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69

    中旬

    好不容易到了周六，

    司機把賀嶼薇送去藍色港灣附近的一條云集各種餐館和超市的街道。

    街道邊就挨著亮馬河，非常干凈的一條河道，好多皮劃艇和游泳的，

    還有人在?草坪上席地而坐，

    遛狗釣魚的，有個老人正底氣中足地吹著竹笛。

    賀嶼薇下車后看到人多就想往角落躲，

    卻被這些景象吸引了眼球。

    她東張西望地找小鈺，

    隨后忍不住睜大眼睛。

    她心想，

    不會吧。

    不遠處的餐館戶外遮陽傘下面就坐著花襯衫，如此眼熟。他正打一通電話，

    簡單對她作?了個“過?來”的有力?手勢。

    賀嶼薇最近都是在?五樓單獨面對余溫鈞，

    不知道為什么?，他給她的感覺，就應(yīng)該只在?黃昏和夜晚交替出現(xiàn)。

    此刻是白天。

    余溫鈞就坐在?喧囂的人群之外，目光對視，

    她的內(nèi)心油然升起一種極其不真?實，

    幾乎接近幻覺般的奇異感覺。

    ……這種幻覺般的感覺，

    應(yīng)該就叫“被動加班”。

    余溫鈞曾經(jīng)去哪兒，也特別愛帶著李訣，相當(dāng)于李訣上班下班都跟著領(lǐng)導(dǎo)。

    是她，她也得跑。

    但賀嶼薇依舊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她一落座，旁邊服務(wù)員立刻端來一杯乳白色的飲料。

    餐顯然被提前點?好了，

    很快端來兩盤一模一樣的食物?，

    溫泉蛋、三文魚、培根、菌菇、藜麥、鷹嘴豆、羽衣甘藍，烤菠蘿，還有燙得很嬌嫩而叫不出名字的綠色蔬菜。旁邊是南瓜醬。

    肉眼可見的健康食物?，但屬于城市白領(lǐng)階級的精致簡餐，

    也并沒?有純法餐那種高不可及的優(yōu)雅氛圍感。

    賀嶼薇還以為，余溫鈞是那種非高端料理就絕口不碰的男人。

    不，他很可能就是這種人。所以，他今天是來帶她吃這種平價餐廳嗎？

    余溫鈞穿著一件淺粉色的淡花襯衫，他還在?打電話，似乎正在?叱責(zé)一個財務(wù)負責(zé)人，口氣很冷很淡卻在?句尾有種隱約的霸氣，是沒?有感情的低聲炮。

    說起來，余溫鈞的身上從來有一種很微妙的反派大佬感。

    不光是氣質(zhì)，他的舉手投足有一種令人敬而遠之又張弛有度的超強氣場，讓人覺得，只有同?樣野心勃勃的濃顏超級大美女才配站在?他身邊。

    每次上完床后，除非賀嶼薇主動開口，兩人也總是相顧無言。

    賀嶼薇真?的想問?余溫鈞，他究竟看上自己什么?了？

    他就不討厭自己這種沉悶枯燥的身體和性?格嗎？

    不過?，余溫鈞八成也只會告訴她，人生大部分時?間是單調(diào)重復(fù)的。她就是他目前重復(fù)生活里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小消遣。

    她的目光從餐盤轉(zhuǎn)移到對方臉上，而余溫鈞的公事顯然已經(jīng)談到尾聲。

    他沒?有再進行提問?，面無表情地聽對方結(jié)結(jié)巴巴的承諾。

    面前的水杯空了。

    賀嶼薇便隨手替他續(xù)上檸檬水，這時?候，手被握住了。他的目光依舊垂著，沒?有看她。

    旁邊的餐桌落座新的客人，傳來拉椅子的聲音。

    余溫鈞皺著眉頭，時?不時?地簡單逼問?兩句，但長長的手指卻很柔和地搭在?她手背上。她能感受到他穩(wěn)定的溫度。

    賀嶼薇被他牽著，很想抽開又不敢。等?余溫鈞的電話掛了，她的目光為難地看著兩人中間，他和她十指交握著的姿態(tài)。

    “那個……”

