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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問:“我?家的狗血連續(xù)劇,你看的爽嗎?”

    這個問題好危險。賀嶼薇不語。

    “問你話呢!”余龍飛臉色一沉。

    她老實地說:“我?也很奇怪自己為什么還沒被開除�!�

    余龍飛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

    笑著說:“盆栽姐,

    我?還挺喜歡你的——你嘆氣什么?站住�!�

    賀嶼薇現(xiàn)在敢主動?跑了,

    她溜進余哲寧的房間里,把他鎖在門外。

    #

    欒妍的離開,

    就和她來的時候一樣,

    沒有給余家造成任何影響。

    小鈺也只是表情豐富地“哦”了聲。

    該說是墨姨(或余溫鈞)管理有方,傭人也會在私下討論主人的事,但同時,他們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樂觀態(tài)度。

    余家會報銷一半探親交通費,

    但需要交發(fā)票。而余家傭人們彼此都算知根知底,

    他們邊商量訂票邊討論各種事。

    賀嶼薇聽他們所積極討論的事情,

    分別是春節(jié)期間的輪值表(小鈺樂滋滋地說她要去香港見她的戀愛對象,大家都以為她單身!)、余溫鈞在春節(jié)期間會給傭人群發(fā)的大紅包數(shù)額(據(jù)傳說,運氣最不好的人至少也能領(lǐng)個1000元),廚師長從福建買的象拔蚌里居然摳出?了三顆小小的黑珍珠(廚師長幾乎給每個人都看了照片,并?說他不是第一次摳出?珍珠但黑珍珠很罕見)。

    以及,

    余龍飛開除了賀嶼薇的同事,

    也就是之前照顧余哲寧的男護工。

    龍飛少爺讓對方給自己按摩滑雪后酸痛的大腿,對方似乎笨手笨腳,他直接就把對方踹開(小鈺說:不稀奇,余龍飛也就只能欺負他哥懶得管的臨時工)。

    與此同時,

    余宅也開始接受大量送來的春節(jié)禮物。

    各大企業(yè)送給股東的拜年禮物,球隊和車隊送給贊助者的賀卡和車模,信用卡銀行?送來的鮮花和紀(jì)念銀幣,商場對高消費顧客的禮贈商品,奢侈品牌公關(guān)的各種禮盒,奢豪酒店送來的年糕食盒——食盒一般都是登記下后直接分給家里的傭人,還有各種兌換券、商場代金券、和各種門票。

    墨姨給了賀嶼薇十張環(huán)球影城的入場券,有機會去玩,沒機會可以把票轉(zhuǎn)手給票販子。她對此興趣缺缺,最后被沫麗拿走了。

    余家也會給其他圈子里熟稔的人送禮物。

    有一次,墨姨把賬單放在桌上準(zhǔn)備交給余溫鈞清點,她不小心看到,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就很像她的高中學(xué)號,足足有七位數(shù)。

    余哲寧已經(jīng)能一瘸一拐地行?走了。

    兄長和欒妍的婚約取消,阻擋在余哲寧和欒妍的屏障已經(jīng)沒有了。

    但余哲寧的臉上沒有任何的喜悅和如釋重負。

    為什么他明明喜歡欒妍,卻又要他哥和欒妍保持婚約呢?

    賀嶼薇真?的搞不懂�;蛟S,只是余哲寧內(nèi)心想要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吧。

    這些天除了參加康復(fù)訓(xùn)練,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他默許余龍飛趕走男護工,似乎什么事都沒改變。不過,他又獨自去了幾趟城里,說去和自己的朋友玩桌游。

    一個具有顛覆性的細微聲音在賀嶼薇心中升起,也許余哲寧是去偷偷見欒妍了。

    賀嶼薇想到這里,用力地搖了搖頭。

    高教授出?差了,英語課暫停。但賀嶼薇在余家很忙。

    她被墨姨指使得上下亂跑——承擔(dān)著負責(zé)驗收三樓的四個衛(wèi)生間和廚房清潔的收尾工作。

    賀嶼薇甚至第一次敢走進余龍飛的套房。

    萬萬沒想到,看上去最喜怒無常且打扮時髦的余龍飛套房里有足足三排的書墻,還有各種拍賣行?得來的字帖。

    “我?可是普林斯頓大學(xué)的學(xué)霸,有沒有對我?改觀啊?”余龍飛問她。

    藏書都是大部頭,關(guān)于微觀經(jīng)濟學(xué)和貨幣的精裝本。并?不僅僅是市面上二三十塊那種暢銷書,其中幾本書看上去都被反復(fù)翻過。

    賀嶼薇小心地看了余龍飛一眼:“這都是你工作要看的書嗎?”

