快了,懷里的玉米棒骨碌碌滾掉了幾個。
顧茫一懵,停下腳步,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蹲下來揀玉米棒。地上的棒子倒是揀來了,可他這一抬手,胳膊下夾著的玉米棒又掉了。
顧茫又懵,他想了想,把手里剛撿到的玉米棒夾回胳膊底下,然后再從容不迫地去揀地上的玉米棒。
地上的撿起來,胳膊下的又掉了他再夾,再揀,再掉,再夾再揀再掉,再
如果顧茫是裝的,墨熄覺得他不用辛辛苦苦當將軍,可以轉(zhuǎn)去梨園唱戲。
那邊顧茫站在院子里,已經(jīng)完全懵頭了,不知所措地愣了好一會兒,再次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試探著去揀掉在地上的玉米棒。
好!撿起來了!
胳膊下的又掉了。
顧茫實在是不明所以,困惑地撓了撓頭。
這一撓不要緊,懷里的玉米棒又骨碌碌地滾出來了好幾個。
墨熄:
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這么蠢的畫面,又或者覺得顧茫裝的太天衣無縫,還可能因為他隱隱感到顧�;蛟S是真的傻了根本就沒騙人,總之,一股邪火蹭地從墨熄胸臆間騰起,迫他推開窗戶破口大罵道:你傻啊!你是豬嗎?你不會塞幾個玉米進你背后的筐里啊!
四周房子里睡熟的小廝仆役們被驚醒,紛紛睜著惺忪睡眼開窗,有人嘴里還嚷著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有妖怪嗎有妖怪嗎?
結(jié)果就看到這一幕情景。
霎時鴉雀無聲。
墨熄怒氣無邊無際:撿個玉米都不會,我看著你都煩!
顧茫連嘴里叼著的肉餅都掉了,回頭睜大眼睛看著他,見墨熄面目不善,兇神惡煞,他居然、居然
居然冷著臉,抄起一個玉米棒子徑直就朝開著窗罵人的墨熄砸去!
墨熄怒道:你還敢跟我動手?!
顧茫一砸未中,背著臟物轉(zhuǎn)頭就跑,結(jié)果因為跑得太急了差點踉蹌絆了一跤,但就在這時,他忽地現(xiàn)出了自己的功夫底子,搶在臉著地前單手一撐又飛快地站了起來迅速潛進地窖,整一串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利落的不得了。
月光下,落了一地金燦燦的玉米棒子。
眾仆伺:
墨熄:
李微反應(yīng)最快,立刻砰的落下了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熄滅了自己房里的燈,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其他人就沒有那么好運了,他們都接受到了墨帥嚴厲的訓斥:
看什么看!都不睡覺?!?
被當眾砸玉米棒子的惡氣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退的,墨熄氣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丟火球燒了十筐玉米棒才勉強壓下了怒火。
但他心里頭還是有些不痛快,站在池邊喂魚的時候無不陰鷙地跟李微咬牙道:他怎么還有臉砸我?
李微嘆了口氣,心中感慨,他們羲和君什么都好,就是太別扭,而且脾氣大。
===第41章===
他于是一邊替墨熄削水果一邊得兒巴得兒巴地念叨:哎喲,主上主上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不過一根玉米棒,您若氣病誰如意?再說了,世上因果皆有輪回,今日他砸您,明日您砸他,忍過這段日子就好,來來來,主上吃梨。
墨熄想了想,似乎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只得面冷如霜地接過了梨子,沉默不語。
和養(yǎng)某些動物一樣,隨著時日推移,顧茫對羲和府諸人的警覺逐漸地不再如最初那么強了。他偶爾也會在白天出來,尋摸個角落一聲不吭地仔細觀察一草一木,而當院子里無人的時候,他也會坐在池邊寧靜地曬會兒太陽。
某一天午后日頭晴好,墨熄在樹下靜坐修行,但那棵樹上大概是有只松鼠在儲糧過冬,萬葉瑟瑟不說,居然還時不時會有果核掉下來。
一開始墨熄沒在意,也只是嫌煩,可后來忽然咚地一聲,一顆果核不偏不倚正正好砸在了墨熄的頭上。
簡直從未見過有如此膽大包天的鼠輩!墨熄驀地睜開眼睛,怒而抬頭
高處樹干上,婆娑葉影中,顧茫抱著樹干坐著,正一邊忙著往兜里塞漿果,一邊自己撈一顆塞進嘴里。
他有點毛手毛腳,一抓就是一把,有時候漿果直接就從他指縫里漏出去了,珊瑚小珠似的落在了地上,打中墨熄腦門的可能就是這樣來的。
墨熄一時間頗為無語,又頗為生氣,無語著生氣著,干脆抬起長腿猛一腳踹向樹干。
砰的一聲,嘩啦啦落下好多果子,墨熄站在果子雨里怒道:顧茫!摘果子摘得不亦樂乎顧茫這才發(fā)現(xiàn)樹下有人,立刻低了頭,目光和墨熄的對上。
兩人互相瞪了半天,顧茫沉默著,忽然腮幫子動了動,臉頰鼓鼓囊囊的有一個小包看來嘴里不止塞了一顆漿果。
墨熄陰冷道:你給我下來!
