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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國師用最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訴說著心中的滔天怨戾,“嘖嘖,感人啊。人們都說,此女以綺年玉貌之身,嫁與那般刻薄冷情的男人,是瘋了想不開。她明明有傾城之姿,芙蓉顏色,卻偏偏癡纏于一個(gè)不解風(fēng)情的冰塊兒木頭,實(shí)實(shí)是辜負(fù)佳人�!�

    發(fā)絲淬煉的琴弦在他手下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鳴響。

    國師咧嘴笑道:“我也是那么認(rèn)為的�!彼噶酥缸约旱娘B側(cè):“我覺得她嫁給那個(gè)人,是這里有病�!�

    “你看,她那么淘氣,好端端的國師圣女不做,偏偏要給人家做糟糠妻,哎呀,惹得我好生氣�!眹鴰熣f這番話的時(shí)候,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像在聊什么無關(guān)痛癢的瑣事,“可是我能怎樣呢?我那么高高在上,地位超然,我總不能去搶親吧?于是……”

    他的嘴唇又獸類般齜裂開了,兩排牙齒森森然,“我就想了個(gè)絕妙的主意。來排遣自己的不開心。”

    他看著面如白紙的李清淺,笑著,輕描淡寫地說:“我也成親�!�

    “她不是紅顏絕世,舉世難得,會勾引人嗎?我偏要娶幾千幾百個(gè)與她相貌神似的姑娘,那賤人自抬身價(jià),我便要把她踩到塵泥里去,什么傾國傾城……哈哈哈哈,還不是想找?guī)讉(gè),就能找?guī)讉(gè)!娶了她,又有什么了不起!”

    “……!”

    這回別說是李清淺了,就連墨熄都覺得這人定是有什么疾病,才會瘋癲至此。

    “你看我,幾百個(gè)圣女召之即來,各個(gè)與她容貌神似。她算什么東西?”國師說得興奮,眼中精光迸射,“我想娶,就能給她們戴上金冠披上鳳衣。讓她們一個(gè)個(gè)在我座前跪下——”

    李清淺原本一直面如金紙不曾答話,此時(shí)聽他這樣說,陡地厲聲道:“紅芍不會給你下跪!”

    沒想到國師瞥了他一眼,居然也不否認(rèn),笑了兩聲,說道:“是有人不跪。”

    “……”

    他舔著自己皓白尖利的犬牙,瞇起眼睛,甜膩而森然地:“但是,所有膽敢反抗的,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些賤人……”他冷笑兩聲,“只要?dú)⒘�,就都乖順了�!?br />
    “你!你簡直——!”李清淺又氣又悲,渾身都在發(fā)抖,他從不罵人,此時(shí)恨極了,卻也不知該吐出什么話來,于是一張臉漲得通紅,嘴唇微微哆嗦著,“你……”

    國師只是笑,眼中閃動著饜足與殘暴:“她們不是要有傲骨,不可摧折嗎?好說,那我就把她們統(tǒng)統(tǒng)埋入鳳羽山,風(fēng)水逆局煉作冤魂!!”

    “別說了……”

    “這世上多的是不盡人意的事情,也不可能人人如我所愿。我雖全不了自己心意,卻能讓世人清楚,何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簡直是瘋了……你瘋了!!”

    李清淺忍無可忍,錚得一聲長劍掣出,碧光流照,直取國師首級!

    墨熄閱敵無數(shù),此時(shí)已看出這一招實(shí)為李清淺畢生之能,端的是慟天徹地,卷雪破石,世間能與之匹敵的劍士絕不超過三位。

    可誰知那國師身姿不動,巋然高坐,只是指尖略作彈撥,那把人皮古琴錚錚作響,斷水劍光在彈指間黯然失色,須臾后,四散爆濺,竟歸虛無!

    “怎么——”李清淺驚呆了,就連墨熄都萬不能想到這驚天一劍,竟會被如此輕易破解——那國師斥散了劍光,起身,抬起兩指,身影快若鬼魅。

    等李清淺回神,手中長劍竟已被國師奪去,夾在二指之間。

    稍一用勁,驀碎千片!!

    “你……”李清淺驀地往后退了一步,駭然搖頭,“你怎會……”

    國師笑道:“我怎會輕而易舉,破你劍招?”

    “……”

    黃金面罩下的那雙眸子閃著幽幽光澤,那國師隨手將劍柄棄擲,慢慢向李清蘇走去,忽地猛一擊,抬手撐在李清蘇身后的梁柱上,啖肉的獵豹般挨近,幾乎是眼睛直對著眼睛。

    “斷水劍嘛。”國師嗓音低沉,甜膩道,“我又有什么不會的。”

    李清淺面上最后一點(diǎn)血色就此殆盡,他退無可退,砰地靠在沉厚的楠木殿柱前,瞳孔急劇收縮,盯著黃金覆面后的那雙眼。

    他忽地驚疑。

    ——這……這是記憶中的眼睛嗎?

