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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豬兄,我們不該這么算吧?”

    山膏瞪大眼睛:“怎么不該這么算?”

    顧茫道:“你看,我們只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卻要從每個人身上都收一次痛苦記憶,你這也太不厚道了�!�

    山膏不服道:“大爺我哪里不厚道?!”

    顧茫道:“你剛剛自己講的,只與我們做個交換。一物換一物,那么我們每問一個問題,你應該都只能攝取一次記憶。對不對?”

    “……”

    “所以你每回答一個問題,只能選擇一個人來攝念,而不是四個。你堂堂一個上古大神,總不該投機取巧,說話不算話�!�

    “你——!”山膏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豬臉漲得發(fā)紅發(fā)紫。

    它面子受挫,原想下個逐客令,趕這群人回去,但它也能隱約感知到在場這四位都是苦主,這些人的痛苦吸取起來自然滋味醇厚,美味至極。

    到嘴的肥鴨子豈有放走的道理?

    山膏只得粗聲大氣道:“行行行!那就一個問題換一段痛苦!不過由不得你們自薦,大爺我要自己挑!”

    顧茫學著他的語氣,笑嘻嘻道:“行行行,自己挑就自己挑。來吧,你是要死瘸子,面癱臉,還是要小娘們,藍眼睛?”

    山膏仔細將四人又都打量了一遍,豬鼻子吸吸嗅嗅,嗅著他們魂魄深處的苦味。他越吸越貪婪——顧茫是奴籍出身,缺了兩魄。墨熄父親早逝,母親背叛,還被愛人當胸捅了一刀。慕容楚衣雙親見棄,自幼失孤。至于江夜雪,那更加不必說,簡直天煞孤星的命。

    山膏的喉頭不禁吞咽起來,他簡直都想食言而肥,把他們幾位的記憶全都吞吃入腹!

    不過人要臉樹要皮,山膏也好面子。雖然這些人聞起來可口異常,但也沒到讓它無法自制的地步,于是它清了清喉嚨,做了個決定:

    “那就你吧,就你,死瘸子你過來。”

    江夜雪淡笑道:“怎么。先生是覺得我活得最苦么�!�

    “缺胳膊少腿,就你了。你難道不愿意?”

    “能救辰晴破困,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江夜雪道,“不過先生要吃的既是秘密,那我自然不希望他人知曉。痛苦的記憶可以供先生攝取,但先生絕不可將之透泄。這一點,先生可否應允?”

    山膏道:“記憶入我之口,便成了我的食物,焉有吐出來的道理?放心放心,大爺我絕對不說�!�

    江夜雪溫和但卻并非癡傻,他說:“空口無憑,先生可否立個妖之誓?”

    山膏畢竟是豬為原身,十分貪食,他急于吃到別人的痛苦,并且原本也并沒有興趣要將攝來的記憶亂說,因此立刻豎了兩指,立了個妖之誓言。

    “這下總可以了吧?就你這個死瘸子事多!”

    江夜雪溫爾一笑:“那便由君采擷了。”

    顧茫與墨熄也無拒絕,于是山膏便仰頭張口,站在血池中央,發(fā)出嘯喝之聲。隨著他的嘯叫,周遭狂風驟起,數(shù)道黑色的煙霧從四人胸口騰溢而出,盡數(shù)涌入山膏口中。

    等風熄浪止時,山膏睜開眼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唔,不錯,好吃。只是你個死瘸子,想不到你痛苦的記憶竟然跟這——”

    江夜雪微笑著打斷他:“先生可是忘了方才答允過什么?”

    山膏住口不說了,但不知為何,它自咀嚼完江夜雪的痛苦后,視線便不停地往慕容楚衣身上瞄去,晶晶小眼里閃著不懷好意的光澤。

    慕容楚衣拂袖道:“你已經得到你要的東西了,說,岳辰晴在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山膏是真的有這種怪物嗷~~

    山膏(huān,音歡),中國神話傳說中怪獸名。其狀如豬,好罵人。其說始見于先秦�!渡胶=洝ど街薪洝�:"苦山,有獸焉,名曰山膏,其狀如逐,赤若丹火,善罵。"

    ——這不是我寫的科普,是百度百科干的

    顧茫茫:山膏山膏,你看,你是妖怪,我被重淬過,身上也有妖獸的血,咱倆是同胞鴨!

    山膏:你待如何?

    顧茫茫:所以你這個吃別人記憶的特技能不能傳我鴨?

    山膏:你要學這個技能干嘛?

    顧茫茫:這樣我就可以吃記憶,不吃飯了,可以給茜茜公主省錢鴨!

    阿蓮:呸,你住我別苑的時候怎么不知道給我省錢?火球他富得要死好不好!!你要不要這么護著他!辣雞狗男男!瞎了我的鈦合金眼!

