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說罷喉嚨管里又冒出一串不陰不陽的冷笑。
笑還沒笑完呢,就聽得墨熄道:你說的沒錯。
我晌午時,確與人在帳中私會。
眾人皆驚!每一雙眼睛都倏地轉(zhuǎn)向墨熄。
那表叔一愣之下,縱聲大笑道:哈哈哈,瞧瞧!瞧瞧!我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吧?小火球兒,知慕少艾這沒什么,你也不算違亂什么軍紀(jì)大事兒,只要你
墨熄卻打斷了他的話。
侍官。
近侍瞧上去都快轉(zhuǎn)不過磨來了,情緒極其復(fù)雜地應(yīng)了:在。
記我與人私會之過,參與君上懲處。
是。
墨熄的話還未說完,他靠坐在椅背上,修長十指交疊,接著一字一頓道:除此之外,再記赤翎營此三人陣前傳謠,一并上參。
?!那表叔虎目圓睜,墨熄,你、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已經(jīng)承認(rèn)了自己的行徑,卻還說我等造謠,你你你,你憑什么啊你!
墨熄站起來,琉璃珠一般冰冷的眼瞳下睨,冷冷淡淡地看向他。
因為那個人,并非夢澤公主。
�。�!
如果說方才墨熄承認(rèn)自己與人有私情已是悚然,那么這句話說出去之后,滿軍帳的氣氛都像是繃斷了弦的弓弩一樣,驟然碎滅了。
其余人自是不必說,就連顧茫都睜大了透藍(lán)的眼睛,愕然地盯著墨熄看。
墨熄走到那表叔面前,伸出手,抬起那張肥膩的臉,低聲道:我真的已經(jīng)忍你們太久了。
自夢澤救我那一日,近十年,你們?nèi)杖站幵欤渚溆瀭�,今日竟直接傳至我的面前。前輩,我就想問你一句有意思么�?br />
傳我與夢澤有情,傳我與夢澤有私,你們是覺得只要說的多了,我就真的會娶她為妻,還是因為覺得你們了解我勝過我自己?
這么多年來我敬重夢澤,感恩于她,我人前人后說了無數(shù)遍,沒人聽我的,你們聽風(fēng)就是雨,言之鑿鑿只道我隨時隨刻都準(zhǔn)備娶她。
墨熄頓了一下:夢澤若真的嫁入羲和府,到底是對她好,還是對你們好?
表叔面色漸漸有些發(fā)黃,眼神閃躲道:羲和君,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問你啊。墨熄森然道,一心造勢,甚至不惜污蔑自己侄女的清白,你們這一支慕容旁族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又何必再來問我。
===第139章===
你你表叔肥厚如豬腸的嘴唇哆嗦半晌,眼珠子四下亂轉(zhuǎn)。卻也因為心虛而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墨熄直起身子,有些懨懨地閉了一閉眼睛。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結(jié)束這場對話時,那表叔卻忽然重新想著了一塊新的立足之處,揚眉急急喝道:墨熄,你你你、不用編排別的理由!我看你、你就是個冷血薄情之徒!
夢澤自幼與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誰不知道你原本對她有意?
墨熄的鳳眸都睜大了,在這一番爭執(zhí)里他有過錯愕,有過厭惡,有過憤怒也有過倦怠,唯獨沒有過茫然。但表叔這一句話幾乎都要把他給震懵了。
他幾乎是噎了一會兒,才問道:我怎么就原本對她有意了?
表叔道:你若不是原本對她有意,她何至于在洞庭水戰(zhàn)時為了救你,自損至此?她既然曾經(jīng)能夠那樣對你,定是因為你待她亦是不薄,否則誰會無緣無故為旁人做到如此地步?難道你想說是夢澤自作多情不成?!
墨熄當(dāng)然不可能為了撇清自己,就把自作多情這樣的判詞扣在夢澤身上。表叔見他沉默,愈發(fā)得勁兒:如今她身子垮了,年歲也大了,你便看不上她,急著與她劃清界限。人都說羲和君是個有情有義的君子,原來你非但不是個君子,還是個負(fù)心薄幸的卑鄙小人,無恥之徒!
最后八個字說的抑揚頓挫擲地有聲,帳篷里沉默許久,忽有人清脆撫掌。
真棒,講完了嗎兄弟?
表叔轉(zhuǎn)頭一看,見拍巴掌的是墨熄身邊那小侍衛(wèi),不由怒道:怎么又是你?都說了你不配和我交談!