    將他和弟弟從硝煙戰(zhàn)火中救出來的,仿佛下著江南煙雨的那雙杏眼?

    他不敢確定,也不能確定,他覺得冷,每一滴血每一寸肌骨都在封凍……他的斷水劍就是由當(dāng)年那個(gè)青衣修士留下的劍譜衍生的,除了那個(gè)人,世上還能有誰輕而易舉就破了他的劍訣?

    可眼前這個(gè)瘋狂變態(tài),扭曲陰暗的國師,怎么會是當(dāng)初救他的那個(gè)男人?

    怎、怎么會?!他們唯一相似的地方也只有這張黃金覆面……

    世上喜用面具覆住臉龐,不教人窺見真容的修士大有人在,眼前這個(gè)瘋子又怎會是他曾經(jīng)的恩公?!

    怎會是?!!

    他已經(jīng)沒有紅芍了,失去了他的未來。

    如今天地殘酷,便要連他的過去,都要一并誅滅嗎?!

    李清淺顫然道:“不……不會……你不是……”

    國師的眼神就像一把刀,沿著他的眉心下劃,一點(diǎn)一點(diǎn),撕破皮肉,剝開骨血,輕而易舉地便窺透了他戰(zhàn)栗的內(nèi)心。

    “呵呵,這斷水劍雖不完美,但我在少年時(shí),倒也是真心實(shí)意地喜愛過�!眹鴰熭p笑道,“你聽聽,五年一劍春秋變,十年一劍逆滄�!瓎芜@兩句劍訣,便知是怎么樣的年少輕狂�!�

    李清淺緩緩搖頭,忽地瘋魔道:“不!你絕不是他!你絕不可能是他�。 �

    國師不答,只垂了睫眸,露齒涼笑:“李清淺。你既修了這本劍譜,好歹便也算是我的半個(gè)徒弟。好徒兒,為師知道你恨我,但是為師在這世上還沒玩夠呢,輕易不能死。只能送你先上路。”

    李清淺面色煞白。

    國師低笑道:“唉,本來我是打算拿女哭山的冤鬼們煉劍的,都被你這個(gè)小淘氣給毀了。剛好你自投羅網(wǎng),可以拿來給我玩。你放心,你死了之后,師父一定把你煉成一柄神兵利器。你要乖乖的,不要哭鬧。”

    李清淺倒是不畏死,他畏的是眼前這個(gè)人……難道真的是當(dāng)年救他的,他一直在追逐的青衣劍客?!

    “斷水劍是你的……是你傳我的……嗎……當(dāng)年那個(gè)人……是你……嗎……”他的聲音都破碎了。

    國師沒有直接回答,卻只是笑:“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想把它傳給別人。不過……算了,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說的�!�

    他言罷,直起身子,眼底寒光一閃:“來來來,我讓你感受一下,真正的斷水劍究竟是什么樣子!師。父。教。你!”

    墨熄:“��!”

    話音方落,忽地眼前一道碧色輝光閃過,迅若飛鴻影下,戾如雷破九天,剎那間熱血飆濺!

    眼前光影在劇烈晃動著,墨熄看到李清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而那個(gè)國師將李清淺的胸腔用劍刃撕開,竟徒手將那還在跳動顫抖的心肝腸肺都扯出來,黃金覆面上濺了淋漓鮮血,那個(gè)國師一直在癲狂地笑著,笑聲盤旋不散……

    一片猩紅中,國師舔了舔?yàn)R在唇角的血,輕笑道:“李清淺,你喜歡的姑娘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像她。你呢,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學(xué)這本劍法�!�

    他盯著李清淺的尸首,淡淡地:“是你們不懂事,死了也不能怨我�!�

    最后一幕,是那國師起身,用血淋淋的手捏住李清淺的脖子,將他拖拽著,走出金燦燦的國師殿,走向星垂萬戶的長夜。

    金磚上是一行鮮熱的血跡,李清淺的尸身被國師拖著逐漸遠(yuǎn)去,當(dāng)他們消失在殿門轉(zhuǎn)角,國師恣意沙啞的笑聲便驀地擂響,又是痛快,又是癲狂地喟嘆道——

    “五年一劍春秋變,十載一劍逆滄桑。此劍凌絕可斷水……”

    頓了頓,一聲痛快至極又仿佛痛苦至極的大喝,擊破長夜:“平生難斷……向君心!”

    狂歌如漩渦在幻夢中盤流,一切歸于寂滅。墨熄猛地墜入了一片黑暗深淵里。

    ……

    再睜開眼的時(shí)候,首先映入眸中的是夜空如洗,星斗繁燦。幾筆疏枝探向高天,枝梢的枯葉微打著卷。

    回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回到了慕容楚衣的院子里。

    墨熄躺在地上,耳邊“此劍凌絕可斷水,平生難斷向君心”的余音未散,幻境中的一幕幕仍在眼前。從廬前舞劍,到最后國師殿內(nèi)的血跡斑駁。

    他望著夜空,喉結(jié)攢動,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良久后他心中忽然冒生出一種想法——

    他想,若是當(dāng)初,紅芍無病呢?