    第81章

    光鏡

    慕容楚衣拂袖道:“你已經得到你要的東西了,

    說,岳辰晴在哪里。”

    “他嘛……”山膏的豬鼻子哼了兩下,

    “此時此刻,他便被關在這座塔的塔頂?shù)谒拈g暗室,外頭有兩只高階蝙蝠精鎮(zhèn)守,身上縛著十二道吸血古藤,

    光憑你們四個就想救他,

    嘿嘿,難啊�!�

    慕容楚衣冷笑道:“不過是兩只妖精,

    十二道繩索,攔得住什么?”說罷抬手一揮,臂腕中的拂塵忽地化作一把銀光熠熠的長劍。天雷電火在劍身上嘶嘶流竄,慕容楚衣雙指合一,

    說道:“照雪,乘風!”

    長劍照雪華彩閃爍,飄動間劍光映亮了慕容楚衣的臉。

    照雪薄輕,

    所以他御劍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相同,

    劍并不被踩于足底,而是化作團團銀色劍光,猶如流風回雪,縈繞于他身畔,

    凝筑劍氣助他凌虛御風。

    山膏見了,

    紅豆小眼頓時瞪得如黃豆大:“你、你們這就走了?你們難道不問第二個、第三個問題了嗎?!”

    “用不到了�!�

    山膏急了:“你們不想知道那個小豬腦犯了什么大忌嗎?”

    慕容楚衣救人簡單粗暴,干脆道:“沒興趣知道了。”

    這還了得?山膏頓時大怒:“你姥姥的!那老子不是虧大發(fā)了?只吃一人份的痛苦記憶,

    塞牙縫都不夠的!不行!你們不許走!必須給我問!不然就老老實實再給我奉上兩份記憶,否則大爺我斷然饒不了你們!”

    江夜雪耐心道:“先生如何就吃了虧?說好了最多問三個問題,又沒說一定要問滿三個問題,如今楚衣覺得一個答案就已足夠救人,那自然——”

    他話未說完,就見得山膏掄起開山巨斧,怒不可遏地往地上一劈,霎時血池紅波涌濺,腥浪四起,江夜雪站的位置離山膏最近,眼見著就要為那刃氣所傷,墨熄正欲召來吞天結界,卻忽聽得“砰”的一聲爆響!

    一道靈流嘶嘶涌動的金色符紙打在了江夜雪面前,撐開強勁的守護屏障,將山膏巨斧的威力盡數(shù)屏于界外。

    墨熄驀地睜大了眼睛:“顧�!�

    揮出符咒的并非江夜雪自己,也非慕容楚衣,四人中反應最快的居然是顧茫!

    守護符爆散的強烈光芒里,顧茫逆光而立,靈流勁風吹得他的衣擺獵獵拂動。一瞬間別說是墨熄了,就連江夜雪都錯愕地看著顧茫的背影——

    竟與多年前并肩作戰(zhàn)的顧帥重合。

    ——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戰(zhàn)魂山巔,顧茫對他的懇求猶在耳畔。墨熄看著顧茫此刻融于金光的身影,胸腔內的那個器官竟如被一只長滿尖刺的手攫住,猛地抽疼。

    顧茫確實一直都在努力和從前的自己靠攏。

    與那個沒有背叛的,與他們生死與共的顧帥靠攏……

    “豬兄啊,你想要吃痛苦記憶,你說就是了,動什么手?”

    顧茫說罷衣袖一揮,金光結界驀地消散。

    “來,我的也給你攫取,這總好了吧�!�

    他說著,上前幾步,一腳踩在了皸裂的血池邊沿石塊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隨便吃�!�

    山膏貪心不足蛇吞象,又指著墨熄和劍光環(huán)繞的慕容楚衣:“那他們呢?他們的我也要!”

    顧茫抬了下眉:“他們的我可做不了主。不如你自己問問?”

    如今他們四人身在孤島,島上塔中盡是妖物,能不惹還是不惹為妙。慕容楚衣廣袖一拂,眉目雋冷:“要拿便拿,趕快�!�

    山膏生怕他們反悔,迫不及待地隔空吸納,先是從慕容楚衣胸襟處汲取了絲絲涌涌的黑氣,盡數(shù)吞入自己腹中。接著又奪了墨熄淤積于心中的痛苦。

    可這些苦楚落腹之后,山膏內心的燥火非但沒有止歇,反而愈發(fā)貪婪——它因為妖族契約已經困守此塔數(shù)千年了,先蝠王在的時候食人戮命,它便也跟著吸了不少苦水。但如今這位女蝠王卻一心想脫離妖軀,飛升成仙,是以百年以來從未主動要過活人性命。這么久了,山膏唯一直接接觸過的修士,也就只有前幾日跑來的岳辰晴。

