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迎接上來,余哲寧都沒有認出來是?誰,仔細地看著她,笑了笑:“我的腳能走了,但是?還不能打球�!�
“喲,盆栽姐來了。正好給哥幾個沖杯咖啡,幫我們醒醒酒。”余龍飛也在旁邊大?手一揮,“這位的手沖咖啡勉強能咽,你們一定要嘗嘗。”
余龍飛據(jù)說從下午兩點就開始喝了,滿身的酒氣,整個人歪歪斜斜站不穩(wěn),賀嶼薇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退后一步。
自然有人問賀嶼薇是?誰,余龍飛只含糊地說鄉(xiāng)下親戚送過來借住的孩子。
能和余龍飛玩得好的人,性格都有和他類似的乖張。
賀嶼薇做咖啡的時候,其他幾個男人肆無忌憚地嬉笑,打量著她。
“這位妹妹,好像聞不了酒氣,是?不能喝啊還是?演技好�。坑行┡�,即使特別能喝也得裝著一副人家不行,人家滴酒不沾的樣子�!�
“穿的是?校服吧?真行,在家圈養(yǎng)女高?。前段時間,我好像是?聽你說每天去什么?高?中接送人,不會是?她?”
“世界上就沒有真正不能喝酒的人。說不喝的,也只是?沒喝過好酒。龍飛,我來你這里玩,特意帶來一瓶山崎50年�?纯�,就把?這酒端出來,神仙都得抿一口。要不要試試?”
余龍飛懶懶地打斷:“少折騰她,這可是?我哥親口承認要養(yǎng)在家的金絲雀�!�
這句話說出口,其他人才算消停,余溫鈞在外面的名聲很厲害,為了區(qū)區(qū)女人,他們可不想得罪這位兄長?。
等這些人鬧夠而轉(zhuǎn)身走了,余哲寧皺眉問余龍飛,“金絲雀”什么?意思。
余龍飛嘿嘿笑著,拿起他們留下的那一瓶山崎50,給兩人各倒一杯。
賀嶼薇面對他們的打趣,自始至終都默默地,心?無波瀾地專心?地沖泡著咖啡,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忙。
她倒走濾紙里咖啡豆的余粉,再用抹布將島臺的桌面收拾干凈,一轉(zhuǎn)身,看到兄弟倆對著自己哈哈笑著。
余哲寧和余龍飛正在聊她的事。
余龍飛用鄙夷的語氣說了她和余凌峰同一個高?中的巧合。而且,余龍飛免不了抱怨前段時間,他被哥哥一腳踹進花壇里的事。
“我哥的腦子當然沒做過手術(shù)!我就是?騙你個傻子玩的,你居然敢當面問他了?”余龍飛勾住余哲寧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他媽的,這小保姆真的夠蠢啊。我都多少年沒被打過小報告了!唉,當初隨口誆她的話,結(jié)果她信了�!�
賀嶼薇的臉色隨著他第一句話就變白了,她口干舌燥,第一反應(yīng)卻是?看向余哲寧。
余哲寧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也是?我沒否認這件事。不怪她誤解,怪我怪我。”
余龍飛冷嗤:“不,這只能怪她自己。怪她腦子不清醒。喂,盆栽姐�!�
賀嶼薇被點了名,她慢慢地看著他們。
“如果哲寧跟你說天上有一條龍在飛,你也會信么?。為什么??”
