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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6章

    墨熄頭也不回地徑自往樓梯走去。

    還沒走到遺芳閣外,墨熄就聽到里頭傳來一陣琵琶彈奏聲,低低續(xù)續(xù),和著歌女的清唱:昔有兒郎抱劍去,碧血沉沙骨難還,此骸去歲仍玉貌,此軀昨夜曾笑談。君遺丹心我相照,君余浩氣我將傳,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間無處不青山。

    是重華的招魂亡曲。

    歌女顯然是從未在花樓里彈唱過這般沉重的樂曲,盡管她一字不差地吟了下來,卻聲聲透著猶豫,句句泛著柔軟。

    一曲慰靈曲,竟似鳳求凰,其中氣質(zhì),未免差得太多。

    墨熄走到門口,站在虛掩的丹朱漆門外,琵琶聲正收了尾,最后幾抹珠玉之聲落了地,然后里頭傳來了顧茫懶洋洋的笑聲。

    只是那么輕微的聲音而已,就已然讓墨熄的心跳猛漏了幾拍。

    姊姊嗓音婉轉(zhuǎn)如黃鸝,不過有一段奏得太快,曲便錯了。

    那歌女嬌聲道:人家以前都不唱這些的,彈不好,讓顧帥見笑。

    顧茫笑道:這有什么?這偌大重華,如今也就只有你們愿意與我胡鬧,陪我在私底下唱這祭魂之曲了來,你彈錯的那一段,我來教你罷。

    顧帥也會奏琵琶嗎?

    這么難的指法,我是學(xué)不會的。顧茫道,不過我可以用別的樂器。

    屋里靜了一會兒,傳來顧茫不平不淡的一句:風(fēng)波,召來。

    風(fēng)波

    墨熄閉上了眼睛,懸于門前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屋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嗩吶清響,那么蹩腳,那么滑稽甚至是可笑的。

    但他的睫羽,卻在這一刻濕潤了。

    那是顧茫后來再也召喚不出的神武之聲風(fēng)波余恨。

    墨熄喉頭極苦極澀,他靜默良久,仿似近鄉(xiāng)情怯,心作一團亂麻。最終他深吸了口氣,忍住了眼前強烈的暈眩,抬起手,輕輕推開了朱漆雕門。

    天光散落。

    在這夢一般的光影里,他看到了顧茫。

    八年前的顧茫。

    盡管早已有所準(zhǔn)備,但真的看到那個人時,墨熄心口的舊疤還是被一柄無形的尖刀猛地洞穿!劇痛從心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痛得發(fā)麻,疼得發(fā)顫。

    他又看到了那個意識清醒的、穿著重華服裳的,黑眼睛的顧茫。

    完整的、康健的、還未叛國的、承載著他們共同記憶的

    帝國的顧帥。

    他的顧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顧帥:讓開讓開��!老子上線啦�。。。�

    阿蓮:不讓。

    顧帥:憑啥?

    阿蓮:雙開小號刷裝備你要不要臉�。∧愫湍銈兗覉F長墨熄開的這是什么牛逼金團,進蝙蝠島副本不帶我也就算了,進本開怪之后還拉脫,自己和墨熄進了時光鏡副本刷裝備,留江夜雪和慕容楚衣在外面目瞪口呆,我要代表月亮舉報你們開黑!