    岳辰晴自幼豐衣足食,孩子心境又好,大大咧咧,腦子里實在沒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情,山膏吞噬起來也就分外無趣。

    但今日可不一樣。

    墨熄和慕容楚衣的苦楚一入口,山膏便如餓久了的人陡地嘗到了熱氣騰騰濃香撲鼻的鮮肉,竟有些不愿撒手。

    不過它再怎么說,好歹也是個遠古之獸,多少還有些控制力,它狠了狠心,將豬眼從這兩位身上挪開,轉向顧茫,粗聲大氣道:“行!味道不錯!最后再吃你一個,大爺我就由你們去了!”

    顧茫笑道:“哎喲,那可真是多謝你手下留情網開一面了�!�

    他這番說話的語氣,神態(tài),和過去的顧茫實在太像。事實上這段時日以來,墨熄一直覺得顧茫在不斷地往從前的顧師兄貼近,而這一刻顧茫笑吟吟地與山膏交涉的模樣,簡直像是歲月溯回了一般。

    山膏腦子不好使,聽不出嘲諷,還以為顧茫是在真心實意地夸贊它,于是頗為氣傲地哼了一聲,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對顧茫擺了擺手:“那是自然,大爺我言出必行,何時有過反悔的時候?”

    說罷就開始吸納顧茫的痛苦。

    黑氣從顧茫胸腔深處淌涌而出,化作一縷黑色的煙線飄于空中,而后流入山膏大張的嘴巴里。

    山膏只吸了第一口,就驀地閉上了嘴巴,而后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向顧茫,那晶晶紅豆眼中閃動著異樣精賊的光澤。那光澤給顧茫一種感覺——這頭豬似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

    顧茫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試探著笑道:

    “噎著了?”

    山膏的豬鼻子里往外噴著氣,它張開嘴,話還沒說出,口水卻已然流了下來。

    它怎么也沒有想到,在眼前這個瞧上去只有二三十歲的青年體內,竟蘊積著不亞于成千上萬人堆積出的痛苦!但是很奇怪,它沒有辦法探得他完整的記憶,它能感受到他的苦難,卻無法得知那些苦難的真正緣由。

    這就像聞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饕餮美味,卻始終隔著距離,吃不到,磨得他饑腸轆轆,心肝兒都跟著腸胃一道揪緊。

    “你失去過很多記憶……”山膏喃喃道,“真可惜,真可惜。連忘了都覺得那么痛,如若你能想起來……那滋味兒,簡直……”

    它猛地吸溜口水,眼中精光迸射。

    墨熄見它面露猙獰之色,驀地一凜,厲聲喝道:“率然,召來!”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山膏把自己方才說的“言出必行,何曾反悔”拋之腦后,它自血池一躍而出,似惡獸撲食,口涎橫流面目猙獰地朝著顧茫疾掠而去!

    墨熄厲聲道:“小心!”擲出符咒,將顧�;\于結界之中,緊接著一道火光噼啪燃起,映亮了古塔廳堂。

    率然橫空破風,墨熄手擎長鞭,立于山膏面前,目光戾然:“孽畜,你簡直是得寸進尺!”

    山膏仰頭狂笑道:“得寸進尺?那又如何!”

    它那雙兇狠猩紅的賊眼睛越過墨熄,盯向他身后的顧茫,舔著嘴唇道:“想不到竟有如此上品的怨戾之人送到老子面前!老子誤中蝠族圈套,千百年來不得不在著血池之中,替蝠王鎮(zhèn)塔守衛(wèi)!若我設法將你記憶閃回,趁著你痛苦,將你拆吃入腹——那么我——那么我……哈哈哈!我就自由了!我就自由了�。�!”

    墨熄心中一凜:記憶閃回?什么意思,難道它能……恢復顧茫的記憶?

    這怎么可能?!

    顧茫他是缺了兩魄,并不是普通的失憶,怎么……

    他未想完,就見山膏猛地振臂一揮。

    只聽得“砰”地爆響,血池中如潛龍攪浪,巨鯨翻波,涌起比先前都要瘋狂的巨浪,在這樓宇堪危的陣勢中,血池深處嘩地浮出了一個足有十人高的龐碩異物!隨著那東西出水,血浪四下洶涌,掀起層層浪潮猛地掀于岸邊,似萬點瓊花碎于磚石之上。

    血水淌落,那巨物自一片猩紅中露出原貌,墨熄猛地怔住,繼而渾身血液似在一瞬間全部凍住了——

    “時光鏡?��!”