“為什么?,”她茫然地回答:“可能就是?因為,我想要去相信他。”
對上賀嶼薇干凈的眸子,余龍飛也不禁一怔。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你們是?在說余董事長?的事吧,他之前在手術(shù)里被切下來一部分腦組織,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沒什么?感情。想法也和普通人不一樣。這件事有什么?問題嗎?”賀嶼薇實在忍不住問。
余家兩兄弟頓時再被逗得發(fā)出笑聲。
在他們明亮的笑聲里,賀嶼薇感到一陣陣的孤獨、尷尬和挫敗。
她的手攥成拳頭,一點點握緊。
她不得不追問:“是?我理解錯了嗎?余溫鈞……”
余哲寧咳嗽了下:“我哥沒做過什么?手術(shù),切掉腦子什么?的都是?龍飛在逗你玩�!�
賀嶼薇看著他們,感覺腳下踩著的什么?堅實東西,頓時坍塌了。
其實,她內(nèi)心?深處有些懷疑那僅僅是?一個謊言。
但,余哲寧沒有否認。
或者說,賀嶼薇必須相信。
她這段時間為余溫鈞的反常找盡各種借口,其中之一,就是?他的腦子不清醒t?。
余溫鈞腦子里的某部分在手術(shù)里被切掉了,他是?無意識才做那些事情的,他說過的話也不是?認真的。
……但現(xiàn)在,天真的是?她自己。
沒有任何?借口,她所感所知,就是?他的意志,也是?全部的真實。
賀嶼薇將這段時間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從頭想了一遍,越發(fā)不敢細想,一股心?碎般的傷心?涌現(xiàn)出來。
她眼睫低垂,劉海兒已經(jīng)長?到了一低頭就能擋住所有表情的地步,但即使臉色白得嚇人,她的手依舊機械性地清潔島臺,把?用過的咖啡杯放到洗碗柜里。
兩兄弟的笑聲終于再止住。
余龍飛繼續(xù)說他哥要給小保姆添餐具,隨后被遠處的朋友們叫走。
此處,只剩下余哲寧和她兩人。
余哲寧似乎想開口詢問什么?,但賀嶼薇罕見地不想和他交談。
她為自己的輕信和愚蠢感到極度的慚愧。
臺面上有一杯未動的咖啡。
明明是?余龍飛命令她做的手沖咖啡,他光顧著取笑她也沒來得及喝。
咖啡涼了,余龍飛肯定不會再碰,只會扔掉并命令她再做一杯。
余哲寧剛說了聲“嶼薇”,賀嶼薇卻指著剛才的那杯咖啡,低頭問:“這杯咖啡有人碰過嗎?沒有人喝的話,我就把?它喝了�!�
然后,不等他回答,賀嶼薇就拿過來。
入口的瞬間,她便感覺這和自己以往所做得咖啡口味有微妙的不同。
她皺皺眉,停下剛要仔細品味,卻看到余哲寧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自己。他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的,賀嶼薇硬著頭皮就把?這杯咖啡全部灌進喉嚨。
等放下杯子,余哲寧就說:“嶼薇,我是?不是?曾經(jīng)給過你一個忠告——千萬不要相信男人嘴里講的話。”
賀嶼薇不解。
“我再給你第二個忠告。不要喝不明來源的飲料。你知道剛剛喝的那杯咖啡里面還摻有什么?嗎?有威士忌。余龍飛倒進去去一點山崎50。唉,以后去外面,任何?飲料離開你的視線都絕對不能喝。誰知道里面會被下了什么?藥?”
余哲寧原本以為,這就像他開得無傷大?雅的玩笑,她會低下頭,或者露出微微惱羞成怒卻又不真正生?氣的無奈表情——但是?,賀嶼薇就像被鬼觸摸了喉嚨。
她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鐵青。
她整個人抽搐著,立刻用手指用力地摳嗓子,沖到卡槽就對著水龍頭漱口,干嘔著,試圖把?剛剛喝過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賀嶼薇晚上還沒吃飯,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來。
與此同時,嗡鳴聲開始響徹在她腦子里,一種熟悉而可怕的黑暗情緒籠罩著自己。
酒,酒精……
她曾經(jīng)發(fā)誓,這輩子絕對不會碰任何?酒精。
就是?酒精這個惡魔,奪走了爺爺奶奶的生?命,奪走了她本應(yīng)該擁有平靜的人生?。
她居然打破了自己在海邊立下的誓言。她喝酒了!
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
賀嶼薇猛地轉(zhuǎn)過頭,她看著余哲寧,目光中透出得失望令人心?驚。
她低聲說:“明知道咖啡里面摻酒,為什么?就不能提醒我一下?”
