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騙子。
光球熄滅了,草屋內寂然無聲。
顧茫站起來,一縷白光散入他的腦海那是他在與霧燕的神識共情,掌握蝙蝠島結界的情況。
做完這一切后,顧茫沒有說話,而墨熄似乎被妖族這種過于激烈的情愛弄得頭疼,不但不開口,反而抬指捏著自己的鼻梁眉眼處回來地揉。
墨熄坐在草垛上,頭疼地: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顧茫也有些無語,他原本只是打算了解一下霧燕施蠱的緣由,卻沒有想到竟牽扯出了重華第一君子的前塵往事。
他于是咳了一聲,說道:火蝠一族趨于獸類,他們的愛與恨大抵如此:我喜歡你,我可以為了你做出許多犧牲和改變,如果這樣你還不喜歡我,那你就是負心漢。可是喜愛不喜愛這種東西,從來都是難以勉強的。不是嗎?
墨熄:嗯。
顧�?粗ǖ膫饶槪粗菓脩媚�,心里逐漸萌生出一絲殘忍的念頭。他頓了頓,饒有興致地問了句:你呢。你有沒有過相似的想法。
墨熄抬起頭來,黑眸子里有些茫然:什么?
顧�?粗惏悴唤獾�、清澈的眼睛,多少有些不忍心。但他記得在時光鏡里發(fā)生的那些過往,知道墨熄與他糾纏絕非益事,所以他從鏡中出來后,就時不時地刺激一下墨熄,欺負一下墨熄,有意疏遠于他,與他劃清界限。
于是最終還是狠下心來,掛出那神憎鬼厭的痞笑,抬起手,勾起了墨熄線條流暢的下巴。
顧茫問:你呢。你有沒有這樣怨恨過我?
大約真是被霧燕這一段絮叨給弄得頭暈,又大約是顧茫這句意味深長的發(fā)問把他給懵到了,所以墨熄居然沒有反抗,由著顧茫捏著他的臉,仰起頭來,神情怔忡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
你有沒有覺得,無論自己做出怎樣的犧牲,怎樣的改變。指尖一寸寸滑下來,從線條清麗的下頜,沿著起伏的喉結,到領口,慢慢再往下。
最后落在了墨熄的胸膛左側。
你的師兄,都沒有真正喜歡過你。
顧茫的指尖點著那個位置,那個曾經他親手捅了墨熄一刀的地方。臉上帶著薄如煙靄的笑,指腹卻微用力。
傷口早已愈合了,但猙獰的疤痕仍在。
隔著衣物,在顧茫指下又隱隱抽痛起來。
顧茫一腳踩在草垛上,胳膊肘架在膝頭,俯身盯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墨熄,咧嘴道:墨帥,你有和她一樣怨恨過嗎?
墨熄眼里的茫然就在這字句中散去了。
顧茫明明是笑瞇瞇的,卻好像狠狠摑了他一掌,墨熄被刺痛了,這一擊利刃猝不及防,他眼底的傷心幾乎是一下子就流露了出來,他驀地將頭轉開去,咬著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收拾好自己的自尊,回過頭來狠盯著顧茫。
沉棠從來沒有說過他喜歡霧燕。
所以呢?
但你墨熄幾乎是艱難的,你是說過的。
是嗎?那就當我說過吧,可你應該清楚,男人在床上一時開心說的話都不能當真的。我從前和那些姑娘們睡的時候,一樣說愛你,疼你,只有你。高興起來我還說要上天給她們摘月亮呢。
他說著,嘆一口氣,伸手去揉一揉墨熄的發(fā)頂:你看看,你一個大男人,青樓小丫頭片子都不會去信的東西,你怎么就
可他話還未說完,伸出去的手就被墨熄啪地一下,狠狠地打開了。
第103章
處一室
可他話還未說完,
伸出去的手就被墨熄啪地一下,狠狠地打開了。
顧茫臉上的笑容斂頓,
湛藍的眼底似乎閃動著什么微妙的光澤,但那閃爍不過轉瞬,他又恢復了那薄涼的笑。
生氣了?