    第84章

    年前的顧茫

    遺芳閣內(nèi)煙篆裊裊,

    軟紅鋪地,一扇八合的湘竹折門大敞著,

    現(xiàn)出后頭丹朱漆繪的雕欄露臺。

    露臺外,一樹泡桐開著花,淡粉淡紫的煙霞吹了滿枝。

    他的顧師兄靠坐在木欄上,一腿屈膝,

    一腿伸直,

    手中拿著柄銹銅色的長管嗩吶。

    那嗩吶周身散發(fā)著黯淡的銅光,握柄上系著柔白絲帛,

    在晚風(fēng)中獵獵拂動著。

    神武風(fēng)波。

    花影里,顧茫將風(fēng)波執(zhí)拿,嘴唇貼上嗩吶口,試了試音,

    而后閉著眼睛吹出一串喑啞的曲調(diào)來。

    昔有兒郎,抱劍去,碧血沉沙骨難還。

    顧茫曾經(jīng)最擅長的,

    明明是那歪七扭八的地痞鄉(xiāng)音,

    但此刻從嗩吶里連根拔出的音調(diào)卻如此凄愴悲涼,他鼓起腮幫,睫毛輕動,仰頭在花影殘陽深處,

    將這嗩吶聲聲吹響。

    此骸去歲仍玉貌,

    此軀昨夜曾笑談

    穿云透日。

    墨熄沒說話,喉中仿佛噎著世上最苦的欖。他站在門口,

    遙遙望著顧茫的側(cè)影,就像望著一場隔世的夢。

    琵琶女聽到了外頭細(xì)微的動靜,側(cè)過頭來,立刻嚇得睜大了眼睛欲下跪。但墨熄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第80章===

    顧茫很投入,噙著管口的嘴唇色澤紅潤,因為吹得賣力,臉頰鼓起一個可愛的小包,夕陽照著他英挺清秀的面容,將他墨黑的頭發(fā)浸染上一層淺淺的熟金色。他斜坐在朱欄上,一邊吹奏,一邊轉(zhuǎn)頭浸潤著樓臺外花謝花飛,暮卷夕陽,嗩吶系著的潔白絲帛在他手邊猶如海潮似的拂動著。

    君遺丹心我相照,君存浩氣我將傳。

    修秀的十指在斑駁的嗩吶上按捺著,流暢如世上最溫柔的風(fēng)。

    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間無處不青山。

    直到一曲將終了,顧茫才慢慢舒開眼眸,回過頭來,笑著道:你瞧,這樣調(diào)子才沒跑偏,所以你

    話說一半,忽然注意到琵琶女十分僵硬畏懼的表情,顧茫驀地頓住,環(huán)顧四周,然后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屋子里的墨熄。

    他的笑容凝住了。

    沉默未幾,顧茫拾掇神情,重新調(diào)整好了自己,修長的指尖轉(zhuǎn)著手里的器樂,玩味兒地對墨熄道,羲和君今日好雅興,居然也跑到這花樓里來了。

    墨熄聽到一個沙啞得驚人的嗓音。頓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發(fā)出這種聲音的人竟是自己。

    他對那琵琶女道:出去。

    是。

    顧茫對那琵琶女道:站住。

    歌女:

    顧茫微笑著歪了一下頭,說道:羲和君,你好霸道啊,我花錢買來陪我過夜的姑娘,怎么你說趕就趕。問過我的意思了么?

    墨熄忍著胸臆中劇烈起伏的情感,低啞道:顧茫。我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

    說什么。顧茫道,孤男寡男共處一室,解釋都解釋不清,更何況你是新起之秀,我是末日江河。我們倆又有什么好談的。

    顧茫!

    顧茫抬起手來,將風(fēng)波揮散,嗩吶化作點點熒光,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他從朱欄上跳下來,雙手抱臂,低眸淺笑:美人,別鬧了。你如今步步高升,盡得夢澤公主青睞,若再與我這污名在外的浪蕩子廝混,多損你的清譽。你我好歹兄弟多年,哥哥我會心疼的。

    這熟悉的油滑腔調(diào)再一次在墨熄耳邊聲聲響起。

    不是做夢,不是幻覺。

    而是真真實實的顧茫,看得見摸得著的,八年前的顧茫。

    在疏遠(yuǎn)他,在嘲笑他,在抵觸他這個笑嘻嘻的男人,或許此刻已經(jīng)盤算好了,不久之后便要叛國而去。

    這個認(rèn)知化作一種極強烈的沖動,猛地擂中墨熄的胸腔,墨熄的眼眶陡地紅了:我不會走的。

    說罷對那琵琶女再一次重復(fù):出去。

    顧茫微抬眉峰:你聽不懂我之前說的話嗎?我已經(jīng)花錢買了她一整晚了。你把她趕走了,這接下來漫漫長夜誰來陪我?