余哲寧此刻看著賀嶼薇的情況不對,趕緊走過來。他詢問她是?否酒精過敏。
“真的抱歉,我本來還以為你能立刻嘗出酒味,就沒阻止——”
賀嶼薇盯著他。她能感覺到從指尖往上的肌肉繃緊了。她覺得自己肯定全身僵硬。
“嶼薇,如果身體不舒服,我現(xiàn)在讓醫(yī)生?過來——”
突然之間,賀嶼薇就反駁他:“比起我,你才應(yīng)該去看醫(yī)生?,讓醫(yī)生?看看你還是?不是?男人!遇到事情,就只會用道歉來解決問題,請你不要為你根本不覺得抱歉的事情說對不起了!”
以往,她面對余哲寧,都僅僅是?當一個傾聽者,既不表達觀點也不肯主?動表達,因為擔心?說多了不合適,因為害怕余哲寧會討厭自己。
但也許,剛才無意識攝入的酒精給了她某種……惡毒且混亂的力量。
余哲寧皺眉。
他克制著,再次說了句:“我知道你生?氣了,對不起�!�
賀嶼薇咬住唇,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說出這種評價。唉,都怪酒精,她后悔極了,低聲道歉:“是?我說的話太?過了。我……還有作業(yè)要寫�!�
然后在水槽前把?最后幾個咖啡杯弄干凈,就沖出室外。
這和余哲寧的預(yù)想中,就像他當初用張充和的照片騙她這是?自己奶奶一樣的玩笑,已經(jīng)相差太?遠。不管怎么?說,他也稍微覺得自己有點越界。
余哲寧就要追著賀嶼薇跑出去,卻被余龍飛攔下來。
他站在旁邊,不知道把?他們的話聽到多少。
“你對女的態(tài)度不行,無論是?欒妍還是?盆栽姐。”
余哲寧的目光試圖追著賀嶼薇的背影,他猛地甩開:“少管閑事�!�
“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那個小保姆喜歡你�!庇帻堬w惡毒地說。
余哲寧張張嘴,他想說什么?,但喉嚨干涸。
余龍飛的聲音變?nèi)幔骸坝行┡�,既不適合當朋友也不適合當情人的,但是?,特別適合拿來干活。這一點,咱倆都應(yīng)該跟哥學(xué)學(xué)。哥這么?多疑的人,選她當你的一個保姆,還放任她住在家里讓她上學(xué),就因為在他眼里,賀嶼薇是?一個好孩子,不,她是?一條好狗,就是?個死?心?眼不懂變通的蠢貨。是?那種認定一個主?人就能天涯海角追著他到死?的笨蛋。對于狗么?,千萬不能讓她以為自己是?人�!�
他聳聳肩:“你倆現(xiàn)在的相處模式就挺好。不挑明,也不進一步。不要多生?是?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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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宅道路上,行駛進來一臺黢黑的車。
李訣看著車窗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皺皺眉。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余龍飛是?個閑不住的個性,天氣漸暖,舉辦戶外party的頻率越來越高?,而高?昂的派對費用總是?余溫鈞來負擔的。
真是?一個紈绔。李訣冷冷地這么?想,就感覺到后面?zhèn)鱽砝滹L,還飄來一股燒烤的香味。
余溫鈞在后面靜靜地降下車窗。
他們走進家門時,正好遇見余龍飛抓著余哲寧,他們正爭執(zhí)什么?,彼此臉色很壞。
余溫鈞見到久未見面的弟弟,神色倒是?沒變,只是?說:“龍飛,松手�!�
余龍飛打哈哈:“我正在傳授這小子一些有關(guān)人生?本質(zhì)的大?道理�!�
余溫鈞便說:“那我也跟你講點道理——這個月的party還讓我掏錢,直接收拾東西出去�!�
拋下訕訕的余龍飛,余溫鈞也只是?對余哲寧點點頭,余哲寧卻讓他身邊的李訣跟自己出來一下。
得到余溫鈞允許后,李訣跟著余哲寧走出來。
因為有點在意余龍飛說賀嶼薇是?“金絲雀”,余哲寧試探地問李訣,他是?否奉哥哥的命令調(diào)查過賀嶼薇的身份。
賀嶼薇在海邊的小破屋住了四?年,這件事雖然令人大?跌眼鏡但算個人隱私。
李訣就模棱兩可說:“小賀是?和爺爺奶奶和她爸爸一起長?大?,但是?,她媽媽好像并沒有過世。”
余哲寧愣了下,他順理成章地說:“所以,嶼薇是?打算讓哥幫著查她媽媽的下落?”