墨熄不吭聲,只是強忍著某種快要溢出的情緒,
瞪著顧�?�。
此刻他那張臉上的神情既像是那種被主人傷透了心的犬,
又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悲傷與自尊同時在那蒼白的面龐上匯聚,
他眸子里都有水汽了,卻仍高傲地硬撐著,咬著雪白的貝齒,兇狠而自負地盯著顧茫。
半晌,
忍著聲線里的顫抖,輕聲道:我偏就會信。我不像你,什么都可以拿來隨便。
顧茫沉默片刻,
嗤笑道,
你看,你還笑霧燕。你們這不是一樣嗎?她偏要勉強,你偏就要信。
墨熄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已微微暴起。
顧茫卻像沒看到似的,只道:所以你和她其實也差不到哪里去,
都是因為覺得自己付出得不到回報,
怨恨了這么多年。
你覺得我怨你恨你這些年,只是因為覺得自己付出得不到回報嗎?
顧茫瞧著墨熄眼底的光影,
幾乎有些惻隱了。
但他沉默一會兒,還是道:不然呢。
墨熄驀地閉上眼睛,睫毛顫動著,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猛地撕開道口子,他爆發(fā)道:我若真的只是不甘于此,你現(xiàn)在還能這樣站在我面前跟我說這些話?!我若只是不甘于此,早已有多少種辦法可以償?shù)米约旱牟桓市�,強占你,折辱你,給你下毒下藥,這些手段我不做但你以為我真的就不知道?!顧茫!我是把你當我的同伴,當我的摯友,當我的
我的愛人。我的神祇。
我恨的是你的背叛與改變,你拋棄的不止是我,還有你的兄弟,你的夢想,你過去的萬丈光芒。
還有你曾經的自己。
換一條路走,哪怕你一輩子與我再無糾葛,我也不會怨你。
顧茫。你當年都快把我的心挖出來了。
顧茫指尖微微一顫。
墨熄嗓音喑啞,抬頭望著他,那黑眸子暗沉沉的,像星星都熄落了:你還沒看懂它嗎?
顧茫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雙黑眼睛太令人難受了。
顧茫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不是這樣的。他第一次見到墨熄的時候,墨熄站在學宮的桂花樹下,一襲繡綴著金邊的黑色騰蛇紋衣袍,金發(fā)帶束著高馬尾,臂彎處挽著一張玉腰弓,正看著遠處的靶心。
起風了,他寬袖被吹得飄飛,覺察到身后的目光,墨熄捋過臉側的碎發(fā),回頭不經意地看了顧茫一眼。
那雙眼眸靜水深流,清澈、透亮,像未浸俗世的湖泊,沒什么情緒,淡淡地就從顧茫身上移了過去。
后來顧茫又在學宮見到過他幾次,一次是看到他一個人坐在石階邊看書,一次是看到他一個人靠在樹下吃飯,還有一次是看到他剛剛從學宮的修煉木樁場出來,一邊走,一邊咬著頭繩,束著馬尾,寬大的黑色袍緣邊探出一段白皙秀長的脖頸,沁著細汗。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墨家的小少爺可真傲慢。
靈力是好事,高強到變態(tài),那可就未必了,誰知道他有沒有在修什么不為人知的邪法。
別亂說哦,人家墨公子全靠刻苦,你沒聽宮主天天夸他嗎,聽說他入學以來,每天都在靶場練到亥時。嘿嘿,這么勤快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
這樣的對話,顧茫當年其實聽到了很多。在墨熄還不知道顧茫究竟是誰的時候,顧茫就已經對墨熄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從學宮窸窸窣窣的議論中,也從主上慕容憐的冷嘲熱諷中,他無意得知了許多與這個人相關的碎片。
這些王孫公子當中,性情乖戾者、名不副實者、狼子野心者凡此種種,實在太多了。顧茫當時也覺得墨熄大概是真的咎由自取,對這人也沒什么好感。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無意中路過校場,看到兩個學宮奴仆正跪在墨熄面前,墨熄手中率然神武的光芒噼啪四濺,他以為是這公子哥在仗著威勢欺壓學宮奴隸,正想出去替人說話,卻聽得其中一個奴仆連連磕頭,涕泗橫流道:
墨公子!墨公子我們真的是錯了!我、我們不是故意想要偷竊您的錢帛,只是只是
旁邊一個面黃肌瘦的丫鬟顫聲道:只是真的餓的慘了。前些日子得罪了慕容公子,大管事就罰、罰我們都吃不飽飯我們餓壞了,又看到您總是一、一個人才壯著膽子,想來偷偷您的錢袋。
嗚嗚,對不起公子開恩,饒了我們吧,我妹妹已經三天沒吃上一頓干糧了她還那么小我真的怕她活不下去了,您要罰就罰我吧,求您饒過我妹妹
哥哥,嗚嗚嗚
墨熄盯著這對兄妹,沉默幾許,掌心中率然鞭的紅光漸次熄滅了。
他沒有說話,低頭從乾坤囊中翻揀出自己的錢袋,解下來,一聲不吭地擱在了石階上,然后轉身離去。
他這番舉動,著實令立在遠處的顧茫呆住了。要知道因為花破暗的舊史,除了世家公子自帶的奴仆之外,學宮弟子是不允許和一般的仆役有任何往來的,更別提幫忙那是學宮大忌。
但墨熄不假思索,不聲不響,也不求回報地就這么做了,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顧�?粗@個小少爺袍袖翻飛的側影,心里忽地泛出些道不明的微妙感受。
但如果事情只是這樣,顧茫對墨熄的關注或許也并不至于像后來那么深。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幾天后,學宮內忽然爆出一個消息:
弗陵君遺子墨熄因違背規(guī)誡,被懲以鞭杖刑法。
哦呵,墨美人也有溝里翻船的時候?