    墨熄道:我會一直在這里。

    ?顧茫眨了眨黑眼睛,你會彈琵琶嗎?

    不會。

    會唱小曲兒嗎?

    不會。

    那我要你干什么?顧茫笑道,你又不值她這個價。

    墨熄不與他胡亂掰扯,只道:顧茫。我今日不去北境了。

    顧茫歪著頭,嘴角仍噙著那氣死人的薄笑:嗯,好事。可那與我又有何干。

    與你有關(guān)。你再給我一個晚上,我有些話,現(xiàn)在不講墨熄頓了頓,凝視著顧茫的眼睛,恐怕以后,就再沒有機會了。

    或許是因為知曉顧茫此時已有叛意,仔細(xì)將眼前人的細(xì)微表情都收之入眸時,便能看出顧茫聽到他這句話后神色微有一變。

    顧茫垂下睫毛,說道:今日無心理政,只愿醉心風(fēng)月。你若真的要和我談,來日方長,等你回來再說。

    墨熄道:我等不到那一天。

    幾許沉默,琵琶歌女夾在二人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充作木雕泥塑,什么話也不敢說,一動也不敢動。

    半晌后,顧茫低著頭,似輕笑,又似長嘆:你為什么非要纏著我呢?我都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我只是想再和你說說話。

    顧茫微笑著將那太過殘忍的字句一刀接一刀戳在墨熄心坎里:還有什么好說的,你的師哥再也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公主殿下,求求你,我只想玩一玩,高興高興,你走吧。你放過我吧。

    這番話若是八年前的墨熄聽了,或許也就這么被蒙蔽過去了。或許真的會信他只是傷心難過,玩一玩樂一樂,總有痊愈的時候。

    但無奈此刻站在顧茫面前的是八年后的墨熄。

    顧茫所謂的玩一玩,聽在墨熄耳中簡直是說不出的痛心與諷刺。

    墨熄喑啞道:就這一晚。你留給我。

    顧茫嘆了口氣:講話不要太曖昧,以后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注意你的清白

    我還有清白嗎?

    鴉雀無聲。

    連琵琶女都驀地驚了抬起頭,旋即又臉色煞白地低伏于地,瑟瑟發(fā)抖。

    顧茫終于斂去了那神惡鬼憎的笑容,目光幽深地看著他,看著墨熄立在自己跟前,近乎偏執(zhí)與咬牙切齒的臉。

    顧茫輕聲道:你這是在說什么瘋話。

    你心里都清楚。

    未曾重淬過的顧茫機敏聰慧,如同一個妖孽,從來都能輕而易舉地看清墨師弟的內(nèi)心。

    但今天,他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卻忽然感到陌生,覺得看不透。

    他原本想開口氣人趕人的,可是墨熄在原地狠狠地瞪著他,那雙犀銳的眼眸里有著令顧茫不知所謂的痛苦與畏懼甚至還有,委屈。

    是的,委屈。

    顧茫幾乎是有些無措的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

    而墨熄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

    墨熄咬著后槽牙,隱忍著自己眼里的濕潤,沙啞而倔強道:我早已沒有清白,我也無所謂清白。你趕不走我。

    越聽越無奈,越來越不安。

    最后,顧茫終于是服了軟,拗不過他,于是嘆了口氣轉(zhuǎn)了頭,對琵琶女道:飛天姑娘,抱歉,這里有個瘋子,請你回避一下。

    飛天姑娘求之不得,告退之后,簡直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遺芳閣。

    柔靡芬芳瑞腦銷金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顧茫從露臺回了房間內(nèi),抬手一合,將連通露臺的木門閉攏,然后他回過身來,指尖輕動,點亮了仙鶴銅架上的燭火。

    做完這些,他徑直走到墨熄面前,毫無芥蒂地破了安全距離,就這樣筆筆直地,一路走到了墨熄對面。

    僅有尺寸遠(yuǎn)的地方。

    顧茫仰起臉來,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帶著詢問又籠著挑釁,呼吸一起一伏皆在兩人鼻息之間。他抬手去捻墨熄線條硬朗的下巴。

    輕聲道:好了,你看看,我買的姑娘走了,都是你鬧的,你滿意了吧?