    “有我?看的。還有一些是我?哥看完后扔在辦公室不要的書,被我?撿回來了�!�

    她面露難色。

    呃……

    一個人日常所看的書都被別人撿起來,似乎很侵犯隱私,而余龍飛又是一個超級大嘴巴。

    “如果?我?是董事長,肯定都不敢看一些特殊題材的書了�!�

    余龍飛立刻咳嗽。

    特殊題材。比如說?

    “嗯,就比如言情,恐怖,再比如,時尚雜志?”賀嶼薇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爺爺奶奶眼里的長長禁書列表,估計也都是余溫鈞絕對不會碰的。

    她感覺,他只會看商業(yè)雜志和一些大部頭且枯燥的書。

    余龍飛倒是無話可說。

    “我哥確實不讀你說的這些破東西,不過,他偶爾也會在飛機上看看時尚雜志,得買買衣服買買家具什么的。他也不是老年人,還挺時髦的——我?曾經(jīng)聽他和小眼鏡兒討論過國產(chǎn)仙俠劇的劇情。我哥讀書很雜,這些年最喜歡看裝修類書籍,不過,哥不愛看電影,他大部分看的電影都是我和哲寧推薦才?勉強去看�!�

    余龍飛說起他哥的時候表情很驕傲,賀嶼薇趁著他說話,趕緊又跑走了。

    #

    回到房間,余哲寧就在旁邊不吭聲地看書。

    她感覺他比往常沉默。

    再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余哲寧的腳上恢復(fù)得很快,康復(fù)科的醫(yī)生也表揚說大小伙子就是不一樣,夏天來臨之前,余哲寧的日常行?動?肯定會恢復(fù)。

    醫(yī)生又交代了余哲寧各種鍛煉事宜。賀嶼薇邊記錄邊想,告別余哲寧和余家的日子,越發(fā)地近了。

    當(dāng)初,t?她明明花了很長時間適應(yīng)這里,習(xí)慣這里的各種規(guī)矩。

    但很快又該到了告別的時候。

    她的告別,絕對能比欒妍更為寂靜無息。所以,賀嶼薇認為她得站好最后一班崗,利用余家給的資源——就是那套咖啡機!

    *

    賀嶼薇在這種心態(tài)下,除了復(fù)習(xí)英語課,其余時間都在苦練手沖咖啡。

    她用自己的錢買了淺中重烘培的各種豆子,注意著溫度和粉水,每天都試著做不同口味。

    墨姨和小鈺最近也很忙,但都開始默契地躲著她走,因?為一被賀嶼薇抓住就會灌下兩杯咖啡,并?被詢問是酸味和苦味。

    賀嶼薇從小就不太喜歡喝水。

    咖啡慢慢變成她每天唯一攝入的液體。她的心臟砰砰直跳,手也開始發(fā)抖。與此同時,她也很難睡著。

    這天的大半夜,賀嶼薇獨自坐在一樓的廚房研究著咖啡豆。

    面前是用過的咖啡渣。墨姨命令她好好保留,能拿去溫泉給植物施肥。

    她正發(fā)呆,卻聽到一陣很輕的聲響。

    賀嶼薇抬起頭,正好就看到走進來的余溫鈞。

    余溫鈞雖然天天回家,但不再主動?和余哲寧打照面,因?此,她也很少見到他。

    他依舊穿著花襯衫。余溫鈞將?西裝外套往干凈的臺面一扔,看了她眼前的手沖壺。

    “哲寧的腳恢復(fù)得怎么樣?”