看他高高在上那么久,這一頓鞭子總算是措了他的威風!
聽說他是把自己的錢袋給了一對奴仆兄妹,犯了規(guī)誡。他這人啊,平日里裝刻苦,如今又裝純善,要我說,真是假惺惺的夠可以。
此時再聽眾人對他的議論,顧茫心里卻已是完全別樣的滋味。回到住處后,他忽地聽到別苑里傳來慕容憐放肆的笑聲:
那姓墨的也真是個傻子,不過一番苦肉計而已,那么輕易就上鉤了,真是令人意外啊,哈哈哈哈!
主上聰慧絕倫,墨熄又哪里會是您的對手呢?
哼!觸犯了學宮大忌,任他術法再強都無法被推為學宮才俊,跟我爭?慕容憐冷笑兩聲,他還太嫩了些。
顧茫這才明白了,原來所謂的仆奴兄妹一案,是慕容憐為了坑害自己的對手,特意設計的。那對兄妹收了墨熄的錢袋貝幣,轉手老老實實地就把東西都交給了慕容憐,慕容憐一紙狀告,直接捅到了學宮的規(guī)戒長老那邊去,說墨熄公然違反學宮規(guī)矩,私下與奴仆授受。
===第99章===
作為墨家獨子,墨熄雖不至于要被嚴懲,但此乃學宮大忌,再加上規(guī)誡長老原本就與望舒君家是世交,自然偏袒慕容憐,所以墨熄還是因此挨了訓誡。
顧茫當時是慕容憐的人,和墨熄又還全無交集,哪怕他再是不安,也并不能去和墨熄說些什么,更加不能去看望墨熄,也不能將之公布于眾。
只是從那時候起,墨熄就已經在顧茫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日后的萬和松濤鶯飛草長,種種一切,都緣即于此。
所謂一切命中有定,命寫好了,注定是逃也逃不掉的。
幾日后,顧茫從學宮的綠蔭道走過,那碧玉如洗的草坪上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少年靠著一棵白樺樹獨自坐著。
墨熄安靜地坐在樹蔭下,一邊小口小口地咬著白糯米粽子,一邊低頭專注地看著攤在膝頭的竹簡。那張新雪般剔透白皙的臉頰上猶有一道受罰留下的鞭痕,但這并不影響什么,墨熄垂著的睫毛仍是那么濃深,目光仍是那么干凈,沒有任何怨戾。
顧茫站在樹后遠遠地瞧了那孤獨又清麗的側影一會兒,直到墨熄終于覺察到了這過于專注的目光,從書卷中抬頭,側眸對上了他的視線。
顧茫:
墨熄:?
這是顧茫第一次與這雙墨黑的眼眸直視,他竟有些掌心盜汗,一向開朗明快的人啊,居然也變得拙笨。
他緊張地舔舔嘴唇,想朝墨熄笑一下,但卻又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候恰逢道路前頭陸展星遠遠走來,看到他,于是朝他揮手,喊他:茫兒!你站那兒干什么?