李訣說確實一直沒查到她媽媽的下落。
余哲寧思考了會:“我也會幫忙去查這件事�!�
*
今晚的公?事事務(wù)少,余溫鈞半個小時就過完一遍。
一般這種情況,余溫鈞都會讓李訣離開,他自己去游泳,但此刻,他坐在書?桌前若有所思。
李訣順著他目光,看到空白的墻壁。
“那面墻有點空,找點什么?東西掛上?”李訣試探地問。
余溫鈞卻以一種肯定的語氣說不必。頓了下,他說:“我去家里的花園散散步,跟你一起下樓吧�!�
第53章
CHAPTER
53
颮線
余溫鈞和李訣走下一樓。
目送李訣的離開后,
他獨自沉思了會?,悠然地往花園走。
白色的帆布帳篷在春夜里就像兩艘雪白的大船,風仍然有些冷,
石板小徑的縫隙已經(jīng)有草冒出來。
隨著他緩步向前走,
耳邊的春風越來越大。
最初,余溫鈞精力更多放在住宅內(nèi)的裝修,
頗花了點銀兩去添置些繁復(fù)之物。
這些年才轉(zhuǎn)向園林景觀。但因為公務(wù)忙,
也就只是簡單地請園丁打理,
慢慢地又?上了心,找了幾家國外的園林設(shè)計公司都不太滿意。
日本的太素凈,
新?加坡的又?湊不齊那么多熱帶植物,
曾經(jīng)定下一家洛杉磯公司,結(jié)果差點把?家里弄成南方種?植園……
應(yīng)該找個女主人一起忙活這些。余溫鈞的腦中稍微想了一下,隨后,他看?到不遠處那棵和賀嶼薇共同欣賞的桃花樹。
原本是農(nóng)村自建房道路邊的桃花樹,
從來不修樹形,
但主干筆直,
樹條呈天然的傘狀、開的t?花色不純,桃紅中隱隱透著暗流涌動的梅色,但另透露一絲活潑的精氣神兒。
它因為樹形好,被余溫鈞一眼?看?上,花了區(qū)區(qū)幾千塊就買回家栽種?上,
倒也生機勃勃的,
每年準時開花了。
……和家里的某個喪氣小狗相反呢。
此時此刻,桃花樹下空無一人。
余溫鈞剛才坐車回家,仿佛看?到一個像她的灰色身影嗖的一聲跑進花園。
已經(jīng)是一小時前的事?了。
只是,余溫鈞還是決定來查探究竟。
他是個很?討厭模糊情感界限的男人,
對歲數(shù)小這么多的女孩子主動出手也是第一次,總歸要?寵一寵,等她稍微對自己不敬而遠之再采擷花蜜。
余溫鈞邊淡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邊繼續(xù)漫步。
這么大的花園打理起來也很?麻煩,尤其是春天夜晚,會?有蟲子甚至是蛇出沒,她最好是別?傻乎乎站在這里。
大概在花園里繞了四十分?鐘,等轉(zhuǎn)過一個轉(zhuǎn)角,來到開滿粉色花簇的灌木群,卻發(fā)現(xiàn)一個黑影,抱著膝蓋,默默地蹲在里面。
余溫鈞盯著從背影就露出死氣沉沉氛圍的賀嶼薇,咳嗽了聲。
她沒有像以往那樣?,膽怯卻又?不情愿地回頭。
如果她能好好答話,余溫鈞倒也不打算對她主動做什么,但他不允許自己被輕易忽視。
賀嶼薇被捉住胳膊猛地從地上拉起來,她害怕得發(fā)出叫聲,而一看?到他,又?軟綿綿地垂下臉。
昏暗路燈下,余溫鈞凝視著她紅紅的眼?眶,無奈嘆口氣。
他不討厭逗小孩,但討厭那一種?軟弱可?欺的鼻涕蟲。
余溫鈞沉默地從兜里掏出一張藏藍色的手帕,就像擦表盤一樣?把?她臉上的殘淚擦干凈。
過程中,依舊有點痛的,但賀嶼薇也只敢無聲的拒絕,又?無聲的妥協(xié)。
她已經(jīng)哭夠了,如今只是發(fā)出抽噎聲,胸部起伏,但這只是暴風雨遺留在湖面上最后的一排白色波浪。
余溫鈞收回手帕。
“又?被誰欺負了�!彼麊枴�
賀嶼薇的臉被手帕搓得發(fā)燙,她不停地心想,這個人怎么在這里?唉,他怎么老是糾纏自己?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更輕微的想法,為什么每次來找自己的人不是余哲寧呢?