    這面浴血而出的鏡子在猩紅落盡后,散發(fā)出瑰麗金光,鏡子邊緣以陰刻手法篆著上古符紋。鏡面照不出任何人影,只蒙著茫茫一層大霧,霧中閃爍著明暗不定的時空之光。

    真的是……時光鏡……

    此鏡墨熄只在學宮的書籍中讀到過,它與修真大陸流傳的三大禁術有關,那三大禁術分別是:重生術、珍瓏棋局與時空生死門。在蒼茫歲月長河中,有關于重生術的傳說比比皆是,珍瓏棋局次之,而時空生死門則是三大禁術里最為神秘的一個。

    相傳,只要有人掌握了這一門禁術,便能撕裂時空,回到過去,逆轉未來。但是此法實在太多邪門,卷宗失佚殘損,唯有只字片語的記載,便也是真假難分。并且聽說妄行時空生死門禁術者,最后的結局往往是暴斃慘死,尸骨無存,不得善終。因此除了極個別執(zhí)念極強的瘋子,沒有誰會對這一門禁術產生興趣。

    但是時光鏡卻是不同的。

    時光鏡在九州大陸的各種古籍中都有跡可循,傳聞中,它是上神伏羲創(chuàng)研時空生死門時留下的遺物,有著和時空生死門相似的效果,同樣能帶人回到過去。不過因為它只是個雛形,所以它雖能營造出一個過去的虛像,卻并不能真正的改變什么。

    也就是說,修士進入鏡子世界后,雖可以對過去的遺憾進行修補,但這種修補注定是無濟于事的。當修士離開鏡子世界的那一刻,他在過去做的所有改變都會被抹殺,鏡中過去,便如那浮生一場,大夢醒來,現(xiàn)實仍然是現(xiàn)實,不會有任何更迭。

    因此,這時光鏡還有一個更合適它的名字:

    黃粱鏡。

    昨日種種,不過黃粱夢三千。

    江夜雪和慕容楚衣作為煉器大師,自然也對時光鏡早有了解。饒是慕容楚衣這般鎮(zhèn)定寡情的人都微微變了顏色:“時光鏡是神族寶器……怎么會在這里?”

    江夜雪道:“恐怕不是完整的鏡子,看它的左邊。”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了時光鏡的左半邊,果見有明顯的斷裂痕跡——這面十人高的鏡子竟只是時光鏡的一小部分殘片!

    但就算是殘片,力量也足夠驚人了,只聽山膏齜牙大吼一聲:“苦恨入血骨,泉下不得銷——陣開!”開山斧一指,剛剛從顧茫胸腔里吸納的一縷黑氣徑直打入鏡面!

    隨著這縷黑氣入鏡,鏡子里的迷霧急湍流淌,似滾滾歲月風起云涌,緊接著一道刺目金光從鏡子里迸射出來。山膏吼道:“苦主墮入!”

    這一聲猶如招魂,與這段痛苦記憶不相關的人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唯獨顧茫大喊一聲,忽地跪跌于地,嗆出一大口血來。

    墨熄驚道:“顧茫?!”

    顧茫仿佛被數(shù)千道看不見的傀儡線綁縛了四肢手腳,他雙手緊緊攀著青磚地面,骨骼經絡根根暴起,卻仍被那無形的引力牽扯著往時光鏡拽去。于此同時,山膏又發(fā)出了好幾聲尖銳至極的怪叫。

    慕容楚衣環(huán)顧四周,劍眉低壓道:“不好!”

    只見古塔的陰暗處忽地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紅光,遠看猶如長夜點燃千萬燈火,猶如星河燦爛,但這般壯美景象并非如此風雅,而是意味著棲停在古塔角落的那些蝙蝠精被山膏的呼嘯聲喚醒了……四周開始響起潮汐般窸窸窣窣的低鳴聲,那低鳴越來越響越來越密最后猶如駭浪驚濤卷地高起!

    無數(shù)的蝙蝠精朝著他們飛襲而來!!

    慕容楚衣眼中殺機畢露,抬手一揮,喝道:“照雪,摧千山!”

    籠在他身周的長劍忽然在他身后化作雪沫翻涌的靈力浪潮,朝第一波逼近的蝙蝠精迎頭而上!嘩地巨響,白色靈力浪潮和黑色蝙蝠海猶如龍虎相爭,猛地絞殺一處,斗得難舍難分。

    而與此同時,時光鏡對顧茫的牽引之力又強了數(shù)成,顧茫猛地匍倒于地,死死拽住手邊的白骨塔柱,卻還是抵不住鏡面可怖的召喚。

    自古進了鏡中的人,九死一生,江夜雪原本是在幫著慕容楚衣抵御蝙蝠狂流,但轉頭見顧茫應對得如此吃力,又欲騰手去助顧茫一臂之力。

    但他還未及出手,墨熄的率然已劈殺而至,將顧茫緊緊裹挾。墨熄對江夜雪道:“不用管,有我!”