    若是她承蒙天顧,身體康健,他們會不會一直相伴,世上少一劍魔,而多一雙眷侶,小鑼鼓變成老太婆,也一直熱熱鬧鬧地在李清淺周圍喧鬧。

    會有這種可能嗎?

    墨熄并不確定。年輕的時(shí)候,他對情愛一事知之甚少,那時(shí)候他以為,只要盡力而為,有情人便能成眷屬。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不是的。

    原來在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做天命的東西。

    情深緣淺時(shí),天命就會化作貧困、宿仇、疾病……等等一切你想也想不到,猜也猜不得的重錘,擂在交扣的手上。

    有的人痛了,就收手了。

    而那些痛而不甘心,痛而不放棄的人,最后大概就像李清淺那樣,被砸得血肉模糊,筋骨畢露,被砸碎了骨骼,裂去了筋血。

    倔到最后,仍是斷了。

    還自討一個(gè)面目全非的結(jié)局。

    他起身,其他幾人的藥性還未散,仍在沉睡。他目光一節(jié)一節(jié)淌過去,最后落到了顧茫那邊——顧茫也仍昏迷著。

    墨熄心悶得厲害。他不由地想到他和顧茫之間其實(shí)也是一樣的,階級鴻溝,家國之恨覆壓而下。顧茫受不住痛,所以離開了他。

    他到底還是被割舍的那一個(gè)。

    但又或許,其實(shí)他們之間的情意連李清淺和紅芍都比不過�;蛟S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是十指交扣,而是他自作多情,一廂情愿地握著顧茫的手指,強(qiáng)求顧茫,不肯讓顧茫離去。

    那些年顧茫說過的“愛你”,竟不知有幾分真心。

    墨熄闔了眼睫,扶著突突直跳的額角,讓自己從幻境的余韻和心痛中緩慢抽身。

    而這時(shí)候,其余幾人也開始動彈,陸續(xù)從幻夢里醒來。

    岳辰晴不杳人世疾苦,也未曾經(jīng)歷情愛的無奈,因此他雖覺得李清淺可憐,卻也沒什么感觸,只是被最后一幕惡心到了,一爬起身就趴在地上連連干嘔:“嘔——嘔——”

    “那個(gè)燎國的國師……他是個(gè)變態(tài)吧!!”岳辰晴嘔了好幾聲,大喘了口氣,虛弱道,“他好端端的,掏人肚腸干什么,他是野狼投的胎嗎?!”

    那兩位慕容倒是還算鎮(zhèn)定,慕容楚衣沒什么表情,闔著眼眸凝心養(yǎng)神,而慕容憐則懨懨地把頭靠在假山石上,說道:“劍靈嘛,你也知道的,死的越慘,威力越大。從前不還有些煉器師,喜歡把人渾身裹滿黏膠,連皮剝下來,再涂滿糖水,丟到蜂堆里……”

    岳辰晴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了,又捂著胃開始:“嘔——”

    慕容憐大概是嫌岳辰晴吐得惡心,便也就不說了。他扶著假山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冷笑道:“不過現(xiàn)在我算是知道啦,原來李清淺的斷水劍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燎國國師給他的劍譜里參透的�!�

    慕容楚衣卻說:“并非一道�!�

    “怎么不是一道了?”

    “斷水劍是李清淺重悟之后的新招式,劍道在于‘仁劍斷水,義劍斬愁,清貧也濟(jì)世,萬苦仍不辭’,而燎國那個(gè)人,他的劍道核心卻是‘此劍凌絕可斷水,平生難斷向君心。’,一個(gè)執(zhí)劍為義,一個(gè)執(zhí)劍為情,全然不是一路。”

    慕容憐怔了一下,而后不服地嗤道:“癡仙癡仙,說你癡,你還真是個(gè)瘋子�!�

    岳辰晴倒真是護(hù)舅心切,嘔吐的惡心勁兒還沒過去呢,一聽望舒君居然這樣說慕容楚衣,不由氣惱道:“不許你罵我四舅!”

    慕容憐斜眼睨道:“他有什么不能罵的?整個(gè)重華上下除了君上,還有我慕容憐罵不得的人?”

    “慕容大哥你你你,你不講道理!我要告訴君上去!”

    慕容憐沒好氣道:“小寶貝,你怎么不告訴你媽去啊?”

    岳辰晴臉色一白,氣得渾身發(fā)抖,剛想接著說些什么,忽見得白衣一閃,“啪”地一聲脆響,慕容楚衣居然抬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扇了慕容憐一個(gè)巴掌!