    余溫鈞松開她：“菜單上還有什么?想要的，自己點?t?。我?們吃點?東西后再去買泳衣�！薄�

    他以為，她會木訥且小心翼翼地說“足夠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但賀嶼薇仔細思考會，回?答他：“那么?，我?給你點?一杯飲料吧？”

    她給余溫鈞點?了一杯無酒精的莫吉托雞尾酒。

    其實就是瞎點?的，隨便挑了薄荷口味的。

    余溫鈞瞇著眼睛看著她，賀嶼薇拿起菜單的時?候會習(xí)慣性?把菜單豎起來，擋住半張臉。

    他也是第一次來這家餐廳，只是看戶外風(fēng)景不錯就隨意坐下，而此次此刻，他的心情很不賴。

    余溫鈞拿起叉子，賀嶼薇也跟著一起吃飯。

    他留心著她第一口叉的食物?。

    ……不是雞蛋，而是薯角。

    果然是小孩，喜歡先從油炸食品吃。余溫鈞收回?視線，舉起她主動為他點?的雞尾酒。

    北方餐廳有一大特色，食物?烹飪得不錯，但酒一般。最普通的莫吉托都調(diào)得無比難喝，酒液和糖漿也沒?搖勻。

    余溫鈞抿了口后，不動聲色地放下杯子。

    “不好喝？”賀嶼薇不安地問?，也不知道從他臉上讀出什么?。

    他簡單地說：“可以。”

    至少，代表他不討厭。賀嶼薇又含蓄地說：“那個，你今天工作?不忙嗎？”

    為什么?是他來，而不是小鈺。

    “我?很忙。但是給你挑東西的時?間還是有的。我?也想看你穿比基尼�！彼�說。

    #

    吃完飯后，余溫鈞果然帶她來到一家曼谷的時?裝品牌，是專門賣比基尼和泳衣等?沙灘設(shè)備等?。

    “泡溫泉的泳衣只穿一次，買普通款的就夠了。選五件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余溫鈞拿著一件紫色條紋的比基尼丟給她，而賀嶼薇手忙腳亂接住而不小心翻出的價格簽來看，這件三點?式的上裝就要760元。

    “挑兩件性?感的，一件容易脫的�！�

    銷售小姐已經(jīng)聞到金主降臨的味道，快步走?過?來，聽到他這話后，立刻看著賀嶼薇。

    賀嶼薇為了掩飾通紅的臉，不得不專注地打量這家店面，從里面盡力?挑出布料最多的泳衣。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來泳裝店。

    看到比基尼，賀嶼薇以為自己會感到羞恥和不好意思，保守的她怎么?可能穿這種類似內(nèi)衣的東西在?大庭廣之下出現(xiàn)呢？

    但真?的來到商店里，賀嶼薇卻又有一種隱約的好奇和興奮。

    女生，好像都天然地不討厭比基尼。

    它靠少少的布料勾勒出漂亮健康的身體。而比基尼的廣告也總是會營造出一種時?髦、休閑、明媚的度假氣氛，讓人感覺穿上比基尼，就能奔跑在?沙灘上，沐浴在?陽光、沙灘和陽光里。

    她最終選了一款比基尼和一件更為保守的裙式泳衣。

    除此之外，余溫鈞給她挑了兩件罩衫，花花綠綠的，倒是很符合他平時?的風(fēng)格。

    等?買單的時?候，他再順手替她買了一雙拖鞋和一個水杯。

    *

    從店里出來，余溫鈞習(xí)慣性?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卻聽到購物?過?程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女孩說：“那個，能和我?去旁邊的……店看看嗎？”

    她的聲音細如絲。

    來的路上，賀嶼薇眼尖地看到有一家時?尚內(nèi)衣專賣店。

    玻璃櫥窗后有明碼標(biāo)價的標(biāo)簽，一件蕾絲內(nèi)衣88元，蝴蝶結(jié)的襪子25元一雙，兩件88折。

    余溫鈞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家店，略微玩味地問?：“你要我?陪你去挑內(nèi)衣？”

    “絕對不可能！！”