顧茫忙結巴地應了一聲,倉皇轉開視線,紅著耳朵尖,逃也似的向遠處奔去。
高貴的墨公子那時候根本不認識他這個無名小卒,想來也根本不記得他們在林蔭道上的第一次對視。
但是顧茫卻記住了。
那雙黑玉般的眼睛
他記憶中塵俗不染,一心想要護住的凈土。
顧茫嘆了口氣,看著如今草屋中,近在咫尺的那雙眼。里頭有恨、有怨、有痛苦、有不甘,深處甚至閃動著偏執(zhí)而暴戾的光澤�?深櫭C饔浀玫谝淮我娔ǖ臅r候,這雙眼睛里裝載的,就只是沉和與清正而已。
他們終究還是這樣了。
顧茫把目光轉開。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有些話就會再也藏不住。他那顆靈核破碎的心已經開始發(fā)酸了。
草屋幽寂,四下里愀然無聲。顧茫再沒有說話。他在草垛上坐下來,草垛柔軟地陷落,仰頭躺在了松軟的稻梗中央,望著天頂發(fā)呆。
他知道自己該與墨熄劃清界限,墨熄是他的毒,一擊致命且無藥可解。他想方設法地在自己和墨熄之間壘起壁墻,可是他看到墻那頭那雙躁郁的、傷心的、藏了太多心事的眼睛,他砌著磚的手就有些抖了。
他其實很想離開這間狹小的草屋子,這屋子里除了稻草味能聞到的就只有墨熄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有一張硬冷的假面,但他不知這張假面在墨熄身邊又能堅持得了多久。
兩人都沒再說話,氣氛一時僵凝到了極致,顧茫最終忍不住倏地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來到屋子門口,從縫隙處往外看了一眼。
那些蝙蝠精還在尋摸相配,亂象一團,并不是出去的好時機。
顧茫只得又回到墨熄身邊坐下,托著腮發(fā)呆。他不打算再招惹墨熄傷心了,找惹墨熄傷心的結果最終是他自己也并不那么好受。
兩人干坐一會兒,顧茫瞄了墨熄一眼。
墨熄低側著頭,垂著眼睫。
過一會兒,又偷瞄墨熄一眼。
墨熄還是沒吭聲,沒理他,也不知有沒有注意到顧茫左右游移的眼神。事實上他從剛剛情緒爆發(fā)了一次之后,就陷入了這種不愿多言的沉默里。
顧茫知道自己是真把他傷到了。
其實顧茫都清楚,墨熄又怎會和霧燕一樣呢。
他們畢竟曾經真的那樣熾烈地抵死纏綿過,他是心甘情愿與墨熄上的床,現(xiàn)在卻反過來指責墨熄的無理取鬧。明明他都看見了墨熄的回護,墨熄的絕望,墨熄賭上性命也想換他回頭的心意
但是以他們如今的境況,他除了讓墨熄恨他,遠離他,又還有什么更合適的路可以走?
墨熄的心是柔軟的,人是正直的,他看似鐵血無情,其實顧茫知道比任何人都要善良。而這種善良就像是他當年施贈與學宮奴仆的援手,最后往往容易成為旁人用來算計他的刀槍。
所以,既然顧茫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那么他只要墨熄對他有純粹的恨就足夠了。不需要憐憫不平不甘,更不需要哪怕一點點的愛。
只是那么近挨著他,聞到他身上熟悉氣息的時候,顧茫的內心仍會有如昨的不平靜,哪怕再是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也仍是會忍不住留有那一點點可憐的肖想。
肖想如果一切都能改變,他還能像從前一樣飛蛾撲火地靠近他,還能抱著他,與他交頸纏綿如果他還能再借著情動,無所顧忌地說一次我愛你。
那該有多好。
沉默了好一會兒,顧茫終于開口打破了這窒悶的寂靜,盡管帶著些錯開話題的刻意:咳忽然想起來,岳辰晴的命晶石呢?
墨熄仍不去看他:在我乾坤囊里。
拿出來看看。
綴著瑪瑙天珠的石頭被取了出來,石頭的光澤充沛,并且越來越滋潤。顧茫拿在手里端詳一陣子,把它還給了墨熄。
看來江兄那邊一切都還順遂,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用太急著出去。等那些蝙蝠精都差不多進草屋了再說吧。
嗯。
兩人各懷心事,坐在稻草堆中出神,等著外頭尋覓交姌對象的蝙蝠散去。
一時默默。
忽然,一對蝙蝠精糾纏著顛顛撞撞地從他們門前經過,打破了這種寂靜,透過垂落的竹簾,能看到它們吻的如膠似漆的側影,還能聽到兩妖之間的調情嬉笑聲。
別急嘛。
咱們這是給王上蓄積元神呢,不急怎么行?