    賀嶼薇見到他,整個人還呆呆的,回過神立刻從高腳椅子上跳下來。

    余溫鈞朝著她做了個下按的手勢。

    “給我?做杯咖啡�!彼f,“你決定咖啡豆,不要很苦也不要很酸。做的時候,把哲寧的近狀告訴我?�!�

    賀嶼薇像木頭人一樣瞪著他,直到余溫鈞用指節(jié)敲了敲臺面才?“哦哦”兩聲:“對不起,余董事長。我?沒辦法一邊做咖啡一邊聊天。因?為……我?反應(yīng)不過來�!�

    余溫鈞的目光舉重若輕地掃過廚房的各個角落,似乎是在檢查干凈程度,也似乎檢查各種擺設(shè)是否符合心意。而在他身后,她隱隱看到李訣、玖伯和墨姨正站在不遠處交談。

    這人的身后永遠跟著人呢。

    余溫鈞說:“先做咖啡吧�!�

    她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僵硬地回去拿咖啡杯——燒水,折取濾紙,稱豆磨豆,以中心畫圈的方式注水,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再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杯端到余溫鈞面前。

    隨后,賀嶼薇再小心地把余哲寧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無非是腳上逐漸沒什么大礙,飲食也規(guī)律,去醫(yī)院時醫(yī)生都怎么說,他這幾天都見了朋友等?等?。

    余溫鈞在中途也只是打斷了她一次:“我?抽根煙?”

    賀嶼薇點頭后,他從懷中摸出?煙盒和打火機,“啪”的打上。

    余溫鈞抽煙的時候微微垂著臉,他從來只抽半根煙,剛準(zhǔn)備扔掉,卻看到眼前再顫顫巍巍推來一盞銀灰色的蓮花煙缸。

    他將?煙掐滅在里面,又讓賀嶼薇端來一杯清水,慢條斯理地漱了漱口,端起眼前的咖啡杯。

    賀嶼薇的目光緊盯著他。咖啡都放涼了!不過,她還是屏住呼吸等?他的評論。

    余溫鈞抿了一口,面無表情地把咖啡杯子推給她:“你自己嘗嘗�!�

    難喝嗎?

    賀嶼薇臉色蒼白,轉(zhuǎn)身又拿了一次性杯子,小心地從余溫鈞的咖啡杯里倒出?點——嗯,感覺還可以啊。

    余溫鈞垂下目光:“那就還可以。畢竟,我?平常不怎么喝咖啡�!�

    他語調(diào)如常,但賀嶼薇感覺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極淡的厭倦和疲憊。

    隨后,余溫鈞也就直接轉(zhuǎn)身離開了。

    #

    春節(jié)的日期越發(fā)臨近,馬上也就到了余溫鈞和余龍飛訂下出?國出?差的日子。

    城郊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那是像沉重的雪花球托在掌心時飄著虛擬之雪。賀嶼薇的大姨媽來了,她清早起來的時候胸口發(fā)漲,喉嚨都有點憋,總覺是要發(fā)生但又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的感覺。

    晚上的時候,三兄弟一起聚在樓下的小型餐廳吃飯。

    玖伯在里面忙,賀嶼薇和墨姨依舊站在門口等?待。墨姨相當(dāng)于整個宅邸的后勤經(jīng)理,她不怎么親自伺候人的,但三兄弟都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也會出?現(xiàn)。

    小餐廳里是圓桌,里面的說話聲隱隱傳來。

    余哲寧說吃完飯后會去五樓,他想和哥哥談點事。

    “如果?是緊急且重要的事情,可以現(xiàn)在就說�!庇鄿剽x說,“不必拖�!�

    余龍飛嬉皮笑臉地說:“難道是我?不能聽的?”

    “我?今晚會搬走。”

    余哲寧這句話說出?口,不光是餐廳,外面的走廊里也安靜了

    余溫鈞倒依舊是很穩(wěn)地坐著:“搬到城里住兩天,還是打算分家了?”

