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程迦：“你哪兒來的鑰匙？”
“你媽媽給我的，我約了鐘點工給你打掃房子�！�
程迦沒說話了，轉(zhuǎn)身去吧臺邊倒水喝。
方妍進(jìn)了屋。她在電話里總能教導(dǎo)程迦，但每次見面，氣勢都被壓，電話里能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琢磨半刻，也只尋常地問：“工作結(jié)束了？”
程迦“嗯”一聲，隔半秒，問：“要水么？”
方妍覺得稀奇，道：“要�！�
程迦給她倒一杯，放在流理臺上，也不端給她。
方妍自己過拿，說：“你睡眠太淺，那么點兒聲音也能吵醒你。”
程迦捧起水杯，想起最近有幾次，她睡得死沉。
“還是沒安全感。”方妍說，完了又覺得不該說。
程迦沒聽見似的，從抽屜里摸出煙。她拉過高腳凳坐上去，翹著二郎腿，抽了幾口，覺得味兒有點兒淡。
方妍打量她一會兒，說：“你曬黑了點兒，也瘦了點兒�！�
程迦手指夾下嘴里的煙，挺了挺胸，問：“這兒呢？”
“……怎么反而大了？”
程迦吐出煙圈，哼笑一聲：“男人揉的�！�
方妍想起那個接電話的男人，想說什么又不想破壞此刻和程迦姐妹般聊天的氣氛，便咽了回去。
她喝著水，轉(zhuǎn)頭看見吧臺旁的墻壁，嚇了一跳。
黑色的玻璃柜里鎖著相機(jī)和鏡頭，像無數(shù)人的眼睛。方妍每次來都會嚇一跳，她怕極了這面墻。偏這世上唯一能讓程迦專一且平靜的東西，就是相機(jī)。
前些天程迦失聯(lián)，方妍很挫敗，和身為心理學(xué)教授的父親聊過。
方父只說：“你和你阿姨一樣，覺得程迦找事兒，不聽話�？赡銈兌紱]看到，她在潛意識里自救。得了這種病，她要不每天找點兒事，不追求刺激，她會抑郁自殺。
你們總指責(zé)她不能控制自己，她能控制要你這個醫(yī)生干什么？”
方妍羞愧，道：“我被影響了。程媽媽總和我說，不理解程迦已經(jīng)比很多人優(yōu)越，為什么還是不幸福？”
“因為幸福就不是比較出來的�！狈礁竾@，
“你啊，對程迦有偏見。就像你說程迦家里的相機(jī)鏡頭嚇人，只想著分析她是不是又病態(tài)了，卻沒想過，她的遭遇和痛苦，一切連鎖反應(yīng)都源于她父親死的那夜。
相機(jī)對她來說，不止是職業(yè)和戀癖，也不止是父親回憶的傳承，那是她意識的根結(jié)和維系。
你對她，得用心吶。”
方妍想著，看向那面相機(jī)墻，突然又覺得不太可怕了。
……
很快，鐘點工來了。
程迦坐在原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方妍嫌鐘點工偷懶，盯著督促她把這兒那兒擦干凈。
方妍忙忙碌碌跟打理自家似的，程迦看了她一會兒，終于問：“你晚上要干什么？”
方妍回頭：“沒事兒啊。要不，你回家吃飯吧。”
“不去。”程迦說，“見著她又得鬧不愉快�！�
“其實你媽媽挺關(guān)心你，她總和我聊你�！�
程迦盯著方妍的臉，隔一會兒了，輕笑：“姐姐，你可真單純�！�
方妍疑惑，程迦也不解釋。母親和方妍聊她，是為拉近繼母女間的關(guān)系。
桌面上手機(jī)滴滴響，程迦把煙含進(jìn)嘴里，拿起來看，經(jīng)紀(jì)人發(fā)來微信，說圈里的朋友給她備了接風(fēng)party，晚九點。
程迦回了個ok。
方妍揣摩著程迦剛才的問話，回過味來，有些后悔，說：“那不回家，晚上我們倆去外邊吃�！�
程迦低頭抽煙：“今晚沒時間了，改天�！�
方妍“哦”一聲。
程迦問：“你會做飯么？”
“�。繒�，你想在家做飯吃么？”
程迦咳了咳：“家里比外邊干凈�！�
“那我明天過來做吧。”方妍說，“你想吃什么？”
程迦抬眼看她：“紅燒牛尾會做么？”
“我做過紅燒排骨，應(yīng)該差不多�！�
程迦皺眉：“排骨是排骨，牛尾是牛尾，怎么會差不多？”
方妍說：“那我問問張嫂�！�
程迦淡淡道：“算了，我自己問�！�
方妍沒搞清楚她倒地想干嘛，見她沒了想繼續(xù)聊的意思，也沒問，又去敦促鐘點工了。
沒一會兒，她從洗手間出來，皺眉：“程迦，我給你開的藥呢？”
程迦：“扔了�！�
“你……”
程迦眼風(fēng)冷靜地看過去，方妍一下子話出不了口。
程迦抽完煙，從凳子上下來，點點流理臺上的煙灰，說：“讓人把這兒清一下�！�
方妍站在原地沒做聲。
程迦經(jīng)過，加了句：“重新開藥，以后我會按時吃�！�
方妍一愣，面露喜色，程迦已推開臥室門：“干完早點兒走，我要休息�！�
**
程迦睡得并不好，方妍和鐘點工離開時動靜不大，可她還是醒了。之后又?jǐn)嗬m(xù)地睡了會兒，不好不壞，到八點。
梳洗打扮，化妝穿衣。她畫了深深的眼線，涂了猩紅的唇彩，穿一件裸色亮片長柜里幾百雙高跟鞋在她面前，她去從背包里翻出那雙黑色紅底的鞋子，擺進(jìn)鞋柜。
今晚，她選了雙裸色面桃紅底的穿在腳上。
出門時，瞥見桌上一堆相機(jī)和鏡頭。她看一秒就扭過頭去，沒點兒想碰的心思。
程迦到達(dá)聚會地時，九點一刻。
酒吧包場，玩鬧喝酒跳舞搖擺的全是她認(rèn)識或眼熟的人。這個圈子，攝影師造型師大小明星模特外圍，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經(jīng)紀(jì)人是個娘娘腔，一見程迦，就揮著蘭花指撲上來：“哎喲親愛的，我想死你了。”
他瞧一眼程迦，妝容嬌艷，裸色長裙，身材前凸.后翹，燈光一打，能透視似的，在一群大紅大綠的人群里，格外醒目。他手指點她：“有心機(jī)嗯�！�
程迦皺眉看他，手指摸一下他臉：“少涂點兒粉。”
經(jīng)紀(jì)人摟住她的腰咯咯笑：“只是一點bb霜。對了，我最近健身練出兩塊腹肌，想摸就對我好點兒�！�
程迦從服務(wù)員托盤里拿過一杯雞尾酒，喝一口，道：“你就是練出人魚線，我也不想摸。”
經(jīng)紀(jì)人推她一把：“又不是給你看的。”
他拉程迦到吧臺邊坐下，下巴往另一邊晃晃，程迦低頭點著煙，看過去，光影交錯里，幾個男模。
程迦吸燃了煙，磕著打火機(jī)：“有你喜歡的？”
經(jīng)紀(jì)人甩了個白眼，又湊過來：“你不是和高嘉遠(yuǎn)拆伙了嘛，人得往前走。說來也該拆了，高嘉遠(yuǎn)現(xiàn)在火了，粘著對你影響不好�！�
程迦一口煙呼在他臉上，涼笑：“你倒會來事兒了。”
那群男人正笑看著她，程迦瞇起眼睛打量了：“就這？”
“這你還看不上？”
程迦冷哼一聲：“指不定誰占誰便宜呢�！�
經(jīng)紀(jì)人把頭靠她肩上：“是是是……親愛的，這事兒算我辦砸，去跳舞吧�！�
程迦抽一口煙，皺了眉：“high不起來�！闭f著，轉(zhuǎn)向吧臺，敲敲手指，“威士忌�！�
經(jīng)紀(jì)人也扭過身子來。他看了程迦一會兒，抬手搭上她肩膀，低聲問：“親愛的，你還沒回來吧�！�
程迦沒搭理，把空杯子遞給酒保。
他又咯咯笑起來：“今晚放開好好玩兒，明天一醒就恢復(fù)原樣了�！�
程迦搖搖杯子里的冰塊，一杯酒下去，沖酒保指了指。酒保再次倒酒。
身后光影閃爍，響聲震耳。
程迦又要了杯，剛抬到嘴邊。一位帥氣精致的男士走過來，想坐下說話，程迦目不斜視，夾著香煙的手抬起來淡淡一揮，對方識趣地走了。
但沒過一會兒，
“一個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有男人到她身后，俯身，下巴搭在她肩上，手從后邊環(huán)住她的腰，用力一收。
是高嘉遠(yuǎn)。
他輕輕啄一下她的耳朵：“程迦，帶你去玩點兒刺激的�！�
**
彭野回到保護(hù)站時，正趕上吃晚飯。
石頭比以往沉默，尼瑪把難過的情緒直接寫臉上。彭野沒看見似的，淡定交代第二天的事。
吃完飯，尼瑪趕緊跑進(jìn)屋子，把程迦送的煙拿出來，大聲說：“程迦姐送給咱們的�！�
彭野沒什么興趣：“那就拆了分給大伙兒。”