那女蝙蝠咯咯笑了起來,時不時伴隨著含混的親嘴聲:唔你就會拿王上說事,說的冠冕堂皇,難道你不想
接下來的聲音又淹沒在了他們嘖嘖帶水的接吻中。
顧茫忍不住看了墨熄一眼,墨熄覺察到他的目光,將臉轉開到了一邊去。就在顧茫以為墨熄打算裝聾的時候,卻忽聽得他問了一句
什么給王上蓄積元神。
哦。顧茫道,霧燕好像能吸收下面的蝠妖交姌時產生的靈流,這是火蝠族的特性吧。
墨熄沒吭聲,但看他那小半張側顏,也能看出他仿佛在說簡直荒謬。
火蝠性主淫,也沒什么好奇怪的。顧茫說,等他們都進巢穴了,我們就走。
那對膩歪在他們門前的蝠妖親得如饑似渴,僅看影子都能感受到它們之前的熱烈氣氛。眼見著他們就要推門進來,那雄蝙蝠卻忽地頓住了手:哎呀,這一間已經被占了。
女蝠妖嗓音軟得像是能掐出水。
隔壁還空著呢,隔壁去。
這倆鳥男女就隔壁去了。墨熄正暗松一口氣,卻忽聽得離自己尺寸遠的墻面忽然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緊接著那對鳥男女的聲音貼著墻面就更為清晰地傳到了他們的草屋中。
寶貝,快讓我再親一口
不要這么急嘛
這時候顧茫再偷偷瞄一眼墨熄發(fā)現(xiàn)墨熄的臉已經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西芒,雪衣,上聯(lián),發(fā)糖都是甜的cp!》
茫茫:給你一只芒果。
熄妹:吃么?
茫茫:不是,讓你揣懷里,這樣我們就是可口的西瓜和芒果cp啦!西芒cp是甜的!
江夜雪:給你一件白衣。
楚衣:穿么?
江夜雪:掛窗外,這樣我們就是潔白的雪花和潔白的衣裳了,雪衣cp是甜的。
花破暗:送給你一朵發(fā)發(fā)。
沉棠:戴頭上么?
花破暗:哈哈哈,不是,種在你心里,這樣我們就是發(fā)糖cp了,發(fā)糖cp是甜的。
君上:送你一副對聯(lián)。
阿蓮:貼門上么?
君上:呵,不是,讓你扔掉下聯(lián),這樣我們就是上聯(lián)cp了,上蓮cp是甜的。
菜包:以上cp除了西芒有錘其他全都還沒錘,小劇場不負責瞎拉郎,不要相信小劇場
第104章
熬
這是間茅草屋,
草屋和草屋之間挨得很近,且這支妖類原本就沒有什么羞恥之心,
所以它們建造這些屋子的時候也根本不在乎聲音阻隔的問題,沒準有的蝙蝠精還覺得這樣甚是有情趣。
但顧茫和墨熄之間可就尷尬極了。
那倆蝙蝠精很是急躁,沒一會兒就直接進入正題,它們倆似乎是直接抵著那面墻在做事情的,
顧茫他們甚至能聽些微妙的水聲。顧茫瞄了墨熄一眼,
黑暗中他并不能太清楚地看見墨熄的神情,但依舊能感受到墨熄身周那種低沉的氣場。
顧茫干咳兩聲,
透藍的眼睛望著草屋天頂,忽然道:聽歌嗎?
墨熄:
沒等墨熄回答,顧茫就哼哼唧唧地唱了起來,他從前會用嗩吶吹許多婚喪嫁娶的曲調,
哼出來的歌也是九曲十八彎,半點不帶含糊。所以那邊廂,兩只蝙蝠纏綿悱惻,
這邊廂顧茫以一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腔調在唱著小曲。
他原本只是想把那令人如坐針氈的妖獸纏綿的聲音帶過去,
可哼著哼著,顧茫還真有些忘情,真不介意起隔壁那一對的動靜來了。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倒進稻梗堆里,
手臂枕在腦后,
一邊晃著長腿,一邊自顧自地哼唱著。
唱了一段,
頓了頓,幾乎是有些調笑地問黑暗中的墨熄:喜歡么?