她無可?奈何地扁著嘴。
余溫鈞再強硬地捏起她的下巴:“腦子里在想什么東西,如果不用這張嘴巴說出來,我是不可?能懂的�!�
這句話就像什么許可?,賀嶼薇遲疑片刻說:“……喝酒了�!�
余溫鈞靜靜地聽她復(fù)述完事?情經(jīng)過。
又?是年輕小孩之間的無聊玩笑罷了,傷自尊心和越界什么的。他不把?這件事?看?得很?重,但還是耐著性子問:“喝了多少?”
“……不是多少的問題。余龍飛把?酒摻在咖啡里,我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喝掉的!”
賀嶼薇光是提到酒這個字就難受,可?是又?吐不出來,那雙眼?睛里閃閃發(fā)光,又?布滿著痛苦和絕望。
余溫鈞便?繼續(xù)耐心說:“你現(xiàn)在難受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別?的?”
賀嶼薇不明白地眨眨眼?。
他換了個說法:“此時此刻,哲寧應(yīng)該很?后悔沒有提醒你那杯咖啡有酒。別?看?哲寧整天端著的,和女孩子沒什么相處經(jīng)驗。”
余溫鈞向來很?縱容兩個弟弟,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然而聽完他的話,賀嶼薇感覺,她的內(nèi)心在某種?程度上又?受到沉重一擊。
自己居然懷著一種?笨蛋般的期望,期望有了某層關(guān)系后,余溫鈞就能多偏倚她一點。
至少,他不應(yīng)該用這種若無其事且公正的語氣評價起這件事?。
“哲寧絕不是壞人。我二十出頭時,比他做過更多荒唐事�!庇鄿剽x繼續(xù)說,“何況,你不是一直暗戀他。他愿意回趟家,你也可?以和他多聊聊,怎么丟下他就跑出來。”
賀嶼薇腦子里嗡的一聲,簡直像被又灌下一杯純烈酒,侮辱,不解和難以置信,頭都要?炸開花了,她立刻要狠狠推開他。
余溫鈞卻按住掙扎的她,從褲兜里掏出一支雪白色的薄荷糖,這是他抽完煙后吃的喉糖,他故技重施,想要?用糖安撫她。
賀嶼薇卻干脆拍開他的手,黑暗中“啪”的聲,簡直像是一耳光。
余溫鈞毫無防備。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作出明顯的反抗。
他的聲音頓冷:“你想干什么?”
突然之間,賀嶼薇感到一種?強烈的憤怒,有誤解他后的惱羞成怒,也有對他本人的憤怒。
也許真的是被酒精壯膽子,她退后兩步,平靜地說:“我不想吃你的糖。因為——”越是著急,越是講不清楚話,她真希望自己很?有進攻的氣勢,但此刻,腦海里冒出的是他曾經(jīng)的話。
“你曾經(jīng)說不討厭我。然而,我討厭你,”她輕聲說,幾乎像是念一段漫長的詛咒,“平時可?能看?不出來,但曾經(jīng)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非常尊重余董事?長的!請你有個長輩的樣?子好嗎?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在這里工作不需要?獻身嗎,你不是答應(yīng)過余哲寧的腳好了后我就自由嗎,你不是說我只會?成為余哲寧的累贅嗎,你不是說不喜歡我嗎,你不是——”
賀嶼薇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能記住余溫鈞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們曾經(jīng)的交流明明就少得可?憐。
她的鼻子再次一酸,內(nèi)心一直強行壓制的不安、委屈和不甘涌上來。
“你去找其他人來你家當?保姆�!彼�,“我真的只想離開這里,我不上學(xué)了,不要?錢,不要?你的任何東西。我只想走,拜托你了!”