顧茫笑道:我也沒打算和你交談,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把話說過癮。
說罷轉(zhuǎn)頭對近衛(wèi)道,勞兄弟你把這位前輩帶下去吧,找個帳篷關(guān)起來,管得嚴(yán)一些。沒別的意思,只是前輩舌燦蓮花,陳詞實在太過出彩,放由他這么出去嚷嚷,咱們這仗也不用打啦,直接給羲和君定罪罷。
近衛(wèi)還沉浸在羲和君居然真的和人在帳中私會的震驚中無法自拔,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磕巴道:�。磕�,那墨帥您看
墨熄還未發(fā)話,就聽那表叔嚷道:姓墨的!就算你此刻關(guān)了我又能怎樣?有本事你昭告整個重華你另有新歡了啊,你別說我們慕容旁支居心叵測,且看看其他無關(guān)之人將會如何評判你!我告訴你火球兒,你負(fù)了夢澤,你就是德行敗壞!至于私下里攀上你的哪一位,她就是
就是什么他是來不及說出口了。墨熄倏地抬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墨熄的力道極大,雖并不打算傷及此人,盛怒之下卻還是將他扼得喉頭一歇,差點背過氣兒去。
墨熄將他單手從地上提起來,盯著那張不住漲紅的臉道:我忽然想起來了。
前輩,你叫慕容烈,是不是?
慕容烈被他捏凌空離地,雙腳亂蹬,面如豬肝地翻著白眼瞪著他。
傳聞中,先望舒當(dāng)年執(zhí)意不愿娶趙夫人為妻的時候,曾有百官諫言。其中言辭最為刻薄激烈者,便是一位叫做慕容烈的遠(yuǎn)親。
是你吧?
嗚嗚嗚!
墨熄黑色的眼眸中閃著冰冷的光澤,顯然已是忍到了極致,一字一頓道:從先望舒,諫到我身上。前輩您還真是三十年如一日,時時刻刻在替別人家的親事憂思勞碌。不過晚輩可能要讓您失望了,夢澤于我如妹,哪怕在重華人的口中我成了無恥之尤,我也絕不會娶她為妻。
慕容烈都快被他給捏死了,兩眼翻白呼哧氣喘,看得周圍兩個赤翎營的貴族兩股戰(zhàn)戰(zhàn),抖如篩糠。
眼見著再捏就真的要出人命,墨熄修長的手指這才一松,慕容烈便如稀泥一樣驀地跌坐回了地上,捂著紅通通的脖子不住地喘氣。
前輩或許曾在先望舒的身上謀得了利好,但是我今日提醒你一句。先望舒是先望舒,我是我。三十多年前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會在我身上重演。重華不缺一位先望舒了。墨熄頓了頓,也不缺一位趙夫人。你省心吧。
說罷之后,便懨懨地?fù)]手,命近侍將他與另外兩個傳謠之人一道壓了下去。
待人都退下了,墨熄抬手,在帳營里重新開始施加結(jié)界。
顧茫在一旁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墨熄,他雖是逼得急了些,但也不是沒有圓過去的辦法,中午帳篷里的事情,你又何必要如實承認(rèn)呢?
墨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止和他承認(rèn)了。我也已經(jīng)與夢澤說過了。
顧茫驚了一下:說什么?
說我早有中意之人。
以前就對她說過,她不信。但最近大概是覺察到了一些什么,所以也知道我沒有騙她。墨熄道,你不必多想,這種事情遲早也是瞞不住的,明日還要再攻大澤城,我還有些卷宗要看,你早些休息吧。
顧茫瞧著他深邃的眉眼,神情間很有些固執(zhí)的模樣,心中又是雜亂又是酸澀,不禁嘆了口氣:唉,你這又是何必呢
墨熄將最后一重結(jié)界布好,回頭道:我愿意。
顧茫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走上去捧住了他的頭,沉默一會兒,與他額頭相抵。
夜深了。
顧茫卻沒什么睡意,墨熄在看卷宗,他就在旁邊一邊吃點心,一邊看自己寫的記憶錄,看了一會兒,忽然合卷道:墨熄。
墨熄自卷牘中抬起頭來,抬手執(zhí)了柄銀勺,撥亮了燭火:怎么了?
顧茫道:我忽然想到啊,之前忘了問,你和那個慕容烈提到的先望舒和趙夫人他們是怎么回事?
墨熄睫毛輕動:趙夫人就是慕容憐的母親,你對她沒什么印象了么。
記得不算太清晰了。顧茫道,而且我與她的接觸原本就很少,她不愛與人多話,在世的時候?qū)ο氯说墓苁欢啵珜δ饺輵z倒是一直很嚴(yán)厲,府中最常聽到的就是她不讓慕容憐干這個干那個,全都要按她的意思來。
頓了頓,又不好意思地笑道:不過她長得倒是挺好看的。
墨熄道:趙夫人確實容貌出眾,曾是重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當(dāng)年是被先君指婚給先望舒也就是慕容憐的父親慕容玄的。她的才華相貌都無可挑剔,家世也與先望舒門當(dāng)戶對,不過慕容玄當(dāng)時曾與另一個位分卑微的女子生了情愫,便怎么也不愿娶她,場面鬧得非常難堪。
顧茫撓撓頭,這些傳聞他雖然不記得了,但確實能從其他回憶里推敲出一些趙夫人和慕容玄的往事糾葛來,因此也不算意外。
他試探著問:那后來慕容玄怎么就同意與她成婚了呢?
局勢壓力吧,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緣由。墨熄搖了搖頭,隔得太久了,傳聞七七八八的,怎么樣的說法都有。你怎么忽然在想這個?