    “我?的腳傷好得差不多?,也能自己住了。再說,你解除和欒家訂了那么久的婚約,欒家人也不是好相處的,他們肯定也得給女兒要個說法吧?我?現(xiàn)在搬出?去,你就說兄弟間打架了,這樣大家都能有個交代�!�

    這算什么交代?余溫鈞壓著怒火沉默了會,他說:“那你把賀嶼薇也帶上。讓她繼續(xù)在身邊照顧�!�

    余哲寧可能預(yù)料到哥哥的各種反應(yīng),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余溫鈞的第一句話居然讓他帶走賀嶼薇。

    “我?當(dāng)然會帶走她。”他咬牙說。

    余哲寧打算在他城里的公寓居住。到時候,他會給賀嶼薇在小區(qū)旁邊的酒店開一間房間。

    “少爺,你這個做法不行?。賀嶼薇必須繼續(xù)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為什么?因?為她和欒妍之間發(fā)生了矛盾,欒妍很明確地說過,她討厭這個小姑娘。賀嶼薇現(xiàn)在住在咱家,沒人敢動?她。但她單獨跟你出?去住,如果?落單,欒家保不齊對她有什么傷害。所以,她必須繼續(xù)和你住在同一屋檐下,既是她照顧你,也是你照顧她。”

    “欒妍根本不是那種會私下報復(fù)的人!你以為,她和哥你一樣心狠手辣和錙銖必較?”余哲寧壓住怒火,平靜地說。

    “少爺,你想搬出?去是你的自由?。但除了自己,你是有義務(wù)去保證身邊人的安全——少爺,你要活在現(xiàn)實里�!�

    從兄長嘴里迸出?的那一句諷刺性的少爺,簡直讓余哲寧怒火中燒。

    這就涉及到侮辱的基本規(guī)律了:當(dāng)你侮辱一個人的時候,借口越拙劣,理由?越荒誕,侮辱性越強。

    余溫鈞故意拿他身邊的保姆說話,他真?關(guān)心賀嶼薇嗎?才?不是。自始至終哥哥只有一個意思:他連這種小事都處理不好,還敢搬出?去!

    賀嶼薇在以往都只是一個旁觀者,萬萬沒想到,話題突然就到了自己身上。她感到墨姨和走廊的其他傭人們都在看著自己。

    她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頭腦嗡嗡亂轉(zhuǎn),而小餐廳里的余哲寧胸膛同樣起伏。

    他壓下憤怒,笑著說:“哥,你從小厲害到大,做人又何必這么偽善?花了那么多?錢來修宅邸,逼著我?和余龍飛每天必須回到這里,但你自己呢,從來不愿意在這里住哪怕一晚?怎么,你在工作上的威風(fēng)還沒耍夠,回到家也想繼續(xù)玩兄弟和妻子都圍著你腳底下打轉(zhuǎn)的過家家游戲?其實在你眼里,我?和欒妍也是玩具吧?從小到大,我?和龍飛上過的學(xué)校和以后的工作,都是被你安排的。龍飛愿意當(dāng)你腳下打轉(zhuǎn)的狗,我?可不愿意!”

    余龍飛玩著筷子:“哲寧,你的大姨父來了吧?這么說我?我?也會生氣的哦�!�

    余溫鈞的聲音從容同時又像天神一樣冷酷地說:“大姨夫來了就去爸家。他這些天也在用電話煩我?,說欒家有意和你結(jié)親�!�

    余哲寧忍無可忍,就要跑過去對余溫鈞可恨到平靜的臉來上一擊,但他忘記腳有傷,剛站起來就受痛。

    余溫鈞閃電般地抓住弟弟的領(lǐng)子,把即將?跪倒的余哲寧從地面扯起來。

    余龍飛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阻擋:“哥,別別別!哲寧的腳還沒好全活兒,你就別整天在他耳邊嘮叨來嘮叨去了。唉,哲寧,你說你怎么總為一個女的要搬出?去——”

    余龍飛阻擋在中間,余溫鈞抓著余哲寧領(lǐng)子的手一點都沒松。

    他低聲說:“小少爺,想打人的話,我?建議你養(yǎng)好自己的腳�!�

    說完后,他站直身體,漠然說:“就是因?為這么弱,這么敏感,才?這么多?年還抓著一個女人不放吧?既然你要演兄弟反目的戲碼,就去外面養(yǎng)好腳再回來。我?和龍飛馬上要出?差,沒工夫管你。”