    他說著,一把將率然蛇鞭拽回,將顧茫抱在懷里。抱住顧茫的那一刻墨熄就知道時光鏡的召喚有多可怖了——那種無形的吸力來源于鏡子的神造之靈,凡人之軀根本抵擋不了太久,他抱著顧茫,便與顧茫一同被拽著向鏡子方向吸去。

    江夜雪道:“墨兄——!顧兄!!”

    這曾是江夜雪與他們沙場征伐時對他們的稱呼,后來江夜雪腿廢了,再也不便遠征,再后來他們一個成了羲和君,一個成了清旭長老,往來應酬,都已習慣了這般規(guī)矩疏冷的官名。

    可這危急時刻,江夜雪喊的還是年少時的相稱……

    金光越來越強,牽引之力越來越大,眼見著就要被拽入鏡中,回到顧茫極痛苦的一段過去——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多少人進了這鏡子,還能毫發(fā)無損的回來?!

    顧茫雖對此鏡毫無了解,但他畢竟被燎國重淬過,身上有種本能的獸類直覺,隨著兩人離鏡子愈近,顧茫在墨熄懷里掙扎起來:“松手!”

    墨熄沒有吭聲,反倒是讓率然將兩人纏繞更緊。

    顧茫驀地抬眼,眸中有著異樣的光彩,他厲聲道:“你留在外面,可以給他們幫忙!放開!”

    墨熄咬牙道:“你給我……閉嘴!”

    “放開——你不必跟我一起——!”

    墨熄怒道:“閉嘴�。 �

    金光再強數(shù)成,這回就連率然縛著石柱也無法阻止時光鏡的威力了,率然倏地崩作點點紅光,猶如紅霞飛舞,回到墨熄身體之中,消失不見。

    失去了率然的護佑,兩人立刻被時光鏡猛拽過去。而幾乎同一時間,數(shù)萬破暗而出的蝙蝠精擊破了慕容楚衣的照雪神武。慕容楚衣見狀,刷地抽出匕首,雪亮的刃光照著他決絕的鳳眸,他毫不猶疑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抬起手來,將血灑入空中。

    他這是在以靈血吸引這些嗜血的蝙蝠,以自己為餌……

    江夜雪失聲道:“楚衣��!”

    慕容楚衣劃下一道結界,將自己困在其中,強大的靈血吸引了所有的蝙蝠,頃刻就將結界團團包圍攻殺成群。皓白的身影連同結界一道被吞沒了,只聽得他的聲音從里頭厲聲傳出:“江夜雪!讓那破鏡子停下,快點!我撐不住太久!”

    一前一后,一邊是慕容楚衣被吸血蝙蝠的狂流圍攻,唯一的防護結界隨時便會破裂,一邊是墨熄顧茫已經被時光鏡扯拽到了最邊沿,眼看就要雙雙墜入這上古神鏡當中。

    江夜雪臉色蒼白如紙,墨熄則怒道:“哪有這么容易?!幫慕容把火蝠和山膏都退了!然后再設法回來解決這面鏡子!”

    說完這句話,兩人再也無法抗御,被牽力猛地一拽,拽入了滾滾的鏡中歲月——

    在被鏡子吞噬之前,墨熄瞧見的最后情景是江夜雪操縱木輪椅來到慕容楚衣身邊,解開乾坤囊,數(shù)十只木竹機甲落地,化作擎刀侍立的武士。

    而后他便眼前一黑,與顧茫一同跌進了時空的深淵里,什么也意識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玩過基三的妹子才能看得懂的小劇場》

    顧茫茫:放開!我自己掉進鏡子里就可以了!!

    熄妹:你給我省省吧老實跟我一起!

    顧茫茫:不要!

    熄妹:我知道你不想連累我,但是……

    顧茫茫:胡說!我是不想你跟我搶裝備!咱倆都是軍爺!你不要搶我的天策牌子!��!老子已經夠窮了拍裝備拍不過你!!泥奏凱!�。�!

    第82章

    返八年前

    墨熄睜開眸子時,

    映入眼簾的是暗青色流云紋幔帳,帳簾輕輕飄拂,

    碎了外頭的朦朧天光。

    他心有一瞬的茫然,自己這是在什么地方?