    他以打量青樓陪笑女的眼神,挑剔地打量著墨熄的臉,過了一會兒,目光移下來,又盯著墨熄淡薄的嘴唇,抬起大拇指撫過那柔軟的唇瓣,輕輕摩挲。

    顧茫緩聲低語道:既然你這么主動,急著跑來爭寵,那我就讓你再陪我最后一晚罷。今夜之后,公主,我們就各自相安,別再糾纏。

    他說完這些話,忽然揪著墨熄的衣襟,一把將人扯過來,而后猛地親了上去!

    一聲悶哼。

    濕潤的唇瓣已噙住微涼的嘴唇,靈巧的舌頭潛進口腔激烈地翻攪著,猶如蝴蝶取蜜,汲取著墨熄的呼吸與氣息。

    雖然顧師兄說話語氣不善,薄涼無情,但他們接吻的時候,顧茫幾乎從來都是主動的,是享受的,他會用濕潤飽滿的唇舌去磨蹭他,會用纖密濃深的睫毛誘惑他,他緊實勁瘦的腰腹會動情地貼過來,好像愿意就此與墨熄融為一體。

    但其實僅僅也只是好像而已。

    顧茫的這種放縱,初時讓墨熄誤會,后來讓墨熄沉醉,可到了最后,留給墨熄最多的竟是痛苦。

    墨熄還記得弱冠之夜他們第一次血肉相合,他內(nèi)心猶浸蜜糖,以為顧茫也是愛他的,以為從此就可以把師兄牢牢鎖在身邊占為己有。

    但顧茫告訴他,那只不過是一時糊涂而已。

    再后來,他們一時糊涂了很多次,顧茫無數(shù)次被他欺負(fù)到失神,被他糾纏得猶如春日軟水,情不自禁地在他帳笫中說喜歡他,在他懷里說愿意和他這樣做,在他的凝視里說愛他。

    可是每當(dāng)巫山云散,便又翻臉無情,沒心沒肺地說,這不過是一響貪歡罷了。

    于是墨熄一次次地得到他的血肉,幾乎剖開了蚌殼內(nèi)蘊藏的所有的柔軟。卻在這親密無間的悱惻纏綿中越來越迷茫,越來越傷心。

    他一直在等顧茫相信他,一直在盼顧茫真心待他。

    可是無論他們纏綿了多少次,無論顧茫激動時哆嗦地說出過怎樣的胡話,待到天光乍破,顧茫都不會承認(rèn)他們之間的感情。

    所以墨熄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不愛,卻可以交頸纏綿。

    為什么明明不打算過一輩子,卻可以與他輾轉(zhuǎn)相歡。

    他更不明白為什么此刻顧茫明明已經(jīng)心生叛念,卻仍舊能夠和自己這樣無所顧忌地?fù)肀Ы游欠置鞫家呀?jīng)想要走了。

    分明都已經(jīng)想過要離開自己,從此各為其主,兵戈相向。

    為什么還能這么泰然自若地

    嘶!顧茫猛地推開了墨熄,捂著自己的嘴唇,撞鬼似的瞪著他,你屬狗的?干什么咬我?!

    墨熄眸眶濕紅,他臉上帶著屈辱和憤怒、痛恨與悲傷,燈花流照,他盯著顧茫的臉,半晌才直兀兀地斷出一句:你究竟把我當(dāng)什么。

    是你自己要替代飛天姑娘留下來陪我的。

    顧茫說完,頓了頓,還想再補些什么,可他一眼掃到墨熄面龐上的委屈。看著這個年輕男人立在他面前,隱忍著,卻又胸口起伏,隱忍不住的模樣。

    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

    其實他顧茫就真的愿意為了爽,不管不顧地和一個男人搞上床嗎?他有神壇猛獸之名,擁兵無數(shù),他難道就甘愿雌伏在一個比自己還小了三歲的男人身下,被那個男人干到渙散失魂嗎?