顧茫道:唔因為我印象里有個人,她也是望舒府的奴役,我小的時候,她非常照顧我,我總覺得她可能就是先望舒曾經(jīng)喜歡的那個姑娘
墨熄道:不會是她。
顧茫聽他斷然否決,有些詫異:為什么?
先望舒喜歡的姑娘是個臨安來的普通百姓,而并非仆奴。
顧茫又往嘴里塞了一塊綠豆糕,腮幫子微微鼓起一個小包,墨黑的長發(fā)在臉頰邊溫潤地垂著:啊,那她既然不是奴籍,又為何不能與先望舒成婚?
因為就算不是奴籍,地位也相差太懸殊了,而且那姑娘之前好像受過傷,記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世。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過許多種不同的說法,有一種傳言是說,臨安屬于岳鈞天的封地,百姓皆隸屬于岳鈞天管轄,但岳鈞天與先望舒關(guān)系向來不睦,知道他與一臨安姑娘相戀后,就慫恿黨羽一起去君上面前諫言,指摘那姑娘是燎國臥底,最終迫使姑娘離先望舒而去。墨熄放下卷軸,他一貫不喜歡這種八卦傳聞,聽別人講的時候他就很厭惡,自己來說就愈發(fā)神情尷尬。
他稍微停了一會兒,才接著道:不過還有一種流傳更多的說法,是說岳鈞天并沒有說她是燎國臥底,而是派人去打探了她的出身,后來得知她曾經(jīng)是個青樓娼妓,于是稟報了君上,那臨安女子就自然不可能入主望舒府成為慕容夫人了。
他頭疼地揉按了一番自己的眉骨,說道:差不多就這樣,別的說法還有很多,我沒記住。但大抵都與岳鈞天有關(guān),說那樁婚事最后是他攪壞的,他覺得那姑娘是自己封地的百姓,又來路不明,不愿背責(zé),所以一直很反對他們成親。
顧�?此麩o奈地講著八卦的樣子,瞧上去又好笑又可憐,忙繞過去替他捏了捏肩,趴在他背上哄道:好了好了,記不住就不講了。
抱歉。你要是有興趣,我下次去書攤給你買一本異聞錄
顧茫忙道:不用不用。
讓墨熄去買異聞錄?別難為人家小本生意了,人掌柜該以為他是來查封書攤了的吧。
兩人聊著聊著,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夢澤之事,雖然軍中已隱有傳言私下游走,但情勢緊急,且北境軍的軍紀(jì)比其他兩營要好上許多,因此流言蜚語大多只在赤翎營內(nèi)流傳,暫時掀不出什么浪頭來。
第二日晨曦破曉時,重華按計劃,對大澤城發(fā)起了第二次攻城。
第150章
沉棠幻影
報!
太守府內(nèi),
國師聞聲,
淡淡抬起眼來。他指端琴聲未止,
一邊撫弄琴弦,
一邊道:進(jìn)來。
傳令官小趨入內(nèi),
跪地行禮。
國師漫不經(jīng)心地問:外頭情況如何?
重華今晨第二次進(jìn)攻,
城北角樓陷落,
守城營已退居北集市加固結(jié)界。
是否撐得過明日?
傳令官額頭沁著冷汗,
抱拳低首:守城營統(tǒng)領(lǐng)說他、他無能,只能盡、盡力
那他確實是挺無能。國師云淡風(fēng)輕地說完這句話,琴聲漸促,忽然抬指一揚,
低喝道,
霖鈴,
召來。
但見得流光閃過,鑲嵌在古琴上的九只眼睛里有一只隨著他的命令完全睜開了那只眼睛眨了眨,
瞳仁透散出幽碧的光華,
光芒越來越亮,逼得人無法正眼相看,
待華光熄去時,
古琴上方已然懸空了一枚溢彩流光的鱗甲。
國師一揮廣袖,鱗甲徑自向傳令官飛了過去,
懸停在他眼前。
拿去。這是玄武重甲。
傳令官大驚失色!
玄武重甲,不是太古時遺留下來的神跡之一嗎?那可是世間最牢不可破的防御法器�。≡趺淳共卦趪鴰煹木拍壳倮�?
還沒震驚完,就聽國師補了一句:其中的一片。
傳令官:
你別小看這一片,
它也足夠抵擋住十萬雄師的攻伐了。拿去給我們的廢物守城官頂著吧記住了,守城官可以死,玄甲不能丟。如果回頭這片鱗甲有什么損失。
頓了頓,琴弦錚地鳴響,國師甜甜笑道:
我可要你們所有人來葬。
傳令官忙不迭地應(yīng)了,雙手將那鱗甲捧過頭頂,兩股站站地退下。鬼氣森森的太守府于是又只剩下了國師一個人。
琴聲還在幽泉般潺潺流曳著,而在國師面前,之前那一團(tuán)名為凈塵的光華已經(jīng)化出了隱綽形姿,它瞧上去像是一只通體潔白的幼犬,每一根毛發(fā)都在散發(fā)著熒熒幽澤。但這只幼犬還沒有什么意識,它伏在太守府柔軟的氈毯上,爪子遮蓋住自己的眼,一動也不動地趴著。在琴聲的鎮(zhèn)撫中,它顯得很安詳。
國師抬起眼眸,那只靈獸散發(fā)的光芒浮動在他眼底,他低聲道:凈塵,他們給你的封印我都解得差不多啦。再有一天半,我就能帶你離開這里,回自己的家鄉(xiāng)去。你可要乖乖的,莫要再給我生出什么意外來。嗯?