    賀嶼薇斬釘截鐵地否認。

    余溫鈞不由一怔，聽到她繼續(xù)細聲細氣地說：“我?們可不可以分頭走?進去？你先進去后，進去后千萬要離我?遠點?�！�

    賀嶼薇最近的內(nèi)衣越穿越垮。她想進那家店買一個內(nèi)衣肩帶。而從襪子的價格推測，內(nèi)衣肩帶不會很貴吧。

    問?題是那家少女內(nèi)衣店的燈光特別亮，內(nèi)褲和襪子在?柜臺擺得整整齊齊，店里有一種濃厚的香氣，賣場還放著強勁的時?尚流行音樂。午后是銷售淡點?沒?有顧客，只有五、六個導(dǎo)購小姐在?說說笑笑地整理衣架。

    賀嶼薇就有點?怕。

    她每次去超市，只要牛奶冷柜的店員殷勤地跟著自己進行推銷，購物?過?程就會變得很不自在?且局促。

    “我?暫時?沒?決定好要不要買東西，想先進去看看。但如果不買東西根本不好意思進去。所以，才拉上你。他們看到你，肯定覺得你超有錢，也就完全不會管我?的存在?。我?就能自己隨便看看了�！�

    簡單來說，她需要拉一個靶子。

    過?了一分鐘，余溫鈞才涼涼地開口。

    “……真?滑稽�！彼�說，“我?可沒?興趣去什么?專門賣少女內(nèi)衣的地方�！�

    什么?？賀嶼薇情不自禁地盯著他。

    這人剛剛親自帶她去挑泳裝的！比基尼和內(nèi)衣，沒?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吧。

    余溫鈞對她的腦回?路同?樣感到很費解：“比基尼，那屬于外穿的東西，它屬于運動服飾品類里的一種。內(nèi)衣……”

    余溫鈞說著話，也盯著賀嶼薇。

    她今天穿著不知道哪里弄來的最素運動衛(wèi)衣，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灰色衛(wèi)衣帽子的抽繩緊緊地在?下巴處系著。

    也就剛剛吃飯時?，賀嶼薇那張清秀小臉才全然地露出來，此刻，她又跟阿拉伯婦女似的全部蓋著。別的不說，這一身嚴(yán)密遮擋面部的打扮，再鬼鬼祟祟的姿態(tài)溜進店里，絕對會被當(dāng)小賊而被格外關(guān)注吧。

    余溫鈞只覺得一種久違的頭痛：“喜歡就直接拿，我?們什么?都能買得起。逛個商店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走?進去的？”

    “我?就是因為不好意思走?進去才要你幫忙！”賀嶼薇急著說。

    兩人站在?商場處，聲量都很低，但給人感覺就跟情侶吵架似的。

    其他店員好像也在?朝著他們的位置張望，路過?的顧客是怎么?看待她和余溫鈞的關(guān)系，賀嶼薇覺得口干舌燥。

    但，她難得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

    賀嶼薇一點?兒都不想去草原，也一點?兒都不想穿比基尼。

    她在?世界上有無窮多個不想做也不情愿做的事情，但余溫鈞每次開口對她提出要求，自己都得乖乖聽從。

    賀嶼薇是覺得，她現(xiàn)在?有資格對他提出一點?點?的要求。

    何況，逛內(nèi)衣店這種小事，對習(xí)慣前擁后簇的余溫鈞也沒?什么?難的吧！她無非就是想讓他幫自己吸引一下店員注意力?而已！

    她腦子一亂，便說：“你平時?肯定也替其他人挑過?內(nèi)衣吧？”

    余溫鈞的目光正逡巡著旁邊的店鋪。

    不像余龍飛和余哲寧，他平時?很少逛這種年輕時?尚品類的店鋪。包括這家藍港也是第一次踏足，早知道她要挑內(nèi)衣，就應(yīng)該去有高奢品牌的頭部商場。

    而聽到她這話，余溫鈞目光迅速調(diào)轉(zhuǎn)回?來，觸碰到她。

    他的眼睛深邃。深黑色的，深不可測的，她心里七上八下。

    余溫鈞簡短說：“猜錯了。我?確實是第一次陪女人挑比基尼和內(nèi)衣。今天給你挑的所有比基尼，我?都會親手給你脫下。”