余溫鈞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小孩今晚的火氣還挺大。
雖然給她的咖啡摻酒,任她喝下?lián)骄瓶Х鹊娜硕疾皇亲约�。但,既然是親弟弟們做的錯事?,身為兄長確實要?負責彌補。
他便?說:“還有呢?”
“還,還有……”賀嶼薇因為他的反應(yīng)而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隨后卻想起什么,“還有我根本就不喜歡余哲寧,我倆僅僅是高中同學(xué)。你不要?誣……亂說我喜歡他什么的。”
余溫鈞實在有些不解。
他說:“你喜歡哲寧�!�
“我不是!”賀嶼薇是真急眼?了,生怕他又?開始像復(fù)讀機似的冷冷且篤定地重復(fù)這句話,便?提高聲音說,“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真的不喜歡余哲寧,不喜歡余龍飛,更是討厭你!我受不了你家里的每一個人,傭人除外!”
他被吵得皺起眉。
余溫鈞是追求投資回報率,工作事?業(yè)感情都一樣?。
他在各方各面都沒有“處女情結(jié)”。
賀嶼薇既然被他視為囊中之物,她曾經(jīng)中意過誰或?qū)儆谡l,根本就不重要?。更何況,她對弟弟的那一點傻乎乎又?清淡文雅的少女情愫,在余溫鈞的眼?中根本都算不得動真格的東西,更毋需處理。
余溫鈞唯一在乎的,也僅僅是賀嶼薇的身世。
他向來討厭來歷不明的人,打算在查明她身上的迷霧前都不會?霸王硬上弓的——雖然,他完全不介意這么做。
但賀嶼薇一鼓作氣說完那番話像站立不穩(wěn)似的,一邊害怕得窺著自己臉色,一邊想退后。
余溫鈞便?攥住她細瘦的手臂,低聲安撫說:“沒關(guān)系。你就算喜歡哲寧也不是什么問題。但與其繼續(xù)喜歡他,你不如就老老實實地喜歡上我�!�
賀嶼薇最初還惱得要?死,聽到最后一句又?簡直是大吃一驚。她的面部肌肉抽搐,根本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我這些天一直在等。等你主動問我想要?把?你占為己有的原因�!庇鄿剽x繼續(xù)用平穩(wěn)的語調(diào)說,“我沒有閑到會?碰討厭的女人,所?以會?說不討厭你。其次,你這樣?的女孩子也不會?太令男人討厭,雖然你不愿意主動爭取任何東西,但是當?別?人把?你推向一個位置,你能夠好好的承擔起責任,也會?基于自己的立場,先判斷局勢再做出行動,而不是只跟著情緒走。你會?為別?人著想,別?人給予你多少,你就會?還給他們多少。不,你甚至還試圖給予別?人更多。”
賀嶼薇紅著眼?睛瞪著他。
余溫鈞直直且銳利地看?著她,而他此刻的語氣,簡直是一個黑心冷酷企業(yè)家去評價手下的基層優(yōu)秀員工,就差說完后,他把?一個水晶做的獎杯塞到她手里了。
但即使如此,賀嶼薇也有一點不好意思,因為平生很?少獲得這么直率的夸獎。
他說:“要?說個最明顯的缺點,那就是你現(xiàn)在還不懂怎么當?一個成年女人�!�
賀嶼薇無地自容,恨不得能挖個洞一頭扎進去。
她對這個兄長的話、這個人根本就招架不住。
余溫鈞卻繼續(xù)說:“薇薇,過來當?我的女人�!�
賀t?嶼薇頓時如遭雷擊,她拼命地搖頭。
“不,不行,只有這件事?是絕對不可?能!”
余溫鈞便?看?著她:“難道說,你的心現(xiàn)在屬于哲寧?還是說,你的心只屬于自己�!�
“我……唔,我,我的心當?然是屬于我自己�!彼哙轮拔�,只屬于自己,絕對不屬于任何人!”