幼犬的耳朵動了一下,眼瞼微微睜一道縫,里頭透出的卻是與它嬌小可愛的外表全然不同的冷藍(lán)色妖光。
于此同時。
城北角樓。
燎國此戰(zhàn)折戟,北境軍的騰蛇旗已在角落的斷壁殘垣里高懸飄飛。墨熄的前鋒駐進(jìn)了大澤城的這一隅,而在他們前方不遠(yuǎn)處,燎國修士造出的碧色守護(hù)結(jié)界正在重重升起。
斥候撤回來,對正打量著燎軍守備的主帥墨熄稟明了情況,隨后問道:墨帥,要趁勝再攻嗎?
墨熄劍眉低蹙,抱臂望著那越筑越高的守城結(jié)界,神情沉凝。
他們哪里來的玄武重甲
斥候一驚,扭頭去看那碧色結(jié)界:玄武重甲?!那、那不是咱們君子慧才有的神器嗎?!而且君子慧仙逝后,玄武重甲也失去了契約者,不知散落到了何處,怎么如今會出現(xiàn)在燎國手里?
墨熄一抿嘴唇,眸色幽暗:他們這個結(jié)界的效力遠(yuǎn)非玄武重甲的真正實力,燎國掌握的重甲應(yīng)當(dāng)不全,或許只有一片兩片。
頓了頓,又道:不過只要是玄武重甲,哪怕半片都夠我們受的。
傳令,全軍先緩進(jìn)攻,駐守城北,原地修整。
是!
另外請所有的領(lǐng)帥來主營帳,我要與他們商議第三次攻城的計劃。
第三次攻城,與其說是攻城,不如說是搜捕。
當(dāng)年沉棠封印血魔獸的地方正處于大澤城北邊的一個湖泊,重華大軍已經(jīng)撕破了大澤城的一個邊角,從這個邊角進(jìn)去,身法迅捷的修士可以前往那個湖泊進(jìn)行捕探。
不過此事涉及重華機密,墨熄不便明說,他只將探知血魔獸殘魂的事情告訴了一支由君上遴選出來的搜捕小隊,其余修士皆以其他理由安排了事宜,以作策應(yīng)。
===第140章===
顧茫隨軍的任務(wù)也正安排在這一次行動當(dāng)中。
大致就是這樣。中軍營帳的所有人都離去之后,墨熄與顧茫重新細(xì)說了一遍真實情況,我派慕容憐、夢澤兩營在大澤主城進(jìn)攻,但目的不在攻城,而在分散燎國軍隊的軍力。真正重要的是那一支十名精銳探子組成的小隊,必須在我們與燎國正面纏斗時順利前往北面湖泊,將血魔獸的殘魂捕捉。
他說著,將君上給予的搜捕司南和索魂繩交與了顧茫。
只要我們將殘魂帶回,燎國想要重新喚醒血魔獸就不會那么容易。所以這場戰(zhàn)役,大澤城是否能攻下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燎國先一步把血魔殘魂奪走。你明白了嗎?
顧茫將那金光熠熠的索魂繩在腰間束好,拍拍腰側(cè),接過司南:放心吧,你顧茫哥哥什么時候任務(wù)失敗過。
他這個時候還沒有佩上覆面,只穿著挺拔修真的北境軍軍服,束著利落的發(fā)辮。腰間配著金繩、刺刀、面罩,手腕上綁著千機匣,藍(lán)黑色邊緣的交領(lǐng)領(lǐng)口高豎著,將鎖奴環(huán)盡數(shù)遮于那禁欲又嚴(yán)謹(jǐn)?shù)囊屡壑隆?br />
此刻瞧去,竟也和多年前出征時一樣的英姿勃發(fā),器宇軒昂。
墨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手將他抱在懷里,低下頭,輕輕親了一下他的發(fā)頂:是。你從來就沒有失敗過。
頓了頓,又道:但是這一次你要記得,無論怎么樣,你自己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什么支持不住的,你一定要喚我。
他抬手,隔著交疊的軍袍袍領(lǐng),摩挲著顧茫的脖頸,那一朵他們年輕時曾為了守護(hù)對方,彼此落下蓮花咒印的地方。
墨熄抵著顧茫的額頭,低聲道:只要你喚我,我便會立刻來到你身邊。記住了嗎?