顧茫又動了動腮幫,忽然把自己裝漿果的小布兜掛在脖子上,而后手腳并用,往更高更密的樹枝上爬了一點,仔細地把自己藏好。
墨熄簡直快被氣暈:好。你很好。你就不怕摔死?
回應(yīng)他的是顧茫咚地砸下一顆漿果核。
墨熄:
就這樣磨著后槽牙忍了好一段時日,待到天氣大寒,某天早晨墨熄下床,看到李微已經(jīng)在外頭候著了,他見墨熄推門而出,朝他行了一禮,說道:主上。
墨熄看了他一眼,今日是重華休朝日,李微不會無緣無故在門外等自己,所以他淡淡問了句:軍機署有事?
李微諂笑道:不,是另外有個特別好的消息要稟奏于您。
第44章
你用我吧
墨熄來到正廳時,顧茫已經(jīng)在那里了。
早上我跟他說了幾句話,
他雖然愛理不理,
但至少不逃了。李微道,看樣子是習慣了,
從明日起,我就給他排點事兒去做。
墨熄高大冷峻的身影在廳堂門口沉默地站了片刻,
臉上看不出喜色,
過了一會兒,冷冷問道:這個人怎么坐了我的位置?
正廳那張黃花梨木桌是墨熄用膳的地方,雖然平日里擺著兩個位置,
但那個位置一直是空著的,
從來沒誰坐過,之前有不懂事的小廝要把這空椅子撤了,
卻惹得羲和君極為不悅。下人們對此有兩種揣測,
第一,
這位置是留給夢澤公主的。第二,
主上只是強迫癥喜歡對稱而已。當然答案究竟是什么,
便連李微也不得而知。
至于另一張尊位,
那一直就是墨熄坐的。
但此時此刻,
顧茫正心安理得地坐在屬于墨熄的位置上,
還回過頭淡淡地看了墨熄一眼。
墨熄面色霜寒,說道:你起來。
李微輕咳一聲,
忙去和顧茫說:快起來,
主上動怒啦。
顧茫眉心微蹙,
他并不太懂主上的意思,落梅別苑只有客倌與管事,他望了墨熄一會兒,還以為主上是墨熄的名字,于是問道,你叫主上嗎?
瞧他這點墨不染的模樣,墨熄愈發(fā)眉心躥火,他不答,走過去,一雙眼睛居高臨下冷冷俯視著顧茫:我讓你起來。
顧茫不動,墨熄就干脆上手拎人,但手還沒碰到顧茫的衣襟,對方就已經(jīng)迅影般躥下椅子,非常警惕地站在旁邊。
墨熄雖然厭憎顧茫,但卻不會過分欺凌他,因為此人本身就很高冷正直,不被逼到極處,做不出什么極度扭曲的事情,更不屑去干慕容憐那種把人送到瓦肆的勾當。
但這會兒他起床氣正大著,對顧茫的臉色自然是比平時還差了三分。李微見狀,怕兩人一言不合又鬧出什么事兒來,遂搶先訓斥顧茫:你看你!偌大的宅邸坐哪兒不好,偏偏要坐羲和君的尊位,你以為你是誰��?以后跟我好好學著規(guī)矩!蠢得你!