    隨即意識到,是了,他與顧茫一同被吸入了時光鏡中,

    這是上古神鏡投射出的過往歲月。

    雖然這并不是真正的時空之旅,

    但鏡中世界與真實世界其實是分毫無差的,他可以與當年的人發(fā)生對話,

    可以對當年的事進行改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回到過去了。

    而且是一段對于顧茫而言極度痛苦的過去。

    這個認知讓墨熄心跳驀地加速,他立刻從床上坐起,一頭黑玉般的墨發(fā)流散滿肩,

    他一把將幔帳掀開——這是羲和府自己的臥榻處。他環(huán)顧四周,房內的布置和如今相差的并不遠,只是武器架上少去幾柄刀劍,

    墻上還掛著一幅廣陵桃花圖。

    走到窗臺擺著的日晷邊。這日晷是岳府所制,

    終年流淌著金色靈流,只需以指節(jié)輕扣,它便會浮現(xiàn)出今夕何年、此為何時。墨熄抬手在日晷的靈流光面上輕輕一點,猶如漣漪四散,

    日晷上顯出一行篆書小字來。

    墨熄看著日晷顯出的年月,

    胸腔內那個器官的跳動越來越厲害,面色也愈來愈蒼白……

    果然是這一年。

    果然回到了這一年……

    他驀地閉上眼睛,

    睫毛細微地顫動著,喉結上下滾動。

    他永遠也不會忘掉這一年,顧茫因鳳鳴山大敗被削權貶職,陸展星被斬首,王八軍殘部被羈押。

    是顧茫決意叛變的那年。

    而這一天……墨熄蒼白修長的手指尖撫過一塵不染的日晷,摩挲著上面流淌的字跡,心頭的苦澀如黃云蔽日,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一天,則是他受命北去,離開帝都的日子。

    當時顧茫已經飽受迫害,終日在瓦肆窯子里嘻嘻哈哈地度日,他幾番勸阻無用,于是只能等著歲月將顧茫的傷痛撫平。他那時候太天真了,覺得顧茫會和從前一樣挺過來,忍過這些苦楚與困難,他覺得總有那么一天。

    可他失策了。

    顧茫沒能撐過這關,當他完成使命返回帝都時,顧茫已經離開了重華——又過幾月,前方沙場傳來了顧茫叛變、投歸燎國的消息。

    他甚至沒有覺察到顧茫的異心,沒能在了解顧茫心意的情況下,和顧茫好好地談一談。

    他甚至沒來得及和顧茫說上幾句話,沒來得及在顧茫還未一腳踏入地獄前,做出最后的挽留。

    可此刻他竟回到了這一年這一天,回到他曾無數(shù)次在午夜夢回返至的時光里,回到……回到這或許能夠扭轉命盤的時刻。

    哪怕知道時光鏡無法真正的改變過去,墨熄的心還是一下子像被燙著了似的揪緊,他甚至來不及將衣冠穿戴整齊便驀地推門而出。八年前的艷陽猛地照到他臉上,將他眼眸刺得酸澀生疼,他卻不愿閉眼,忍著想要流淚的沖動,近乎貪婪地望著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隅。

    拐角處忽地傳來一聲驚訝的輕輕的叫聲,“哎呀”,隨即倉皇道:“問主上安!”

    墨熄轉過頭,胸腔中又是一陣異樣的翻騰——

    這一年,李微還沒有來到他的府上,此刻向他打招呼的是當時羲和府收的一個叫做霜秋的大丫鬟。這姑娘是墨熄在路邊看到的一個可憐乞兒,墨熄不忍她被不懷好意的男子欺辱,于是將她收留在府中。墨熄見她做事聰明伶俐,曾有過將她任為羲和府大管家的念頭,但不久后發(fā)現(xiàn)她竟是慕容憐派在他身邊的暗子,對他竟存勾引謀害之意,于是便將她逐出了宅邸。

    霜秋端著水盆,柔柔欠身:“主上今日午睡醒的好早,我這便去催人給您準備茶點�!�

    墨熄當年憐其孤苦,對她一直十分客氣,然而此時回頭再看,只覺得分外惡心,于是拂袖道:“不必了�!�

    “主上可是沒有胃口?我前些日子釀了一些清冽爽口的梅子酒,若是主上不嫌棄……”

    墨熄硬冷道:“我說不必了�!�

    霜秋終于覺出墨熄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她不敢再冒進,于是低眸屈膝,行了一禮,柔聲道:“是。”頓了頓,又頗不甘心道,“但我、我……也只是關心主上,還望主上勿怪。”

    墨熄雖對她頗為厭煩,但他并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也懶得和一個女人計較,更何況他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給我備一套常服,我要出門�!�

    “主上要出城嗎?”

    墨熄頓了頓,說道:“入宮�!�

    依照上古殘卷中對于時光鏡的記載,進入鏡中的人會完全回到當年的情形之中,體態(tài)、樣貌、思想,都將被還原。而他之所以還能留有現(xiàn)世的記憶,想來是因為他是跟隨顧茫一同被挾入鏡中的,他只是一個誤入者。

    至于顧�!峙乱呀浲耆荒孓D成了當年的狀態(tài),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從鏡子外穿過來的,更別提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墨熄此刻去城內找人,能找的只是當年的那個顧帥——那個正處于人生低谷,極度落魄的顧師兄。

    這意味什么?意味著自己竟有機會能和叛變前夕的顧茫相交談!