尼瑪拆開。石頭拿過一包散煙，發(fā)現(xiàn)不對勁，硬裝外邊沒塑料紙。
打開一看，驚道：“這哪是煙吶？”
煙盒里卷著錢。
20個煙盒打開，一根煙沒有，全是錢。每盒三千，共六萬。
眾人傻了眼。
石頭百感交集：“程迦這姑娘……哎……”
尼瑪眼睛又紅了：“以后程迦姐還會再來么？咱們還見得到她么？”
濤子說：“你想想，來過咱們這兒的人，多啊，采訪的，照相的，旅游的，寫故事的，參觀的，搞教育的……”
胡楊接一句：“就是沒留下的，也沒回頭的�！�
尼瑪更喪氣。達(dá)瓦瞪他們：“你倆別說了�！�
彭野一言未發(fā)，回了宿舍。
他關(guān)上門，打開手機(jī)，來回摁著摁鍵，費(fèi)勁地調(diào)出網(wǎng)頁，搜索記錄還在，很快搜出程迦的
第一條還是半月前的硬照。
準(zhǔn)備退出時，提示有更新，點開看，程迦轉(zhuǎn)了條微博，沒有評論。
原博是個叫旋暮的女明星：“聚會上見到程迦，上次在兩年前的意大利哦�！�
彭野點開原圖，1k，2k……足足一分鐘，圖片才緩沖出來。
浮光魅影，程迦一邊坐著女明星，一邊坐著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他摟著她的腰，人貼在她曲線玲瓏的穿著裸色長裙的身體上。
她抿著唇，似笑，非笑。
她就是程迦，有著完美的肉.欲的身材，卻有著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臉。
她又不是程迦，大到禮服，小到耳環(huán)，一身行頭幾十萬，和他這些天見到的那個程迦，判若兩人。
他清除搜索記錄，放下手機(jī)，收拾衣服去洗澡。
卻想起在醫(yī)院和十六的對話：
“七哥，程迦還會回來么？”
“會�！�
“為什么？”
彭野說：“人缺什么，就會想朝什么方向走。”
十六想想，卻搖頭：“想朝什么方向走，卻不一定會朝這方向走。人有牽絆啊，為名，為利，為財，舍不得放棄。”
“你說的是大多數(shù)。
這世上還有少數(shù)人，他們想做什么，就一定會做；想往哪兒走，就一定會去�！�
披荊斬棘，拋棄一切，也會去。
“程迦就是這少數(shù)人。”
彭野當(dāng)時這么回答。
**
可現(xiàn)在，如果真的只是一夜情，
而他不是她所缺的……
作者有話要說：忘了，想起來很多人問，統(tǒng)一解釋那個尿尿后的紙為什么要帶回去。
垃圾類的東西，是絕不能扔在自然保護(hù)區(qū)的。布料繩索類會纏住動物，尤其小型動物，紙屑類會被誤食，尤其塑料包裝類，吃了會致命。倒不是因為有毒無法吸收，是會卡住喉嚨和胃，導(dǎo)致動物無法進(jìn)食，活活餓死。這是非常殘忍的一種死法。
另外，關(guān)于野哥不帶套的事兒。
因為程迦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
如果她在安全期，她沒有提出戴套，野哥不會帶，因為他愛程迦；
如果她不在安全期，她還不主動提出戴套，野哥肯定也不會帶，因為他愛程迦。
懷孕沒那么難，但也不是很輕松的，況且有的人換環(huán)境也會紊亂。
☆、第51章
chapter
51
程迦的
她上洗手間時不知怎么想起翻手機(jī)，無意點進(jìn)去，見轉(zhuǎn)了個當(dāng)紅明星的發(fā)文。
隨手要關(guān)，想想，又低頭刷評論，刷了一會兒，一條沒看進(jìn)去，她不清楚想找什么。
她放下手機(jī)，盯著鏡子出神。一晚的喧囂讓她疲累不堪，在無人區(qū)成天跑都沒這么累�；貋聿坏�12個小時，她陷入無盡的消耗感里。
她還是補(bǔ)了妝，走出洗手間。
音樂聲清晰起來。光線朦朧的走廊上，男人背靠墻壁在等她。
程迦沒留心，低頭劃著手機(jī)走過去。
“你以前沒這么手機(jī)控�！备呒芜h(yuǎn)低笑，微一彎身，勾手摟住她的腰，把她籠進(jìn)懷里推摁到墻上。
程迦皺眉：“我差點兒摔了手機(jī)。”