    賀嶼薇的胃里翻江倒海，但他打斷了她：“帶路吧�！�

    *

    在?那家時?髦的少女內(nèi)衣店，余溫鈞果然一進去就散發(fā)著無形黑卡的氣場，立刻被團團圍住。

    趁著他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賀嶼薇貼著墻根走?進來。

    但那些銷售小姐似乎猜出他們的關(guān)系，當(dāng)她路過?那些小熊、小企鵝和小兔子裝飾襪子的時?候，聽到身后有人就悄悄問?他是陪著女朋友一起來逛的。

    女士文胸不像其他商品，除了數(shù)字還有字母，還需要試碼。

    余溫鈞陷入某種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窘境，他被前后貨架的各種顏色各種型號的女性?文胸包圍著。而旁邊是三個年輕漂亮且正絞盡腦汁思考怎么?給他介紹商品的女銷售。

    即使是他，也無法直接拿起一件為賀嶼薇買單——那女孩是真?的很懂怎么?折騰人！

    賀嶼薇獨自在?店里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售賣的文胸肩帶都是蕾絲形狀，便什么?都沒?買，只是快速地在?賣場繞了一圈，再心滿意足地走?出來。

    余溫鈞比她晚半分鐘走?出店鋪。

    他兩手空空。

    而在?他身后，有一個漂亮的導(dǎo)購小姐小跑著追出來，隨后把一個包裝袋塞給賀嶼薇。

    “你男朋友給你買的。”導(dǎo)購小姐笑著說。

    賀嶼薇驚訝極了，一扭頭，只看到余溫鈞的背影越走?越遠，只能先硬著頭皮接下來。

    她趕緊追上余溫鈞：“你買了什么?？我?、我?平時?根本沒?機會穿黑絲襪。退了吧。”

    他冷冷說：“不是穿的。以后出門就把它蒙在?臉上，替代口罩。”

    賀嶼薇啞口無言。

    袋子里面不光有性?感的均碼黑絲襪，還有兩整套櫥窗擺的動物t??園系列毛絨襪，正是吸引住賀嶼薇目光的可愛風(fēng)格襪子。

    她再次追上他，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余溫鈞便放慢腳步，說：“再在?這里逛逛吧�！�

    賀嶼薇倒不會天真?地以為余溫鈞要在?這里買男裝，她以為，他要在?商場散散步什么?的。

    但稀里糊涂的，余溫鈞把她拽到了一家專門賣各種化妝品的店里。

    他把她往柜姐身上一推：“給她挑口紅，清淡點?的，平時?在?學(xué)校也能用?。那種不要粘在?杯子上的材質(zhì)，不要買太多。就挑十根。”