從前的顧茫是墨熄的守護(hù)者,他只愿意給墨熄以最周全的保護(hù),而從來沒有想要與墨熄分享苦難。所以從前顧茫只會打著哈哈,說沒事的,說你顧茫哥哥最厲害。但是如今,顧茫眨了眨溫潤的藍(lán)眼睛,然后他抬起頭來。
好。他說,我都記住了。
事不宜遲,這一輪修整不過才兩個時辰不到,當(dāng)暮色四合,殘陽如血時,北境軍令落下重華發(fā)動了第三次攻城。
這一輪來得太快了,縱使燎國早有防備,也依然有些手忙腳亂。慕容憐率領(lǐng)的五萬攻伐修士此次作為前鋒與燎君正面相接,而墨熄的軍隊則與大澤城的北面與守軍碰撞廝殺,一時間硝煙蔽日,地上的血比天際的紅霞更為熾烈。
而在這聲勢浩大的進(jìn)攻掩護(hù)下,包括顧茫在內(nèi)的十人密探精銳自北面出發(fā),以各自不同的線路疾風(fēng)般潛入了大澤城的城池深處,向困囿著血魔獸殘魂的那個湖泊掠去。
大澤湖畔。
這是一方廣渺無垠的大湖,兩岸群山綿延迤邐,望不到盡頭。此時天色已然十分昏暗了,一縷殘陽橫鋪于湖泊之中,暮天沙雁驚起了三兩只,嘲哳啼叫著飛向晚霞深處。
顧茫黑衣勁袍,飛掠至湖畔一座閣樓之巔,負(fù)手立在風(fēng)里,睥睨著閣樓下的湖光之色。
他正欲下到湖邊,可誰知就在這時,忽然腦顱抽緊,繼而一陣燒心的疼痛從心臟處爆開,順著脊柱不斷上延顧茫疼得低低啊了一聲,一下子捂住自己突突跳動的額角。
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
他深吸了幾口氣,過了一會兒,疼痛稍微緩解了,但暈眩卻不減反增。而此刻遠(yuǎn)處的廝殺聲震天響起,主部隊那邊正式的攻城完全爆發(fā)了。
顧茫心知時間不能拖久,于是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盡快恢復(fù)視野的清晰。
可當(dāng)他抬起頭來,再次望向那茫茫大澤湖時,眼前卻陡生出了一個模糊的幻影。
顧茫一驚:沉,沉棠?
幻覺中,他竟仿佛看到沉棠站在湖水中央,身后是洪波涌起,巨浪滔天。風(fēng)雷涌動,沉棠踏浪而起,白衣獵獵招展。
那個謫仙般的男人神情肅殺,抬手召出一把七弦古琴,微微抬起下頜:花破暗,你聽著。你的野心到此為止了,九州大陸也好,重華也罷,都斷不會落到你的手里你永遠(yuǎn)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花破暗
花破暗。
這個三個字就像它蘊含的深意一般,猶如曇花破開濃深的黑暗,在顧�;煦绲哪X顱中炸開。顧茫只覺得這個名字像是有某種力量,讓他心里涌出瘋狂的嗜血殺意。
你永遠(yuǎn),都只能是修真學(xué)宮里那個一無所有的弟子。
顧茫心底好像有一個聲音在怒喝:你胡說!你胡說!我要撕碎你,等我殺了你我要什么沒有?!你憑什么斷定我的命運,你這個可笑之人你這個你這個無能之輩!
沉棠道:都結(jié)束了。
指尖一落,琴音錚然。顧茫心頭大震,竟覺得渾身的黑魔之氣都像在這一刻要破體而出!
眼見著情況瞬息將失控,顧茫咬牙低喝一聲:永夜,召來!
魔武刺刀應(yīng)聲化形,顧茫接了,咬牙朝著自己的左手背上猛刺一刀--
鮮血橫流!
劇烈的疼痛將他從幻覺的泥潭中抽離,他猛地喘了口氣,狠力閉了閉自己的眼睛。再抬起眸來時,大澤湖滿目蕭瑟,波光澄明,沉棠的幻影消失了。
顧茫喘息著收回永夜,抬手迅速將傷口處理了一下,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粼粼湖泊。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夠看到幾百年前大戰(zhàn)的殘影,但是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在腦海中見到沉棠了。是因為什么?
千頭萬緒涌上胸臆,卻無暇多想。
顧茫打算回去之后再將自己的異狀告訴墨熄,此刻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捉到血魔獸留在湖內(nèi)的一抹殘魂。他這樣想著,調(diào)準(zhǔn)司南,注入靈力,而后對入茫茫湖澤之中。
指路。司南得了命令,開始瘋狂地轉(zhuǎn)動,過了約摸半盞茶的功夫,那柳條形的標(biāo)葉才逐漸地慢了下來,一點一點地,最后停駐不動。
顧茫一下子呆住了。
指引司南并沒有如君上所說,指向湖泊之中,而是徑自對向了顧茫自己站立著的那個方向!顧茫一驚,回頭望去,但見身后屋舍如粟,這指魂司南居然直指大澤城的腹地核心。
壞了?