    第37章

    CHAPTER

    37

    偏北風(fēng)

    離開余家和?來到余家,

    似乎都是那么猝不及防的瞬間。

    賀嶼薇跑去五樓的房間收拾行李。

    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今晚就要離開了。

    余溫鈞當(dāng)初強行掠她來家里,目的就是為?了照顧余哲寧。余哲寧既然要搬走,

    他的腳傷沒好之前?,

    她自然也要跟著一t?起?走——這似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字典、餅干盒、雪花球、還?有她織好但沒送出去的羊毛手套,這些都塞到書包里。

    賀嶼薇把阿瑪尼的小黑裙,

    墨姨和?小鈺送的衣服也全部留下,

    只帶走目前?身上的那一件。

    臨走前?,

    她又一鼓作?氣?將手機、對講機、清空的錄音筆、發(fā)的現(xiàn)金工資和?曾經(jīng)玖伯那里收到的紅包,整齊地放在桌面。

    一切都100%歸還?。

    賀嶼薇背著雙肩包,

    細胳膊下面夾著自己?買的紙鳶,

    最?后看?了一眼房間。

    啊,自己?在余家的小保姆生涯,就像誤闖洋樓的小麻雀。雖然說生活單一但也很有安全感,每天只需要做特定?的工作?,

    和?特定?的幾個人交流。

    如?果?跟著余哲寧搬進城里,

    她又會怎么樣呢?

    賀嶼薇跑到余哲寧套房門口,

    突然想到自己?腳上的這雙lora

    piana鞋似乎也應(yīng)該留下。但穿過的鞋沒人要,也就只能維持現(xiàn)狀。

    余哲寧的套房靜悄悄的。

    一切,維持著她陪余哲寧下樓吃飯前?的擺設(shè)。她看?到自己?送的游戲手柄躺在地毯上,電視上暫停著玩了一半的游戲,加濕器靜靜地吐露著芬芳。

    賀嶼薇從衣帽間推出行李箱。

    去秦皇島的時候,

    她曾經(jīng)替余哲寧簡單收拾過行李,

    也算有經(jīng)驗。

    他日常用?的東西和?書需要收拾好,包括干凈的衣服,他的牙刷、梳子、吹風(fēng)機和?藥,還?有耳機、書籍和?電腦。

    做這些的時候,

    賀嶼薇不停地用?余光關(guān)注門口,等著余哲寧用?助力車滑進來,他們一起?離開——然而半小時,門口依舊靜悄悄的。

    賀嶼薇內(nèi)心的期待和?緊張,逐漸換成了另外的一種東西。

    ……余哲寧在哪里?

    還?是說,“搬走”只是和?哥哥吵架時的氣?話,余龍飛最?終攔下了他。

    賀嶼薇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用?牙齒啃了會指甲,一分?鐘后,她終于決定?先下樓看?看?情況。

    小餐廳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只有兩個傭人們在收拾桌面。賀嶼薇跟他們不太熟,瞥了眼后趕緊回到大堂,她想找墨姨詢問情況。

    這時,她遇到門房那邊的人。

    “你在找哲寧少爺?他已?經(jīng)坐車走了�!�

    世?界,似乎在某一刻停止運轉(zhuǎn)。

    賀嶼薇背著雙肩包,她愣愣地站了好一會,隨后感覺到耳朵能重新接聽外界的聲音。

    “走了?啊,可是……他說要帶我一起?走。”

    她說了一半就止住,因為?感覺到對方正憐憫地看?著自己?。

    賀嶼薇一摸兜,才想到她愚蠢地把手機也留在房間。

    門房那邊的人說:“他的車應(yīng)該還?沒駛離大門,我通過監(jiān)控攝像頭給你問問——”

    然而眼前?瘦弱的女孩已?經(jīng)像箭一般地跑進夜色里。

    #

    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立春前?的六個傳統(tǒng)中國節(jié)氣?�?傊褪且徊讲降刈呷雵�(yán)寒之中。

    上一次邁開雙腿在冰冷夜幕中瘋狂地奔跑,是什么時候的事?