    這下所有人都驚住了,慕容憐更是被摑得半天回不過神來,捂著臉頰又怒又驚:“你……你居然敢……”

    慕容楚衣廣袖飄飛,帛帶款然,劍眉之下目光若刺刀冷冽:“我有什么不敢。”

    慕容憐都快炸了,桃花眼怒紅:“你這個(gè)賤種!本王是--”

    慕容楚衣反手又是一個(gè)耳光,“你算什么東西�!�

    慕容憐長那么大還從沒被哪個(gè)平輩這樣羞辱過,簡直氣得眼冒金星,拿著煙袋的手都在顫抖:“你……你好大膽子……我要稟奏君上,你,以下犯上……”

    慕容楚衣微微瞇起鳳目,水色薄唇一啟一合,把慕容憐方才那句話清冷冷地奉還:“告訴君上做什么。怎么不去告訴你母親�!�

    此一言,慕容憐的臉?biāo)查g暴紅!脖頸側(cè)血管突突,立刻就要沖上去和慕容楚衣拼命!

    慕容楚衣側(cè)身避開,廣袖一拂,森然道:“讓他滾�!�

    岳辰晴沒想到他四舅居然還會命他做事情,驀地睜大眼睛,幾乎是茫然又錯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哦……哦,好……”

    誰知慕容楚衣道:“沒和你說話。”

    “��?”

    只聽得木機(jī)甲咔咔作響,原本圍在顧茫身邊的竹武士忽然轉(zhuǎn)動四肢,全朝著慕容憐的方向邁去。

    慕容楚衣負(fù)手而立,站在這群木機(jī)甲之后,冷冷看著慕容憐,說道:“送客�!�

    望舒君地位尊高,到哪里不是被人捧著供著?可此時(shí)慕容楚衣卻派了一群木頭人來轟他走,而且看著架勢,要是慕容憐不走,它們就打算一齊將他放倒了抬起來走。慕容憐氣得渾身發(fā)顫,指著慕容楚衣怒道:“你、敢!”

    慕容楚衣白袍如雪,怫然道:“丟出去。”

    竹武士們“阿噠阿噠”地叫嚷著,照著命令,一窩蜂地?cái)D著的慕容憐丟了出去。

    丟完了慕容憐,慕容楚衣便一臉淡漠地回來,坐在了院落石桌邊,仿佛無事發(fā)生一樣對墨熄道:“羲和君,坐�!�

    墨熄:“……”

    癡仙果然是個(gè)瘋子……

    岳辰晴卻像是早已習(xí)慣了他小舅的性格,在旁邊懇切地:“四舅,我也能坐嗎?”

    慕容楚衣看也不看他一眼:“你站著。”

    岳辰晴垂頭喪氣地:“……哦……”

    慕容楚衣抬了下手指,廊廡下立刻來了兩只竹武士,手中端著茶壺盤盞,擱在桌上。

    兩盞茶斟上,慕容楚衣淡淡道:“說正事了。如今李清淺的過去已經(jīng)明晰,對于那個(gè)落跑的劍魔,羲和君怎么看�!�

    墨熄又看了顧茫幾眼,才將目光轉(zhuǎn)開,說道:“他應(yīng)當(dāng)在重華不會走。還會去找國師所說的那個(gè)絕代風(fēng)華的美人�!�

    岳辰晴插嘴道:“可是啊,那個(gè)劍靈好奇怪。剛剛咱們在回憶中看到的李宗師是個(gè)那么好脾氣的人,怎么現(xiàn)在卻……”

    墨熄道:“李清淺是劍魔,而非劍靈。他慘死被煉入紅芍劍中,初時(shí)意念尚能存留,但是紅芍長期配在那個(gè)國師身邊,想來占了不少怨靈鮮血。如此情況下,他的心智舉止就會與他的主人日趨相似�!�

    岳辰晴一驚:“所以我們遇到的李清淺,脾氣性子已經(jīng)更接近那個(gè)國師了?”

    慕容楚衣道:“嗯�!�

    岳辰晴想了想:“這樣啊……那紅芍劍后來應(yīng)當(dāng)被那國師贈與旁人了吧?如果它仍舊屬于國師,想來也不至于會落到慕容憐手里�!�

    墨熄搖了搖頭道:“紅芍劍屬于誰,如今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下來會去找誰�!�

    慕容楚衣道:“不錯。李清淺化形之后,一舉一動皆刻意模仿那名國師。想來是執(zhí)念太深,已至瘋魔,不可用常人舉止揣度。但是,他的執(zhí)念不算難猜,他就是要找到國師口中的那個(gè)‘絕代佳人’�!�

    慕容楚衣此言,墨熄也是認(rèn)同的。

    想來李清淺捉了那些姑娘,并不急于馬上將她們殺害,而是會設(shè)法讓她們告訴自己,相似的女子都在哪里。然后依照她們吐露的消息,再一個(gè)個(gè)抓來凌辱致死�?峙吕钋鍦\是覺得,若非因?yàn)榇伺奕耍屇菄鴰熜纳箲唬t芍便不會喪命。

    李清淺已經(jīng)瘋魔了。

    墨熄思及此處,轉(zhuǎn)問道:“岳辰晴,大約十年前,在重華最好看的姑娘,你可知道是誰?”