顧茫調(diào)整了站立的位置,重新晃了晃司南。那司南果然有些顫顫巍巍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往何處指引。
湖中那一縷血魔殘魂究竟在哪里?如此又問了兩三遍,司南標(biāo)葉才有晃悠悠地轉(zhuǎn)起來,卻最終還是指向了大澤城中的位置。
顧茫有些沉默了,他將司南收好,摸著下巴。
依照君上所探,血魔獸的殘魂沉在了大澤湖的深處,其他密探的司南不知如何顯示,但他的卻始終執(zhí)意指引到城池內(nèi)部,想來也不會是巧合。
那會不會是
他心里咯噔一聲。
會不會是血魔獸的那一縷魂魄已經(jīng)在這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被燎國成功捕獲,此時正困在城中某處呢?!
第151章
目琴
天邊最后一點斜陽血色沉寂了,
夜晚已經(jīng)降臨。
顧茫停在了太守府的屋脊上。
從他站立的位置望過去,城樓處流光颯踏,
重華與燎國的修士正于高峻的城墻處激戰(zhàn),法咒與法咒激撞出炫目的光華,遠(yuǎn)遠(yuǎn)相望,竟如同萬朵煙花瞬世,
壯麗不可言說。
爆破聲隨著東風(fēng)遙遙傳來,
呼喊與哀哭沖破硝煙烈火,至抵顧茫耳廓。但顧茫知道那一邊的戰(zhàn)況與此時的自己并沒有太大的干系。
他低頭看著自己握著的司南,
標(biāo)葉正指著太守府最中心的那一間屋子。那間屋子亮著明燈,不斷有輕柔細(xì)屑的琴聲流淌出來。
看來就是這個地方了。
對付燎國的守備對旁人而言或許是個難處,但對顧茫而言卻很容易。雖然他失去了在燎五年的記憶,但是當(dāng)初國師淬煉他時,
往他骨子里烙刻滿了黑魔法咒,哪怕他什么都不記得了,這些術(shù)法也仍能輕而易舉地能夠施展。
只是幾個簡單的黑魔咒語,
府衙內(nèi)的修士便盡數(shù)沉睡了過去,
顧茫輕輕躍下屋梁,落到院中時,才發(fā)覺留守在這里的人并不多,而且?guī)缀醵际切逓樯袦\的普通修士。這些人通風(fēng)報信可以,
真要打起來可能還不夠他一個手指頭碾著玩。
顧茫將指腹貼到其中一個小修的脖頸處試探,
果然靈力十分低微。
他的眼神不禁凝肅起來。
司南指示,血魔獸的殘魂就在這間屋子里,
燎國不立刻帶著它離開,顯然只是因為一個原因沉棠的封印還沒有完全解開,在那之前,燎軍不敢貿(mào)然帶它離開大澤境內(nèi)。
可是如此重要的靈魄在這里,為什么周圍的看守如此稀少,而且法術(shù)低微?
正思忖著,顧茫忽聽到屋里傳來了一個男子低低的唱吟之聲:五年一劍春秋變,十載一劍逆滄桑。此劍凌絕可斷水,平生難斷向君心。
小院里松竹搖曳,月白風(fēng)清,遙遠(yuǎn)處戰(zhàn)火迭起,殺喊震天。而府衙主屋內(nèi),一脈琴音縹緲若絮,浮沉難定,像是漫漫浮塵被風(fēng)吹起,悠悠不盡,無限凄迷。那一壁血流成河,這一壁琴棋書畫,氣氛一時詭異到了極點。
缺乏守戒的屋子,延綿不絕的琴聲,夜刺燎人的孤勇之士,還有這隱約哪里聽過的唱詞。
顧茫忽然覺得這一切是如此熟悉,好像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情形但戰(zhàn)局緊迫,他沒有閑暇可以思考。
他眸色一暗,眼瞳中幽光迭起,低聲道:魔心向我,皆從召喚。
燎國的小修士雖然沒有經(jīng)過淬煉,但是他們所修的心法會讓他們體內(nèi)蓄積一定的邪魔之氣,而那些小修又是極易被操縱的對象。于是顧茫一聲令下,那些先前被他魘住的燎國修士紛紛睜開眼睛,瞳眸閃爍著深藍(lán)的光澤。
去!
那些燎國小修立刻暴起,十余個人左右成行,猛地朝主宅大門撞去��!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門被撞破了,濺起的木屑塵煙中,顧茫看到滿屋子死去的太守府家眷,風(fēng)鈴一般懸掛著。
而在這死人風(fēng)鈴的最深處,一個身著白金色長袍的男人正背對著他而坐,細(xì)皙指掌之下,是一把橫臥著的人皮古琴,琴上鑲嵌著的九只眼珠正滴溜溜地轉(zhuǎn)動著。
顧茫幾乎是一下子就感到一種砭骨的寒意從腳底上涌,猛地侵襲了他全身。他瞬間就想起來是在哪里見到過類似的情形了
劍魔李清淺的回憶幻境!