墨熄低沉道,你是想把隔壁引來嗎?
不會的。顧茫枕靠在稻草堆里,一只手搭在膝頭,輕輕地打著拍子,你看著好了,他們管不著我。
過了一會兒,墻那邊兒的聲音頓住了。緊接著就是憤怒地敲墻。
咚咚咚!
墨熄責備地看著他,那種眼神好像是在說:我看你怎么收場。
顧茫不急不緩,性感低沉的嗓音截在一個花音,慢條斯理地停下來,懶洋洋地:二位怎么了?
墻那頭是雄蝙蝠精惱火的嗓音:你搞什么?你們不搞嗎?!
墨熄好像被搞這么粗俗的詞藻給噎著了。
顧茫卻是個粗鄙之人,他笑了笑:我們正搞著呢。
墨熄:
那你唱什么歌?!
我就好這口。搞得開心了就喜歡哼歌。
那邊蝙蝠精的怒火簡直能把隔著的墻給燒穿了,怒罵道:你被搞開心了喜歡哼《二泉映月》?!
是啊,高潮的時候我還可以來段快板。
墨熄:
蝙蝠精:
顧茫晃著修長的腿,揪了根稻草在指掌間把玩著,神憎鬼厭且厚顏無恥地:我就這癖好,而且說句實話,我屋里這位哥哥還挺了不得的,一時半會兒估計消停不了。兄弟你要不喜歡,干脆你就挪個屋唄。
墨熄低聲道:你這樣恐怕
噓。顧茫伸出手指在唇間一點,看著,他們一定走。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隔壁的蝙蝠精開始罵罵咧咧地起身,他們大概真的怕顧茫到時候來這么一出,哪怕再濃的興致都要被澆散�;痱鹱宓降走是享樂為上的種族,做了一半并不想和這個喜歡在高潮時唱快板的變態(tài)多加糾纏,于是踹了兩腳墻,又咒罵了兩句,真就離開換地兒了。
顧茫聽他們臨走前一妖一句變態(tài)!有��!,不禁仰在稻草堆里無聲地繃著笑,等他們走遠了,他那笑就繃不住了,肩膀顫動著,漣漪般蕩開。
哈哈哈哈
墨熄道:你
嗯?顧茫轉頭,藍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忍著笑意時忍出來的水汽,看著自己身邊的墨熄,笑道,厲害吧,只要臉皮厚,保準能清凈。不過這一套羲和君你是學不會的,你太正經。
又過一會兒,顧茫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從稻梗堆里站起來,準備往門外去。不過可能是因為他歪躺了太久,驟然起身血有些供不上,居然暈了一下。
墨熄盡管氣他,卻仍下意識地:你怎么了?
呃,不知道,頭有些暈。顧茫扶著額角揉了揉,緩一會兒就好。
說著就走到門口,用一尾小指掀開竹簾,往外頭看了看。
外面已經沒什么蝙蝠精了,他們大都已找到了配偶,進了坐落兩岸的草房。白骨累成的水榭空蕩蕩的,在月色下飄浮著一層薄煙
可以了,我們悄悄溜回去。顧茫說著,朝墨熄招了招手,墨熄也就走了過來,兩人透過竹簾,盯著附近最后一對蝙蝠精進屋,然后顧茫伸手去卷那扇簾子。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光華驀地在簾子上浮現(xiàn),映出一個蝙蝠紋的圖騰。顧茫的手猝不及防被燙了一下,猛收回來,吃驚道:怎么回事?!
墨熄也抬手去試,也被門簾的紅光所灼。
他低聲道:門口有結界
結界術是顧茫的弱處,但墨熄卻掌握的不錯。他秀長白皙的手一寸一寸地撫過結界咒印,感知著這個結界的靈流。
單面結界,從外面進入時不會受到任何阻礙,但從里面出去時墨熄嗯?了一聲,似乎覺得是自己探錯了,又反復在蝙蝠印記的末梢摩挲了幾遍,確認自己并沒有會錯意時,臉色就有些難看了。他沉默地放下手。
===第100章===
怎么了?