墨熄厭煩地皺起眉頭:把他帶下去。
是。
可顧茫拒絕了:我要在這里。
他說著,又去拉墨熄對面的椅子,打算坐到那張椅子上去。
墨熄的目光微動,似乎被觸痛了什么隱秘的心事,驟然怒道:那也那也不是你可以坐的。你為什么偏偏要在這里待著?
顧茫指了指桌子:飯。
我看過,每天這里都會出現(xiàn)飯。顧茫說,有人端給你,好吃。
他坦然地迎向墨熄冷冽的目光:我等。
墨熄陰著臉道:你在這兒等飯?
顧茫點點頭。
墨熄靜默著看了他片刻,忽然嗤笑:顧茫,你以為你是誰?
言畢轉(zhuǎn)身徑自坐下,一邊整著袖邊銀光閃閃的暗器匣,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李微,讓他滾。
是,主上。李微頓了頓,又猶豫著問,那飯呢?
他那地窖里不是還有一堆玉米棒子?讓他滾回去啃去。
這回李微還沒說話,顧茫就開口:沒了。
墨熄:嗯?
顧茫道:吃完了。
墨熄抬眼道:你還往里面搬了兩筐饅頭四五串香腸七張餅。
吃掉了。
伙房里的人我不認識,人太多,不進去。顧茫一頓一頓地說,目光澄澈而清冽,只有這里我能來。
為什么這里你能來?
因為我認得你。你給過我水。顧茫停頓一下,繼續(xù)說,你還教我過生不如死。你還嫖
砰地一聲一只酒盞飛著砸去,砸在墻上,打斷了顧茫的嫖過我。
墨熄眼中幽光閃動,咬牙道:住口。
顧茫不吭聲了。
李微杵在旁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竟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圓場。
墨熄雙手抱臂,冷著臉坐在桌前,面色陰晴不定地瞧著他,過了一會兒,忽然微抬下巴,慢慢問道:你還記不記得別的什么。
顧茫偏著臉想了想,最后搖了搖頭。
墨熄垂下睫毛,忽地一聲冷笑,抬起眼來淡淡道:那就滾吧。
顧茫不滾,他安靜地望著墨熄的臉,不像乞求也不像請示,他的語調(diào)里沒有任何附綴的感情,只是在陳述一件事,訴與墨熄知道。
他就這樣直突突地站在墨熄面前,目光直白地近乎無禮,固執(zhí)道
我餓了。
兩人針尖對麥芒地互相盯了一會兒,像是在暗處較著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勁兒,最后是墨熄先開口:行。但是你在落梅別苑待了兩年,應(yīng)該很清楚天上不會自己掉餡餅,你若想吃飯,總得做點什么。
他身子微微前傾,鋒銳的目光猶如刀子在顧茫那張蒼白的臉上劃過,霍地刀光劍影撬進貝殼,要刺到人所不及的嫩肉里,嗓音低沉緩慢:顧師兄,我給你一個自薦的機會。你說說,你能為我做什么?
黑眼睛盯著藍眼睛,黑眼睛里有壓抑著恨意的光澤在閃爍:你想為我做些什么,你能為我做些什么,說的好了我就允你所求。你自己開口。
顧茫一語不發(fā)地瞧著他,片刻之后,他忽然把手伸出來。
墨熄目光微動:什么意思?
給你打,反正不會死。顧茫面無表情道,不過,打一頓吃一頓,不能只打不吃。
墨熄道,又是落梅別苑的規(guī)矩?
是。
墨熄直起身子,把臉轉(zhuǎn)開,然后說:你記著。這里是羲和府,不是望舒府,更不是落梅別苑。我對欺辱你,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你對我的什么有興趣?
墨熄英俊的臉上隱約泛起一絲奇怪的波動,像是回憶起了某件難以啟齒的陳年往事,但他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神情冷傲:我怎么知道。你不如毛遂自薦。
顧茫困惑道:毛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