    不是的。

    他不是因為一時糊涂而鑄下□□之錯,不是因為一晌貪歡而一錯再錯。而是因為他早在不知不覺中就有了喜歡,所以才會有后來的一時糊涂,有再后來的一晌貪歡。

    他的心早就已經(jīng)不屬于他自己了,只是他不想承認(rèn),不愿認(rèn)命罷了。

    顧�?粗ㄑ劭粑⒓t的樣子,嘆了口氣,抬起手,想摸一摸他年輕又英俊的臉:你啊,以后要是沒了我

    墨熄的眼眸一下子便濕了。

    他忽然克制不住自己,猛地伸手抱住了顧茫,抱得那么緊,那么用力,擁得那么深,仿佛要把顧茫的四肢百骸都拆散了藏進自己的骨血里,用他的血肉鎖住顧茫的血肉,這樣就能把人永遠(yuǎn)地留住,不會有后來的背叛,不會有同袍相向,匕首入膛。

    顧茫在他懷里嘆道:你今天這是怎么了。

    我只是想你能好好的。墨熄的下巴抵著顧茫的發(fā)頂,緊緊擁著懷里的人,沙啞道,你心里要有什么難過,有什么委屈,能不能都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扛?

    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亂想,不要一個人忍著

    墨熄

    墨熄抬起一只大手,按在顧茫腦后,將他更深更深地貼入自己懷里。那種失而復(fù)得得而復(fù)失的痛楚令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在細(xì)微戰(zhàn)栗,于此刻慢慢地從四肢百骸中蘇醒。

    墨熄抱著八年前的顧茫,像是抱著一縷終于歸家的游魂。

    他閉上眼睛,劍眉低蹙,哽咽低語:師兄你有什么心事,都不要再瞞著我了,好不好。

    懷里的人微微僵凝,沒有作聲。

    半晌后,顧茫將他推開顧茫的手抵著他的胸膛,在兩人間撐開一臂的距離。

    那雙黑如長夜的眼睛安靜地凝視著他,顧茫淡淡地問:羲和君覺得我瞞了你什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茫茫:你會琵琶嗎?

    熄妹:不會。

    顧茫茫:你會唱歌嗎?

    熄妹:不會。

    顧茫茫:來人啊把這個什么都不會的小妹給我拖出去!怎么什么都不會!玩我呢這是!

    菜包:(冒頭)別鴨客官,我們熄妹會吹簫,您可以體驗一下鴨!

    熄妹:

    第85章

    年前的陸展星

    羲和君覺得我瞞了你什么了?

    顧茫問這句話的時候,

    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寡淡。笑容與頑劣都收去了,鋒芒與狠戾又還未出鞘,

    只這樣看著墨熄,像個陌生人。

    墨熄自然不能說你是不是有意叛國而去,于是他闔了闔眼睛,低聲道:我知道你仍對重華,

    對君上多有不滿,

    我

    別啊。顧茫一抬手,指尖觸上墨熄的嘴唇,

    他盯著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三分甜膩七分危險,浮于這張臉的表面,

    美人,人可以亂睡,話可不能亂講。我如今軍銜已解,

    殘部收監(jiān)待判,

    我的兄弟三日后就要東市問斬,你這時候來跟我探討我是否對君上不滿,是想累得我罪加一等,愈發(fā)萬劫不復(fù)?