墨熄沒吭聲,徑自回到了稻草垛旁,在草垛上坐下,閉目道:等破曉再走吧。
顧茫驀地睜大了眼睛:為什么?
沒什么。
借著還未消下去的紅色蝙蝠結界之光,顧�?吹侥ㄉ裆朴袑擂危麆傁胝f話,卻覺得眼前又是一陣暈眩。他不得不在原處緩了一會兒,然后才走到墨熄身邊,坐了下來。
顧茫很聰明,就算墨熄不愿意說,他也可以猜。
讓我想想這個結界不阻攔人進來,卻要攔人出去,那么設下它的目的,就應該是希望別人在屋子里完成什么事情。所有的草屋都應該有一道一模一樣的結界,我們出不去,但方才那對蝙蝠精卻可以說走就走。
顧茫琢磨著,目光在這四壁空空的屋舍內逡巡一圈,逐漸就琢磨過味兒了。
此一處別無他物,僅鋪著松軟厚重的稻草,蝙蝠精們進屋之后只為了做一件事,那就是雙修。
再一看墨熄那種難以啟齒的神態(tài),顧茫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知道了,結界會審進屋的人有沒有結合。沒有結合過的就不允許離開,是不是?
墨熄不答是與不是,他只道:天一亮,這個結界就會失效。熬過這一晚就好。
那答案就是是了。
顧茫一時有些無語。心道這火蝠精女王真是個能耐人,為了得到妖物姌和之后產生的靈流,居然如此臭不要臉。
他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還能怎么樣,那就等吧。
但明天的太陽并不是那么容易等來的。
顧茫躺下之后就打算睡覺,可卻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方才那種眼前泛暈的感受不減反增,除此之外,他的腹腔內似乎燃起了一團火,燥熱的感覺像暈在紙上的墨漬一般洇染開,讓他的呼吸都漸漸粗重。
顧茫初時還覺得是自己維持了太久的易容法術,身體消耗有點兒大,于是就默念咒訣,將自己的易容和墨熄的易容都解了�?珊髞韰s發(fā)現(xiàn)這并沒有用,他的狀況越來越不受控制,那團邪火讓他渾身上下都變得不對勁,最后連手指尖都有些微的顫抖
到了這份上,顧茫就算再遲鈍也不可能感覺不出來是怎么回事了,他倏地坐起,低低地喘著氣,將衣襟扯開了一些,抬眼盯著竹簾外的月色,眼神閃爍地回想了一會兒,說道:
不對。那溫泉池的香料有問題。
顧茫喉結動了動,他已經知道了,這些火蝠成群結隊的結合并不止是因為女王的命令,而是因為從溫泉池流出來的香薰那是帶著情毒的!
他抬手狠抹了一把臉,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墨熄?
墨熄并沒有睡,他靠在草垛邊打坐,聞言微側過了臉。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怎么了?
為什么墨熄沒有反應?
難道是因為空氣中彌散的熏香味他只是吸入了一點,并不太濃?
墨熄見他沉默,問:你是有哪里難受嗎?
我顧茫頓了一下,沒有。
他重新在草垛上躺了下來,背對著墨熄,開始默念心訣,試圖把這種越來越強烈的躁動給壓下去。
他慢慢地有些琢磨清楚了,那蝙蝠精女王倒在溫泉池彌散開來的熏香效力非常強,幾乎可以算是給整座水榭的妖物們都下了個情咒。
這香薰專對妖物有效用,墨熄是人,自然沒有什么感覺。但他卻不同,他的身體在燎國被重淬過,混雜著一些雪狼妖的精魄,所以香薰對他的影響雖不如純粹的妖物,卻也十分可怖。
七遍清心訣念過去,仍是不能緩解他體內的燥熱,顧茫忍不住蹙起眉頭,面對著土墻蜷起身子,呼吸的起伏變得漸漸急促起來
真是活見了鬼。
妖獸和人不一樣,人在尋常情況下都是能夠將自己的欲控于柙中的,盡管情到濃時欲望得不到紓解會覺得難受,但也就僅止于難受罷了。
獸類與妖類卻并非如此,動物繁衍之際若得不到相合,那種被欲望煎熬的痛苦簡直是如蟻嚙噬,令人百骸酸軟。
顧茫喉結滾動,閉上眼睛。
他不想讓墨熄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況,可是他又無法控制熏香的藥性在自己體內彌漫,那種與欲相連的觀感便被無限地擴大,他甚至能聞到墨熄身上那種他所熟悉的氣韻,那種淡淡的香味,還有香味之下覆壓著的雄性的氣息。