    第41章

    絕代芳華

    岳辰晴笑道:“羲和君這可問對人了!重華每年都會有那好事之人編排名榜,

    各式各樣的榜單都有,

    我特別愛看!你要說十年前最好看的姑娘嘛,那肯定是蘇玉柔呀�!�

    墨熄對女人一貫不了解,對于那些藏于閨中而芳名在外的絕代佳人也一樣毫無興趣,因此蘇玉柔這個(gè)名字,他只是隱約有些耳熟,

    卻并不能想起是何許人物。

    “你見過她的模樣么?是否與紅芍姑娘有幾分相似?”

    岳辰晴連連搖頭:“蘇姑娘終日面紗遮臉。很少有人瞧見過她的相貌,我是晚輩,自然沒見過她的真容。”

    他說到這里,

    還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墨熄問:“那她后來是不是像幻境中國師所說,嫁給了一個(gè)脾氣陰冷的男子?”

    “哎?是哦�!痹莱角缏砸凰妓鳎�

    驚奇道,“她丈夫還真是這個(gè)脾性。難道那個(gè)國師說的就是她?!”

    “……”

    墨熄和慕容楚衣互相看了一眼。

    連岳辰晴都能輕易想起來的女人……要打聽起來顯然并不困難,

    想來李清淺也早已從別人嘴里問到了這個(gè)女人。但他為什么一直沒有動手去捉她?

    墨熄問:“她嫁了誰?”

    “……”岳辰晴拍著額頭道,“不會吧……我都說到這份上了,

    我以為你們已經(jīng)知道她是誰的夫人了呀!四舅,

    羲和君,你們,你們從來都不看《重華美人脂粉錄》的嗎?”

    墨熄:“……”

    岳辰晴無奈道:“那《重華富豪風(fēng)云錄》呢?”

    墨熄不耐道:“到底嫁了誰?”

    “姜藥師姜拂黎��!”岳辰晴簡直無語,“重華第一富商的妻子,

    你們倆都不知道嗎???”

    墨熄眸色微沉,心道,

    難怪。

    重華最難進(jìn)的兩個(gè)地方,

    慕容楚衣的器室,

    姜藥師的丹房。

    墨熄對“蘇姑娘”并不了解,但對“姜夫人”還是略有耳聞的。聽說那位夫人身子骨極弱,常年都在姜府的丹房內(nèi)閉關(guān)調(diào)養(yǎng),外頭發(fā)生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一概不知。

    李清淺之前尚且謹(jǐn)慎,不敢對姜家下手,但現(xiàn)在他劍身已損,只剩暴戾魔息,想來定會去姜宅闖上一闖。

    思及如此,墨熄立刻起身,看了廊下睡在竹武士堆里的顧茫一眼,說道:“我去趟姜宅。慕容,他就麻煩你照……”

    話未說完,忽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三人齊齊抬頭,但見重華東市烈焰火起,濃煙烈焰直接霄漢。

    岳辰晴驚道:“這、這是怎么了?!”

    墨熄道:“去看看�!�

    岳辰晴忙點(diǎn)頭,跟著墨熄出去,可回頭卻見慕容楚衣沒動,依舊坐在石桌邊,并且喚了一個(gè)竹武士過來,正在吩咐它什么。岳辰晴猶豫道:“四舅,你不走嗎?”

    慕容楚衣掃了一眼顧茫,淡淡道:“沒聽到羲和君要我照看要犯?脫不開身�!�

    岳辰晴想想也是,于是不再堅(jiān)持,一出岳府,墨熄和岳辰晴竟就遇上了大批倉皇逃竄的百姓,婦孺老弱都有,禁軍修士在兩邊指引著。

    “去平安署!全部帶去平安署!”

    東邊的火勢越燒越旺,已然映透大片穹廬,禁軍們御風(fēng)踏劍,在夜幕中像一道道颯踏流星,來回從火海里搶出居民百姓。

    所隔距離雖遠(yuǎn),卻還是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哭喊之聲,還有修士們的喝吼:“拿住他!”

    “調(diào)增援!把那個(gè)魔頭拿下!”

    “那個(gè)魔頭”不必說,定然就是劍魔李清淺了。

    岳辰晴驚道:“這個(gè)李清淺怎么不去姜府,反而在其他地方大開殺戒?”

    墨熄心道,恐怕李清淺不是不去姜府,而是去過了姜府,卻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他說:“先去東市�!�

    他們趕到重華東市,發(fā)現(xiàn)狀況竟比預(yù)料的還要慘,整片街市都被魔火點(diǎn)燃,猩紅色的烈焰像是接天蔽日的芍花,滾滾濃煙上竄天日�;鸷V�,時(shí)不時(shí)有三倆修士御劍破風(fēng)而出,懷里抱著身受重傷行動不便的庶民。

    “這火越燒越大啦,快抓緊滅火��!”

    “再這樣下去,避火結(jié)界怕是要撐不住了……”

    眾人一片混亂,駐在帝都的軍隊(duì)都已趕來應(yīng)援,北境軍的許多士卒也在,這些原本隸屬王八軍的人一瞅見墨熄,便喜道:“墨帥!”