    絲芙蘭的柜姐們就像水中的螞蝗，緊緊匝匝地四面八方游過?來，賀嶼薇來不及躲避，頭上戴著的帽子和口罩便被剝下。

    她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濃郁的脂粉香氣，頭立刻就暈了。

    導(dǎo)購小姐體貼地用?植絨棒在?她的手背涂抹了三排紅的粉的裸的橘的口紅顏色，除此之外，她們告訴她，口紅分為膏狀口紅、唇釉、唇泥，變色口紅等?等?。

    就像買比基尼一樣，只要是選中的都可以歸她。不需要考慮價錢，只是覺得“還可以”就能直接買下。

    而很快，擦得精亮的小購物?籃里就堆了六、七根口紅。

    賀嶼薇不知所措，目光奮力?地看向旁邊的余溫鈞，他便走?過?來，抬起她的臉，親自幫她試了一個口紅顏色。

    眾目睽睽之下，賀嶼薇渾身發(fā)抖，緊緊捉住他的袖子。

    *

    重新跟著余溫鈞上車，賀嶼薇整個人都奄奄一息。

    與此同?時?，她又變得芳香撲鼻，發(fā)絲被抹了精油，臉上被試用?了精華和面霜，嘴巴也柔柔嫩嫩能掐出水似的。

    他們腳下是幾個購物?袋。

    這一次的消費金額達標(biāo)，她被拉去辦了一張金卡，又領(lǐng)了足足半袋子的香水、睫毛膏、頭皮磨砂膏、粉底試用?裝和面部精華的小樣和贈品。

    余溫鈞之后說要再去三里屯的始祖鳥，挑一件在?草原上也能穿的沖鋒衣。

    但沒?有回?應(yīng)。

    她筋疲力?盡地靠在?旁邊的車窗，居然直接睡著了。

    余溫鈞側(cè)頭看著她的睡顏。

    截止到目前，這家伙對他沒?有激烈反抗，也對他的一切示好沒?有太大感觸。她以某種詭異的能力?，在?他面前恢復(fù)了驚人的自洽（或者說自閉）。

    但，余溫鈞也并不討厭這點?。

    考慮到賀嶼薇目前得通過?會考，身為學(xué)生的關(guān)注力?應(yīng)該更多放在?學(xué)業(yè)上，余溫鈞一直抑住想打扮她或直接用?錢砸她的想法。

    明明是個小有姿色的女人啊。

    余溫鈞微微勾起手，用?指尖卷著她有點?干燥但極其有存在?感的劉海兒，她的頭發(fā)素素的，卻有一種柔韌度，摸上去很解壓，而繞著繞著，他總感覺□□有點?興奮起來的趨勢。

    真?是莫名其妙，她什么?都沒?做啊。

    余溫鈞思考片刻，隨后掏出手帕，仔仔細細地把她唇上的口紅擦了。

    嫣紅的，細嫩的，玫瑰花瓣似的……時?間好像長的沒?有盡頭。她的嘴唇被擦拭得有一種將?破未破的飽脹感，兩片滯澀的軟肉。

    他喉頭滾動，平和地說：“繼續(xù)睡。然后我?待會告訴你，我?會插點?什么?進去�！�

    果不其然，那一雙緊閉的澄凈眼睛迅速睜開。

    她第一反應(yīng)是警惕去看前方，前方司機的擋板還關(guān)著，與此同?時?，拼命地想推開他的手。

    余溫鈞稍微一用?力?，她便無力?掙扎。

    賀嶼薇無法再裝睡逃避他，低聲地求饒：“……逛街太太太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買，想回?去復(fù)習(xí)功課了。”

    第70章

    CHAPTER

    70

    紫外線

    春季游學(xué)的名單很快報上去，

    班級里除了賀嶼薇和幾個參加競賽的同學(xué)，都會去杭州。

    下課后，余凌峰很遺憾地跑到她?課桌前。

    賀嶼薇也順便把?iPad還給?他，

    她?已經(jīng)抄寫完電子課件的內(nèi)容。不能再亂玩游戲了，

    自?己得正經(jīng)點。

    “真的不去杭州嗎？”余凌峰瞇起?眼睛，“難道是余家人里誰不讓你?去？”

    這個男高中?生實在很難打發(fā)?，

    他連珠炮似的，

    賀嶼薇索性就說她?要去草原玩，

    時間沖突了。

    “……什么?，你?要跟余龍飛單獨去內(nèi)蒙？膽子真大�！�

    龍飛少爺是一個如此惡名昭彰的人物，

    余凌峰提起?都得搖頭?。

    “他哥也會跟著去�！�

    賀嶼薇現(xiàn)在頗為做賊心虛，

    日?常交談里基本不怎么?說余溫鈞的名字，偶爾說起?他，也總是用疏遠的語氣。

    余凌峰便說：“哦，鈞哥在，

    那就沒問題了。但?你?也肯定沒得玩了�！�

    賀嶼薇直接忽略這句話。

    她?在網(wǎng)上查到，

    居民首次申請護照必須要去現(xiàn)場辦理。而申請護照和申請身份證流程基本一樣，

    下證后可以郵寄。

    她?還是決定寄到高中?，卻也留了一個心眼，便問能不能留余凌峰的姓名，讓他代替接受。

    余凌峰做了個ok的手勢，他說：“咱倆交換個聯(lián)系方式啊。你?肯定能記住我手機號，

    這不巧了，

    你?的學(xué)號再加上13800，就是我的手機號。”