顧茫垂在草絮間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了,他咬著嘴唇,壓制住自己過于急促的呼吸,但卻平緩不了自己心里的砰砰心跳。
他在這一刻簡直恨慘了燎國給他重淬的這具身體它令他在霧燕的毒霧面前低頭,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自己以前那些荒謬又熾烈的經歷。顧茫的睫毛垂在眼前,微微顫動著,遮著眸底濕潤的光澤
不該想,不去想。
眼前閃過那些破碎的畫面,與理智相背棄。他的愛欲在渴望著墨熄的氣息靠近他,渴望墨熄能像從前一樣,將他自背后攏在懷里,渴望他們能像以前一樣擁有彼此。這種思潮令他擺脫不能,猶如粗壯的根系沒入柔軟的春泥里,空氣中彌漫著暴雨后石楠花的腥氣。
土壤粘膩,而遒勁的蒼柏巨木深于地心,汲得深處汩汩的暗泉。
不該想。
不去想。
卻偏偏記得墨熄親吻著自己的臉頰時那灼熱的呼吸,情意濃深時變得那樣性感而沉重
顧茫。
云蒸霞蔚的回憶驀地被這一聲帶著疑惑的、低沉磁性的嗓音打破。顧茫背對著他蜷縮著的身子幾乎是不可自制地顫抖了一下。
盡管他壓抑的那么努力了,但墨熄仍似覺察出了他的異樣。
你怎么了?
我顧茫一開口,嗓音啞的連自己都覺得心驚,他喉嚨吞了吞,勉強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些,多一分疏冷,少幾寸顫抖,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此話說的冰寒,墨熄又是個心氣高傲的人,果然被他刺著,就不再追問了。
顧茫面靠著草屋土墻,微微松一口氣,咬住自己的下唇。
香薰調動的愛欲像是一場拉鋸,他隱忍著,它便也愈發(fā)強烈。顧茫的感官此刻簡直不能再經任何刺激,哪怕只是方才聽到了墨熄的聲音,他都覺得渾身在發(fā)軟,心坎深處不自覺地就會想到這個聲音曾經就貼在他的后頸耳根處,深情地喚著他的名字,汗水幾乎要把他們的四肢百骸融化,然后重新由兩個人,揉和成一具軀體。
漸漸地,顧茫的視野都枯焦了。
他覺得很難受,真的太難受了。
心跳怦怦地,跳動得那么快這時候他寧可時光鏡沒有將他缺失的那些記憶喚回,如果是渾然不知情事滋味的他,會不會比現(xiàn)在的狀況要好一些?
不會想起他們曾經那些數(shù)不清的荒唐事,不會想起與墨熄歡愛時的那些感受。
顧茫闔上眼眸,他實在是有些崩潰了,雪狼妖的血液在他身體里無比配合地逢迎著毒性,一寸寸地燒熔他生而為人的理智。
他喜愛的人,與他纏綿過的人,他唯一的愛人,這一生注定陌路,求而不得的人,此刻就在他身后,數(shù)步之遙的地方。
顧茫在草垛間緊捏的手背都在痙攣,青筋根根暴起。他恐怕他下一刻就會被霧燕的迷瘴給摧毀,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不迭的沖動之舉。
猶豫片刻,他最終倏地睜開了藍眼睛,下定決心似的,背對著墨熄,自己去遏制那過于激烈的妖血煎熬
一聲悶哼狠壓在了喉間!
顧茫驀地睜大水洗過的透藍眼眸,無聲地低低呼吸著。
他失卻神識后,一直處于心智未開的狀態(tài),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加上他又不想讓墨熄覺察,不想讓墨熄知道他此刻狼狽的狀況,所以他的動作必須很輕�?蛇@就像是渴極了的旅人噙了一口微不足道的水,最初的滋潤過后,旅人得到的只是更猛烈的干熱與渴望。
他不能太明顯,更不能發(fā)出什么異樣的響動。
這無疑是飲鴆止渴,慢慢的,顧茫的眼圈就有些熬紅了,是難受的,也是委屈的,他幾乎要被他體內翻沸的妖狼之血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