    我從來沒想要這樣待你。

    你現(xiàn)在沒想過,

    不一定將來不去想。最難消瘦美人恩,

    何況像你這么美的。顧茫的指腹順著墨熄的唇滑過,到他的下頜,

    微微抬起來,我不得不防啊。

    顧茫。墨熄的暗沉沉的眼睛傷心地看著他,喑啞道,我對你,是真心的。

    ===第81章===

    你們這些權(quán)貴,就是平時賞賜人賞賜慣了。賞珠寶哄女人,賞財權(quán)哄男人。這些都沒有用的時候,就干脆把自己的真心也賞出去。我哪里敢要?顧茫嘆了口氣,人的心都是會變的,君上當(dāng)年還對我掏心掏肺呢,在我為重華開疆拓土的時候,我是萬萬沒有料到新君即位之后會這樣待我。

    頓了一頓,顧茫道:我看不透你們這些人。

    包括我?

    顧茫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偏就有這種本事,他高興的時候,一脈笑痕就能讓人如沐春風(fēng),他不悅的時候,春風(fēng)便立刻化作凍雨。

    顧茫抬手拍了拍墨熄的臉:寶貝,包括你。

    手指尚未落下,就被墨熄攥住。

    顧茫睫毛振翼,慢慢抬眼看著他:松開。

    墨熄卻并未松,他無疑是傷心的,是絕望的,然而這些情緒愈積愈深之后,就如濁云壓境,逐漸地讓他周遭氣場變得偏執(zhí)而陰沉。

    你要我怎么證明。墨熄捏著他指尖的力道越來越緊,眼中跳動著明暗不定的幽澤,顧茫,事到如今,是不是只有與你同樣出身的人,你才愿意相信。是不是只有陸展星站在你面前,你才愿意傾聽。

    顧茫神色不變,淡道:羲和君說笑了,顧某人不過賤奴一個,從來都是你們不愿意相信我,我又有什么選擇的權(quán)力?

    墨熄看著他的臉,他驚覺顧茫此時就已與后來投于敵營的那個叛將有了一樣的神態(tài)。

    斂在眼底的,已是決絕。

    此刻的顧茫,就像一個立在懸崖峭壁邊的人,隨時隨刻都有可能墮下那萬丈深淵而去。

    墨熄喉結(jié)上下滾動原來很多事情回頭看,一切都早有跡象,只是當(dāng)時年輕,沒有讀懂真正的顧茫,以至于這些預(yù)兆著未來的細(xì)枝末節(jié),他從前都錯過了。

    他驀地閉了閉眼睛,慢慢地松開了顧茫的手指,低聲道:對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

    你班師回朝那天,是我沒能陪在你身邊。

    顧茫靜了一會兒,笑了:你當(dāng)時自己也在前線交鋒,我并非不明事理。再說了,就算那天你在朝堂之上,你又能怎么樣,能改變什么嗎?

    他在鋪著蜀繡織錦的桌幾前坐下,抬手斟了兩杯茶。顧茫的手臂這時候還是蜜色的,線條緊繃,不似后來那般蒼白。

    他將其中一杯茶推給了墨熄,自己飲了另一杯,而后道:羲和君,這樣處置我是新君的意思,不是靠你求個情就能改變的。我從來沒有因為你那天未曾陪在我身邊而怨恨過你,但說句實話,我們真的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墨熄道:這道歉我不止是說與你一人的。你能讓我講完嗎?

    顧茫無所謂地笑道:好啊,你說啊,既然你這道歉不止對我一個人,那還要對誰?

    鳳鳴山的七萬魂。

    對不起,顧茫,是重華欠了你們七萬座有名有姓的墓碑。

    顧茫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睫毛微微簌動著,垂下來,然后他嘆了口氣道:墨熄,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我也已經(jīng)看開了。你又何必再提呢。

    墨熄看著這個泡在青樓里,叫歌女彈招魂曲的顧茫,這個所謂的看開了的人。

    沉默未幾,他說:你想要替他們求的墓碑,我會去為你問君上討要。

    顧茫原本在把玩著手中的杯盞,聞言倏地抬頭。

    不知為什么,他的神色竟微微變了:誰讓你多管閑事。

    墨熄道:這不是閑事。

    顧茫一下子鼻梁上皺,面目近乎警懾的虎狼:你聽著墨熄。如今我的軍隊雖然散了,但他們?nèi)远际俏乙皇謳С龅模埠�,死也罷,他們與我是同一種人,與你不是。用不著你來替我出頭!