    還有人小聲道:“來了來了,后爹來了。”

    即使過了那么多年,王八軍舊部私下里還是喜歡管墨熄叫“后爹”,只不過從一開始的嫌棄,如今已成了一種沒有惡意的戲稱。

    他們的“后爹”一身黑衣獵獵,金邊淌動。大長腿邁著向硝煙場走來。

    東市火焰滔天,映在他黑沉沉的眼中。

    “爹……哦不對,墨帥,這里有個(gè)邪魔作祟……”

    墨熄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管你們自己救人,剩下的我來�!�

    眾人微怔,不知道他們的“爹”要做什么。墨熄是火系修士,難道他還能滅火?

    便在這焦頭爛額的當(dāng)口,忽聽得墨熄沉聲道:“吞天,召來!”

    仿佛鯨聲自大海深淵里透嘯擊空,一枝通體瑩白的權(quán)杖出現(xiàn)在墨熄手掌之中,杖頭融金錯銀,鑲嵌著奢貴耀眼的鯨魚靈魄石,華光幽藍(lán),流溢淌動。

    岳辰晴一驚——吞天的武器實(shí)體?!

    吞天是墨熄最強(qiáng)悍的一柄神武,往往只消一個(gè)命令,就能引出移山填海之勢。

    因?yàn)橥烫焯^霸道,所以墨熄通常也就只會召喚個(gè)結(jié)界,用來當(dāng)做防御,少有喚出吞天權(quán)杖的時(shí)候。道理很簡單,防御只要巨鯨靈體就行了,而喚出權(quán)杖,那是要準(zhǔn)備施法的。

    墨熄細(xì)長冷白的手指握著杖身,只凌空朝怒賁的火海一點(diǎn):“化雨�!�

    有小修士驚道:“我……操……”

    甭管親爹后爹,你爹就是你爹,火系修士居然還真能熄火啊?

    但見一束藍(lán)光從權(quán)杖內(nèi)噴射而出,直升高空,霎時(shí)化作一條通天徹地的巨鯨,掃著尾鰭張開巨口朝著火場撲去!

    霎時(shí)間卷起狂風(fēng),飛沙走石,不少修士甚至直接承受不住這股強(qiáng)勁靈流,紛紛跪落倒地,面露痛苦之色。便連岳辰晴也連連嗆咳,瞇起眼睛滿眶模糊。

    藍(lán)色的巨鯨靈體與騰龍般的火海絞殺一處,猛地撞出重重水花氣浪,浪潮與火焰甚至濺出百里外,長夜在瞬間被點(diǎn)作白晝!嘩地暴雨滂沱,俄頃奔踏席卷了整座重華王城。

    暴雨中,墨熄面色如玉石蒼冷,眼中交織倒影著藍(lán)色的水光與烈紅的火光,一襲黑色禁軍皮衣獵獵飄擺。

    只是轉(zhuǎn)瞬之間,馮夷息浪,火舌在他面前猶如千軍萬馬瞬息投誠跪伏,火海成了冒著焦煙的墟場,再也無法舞練翻波。而有幸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修士們看著他的背影,俱是驚駭震懾到一句話也抖不出口。只各自在嗡嗡震撼的心底擊出不同的感慨——

    男修想:完了,重華的女人更要為這個(gè)人瘋了。

    女修想:啊啊啊啊�。。�!

    王八軍的修士們想:我們后爹生氣起來好暴虐好可怕!!

    廢墟倒伏,翻滾的硝煙中,一個(gè)身影慢慢回轉(zhuǎn)過身。

    李清淺果然就在火場中興風(fēng)作浪!

    此時(shí)此刻,魔氣已經(jīng)爬滿了他的臉龐,他雙眼發(fā)赤,猶如爬滿了成百上千只紅蛛,他的神情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扭曲瘋魔,墨熄已完全無法在這張臉上看出當(dāng)年那個(gè)“仁劍斷水”李宗師的舊影。

    劍靈往往會與劍主同化,而李清淺已完全被燎國國師的云翳所覆蓋了。

    李清淺看到墨熄,齜露牙齒,森然喝道:“墨熄!你護(hù)得了重華一次,難道還護(hù)得了次次?難道你能日日夜夜不睡,隨時(shí)守著這座城?!把那個(gè)姓蘇的賤人交出來!不然我鬧得你重華永無寧日!”

    岳辰晴叫道:“好啊,原來是你沒本事闖進(jìn)姜宅!所以在這里拿無辜的人撒潑搗亂�。∧愫蒙灰�!”

    李清淺仰頭笑道:“我不要臉?不要臉的難道不是那個(gè)姓蘇的賤人?一個(gè)紅顏禍水,曾經(jīng)還得那么多姑娘因她葬身山中,如今又和縮頭王八一樣,任由城中烈火滔天,也龜縮在姜府不肯現(xiàn)身!哈哈哈……紅芍……紅芍居然因?yàn)殚L得這種人,白白枉死!這種賤婦——膽小鬼——!”