當(dāng)時在慕容楚衣家里,顧茫雖然沒有直接看到幻境,但是后來墨熄給他用術(shù)法重現(xiàn)過李清淺的遭遇。顧茫知道當(dāng)年李清淺為了替紅芍復(fù)仇,獨闖燎國國師大殿,當(dāng)時也是一樣的守備空空,一個撫琴的男人回過頭來,戴著金光流淌的面罩,朝他露出森然白齒。
簡直就像那段記憶的重演,只是國師府換作了太守邸。
燎國的國師轉(zhuǎn)過頭,抬起那張被金面遮掩的臉龐,咧嘴一笑:好久不見了,顧帥。
縱使在燎的五年記憶不全,顧茫也依舊沒有忘卻曾經(jīng)將自己押至密室,擢骨重淬的人,就是他。
原來親自守護(hù)著血魔獸殘魂的人
竟是燎國的國師。
難怪了,燎國國師自己的身法便已詭譎莫測至極,如果是他,那就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護(hù)衛(wèi)。
有人告訴我,說你被重華國君抓去進(jìn)行了黑魔試煉,如今已是心力崩潰,肢體耗損。國師淡道,眼下看來,姜拂黎倒是把你調(diào)養(yǎng)得很好。他真是生了一雙愛多管閑事的手你還是來了。
國師說著,瞥過被顧茫操控的那些個燎國修士。
嘖嘖嘖,瞧瞧,你的黑魔法術(shù)施展得多純熟。只可惜啊。他目光收回,在顧茫佩戴著的面具上反復(fù)逡巡,甜笑道,你的母國不認(rèn)你。歸鄉(xiāng)那么久了,你也只有戴著個覆面的時候,才配為你的重華效力。
顧茫根本不想和他多磨嘴皮,他迅速將這屋子看了一圈,立時就瞧見了臥在古琴邊上的那一只散發(fā)著銀白色光芒的幼犬。
或許是他身上濃重的黑魔氣息,他幾乎是立刻就能感知到這只瞧上去其貌不揚的犬獸,正是血魔獸被封印的一縷殘魂!
顧茫瞳色一暗,沉聲道:散陣!
那十余名被操控的小修頓時在屋內(nèi)散作進(jìn)攻之陣,將國師團(tuán)團(tuán)圍住。顧茫知他們靈力低微,因此指尖一捻,聚出一疊黑氣繚繞的邪魔符,一散打入他們體內(nèi)。小修們頓時爆發(fā)出低低的喝吼聲,周遭靈力陡增!呼嘯著向國師襲去。
國師倒也不是省油的燈,抱琴而起,指尖流水琴音,一邊應(yīng)對著這些小修,一邊道:
好歹咱倆也算是共事了五載的老相識,故人重逢,你倒是寒暄幾句都不愿意,直接就想開打。頓了頓,甜甜地微笑道,顧帥如今的性子好急啊,誰慣得你?
你管得著?
喲。國師笑容愈燦,嘴還挺硬。密探說你恢復(fù)了記憶,看來一點兒也不假。不過你重歸重華之后,就徹底將你在燎國的所作所為都忘得干干凈凈,我也是十分意外。你難道忘了從前是怎么替我出謀劃策,出征殺伐了?
你難道忘了從前有多少重華百姓死在你手里,忘了你率領(lǐng)著我們的人打了多少場勝仗了?
顧茫抬起手,一寸一寸擦亮掌中的永夜刺刀,指掌過處,刺刀迸濺出星星點點的靈流花火。刀光映照著顧茫森冷的眼眸,顧茫冷冷道:這些我記不記得都不想回答你。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樂意說。
什么?
國師你在正常情況下,廢話絕不會這么多。
最后一個字音方落,人影已如獵豹一般向國師疾掠過去!只聽得錚地一聲,琴弦急響,九目琴瞬間撐開一張金色屏障,與顧茫的刺刀狠撞在一起。剎那間火花爆濺,魔武齊鳴,兩人的瞳眸都被這激烈的對峙碰撞映得光芒流淌。
果然
一襲之下,顧茫就能感覺到國師明顯的疲憊為了盡快恢復(fù)血魔獸凈塵的殘魂,國師已不眠不休地彈了兩天一夜的九目琴。雖然他依舊強大,但靈力早已不如平時,所以他才會這樣蓄意拖延,意圖緩積一點精力。
顧茫又怎會讓他得逞,當(dāng)即疾風(fēng)片雪般向國師連進(jìn)殺招,并驅(qū)使那些小修左右配合,一時間太守府內(nèi)陰風(fēng)習(xí)習(xí),魔息翻涌。
===第141章===
國師一邊贊道:好身手。
一邊翻弦轉(zhuǎn)急,眼見著顧茫又是一刀劈落,國師喝道:霜寒,召來!