    那是他們該有的,每一個英烈都有。你求的沒錯,你求不得我求。

    幾許寂默,屋內(nèi)靜得猶如深海死域。

    顧茫依舊瞪視著墨熄,卻一句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他忽然低了頭,驀地閉上了眼睛。這是進屋以來,墨熄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戴著的虛冷假面皸裂出了一道縫,那后面的悲傷幾乎像是海潮般涌流。

    顧茫低頭垂落在陰影里,輕輕地笑了:羲和君,你說笑了。什么英烈啊他們不過是一群螻蟻而已。

    碑不碑的,螻蟻怎配?就算立了,不過也就是個笑話,有誰會去祭奠?又有誰會去尊重?

    顧茫細(xì)瘦的長指捏著瓷杯,望著杯中的茶水,水中的倒影。

    立了也是一場鏡花水月殘磚廢石,我早就不強求了。

    你也不必多管閑事,這是我們賤民的事情,與羲和君你無關(guān)。

    顧茫墨熄喉頭阻鯁,良久之后,他問道,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像現(xiàn)在這樣?

    你什么都不用做。顧茫將茶杯擱回了桌上,乖乖地離我遠(yuǎn)一點就好。時光會磨平一切。

    可是時光是磨不平仇恨。

    時光解不開你的心結(jié),阻不了你孤注一擲投身懸崖。

    它只會將你銷磨得愈發(fā)面目模糊,黑眼睛凋敝成了藍(lán)色,皮膚傷痕累累,清譽毀于泥淖。

    時光只能還給我一個支離破碎的你。

    顧茫,我自將來至此地,我已看到過這件事的結(jié)局。

    每一次呼吸都如痛入刀絞,墨熄忍著這劇痛,指甲深陷入掌中,低聲道:那你,今后呢

    今后?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酒肉聲色,風(fēng)月美人唄。顧茫道,君上削了我的職,但好歹留了我的錢,我顧某人從此逍遙度日,這樣也挺好。

    再無他求?

    再無他求。

    墨熄微微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立刻說話。

    他很想不管不顧地告訴顧茫,你別再騙我了,八年后的一切我都已知曉。我知道若放你不管,你會走上怎樣一條不歸路,且永不回頭。

    但是他不能說。

    古書上早有記載,如若在時空鏡中透露出自己來自于將來,便會永困鏡中,再也不能脫身。

    但墨熄又是真的很想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知道顧茫是怎么想的,很想知道自己曾經(jīng)該怎么做,才能阻止顧茫踏入黑暗。

    當(dāng)時的顧茫心里,到底有多少個死結(jié)要解開呢?

    除了君上殘酷的言詞,顧茫本身的意冷。

    還有什么?

    還有沒有別的什么心結(jié),是他所不知道,或是遺漏的

    墨熄在這溫黁昏暗的廂房里,站在八年前的顧茫身邊,猶如囚獸般困頓地想著。

    心結(jié)還有什么他已知的心結(jié)

    忽然,靈光閃破,墨熄心中陡地一冷!猛地記起了一件被自己淡忘的舊事。

    當(dāng)年他從北境回來,得知顧茫叛變,他不肯信,曾瘋了般拉著每一個知情的人詢問細(xì)節(jié)。

    而那時,旁人的描述是:你走之后,君上曾召顧茫入過一次宮,他見顧茫意志消沉,終日碌碌,思及此人本也有可用之處,如此荒廢未免可惜,于是委派給了他一個任務(wù)。顧茫接過那個委任之后就離開了重華,卻再也沒有回來復(fù)命。

    自己百般追問,想知道君上委以顧茫的是什么任務(wù),但是那些人都說不太清楚。

    聽說也就是一點小事,好像是讓他振作些什么的,但顧茫不愛聽,很快就出來了。甚至都沒在大殿逗留哪怕一炷香的辰光。

    應(yīng)該就是個很小的委派,真沒什么。

    這個細(xì)節(jié)當(dāng)時墨熄雖有留意,但無數(shù)次查問后,他都得到了君上讓顧茫振作,但顧茫不聽這樣的答復(fù),所以隨著時光的流逝,他也就慢慢淡去了這個細(xì)節(jié)。

    可是此刻,當(dāng)此事被重新回想起來,墨熄不由地掌心微微盜汗,雙手捏緊。

    君上的態(tài)度他方才是親眼見到的,君上有意試探顧茫忠心,又怎么在這時候?qū)︻櫭u寒問暖?