    書包隨著跑步的姿勢,很沉重地拍打著賀嶼薇的腰部。余溫鈞還?沒有離開家,車道兩側(cè)的照明燈就像水銀帶一樣地穿過被雪覆蓋住的白色草坪。

    前?幾天下雪了。不過,賀嶼薇覺得和?自己?沒關(guān)系,她也對雪景沒有興趣。

    她目前?在世?界上感興趣的,也就只有,余哲寧。

    賀嶼薇爆發(fā)著這輩子從來都沒有的沖刺力,目光緊緊地望著前?方。

    她沒有走繞遠的車道,而是橫跨草坪。

    奔跑了十五分?鐘左右,不遠處的余宅內(nèi)門處,終于看?到兩個忽明忽暗像是大貓咪大眼睛又噴著白汽的東西,是車后燈。

    那是余哲寧用?的埃爾法車。

    而在門禁處,埃爾法被喊停了。

    剛剛賀嶼薇遇到門房的人正通過監(jiān)控跟司機喊話:“哲寧少爺旁邊的小保姆問要不要跟你們一起?走�!�

    余哲寧正坐在后座,沉默地看?著車窗外。黑暗中,他臉色晦暗。

    司機也試探地說:“小賀好像沒上來。我們再掉頭回去接她一趟?”

    幾秒后,司機得到了回復(fù)。

    “放行吧�!�

    司機跟門房回話,升上車窗前?,疑心似乎從后視鏡看?到一個晃動的瘦小人影追出來,然而凝視著,那里靜悄悄的似乎什么都沒有。

    司機隨即踩下油門,那輛寬大的埃爾法毫不回頭地繼續(xù)向前?行駛,轉(zhuǎn)瞬間,就在道路盡頭消失了蹤影。

    半分?鐘后,余家森嚴(yán)的鋼鐵門禁轟然合攏。

    #

    巨大宅邸外是一條漫長寂靜的私家公路。

    所有的光線都被收攏,有個高瘦的女孩用她的雙手揪著雙肩包肩帶,粗喘著氣?,弓著背,獨自站在黑暗里。

    冷風(fēng),猛烈地吹著她的頭發(fā)。

    Lora

    Piana是做室內(nèi)鞋的,因此她在奔跑的路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即便如?此,賀嶼薇還?是神奇地在門禁前?趕上了余哲寧的車。

    司機的車窗是開著的,他似乎正跟監(jiān)控里的人說話。隔著遠,她聽不到他們說什么。

    此時此刻,只要發(fā)出呼喚,他們會意識到她的存在。

    余哲寧現(xiàn)在坐在溫暖的里面。

    他會立刻打開車門,呼喚她上車。

    他大概會溫柔地笑著說:“腳速很快啊,對不起?。我把你忘記了。”

    但也就在那時候,賀嶼薇發(fā)現(xiàn),自己?喊不出來。

    她會主動邁開腳步追上他的車,她會跨越千辛萬難來到他身邊,但是,她卻?喊不出來那句話。

    那句話是,“你把我忘記啦”,是“我還?留在這里”,更是,“請帶我走吧,我還?想繼續(xù)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不論你現(xiàn)在喜歡任何人!”

    但賀嶼薇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喊不出來。

    她從來不是主動呼喊型的人。

    她甚至覺得,主動追別人車的自己?,好……丟臉也好可憐。還?是不要讓別人可憐自己?比較好。

    于是閃身躲在一棵樹后。

    肺部因為?劇烈地奔跑而有燃燒的錯覺,賀嶼薇不停地咽著冰冷的唾沫,她啞口無言地,眼睜睜地看?著埃爾法沒有掉頭,向前?開走了。

    賀嶼薇一縮脖子,索性也跟著那輛車,從沒放下的門禁一股腦地沖出去,就這么憑著一腔孤勇(或者說腦子一抽),孤零零地就跑出余家。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她該去哪里?