    在場的修士中也有姜宅的藥修,此刻聽他這么說,不禁怒道:“你放屁!我家夫人閉關(guān)修行,不知窗外事。她才不是你講的那種人!你給我把嘴巴放干凈了!”

    “她不是這種人?那她是什么人啊?”李清淺狂笑道,“我倒想見識見識!她到底有什么傾國姿色!值得那個(gè)國師惦念成如此模樣!”

    藥修氣憤道:“你根本不配出現(xiàn)在夫人面前!”

    “夫人……呵呵,什么夫人!她就是個(gè)賤人!”李清淺狀若瘋癲,毒蛇尖牙般往外汩汩淌著五步殺人的汁液,“我偏要看看這個(gè)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樣,我偏要?dú)У羲娜菝�,把她丟到燎國那個(gè)國師……”

    他說到燎國國師的時(shí)候,臉上扭曲的猙獰之色簡直比沖天的烈火更鮮明,“那個(gè)禽獸……哈哈哈,那個(gè)癡情種面前,我要撕碎她,把她的花容月貌撕爛�。�!”

    “他害死我的紅芍,我便也要讓他喜歡的人生不如死!!”

    他的怒嗥穿云透日,情緒似急鼓繁弦,蓄到極處,又要迸發(fā)——

    墨熄提醒周圍的人:“留心�!�

    李清淺的身軀黑氣繚繞飛竄,眼見著又是一輪暴走,墨熄上前一步,吞天權(quán)杖的光芒瞬熾,其余人也戒備大張,只待弓滿箭出!

    然而就在這時(shí),街巷尾處,忽然傳來一聲薄煙般的嘆息:“住手�!�

    “……”

    那是一脈極悅耳曼妙的嗓音,單聽這聲音,哪怕不瞧她的容貌,都能知道是個(gè)綺麗流金的風(fēng)華佳人。

    眾人皆驚回頭,于是便這樣分出一個(gè)道來,道路盡頭是一個(gè)雪綃素裹的倩影,輕紗遮面,在未散的雨幕里撐著一把紫竹油傘,如洛神出水般翩然而至。

    李清淺的瞳孔猝然收攏。

    姜府的人驚道:“夫人?您怎么來了?”

    “夫人危險(xiǎn)!若是夫人有什么閃失,等掌柜回來,我們該如何交代!”

    姜夫人道:“若非岳府傳音報(bào)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都不知悉。你們是打算瞞我到什么時(shí)候?”

    她說著,腳步從容,從長街的盡頭走向李清淺的劍魔之軀。

    岳辰晴默默地驚了一下:“岳府……?”

    啊,是四舅后來報(bào)的信罷。

    思及如此,心中卻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人都說他四舅冷血無情,是非不分,一向只看重事情的結(jié)局。他也知道此言不虛,四舅傳訊讓姜夫人出來,顯是想要她出面阻止李清淺狂暴。

    這樣雖然是最有效的法子,但無疑也是把姜夫人往火坑里推。

    ——“癡仙為達(dá)目的,從不計(jì)較要付出什么,恐怕是至親的命,他都不會放在眼里�!�

    這是重華上下對于慕容楚衣的評斷。

    岳辰晴不愛聽,心里總想著四舅是個(gè)有所考量的人,做事總有他的道理。

    可這種清醒的考量,其實(shí)本身就是殘酷的。

    姜夫人在李清淺面前停下,平靜地注視著他。

    “你就是……”李清淺瞳中光斑跳躍,“你就是蘇玉柔?!”

    “不錯,我就是。”姜夫人道,“你是為了向燎國國師復(fù)仇,特來尋我的。對么?”

    李清淺咬牙道:“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模樣,竟害得女哭山那么多姑娘為你活埋至死!”

    眾人原以為姜夫人會回絕的,卻不料她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說道:“你既要看我的臉,我給你看就是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姜夫人道:“我有件事,想先跟你一個(gè)人說。這件事只能說與你聽,其他人,我誰也不想告訴。也與他們無關(guān)�!�

    李清淺眼珠滾動,上下看著她,似乎是想窺探她身上有沒有帶著什么伏魔法器。最后咬牙道:“我也不怕你使詐,你若使詐,我便直接把你的心掏出來,撕成兩半吃下去——”

    “我身上除了這把傘,什么也沒帶。”姜夫人道,“不過這件事你聽了,恐怕便就會心神潰散,支持不住。你自己想好要不要聽吧�!�

    李清淺一怔,隨即哈哈哈地長笑出聲:“你不用激我!你說便是了!”

    姜夫人道:“那你附耳過來�!�

    于是眾人便看到李清淺側(cè)耳,而姜夫人探身過去,面紗飄拂之下,她只唇齒微動,說了幾句話。李清淺臉上的那種瘋狂與猙獰一下子便凍住了。等姜夫人重新站直身子,寧靜地望著他時(shí),他眼珠子里迸射的那種寒光,還有那種震愕著實(shí)讓周遭之人吃驚不小。

    “她和他說了什么?”