余溫鈞伸手把?她帶到自己懷里,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蠱惑又?平靜說:“真的很?乖,這就是正確答案。”
怎么像是他誘導(dǎo)自己說出來的,賀嶼薇腦海中的一隅疑惑地想,余溫鈞再次輕吻她,但沒有親嘴,而是左右兩邊的臉頰,就像安撫一個孩子。
她發(fā)燙的臉頰都能感覺到他嘴唇的溫度。
“薇薇,你是百分?百屬于自己的。”他沉聲說,“所?以,你要?讓自己快點下定決心愛上我。無論?真實的你是怎么樣?的人,我都會?全部接受。比起別?的男人,我更適合你。我也會?好好寵你。如果你暫時不想和世界上任何人打交道,我就把?你好好地、徹底地關(guān)起來。你不用再思考任何難過的事?�!�
明明不懂他的意思,賀嶼薇瞬間有一種?天崩地裂般的強烈動搖感,怎么回事?,心臟跳得越來越快。連直視他的目光都做不到了。
她不得不用手肘撐開他的肩膀:“余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不是腦子真的——”
他把?她沒說完的所?有話堵住,賀嶼薇剛想抗議,但舌頭巧妙地勾著她不停退縮的舌頭,不緊不慢地吮吸著。
她被吻得眼?中冒出淚光,大腦越來越缺氧。
很?茫然,很?委屈,又?不知道該從哪里發(fā)問,邏輯已經(jīng)被這男人帶得太混亂,她自己都被徹底繞進去了。
賀嶼薇想到他曾經(jīng)的話,最終決定狠心去咬斷他舌頭脫身,但余溫鈞卻又?松開手,把?她摟在胸前。
賀嶼薇大口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精神和身體同時都很?激動,但另一邊,當?男人的心跳聲在耳畔穩(wěn)定地鼓噪時,頭腦也一片嘈雜。
余溫鈞掐著她的臉:
“這個吻,就當?幫你解酒了。你不想知道,上一次我沒做到最后的到底是什么?”
賀嶼薇臉色頓時變了,舌頭打結(jié):“不、不想知道!�。 �
“那你還真冷淡啊。”他評價。
她驚恐地抬起眼?睛,視線剛與他交織,他們就又?接吻了。
這一次,他邊親她邊強行讓她舉起雙臂纏繞上自己的脖子,在兩人之間創(chuàng)造出無法掙脫的擁抱。但吻得又?極溫柔,簡直像是喚醒一個含羞帶怯的公主。
溫熱的春風里,賀嶼薇的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一種?神明今晚要?絞殺自己就怎么也逃不過的宿命感。
等他再放開手,她的腿已經(jīng)徹底軟了。余溫鈞用食指將她黏在臉頰的濕發(fā)撥開,露出那一整張小臉。
他凝視著她:“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怎么做到的,但你也確實很?能煽動我�!痹偻鲁鲆豢跉猓翱�?,這是麥李�!�
兩人腳下有一攤徹底被踩亂的粉色灌木花簇,余溫鈞的皮鞋利索地將那三兩枝開得正茂的樹枝碾平:“你給我的感覺,就像這種?虹粉色的植物。你名字里也有‘薇’這個字。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敢勾引我,也知道后果吧。”
賀嶼薇再次被推倒在五樓那張柔軟的床上。
這不是第一次了,但她比第一次掙扎得厲害多了,無論?如何就想要?跳下古董大床。
余溫鈞每次都等她跑幾步,伸出手。
賀嶼薇再次被他的力氣輕掃到床上,抬起眼?睛,余溫鈞健壯的身體暴露在眼?前,她只能呆呆地望著他的眼?睛。
“……還,還沒到3月7號,桃花還沒開呢……”
“嗯,比我想的日期早了點,但你今天洗澡了吧?”余溫鈞的聲音,透露著輕蔑、殘忍和憐愛。
他握住她的手,再撥開她的頭發(fā),先稍微強吻了一下唇,隨后移到耳邊像食肉動物開始從最脆弱的地方,細細的品嘗。
賀嶼薇被他鎖在懷里,想咬他的手臂,但他的嘴唇落在她的脖頸和后背,手下的動作也一點不含糊。
她小聲地尖叫,手指揪住余溫鈞的頭發(fā),不停地往上拉,但是怎么都無法制止他的行動。賀嶼薇第一次看?到他平靜眸子里染上極度興奮和深沉的情緒。
內(nèi)心的某一個部分?就已經(jīng)明白,她今夜絕無逃脫的可?能。
不光如此,賀嶼薇也感覺到身體里的那一頭陌生的怪物順著耳膜重新?爬進來,回響,逼近,酥麻止不住的顫抖,理智仿佛都被碰散了。
他們重新?對視的時候,余溫鈞低聲問:“渾身上下還有哪里不舒服?看?著我的眼?睛,好好地告訴我�!�
與此同時,他握住她的手。女孩雙目失神,眼?神毫無焦點地散開,啜泣地說:“不知道……”
余溫鈞聲音頓時一沉:“自己的事?情居然說不知道?”