    那個委派絕非如此。

    墨熄看著燈影紅燭邊顧茫的臉若是顧茫此刻尚未完全下定決心要叛國,那么陸展星的死亡與君上交給他的委任,很可能就是讓顧茫跳下復(fù)仇深淵的最后兩股推力。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越與過去的這些人對話,越行深思,就越覺得處處都透著蹊蹺。

    當(dāng)年的事情絕不止這些,一定還發(fā)生了什么。

    他必須得知道君上給顧茫的最后一個委任是什么。

    唯一幸運的是,時光鏡里時間的流速與真實世界完全不同,鏡子里的一天兩天,對于外面而言不過就是一時半刻而已。慕容楚衣與江夜雪并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擊敗山膏,將他們從鏡子里解救出來。

    他還有時間,可以在八年前的光陰里探知更多的細(xì)節(jié)。

    墨熄最終還是離開了杏花樓。

    盡管他是如此渴望與正正常常的顧茫相處一夕,但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fēng)。離開后,他去找了第三個相見的故人。

    天牢最深處的囚室里,燃著一盞昏幽的油燭,散發(fā)著藍(lán)瑩瑩的幽澤。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光源。

    陸展星翹著腿仰躺在冰冷的石床上,一邊哼著小調(diào),一邊拋著兩個不知哪兒搞來的骰子。

    他穿著一件松快干凈的囚服,雪白的袍襟襯著他小麥色的、硬朗的臉龐。大抵是因為行刑在即了,又或許他這人極擅與人打好關(guān)系,所以獄卒們都沒有為難他。

    監(jiān)牢內(nèi)有一張小桌子,桌上甚至還擺了一壺酒,看酒瓶子的制式,應(yīng)當(dāng)是重華統(tǒng)一派發(fā)給獄卒的百花釀。

    墨熄來時光鏡里,第一個該見的人,是君上。

    一個尚且稚嫩的君王。

    第二個想見的人,是顧茫。

    一個還未失魂的故友。

    第三個得見的人,是陸展星。

    一個記憶里的死人。

    墨熄在單間前停下腳步,對帶路的典獄長道:你退下吧。

    是。

    陸展星一時沒聽出墨熄的聲音,還以為又是天牢里那個看守閑著無聊,想要找他嘮嗑,于是吊兒郎當(dāng)?shù)貜拇采献饋恚皇中睋沃橆a,一手仍拋著兩枚骰子:占星問卜、命運前途、人之將死其言也靈,你陸哥我只靠倆骰子就能上窺天道。算一次命二十銀貝幣,問姻緣的翻倍。

    墨熄進了他的牢房內(nèi),摘下披著的斗篷黑帽。

    陸展星懶洋洋地一掀眼皮,在看到墨熄面目的瞬間驀地一怔,拋起來的骰子也沒接住,骨碌碌滾到床邊:羲和墨熄掃了一眼他的骰子和桌上的酒,頓了一下,說道:坐牢坐成你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陸展星歪躺在床上,咧了下嘴,他重新摸摸索索地把掉落的骰子攥回手里,笑道:算命嗎?距離本店歇業(yè)還有最后三天,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墨熄在他對面坐下。

    你怎么不給自己算算。

    算過了啊。陸展星晃著他的臭腳,我陸神棍乃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功成也能萬骨枯,牢里待了大半年,早給我自己算了百八十遍了。沒啥好再算的。

    墨熄抬手,在牢獄周遭降下隔音結(ji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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