    有人小聲嘀咕道。

    “不知道啊……”

    李清淺像看到鬼一樣看著姜夫人,半晌之后,面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會……怎么可能?”

    姜夫人道:“我無半句虛言�!�

    幾許沉默,李清淺忽然撕心裂肺目眥俱裂地大吼道:“你胡說�。∧氵@個(gè)賤人�。∧愫f�。�!你滿口扯謊!�。�!你——你——”

    “你不是要看我的臉嗎?你看完之后,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

    姜夫人走到李清淺面前,從這個(gè)角度,除了李清淺本人,誰也瞧不見她的容貌。她抬起柔白酥手,輕輕撩開了自己覆面的綃紗……

    什么聲音都沒有。

    靜得仿佛置身于瀚海深處。

    忽然某一刻,似是勒到極處的琴弦砰地繃斷——“你、你真的……”

    姜夫人道:“現(xiàn)在你信了嗎。你所恨的,一開始便是錯的�!�

    李清淺忽然后退兩步,仰頭大笑出聲,口中癡瘋地道:“哈哈哈……可笑!我真可笑�。∥乙恢币詠怼谷弧谷灰詾椤�

    急怒攻心,心念俱碎,如此情志之下,李清淺忽低頭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血沾在唇齒間,他跌坐在地,整個(gè)人都像被擊碎了,又哭又笑,指著姜夫人,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睛紅的可怕:“原來……竟是如此�。」。」。�!”

    “……”

    “我知道了……國師他其實(shí)是因?yàn)椤且驗(yàn)椤崩钋鍦\沒有說下去,瞳孔促收著,嘴唇黑血淋漓,忽然仰頭大笑,暴喝道,“荒唐��!真荒唐�。�!哈哈哈哈!真荒唐啊……”

    “我恨了那么久,竟都是錯的!都是錯的�。�!”

    劍魔跪地仰天,凄厲哀嚎,一連數(shù)聲暴喝,一聲凄厲過一聲,一聲痛苦過一聲……到最后頹然倒地,竟是渾身抽搐,黑氣暴體橫流!

    李清淺以手遮目,喃喃地哽咽道:“都是錯的……”

    執(zhí)念竟散,他躺在地上,癲狂的笑聲逐漸輕下去,像老鴉瀕死前繞樹的嘲哳回響,慢慢地,變得沉悶,變得喑啞,最后他蜷縮在地上,仿佛是一個(gè)蹩腳的笑話謝幕。

    誰都沒有想到,一柄煞氣橫溢的劍魔,只因著姜夫人的一件事,一張臉,居然就這樣散去了畢生執(zhí)念,化作一灘污血……

    李清淺竟就這樣散了。

    “怎、怎么會……”

    “這到底……”

    眾人一片寂寂,俱是又驚又愕地盯著姜夫人看,似乎要想用目光撕開她的面紗,看到她的秘密。

    這個(gè)女人朱唇輕啟,吹進(jìn)李清淺耳中的究竟是怎樣的故事?只三兩句,竟狠毒過不世神兵,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命索了去。

    姜夫人到底對那劍魔說了什么?!?

    在這些又是驚俱又是愕然的目光中,姜夫人倒是很淡然,她沒有任何意外地看了地上正在化散的劍魔身軀一眼,放下紗笠,慢慢地回過身去——

    “夫人……”

    姜夫人道:“他已沒有執(zhí)念,再也不能聚成人形。今日連累諸位,心中有愧,內(nèi)疚良多�!彼f著,低頭朝在場的修士們福了福身子,“東市之損,待外子歸來后,我都會與他細(xì)說,早作償補(bǔ)�!刃懈孓o�!�

    她頓了頓,瞥了眼自己府上的仆廝,說道:“你們都跟我回去吧�!�

    “……”

    “走吧,不會再有事了。”

    “可是夫人——”

    “走吧�!�

    柔靡的身段行遠(yuǎn),娉婷纖弱,似踩著蹺,在一眾人或是神往或是錯愕的目光里漸遠(yuǎn)。

    濕漉廢敗的東市墟場,有人望著姜夫人的背影發(fā)呆,有人朝著自己燒毀的屋舍痛哭,也有人盯著李清淺化成的血污出神……

    岳辰晴喃喃道:“她的臉到底長得有多好看?為什么李清淺一看到她,就變成了這樣,執(zhí)念就散了?姜夫人是真的比紅芍姑娘漂亮太多嗎?”

    墨熄沒有說話,他蹙著劍眉,望著地上斑駁的血跡。

    他知道這件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姜夫人之所以能在頃刻間散去李清淺的心魔,絕不是因?yàn)椤昂每础�,一定是有別的什么緣由。

    不然他不會一直喃喃地重復(fù)說“恨錯了”。他恨錯了什么?

    岳辰晴見他神情不虞,試探道:“羲和墨熄搖了搖頭:“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到必要的時(shí)候,就別再追究了�!�

    “哦……好……”

    “你回岳府去吧,我去和君上復(f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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