    #

    在漆黑處回首,余宅看?上去只是燈火通明又普普通通的一塊黃色方糖,雖然,遠遠看?上去還?挺甜美的。

    賀嶼薇扭過頭。

    她背著自己?的雙肩包,獨自沿著那條漆黑的路往前?走,

    邊走邊感覺小腹墜疼,不知道是跑步受涼還?是來了大姨媽。但,都無所謂了。

    她開始了自言自語。

    “離開也挺好的�!�

    賀嶼薇把包從肩膀取下來,改成雙手提著的姿勢。她在余家的保姆生活也不是毫無收獲,也算是吃過見過了,而且都會沖咖啡了。可以去咖啡店打工!

    “沒什么值得難過的。說不定?,余哲寧并不希望我跟著他搬出去住。假設(shè)1,如?果?他搬出去住是為?了追欒妍,那我就是他倆關(guān)系的絆腳石。假設(shè)2,如?果?他搬出去住,是為?了逃避哥哥,那……我就是余董事長請來的。他看?我也會很煩的�!�

    賀嶼薇再在黑暗中點點頭,自己?總結(jié),“世?界上的留守兒童,果?然都很難打交道。”

    不錯,她和?余哲寧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兩人唯一的相同點在于都是留守兒童

    據(jù)余哲寧說,父親再婚后不回家,他和?余龍飛被家里僅剩的一個傭人跟著,兄長因為?工作?太忙也很少回來。但沒多久,家里重新變得富裕和?有多人伺候。

    他理所當(dāng)然地被安排進好學(xué)?校,零花錢永遠沒有上限,美好的事情自動歸位。代價就是,他必須要服從哥哥的一切安排,而無論是做什么,余哲寧永遠比不上他凌駕于優(yōu)秀之上的哥哥。

    賀嶼薇有些遺憾,她沒來得及告訴余哲寧自己?的故事。

    她,是被酒醉后的爸爸包在襁褓里帶來的嬰兒。賀嶼薇曾經(jīng)很小的時候聽爺爺奶奶偷偷討論,自己?可能都不是爸爸的親生骨肉,但,爺爺奶奶也不肯帶她去檢查,畢竟,他們也缺一個孫女。

    后來長大了,她的長相越來越像爸爸,這話也就不提了。

    賀嶼薇從小總是乖乖聽從爺爺奶奶的話。因為?,爺爺奶奶不好了,她的日子也就不會好了。

    而她很害怕被人拋下。

    “在余家工作?其實挺開心的。但離開,我也很開心。為?什么呢?因為?我雖然很喜歡余哲寧,但,我更喜歡一個人自己?待著�!�

    賀嶼薇邊在黑暗中前?行邊慢騰騰地跟自己?對話,因為?太冷了,張嘴吐字都沒有熱氣?,“唉,天氣?真的好冷,但我不能停。我得先走著,等走到t?天亮看?看?哪里坐公交車。我的腳步不能停�!�

    漫長的寒夜。

    同樣漫長的步行中,賀嶼薇分?辨不清楚前?方的方向,四肢的力氣?逐漸消失,但內(nèi)心深處的不甘又讓她很機械地繼續(xù)走著。

    而就在這時候,她的嗅覺卻?靈敏起?來,鼻尖聞到隱約的花香。

    那是隆冬當(dāng)中一絲奇跡般的花香。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寒冷中,尤其明顯。

    賀嶼薇腦子昏昏漲漲,索性就深吸一口氣?,沿著花香的位置走。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

    她越發(fā)疲勞,思忖著必須要找一棵樹,休息會再走。剛這么想,漆黑的眼前?居然捕捉到一絲高處的光源。

    賀嶼薇精神頓時一振。

    余家的私人車道是很長的,她居然這么快就走到公路上看?到路燈了?