她從來就是這種臉色，高嘉遠(yuǎn)已習(xí)慣。
“怎么，出去一趟聊到男人了？”他把她控在墻上，摸她手機(jī)，程迦手背到背后，他便摸去她身后，漸漸不規(guī)矩。
程迦推他；
他視為半推半就，低頭吻她的耳朵。
程迦不耐煩地一推；高嘉遠(yuǎn)停了動作，看她；她的眼化了精致的妝，卻很陌生。
他一直知道她是個孤冷的人，用疏離的隱形罩拉開與所有人的距離，冰冷的神秘感自內(nèi)而外，融入到她的妝扮言行里，離得越近，越容易被那寒芒刺傷，越傷越吸引，越吸引越想靠近。
可現(xiàn)在的程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冰涼，沒有心肝。
像她出去一趟，丟了什么東西。
高嘉遠(yuǎn)忽然意識到抓不住了，盡最后的努力：“程迦，我出名了，你可以搜�！�
程迦道：“恭喜。”
“你需要的名牌衣服，奢侈包，香車豪宅，我都能滿足你。”
“我需要你養(yǎng)么？”
高嘉遠(yuǎn)手足無措。
“如果因為方妍，沒必要。我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不是因為她�！背体认胱摺�
高嘉遠(yuǎn)不放，把她摁回來：“可我們之前很好，你不可能找到更搭對的！”
這話讓程迦默了。
她垂眸，似乎在想什么，看似有些通融了，手伸進(jìn)他衣服，摸他腹部，摸了一會兒，心如止水。
抬起頭，她異常確定：“我遇到更好的了�！�
**
回到酒吧，觥籌交錯，浮光麗影。
程迦從搖擺的人群里擠過，沒和經(jīng)紀(jì)人打招呼，走了。
她胸口有股子不可控制的煩躁。
一出門，就碰見出租車上下來的林麗。林麗老遠(yuǎn)看見她，抬手打招呼：“程迦！”
“操�！背体劝盗R一句。
今天出門是撞了邪了，自從一早被彭野嗆，他媽的走哪兒都不得安生。
程迦往停車場走。林麗追上去，挺平靜自然：“還為上次的事生氣？程迦，我沒故意拿你……”
程迦冷哼一聲：“你當(dāng)我傻子？”
林麗臉色白了一白。
“我都揭過這頁兒了，能別上趕著找罵么？”
“是。我的確換了你的相機(jī)。但當(dāng)時找不到突破口，逼得神經(jīng)錯亂一時抽風(fēng)。只想學(xué)你，看一眼就換回來，我絕對沒剽竊或做什么要挾你的意思。況且，剽竊和要挾對你也沒用�！�
程迦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她陡然停下，不耐煩：“林麗，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麗無法說。
之前她一直鄙視程迦，可這次經(jīng)歷不僅顛覆她對程迦的看法，更顛覆她對一切的看法。她曾以為“好人”這個字矯情，認(rèn)為拍專題片是作秀，可當(dāng)她被人綁架，要賣去荒涼深山時，她才體會到社會新聞里被拐賣女人的眼淚不是矯情，才祈禱著“好人”從天而降。
金偉巴不得她消失，最后來的居然是程迦。
林麗說：“你救了我，不然我早被賣……”
“我是為救相機(jī)。”
“你后來給我使眼神，叫我躲起來。”
“我現(xiàn)在后悔了�！�
“……”林麗，“程迦，我真謝你。如果我是你，相機(jī)里有對手艷.照，我會利用大做文章�！�
“你還不是我對手。”
“……”
“程迦，我不喜歡欠人情，換相機(jī)也是我不對。我做點兒補(bǔ)償，咱們扯平就算了�！�
林麗就跟被高原的佛祖點化了似的，人跟洗禮過一樣；程迦卻懶得甩她。
一整天，從清晨和彭野對話后，她就一直忍著煩躁。原以為喝點兒酒能壓壓，沒想越喝越清醒；方妍，經(jīng)紀(jì)人，高嘉遠(yuǎn)，林麗，沒一個讓她舒坦。
程迦走到一邊搜代駕電話。
師傅姓潘，手一滑，彭野的名字就出來了。
一瞬，她腦子里莫名就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