她被罵得一哆嗦,理智倒是回來點:“哪、哪里都很?不舒服!”
余溫鈞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多久了?”
他在欺負人。
賀嶼薇不想回答了,她吐出舌頭試圖想舔干凈唇邊的津液,他眼?神暗下來要?吻她,她挪動著膝蓋要?跑,又?被按著后頸揪回來,再重新?被吻住。
黑暗的溫水注滿了世界的纖細花冠,均勻浸透了,大地瀕臨著飽和。長夜緩慢有力地推送,世界上最后的雪兔失去最后的躲藏地。
她的膝蓋被不留情地壓到胸前,余溫鈞離開她柔軟的唇,略微啞地命令:“聲音,記得自己控制一下�!�
小女人的指甲正摳著他布滿汗水的后背。
他輕呵:“回答呢?”
賀嶼薇的口腔內(nèi)壁和舌頭各有千秋的碎,被催促著,只能淚眼?淋漓地看?著他滾動的喉結(jié),含糊的大腦根本不能理解他話的含義,習慣性地擠出兩個字:“好,好的……”
*
因為沒有宅邸主人的干預(yù),派對,持續(xù)到凌晨兩點。
余哲寧臨走前去了一趟四樓,但門鎖著。敲了敲門,無人應(yīng)答。
賀嶼薇大概睡了。
余哲寧心里想著余龍飛的話,有一種?不以為然。家世和財產(chǎn)什么的確實很?重要?,那是余溫鈞和余龍飛所?關(guān)心的事?情,余哲寧并不看?重這些外在的東西。
他喜歡欒妍,也和家世無關(guān)。
他要?向欒妍表白。
但賀嶼薇的受傷神色,依舊就像針一般深深地扎進余哲寧的心里。
他不喜歡看?她傷心。
或許,他確實故意讓賀嶼薇喝下?lián)街频目Х龋驗樵诼牭侥蔷洹拔蚁肴ハ嘈潘边@句話時感到得意忘形,以為開什么玩笑,賀嶼薇都會?容忍。
女性氣質(zhì)里,忍耐,溫柔和美好是打包贈送的。而那個女孩子一直都沉默地仰望自己。
余哲寧嘆口氣,他居然和哥哥一樣?,是本性惡劣的男人。
第54章
CHAPTER
54
低渦
余溫鈞是清晨四點離開。
這是他少有在家待得那?么晚的時候。
車道旁的燈開了整宿,
清早的濃霧籠罩著?這一座巨大建筑物。
老陸昨晚睡在車庫里的備用臥室,接到通知后,把車停在宅邸的門口。
余溫鈞踏上車時,
表情沒?有任何熬夜后的疲倦。
他豎著?西裝外套的領(lǐng)子?,
神情如常,帶著?股足以壓制住早晨的寒冷、陰暗和兵荒馬亂的鎮(zhèn)定:就是那?種下?完連夜雨的早晨,
一出房門就感到冷氣,
濕透了的碎石子?路邊堆積脆弱落紅和啪啪作?響的碎葉,
遠處是泛著?綠意的植被的抖擻冷意。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賀嶼薇緊摟著?書包下?樓。
……做了。
棉花般的腦海里現(xiàn)?在只剩下?最粗俗的兩個字。
余溫鈞應(yīng)該是手下?留情了,
因為賀嶼薇半途就直接暈過去,
但此刻沒?有感覺到疼痛難忍,還能自由行走。
只是全身軟綿綿的,腿怎么站都站不直。
剛剛洗澡,她的身體還殘留有他的感覺。胸和盆骨最難受,
肌肉也很酸。
生米硬是被煮成熟飯。賀嶼薇反而陷入一種異樣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