    她挪動僵硬的四肢,撥動各種樹木繼續(xù)向光亮處前?行,但前?方突然升起?道極高的黑色鐵柵欄,阻擋來路。

    與此同時,鼻尖的花香卻?越濃。

    “我走到哪里了?唉,余董事長這個人也真是的。他是不是把通往公路的其他道也堵死了?”她小聲地抱怨。

    雖然這事倒是不一定?是余溫鈞做的,但,這個名字就代表余家。

    賀嶼薇仰頭看?著眼前?的柵欄,用?力抓了抓。

    當(dāng)然,她不可能像電影里的大力士那樣,徒手扯開鋼鐵柵欄,憑空撕出一條路。

    手腳已?經(jīng)沒了知覺,但觸碰到金屬時仍然感覺到一股堅硬和?冷,柵欄上面的積雪隨著她的動作?往下面撒了幾滴,面孔上涼涼的。

    女孩子微微一笑。

    這種安靜,她很熟悉。

    賀嶼薇曾經(jīng)在廢棄村落里住了三年。

    她所面對的,是逐漸失語而只會流口水的爸爸。

    沒有任何可以交談的人,四處永遠都是寂靜,賀嶼薇便會把腦子里所想的事情嘟囔出來。

    但去農(nóng)家樂工作?,她被其他人和?麗麗投來異樣的厭惡眼神,才意識到在正常人看?來,自言自語是無限趨近神經(jīng)病的特征。

    從此之后就再也不敢這樣。

    “我沒瘋�!辟R嶼薇再提高聲音說,“小鈺說最?近的互聯(lián)網(wǎng)流行‘顛’這個字。我特別討厭這個字,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要熬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我只需要靜靜等著天亮。就可以找到出路了。但現(xiàn)在,我得找個不刮風(fēng)的地方休息。否則,風(fēng)吹著會發(fā)燒的�!辟R嶼薇伸出舌頭把北風(fēng)中刮來的雪粒舔掉,她沉思地說,“我不能生病了,之前?好不容易吃了中藥才能來大姨媽。說真的,我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的大姨媽,這可能是我后半輩子唯一的親戚了——”

    突然有大風(fēng)刮過。高大的灌木群傳來瑟瑟摩擦的聲音,聽上去很可怕,像是猛獸出沒。

    賀嶼薇放開柵欄,把胳膊肘上掛著的書包重新背上肩,決定?先退回到原先的道路。

    鐵柵欄后面搞不好依舊是余家的地,唉,她肯定?是走偏了。

    正在這時,眼前?一黑。

    賀嶼薇呆滯抬起?頭,剛才只有白色積雪的柵欄上,多了一個半蹲著的神秘人影。

    黑暗中,他頭部到背部的圓弧曲線就像月光下的武士。衣服飄飄后揚。

    神秘人的動作?顯然觸碰到柵欄處設(shè)立的警戒,因為?下一秒,隱藏在柵欄里面、灌木叢的那些燈和?警戒,就像纏繞在圣誕樹上的五彩燈泡一樣全部炸亮了,接著,耳邊就有刺耳急促的雙重警報聲響起?。

    啊,柵欄里面果?然是余家!余家居然進賊了!

    賀嶼薇的腦海里剛緊張地冒出這兩個想法,幾乎瞬間,柵欄上蹲伏的黑影輕捷落地。

    他也看?到了她。

    不。他就是為?著她而來。

    幾乎看?不清動作?,她便被反剪了雙手,臉頰重重按進柵欄三厘米的縫里。脖子處被精準(zhǔn)地扭住,如?果?她膽敢繼續(xù)掙扎,那雙危險有力的手就會毫不容情地把下巴擰脫臼。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太震驚還?沒想好該怎么做前?,對方卻?又陡然卸了力道。

    鉗制和?松開的那兩下,都極度霸道。

    賀嶼薇被松開后,重心失衡就要跪下,又被拎著后領(lǐng)子站起?來,書包里的曲奇餅干盒和?鐵柵欄相撞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依舊不絕于耳的警戒鈴中,賀嶼薇看?到對方從褲兜里掏出手機。

    “觸動花園D區(qū)警戒線的人是我。我在柵欄外。派輛車來接我�!�

    吩咐完就掛掉手機,在依舊高頻亂閃的警戒燈光中,他緩慢地轉(zhuǎn)過臉。

    “解釋一下我在這里看?到你的原因�!庇鄿剽x平靜地說

    第38章

    CHAPTER

    38

    桃花汛

    余家的?花園里,

    栽種著一棵余溫鈞重金買來的?嫁接桃花樹。

    桃樹,在園林里絕對不是什么?多罕見的?樹種。這一棵桃花樹的?稀罕在于,它?是北京每年最早開花的?桃花樹。

    小餐廳爭吵后,

    余龍飛好說歹說請他哥先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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