    想到這里,墨熄的手指尖都有些微微發(fā)顫——八年后的自己,穿過時光,即將面對八年前的顧茫。

    他可以問顧茫很多事情,可以清楚地看到顧茫叛變前夕的精神狀態(tài),可以探知顧茫當時的心情如何,可以知道叛變前的具體細節(jié)如何……

    甚至,可以試探出自己當年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避免顧茫叛國的結局。

    盡管這種嘗試是無濟于事的,當江夜雪把他們從時光鏡里救出來后,所有的改變都會煙消云散,但至少墨熄覺得,那些困擾了他八年之久的疑問、困頓、痛苦與不解,或許都能在這番交談中得到一個解說。

    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去王城一趟。

    “羲和拜見羲和入宮城,羽林低首抱臂行禮,他們頭上鮮紅的羽雉簌簌抖動,甲光在旭日映照下直晃人眼。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即使墨熄此刻內心復雜紊亂,也不由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些熟悉的面孔。

    回廊拐角的那個士卒,八年后成了學宮的守御長老。

    站在宮階石獸旁的羽林右將,后來被君上賜給了望舒府,成了慕容憐的貼身近衛(wèi)。

    頭戴七珠紅纓兜鍪的那個少年,后來因為重華王城內的一場妖火,于火海中因救人而喪命,還是墨熄親自替棺槨里的人配上的英烈帛帶。

    還有一些后來被他遴選,挑入北境軍的士卒。

    這些人日后或窮或達,或生或死,此時都并不知曉他們的未來與命運。只有墨熄自這些活生生的故人之間走過,猶如在這些年自己反復做過的夢里穿行。他看過這一張張臉龐,像是看著一個個來自八年前的游魂,那么得不真切。

    最后他來到了金鑾大殿。

    初登王位的君上正靠在繡有團龍錦紋的軟枕墊上,單手支頤,閉目養(yǎng)神。珠璣旒冕于他清秀的面目前微微晃擺,將他的神態(tài)切割得愈發(fā)破碎難辨。

    八年前的君上與現(xiàn)在比起來,顯得更為清瘦乖戾。這也難怪,那時候先君駕崩,國綱不穩(wěn),內憂外患都很棘手,君上眉眼間的戾氣自然要較后來重得多。

    “參見君上。”

    “哦,羲和君來了�!本涎燮恿藙�,舒開眸子,一雙眼睛幽深寒冷,徑直鎖向了殿前站著的墨熄。

    那目光縱使再克制,也透著一股子虎狼之息,匿藏著警覺、兇狠、凌厲。

    墨熄被這種過于冰冷的目光刺到,他猛地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既憤怒、又痛苦——從前君上對他總會有意無意地流露出這種態(tài)度,后來他立下了天劫之誓,注定此生絕無可能再背叛重華、背叛王座上的人,君上對他的戒備才逐漸松弛。

    可是此刻,站在殿前的是未曾立誓的墨熄。

    君上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頭不曾有鎖鐐束縛的虎狼猛獸。當年自己尚且年少,感受還不那么鮮明,但此時回頭再看,君上目光里的戒備簡直令他遍體生寒。

    “羲和君今日就該出發(fā)前往北境封地,教習法術了。”君上慢悠悠地說,“這個時候來宮城見孤,難道是有什么事情?”

    墨熄行了一禮,說道:“是。確實有事。我想緩些日子再去北境�!�

    “哦?”君上瞇起眼睛,“為何?”

    “身體不適�!�

    跟君上這只狐貍拆招,用別的理由都不行,唯獨說身體不適,君上才會難以拒絕。再加上墨熄從前絕不說謊,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根本沒有無事稱病的前科,才更可信。

    果然,君上微微一怔,過了一會兒他直起身子,一邊自高座上打量著墨熄,一邊沉吟道:“是么……嚴重么?不如孤選個上佳的神農臺藥修,去羲和君府上為羲和君調理?”

    “只是疲憊多夢,日夜難眠而已�!蹦ǖ�,“修養(yǎng)一段時日便好,不必勞煩神農臺�!�

    “這樣�!本先粲兴嫉厍浦�,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那么羲和君需要推后多久?”