隨著他話音方落,九目琴瞬間又有一目大睜,顧茫只覺得腳邊隱有異動,立刻騰躍而起。而幾乎是同一時間,數(shù)十道吹毛斷發(fā)的冰刺拔地而出,直刺方才顧茫立足的地方,只要顧茫稍慢一步,恐怕就已經(jīng)被捅成了篩子。
顧茫不敢懈怠,整個人繃得愈發(fā)緊張,透藍(lán)的眼睛緊盯著國師的一舉一動。
九目琴九目琴
他努力回憶著,試圖想起更多關(guān)于這一把魔琴的細(xì)節(jié)。他曾經(jīng)在燎國與燎人共事過五年,他應(yīng)當(dāng)很清楚這把琴到底有哪些能耐
唔!
可他只要仔細(xì)一想,顱內(nèi)就牽出砭骨的疼痛。那魔琴之聲就像一把尖刀刺入他的腦海,令他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九目琴。
錚錚!又是兩聲重弦之音,國師抽弦促柱,但見冰刺驀地頂破地面磚石,頃刻將三個身法遲鈍的小修劈斬洞穿!霎時間污血飛起尺丈高,飆濺到了顧茫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一下子愈發(fā)刺激了顧茫的腦顱。
九目琴
混亂的腦海中猛地閃過幾段零星的碎片!
是在燎國的大殿上,國師笑吟吟地?fù)崤似す徘伲哼@把魔武乃是我傾心所制,九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的主人都曾有非常了不得的能耐,有的能夠通神獸之靈,有的能夠行冰刺之襲有此琴隨身,就如有那九名高手時刻伴我左右,遠(yuǎn)勝尋常侍從。
是了。
顧茫隱約想起來了,燎國的國師確有這種變態(tài)的能耐,他可以將一個人的術(shù)法封存在眼睛里,而后嵌入這一把九目琴中。
這九只眼睛,也并非是永遠(yuǎn)隨我,若是我發(fā)現(xiàn)了更有能耐的修士,就會把原本最無用的那一顆眼珠舍棄,換新的上來。記憶里的國師桀然森冷地笑著,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九目琴只會隨著歲月而愈發(fā)強大,直至不可戰(zhàn)勝
恍神間,又是幾十道冰刺破磚而出,將最后幾個小修刺死,而后直追顧茫襲去。
顧茫一躍而起,游上梁柱,緩了一口呼吸,視線自下迅速掃過血魔獸凈塵被國師牢牢地護(hù)在了結(jié)界后面,這樣纏斗著根本無法用索魂繩將它捕捉。他閉了下眼睛,聽出國師的琴聲又變了一個調(diào)。
這一個曲調(diào)無限妖異,似厲鬼蹈舞,亂象群魔。
顧茫悶哼一聲,只覺得胸臆中的魔氣滾滾翻涌,都被那魔琴之聲盡數(shù)勾出。而這個時候,國師輕笑道:
顧帥,我早在五年前就與你說過,當(dāng)你點頭答應(yīng)在渾身注入黑魔靈流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不人不魔的怪物一個。九州天下便就只有我燎容得下你。
顧茫半跪在梁上,單手撐著梁柱,咬牙喘息著。
你以為我周遭不留幾個侍衛(wèi),只是因為我能耐嗎?并非如此。其實我一直在等呢,盡管有人告訴我,你受了重傷,是絕不會跟來前線的但事實印證了,他們太小看了姜拂黎的醫(yī)術(shù),也看輕了你的心。
國師說著,好整以暇地在凈塵身邊坐下。
我倒是直覺你一定會來。之前與你磨磨蹭蹭拖延時間,為的也不是蓄積靈力,而是讓你多使幾招,調(diào)動你體內(nèi)的魔息。言語之下,手底下的琴聲愈發(fā)詭譎,簡直像是化成了一雙無形的鹿骨爪,將顧茫骨子里的魔氣層層剝?nèi) ?br />
誘魔出柙。
國師森然笑道:顧茫,你的堅持也太沒有意義了,何不順心而活呢。
言罷,一番曲調(diào)轉(zhuǎn)高上揚,逼得顧茫大叫一聲,痛苦地蜷作一團(tuán),竟從房梁上滾落墜地。砰地一聲重響,血肉撞擊地面的聲音令人聽著都覺得無比疼痛。
顧茫重重喘息著,臉色煞白,抬眼混沌地望著古琴方向。
不要再彈了
嘴唇哆嗦著,冷汗不住地從額頭淌落。
別再彈了求求你求求你
最后一寸哀聲方落,卻突見寒光暴起,顧茫竟然自地上一躍而起,趁國師放松時直沖結(jié)界。
永夜,淬靈�。�!
一聲暴喝,刺刀永夜爆發(fā)出劇烈的華光,顧茫將全部魔息傾注其中,狠狠刺向國師的結(jié)界屏障。
金黑交錯,靈流顫抖。
力量的交鋒只在短短瞬息,片刻之后,九目琴造出的結(jié)界發(fā)出危險的咔嚓聲,繼而猛地炸作了碎片煙塵!
顧茫擎住腰間的索魂繩,目光銳利如刀,劈手就向蜷臥在角落的血魔獸凈塵勒去。
國師面目陡變,哪怕隔著一張覆面都能看出他的神情此刻有多猙獰,他咬牙道:顧茫!你這個
你這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