    墨熄在心中算了顧茫叛變離城的日子,是在他離開帝都的七天后。這一次他并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在他不在的時候發(fā)生,于是墨熄道:“十日�!�

    君上沒有立刻答話,那雙寒潭深水般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墨熄的臉。

    良久,才輕輕笑道:“羲和君沙場征伐這么多年,多少次受傷都不以為意披掛上陣。怎么如今卻因為個失眠之癥,將孤交與你的正事一拖就拖十天?這個時限,也未免太久了吧�!�

    墨熄不與他辯,只道:“若非心力不支,也不會來向君上請延。”

    “羲和君東征西戰(zhàn)難得想要個休息,孤若不肯,實在太不夠人情�!本蠐芘滞笊侠@著的珠串,悠悠然,“不過羲和君既為重華肱骨重臣,孤要你親自完成的重任自然很多。若是延你十日歇息,后頭的事情恐怕不好安排�!�

    他頓了頓,笑道:“三日,你看如何?”

    “……”

    三日?

    三日后陸展星東市問斬,為什么偏偏要卡在這一天?陸展星死后,顧茫的反應想必十分激烈,可君上卻要他在這時候走……

    墨熄問:“請君上再寬限兩日,五日可否?”

    “否。最多只能準你三日。”君上微微一笑,“要是再多,那孤可實在無法調劑之后的要務了�!�

    “君上……”

    君上已然主意抵定,他打斷了墨熄的話:“羲和君不必再說,既然身體不適,就早些回府歇息吧�!�

    稍事停頓,又意有所指道:“失眠煩悶當養(yǎng)心,某些會讓羲和君心浮氣躁的人,羲和君最近還是少見為好�!�

    墨熄遙望著鎏金高座上的君王,而君上也透過簌簌晃動的旒冕俯視著他。

    墨熄輕聲道:“君上是在說顧茫嗎?”

    第83章

    年前的君上

    他單刀直入,

    君上也不拐彎抹角,笑了笑:“你明白孤的意思就好。”

    墨熄沉默一會兒,

    說道:“顧茫是我摯交好友,他如今這個狀態(tài),我若棄他而不顧,豈不教人心寒�!�

    “嗯。有情有義自然不錯,

    孤也沒讓你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君上細長的手指撥弄著串珠,

    “不過,他現(xiàn)在是戴罪之身,

    這風口浪尖的,瓜田李下貽人口舌的事情,羲和君還是不要做了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與我有恩。我勸他幾句又有什么不合適的。更何況顧茫如今心境晦暗,

    若是無人相伴,怕是會……”

    “會什么?”

    墨熄咬牙道:“心生叛意�!�

    他當年不知顧茫心思,不覺得顧茫會有反叛的意圖。但他如今已知道了后面的故事,

    此時說出這句話旨在提醒君上不要將顧茫逼得太緊。

    君上聞言,

    手上的動作果然微微一頓,而后笑道:“羲和君對自己的摯交好友就這么沒有信心?”

    墨熄道:“我只望君上莫要斷絕他的后路�!�

    “后路?”鼻腔嗤出聲來,“他的路都是先君破例容他拓開的。不然他一介奴籍之身,有什么資格披掛上陣建功立業(yè)?說孤斷他后路……他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先君一道寬恩,

    他這輩子有什么路可以走!還不是庸庸碌碌去做一條慕容憐的狗?”

    “……”

    君上危險地瞇起眼來,

    接著道:“但凡顧茫有點自知之明,都應當想到他昨日之榮,

    都拜先君所賜。如今他領兵有失,孤依法處置,又有什么可怨的!”

    墨熄原本先來王城,只是為了請準君上,將自己離城的日子推后,卻沒成想竟觸發(fā)了與君上這樣的對話。

    八年前的君上就像一只還未得道飛升的狐貍,并不能很好地在八年后的墨熄面前藏住自己的內心。

    甚至無法克制那種對墨熄太過警惕的眼神。

    “他有什么委屈的?有什么感到不公?憑什么想叛?”

    字句無情,墨熄聽得渾身血冷——這番話,從前他并未從君上口中聽聞過。而今入耳,他作為一個貴胄都聽得心寒,又何況是顧茫?

    何況是那個折損了數(shù)萬將士,殘部被羈押,墓碑討不到,兄弟即將問斬的顧茫。

    墨熄在這一刻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識到,之前顧茫拉著自己喝酒,在喝醉時哭著說自己受不住了生不如死,那并不是一時的酒后沖動。

    那一天的顧茫是真的崩潰了。

    重華將他遣上戰(zhàn)場,卻并不認為顧茫與他那個窮破軍隊是在給重華守土固疆,反而覺得這是權貴賜予奴隸的恩惠。所以他的失敗是不可饒恕的,因為在君上眼里,顧茫的敗北不是一個忠烈將軍有了一時之失,而是一個得了好處的奴仆沒有做好主子交給他的事。白白辜負了主子的一片信任。

    或許顧茫在認清這一點的時候,心就已經碎了,從內里,一點點地碎成渣片成末揉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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