    ##

    去內(nèi)蒙的前一天，余溫鈞沒讓她?上樓，賀嶼薇復(fù)習(xí)完后收拾行李。

    所謂的行李也只有新買的比基尼、拖鞋和換洗的內(nèi)衣。

    她?本來想?帶上課本，

    但?想?到自?己也確實不是能見縫插針學(xué)習(xí)的料，就又?放下。

    余溫鈞沒有吩咐她?帶身份證，賀嶼薇就還以為他們是開車去。

    但?司機把?她?送到一家高爾夫球場的停機坪。

    蔚藍色的天空下，仿佛只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電影里但?此刻帶著明亮的銀白色弧光的空客ach145直升機，真實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余溫鈞曾經(jīng)跟他兩個弟弟強調(diào)過，三兄弟一起?出?行，盡量不要坐同一個交通工具（賀嶼薇心想?，估計是怕團滅）。此刻，只有余溫鈞、玖伯和他的屬下。

    他上下看了看她?背著的小書包，也沒吱聲。

    乘坐私人飛機到內(nèi)蒙的草場要花費一個半小時。

    這是賀嶼薇有生以來第一次坐飛機。

    經(jīng)過密云水庫，穿云的時候，機身有點顛簸，賀嶼薇戴著降噪耳機，掩飾著恐懼和激動，靜靜地盯著飛機窗外。

    飛過山丘，當(dāng)淺綠色越來越多的時候，到了終點。

    余龍飛已經(jīng)提前等在那里。

    這次是余龍飛安排的行程，他說投資的三公里外的草原度假酒店項目還在開發(fā)?當(dāng)中?，總不能去住毛坯房？再遠就到屯里，體驗不到草原風(fēng)情。

    “我們今晚就住蒙古包里�！�

    余龍飛就把?他哥拉到用木柵欄攔著的蒙古包聚集地。

    他們先進了最大的蒙古包。

    內(nèi)里是游牧民族典型的裝潢。墻角兩個馬燈，墻上掛著一臺小米電視，里面的用品倒是很全，有衛(wèi)生間，24小時熱水、拖鞋、洗漱用品和壓縮毛巾等等。

    余龍飛振振有詞地說，這是附近條件最好的住宿。

    余溫鈞背對著她?，他沒說話，所以看不到表情。但?賀嶼薇可是眼尖地看到玖伯和余溫鈞身后的副總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她?心想?，也沒那么?差吧，明明是很優(yōu)越的住宿條件了。

    然后，她?被余龍飛帶到另一個蒙古包。

    低矮的房梁，昏暗的照明，里面有兩張單人床，雖然有豆腐塊般的厚被子，但?清潔度極其可疑。房間里縈繞著一股潮濕的尿騷味，而且沒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和浴室，早上洗漱得去不遠處的公共廁所。

    “你?這身份也只配住在這里——最好的蒙古包肯定得讓我哥住。我住其次的。其他幾個大男人住在另外的雙人間。至于你?，在這里湊合兩個晚上吧�！�

    一扭頭?，賀嶼薇已經(jīng)放下行李。

    余龍飛看到她?這么?毫無怨言地接受現(xiàn)狀，也是一怔。

    草原上的溫度很低，風(fēng)也很大。

    春天仿佛還沒吹到西北，草也是干枯而尖銳，隔著褲子摩擦著她?腳踝。

    賀嶼薇向來怕冷，桌上有一壺?zé)釟怛v騰的奶茶，她?就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入口，又?咸又?怪。

    但?最起?碼是熱的。

    賀嶼薇就硬生生地咽下去，余龍飛跟看乞丐似的看著她：“這杯子干不干凈啊，拿起?來直接就喝。你?是女人還是野人啊，真不講究。唉，床上有電熱毯，我到時候讓人搬來個電暖氣。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賀嶼薇想?了想：“這里的景色好漂亮�！�

    余龍飛得意地一揮手：“我打算今年在河道旁邊投資一個度假酒店，剛拉了一筆投資——”頓了頓，又?威脅她?，“別多嘴�。　�

    #

    但?等中?午吃飯，余龍飛憋不住，主動將投資計劃告訴余溫鈞。

    “自?治區(qū)前兩年出?臺了政策，草原上的風(fēng)電光伏項目限期退出?。這塊地原本是個內(nèi)蒙礦主的t?，這個廝，原本能老老實實做個富裕礦主，但?他沒閑住，炒比特?幣破產(chǎn)了，去東南亞躲債。我那會正好有筆閑錢，就接手這塊地，想?來想?去，覺得可以建酒店。但?酒店是一個持續(xù)投資，畢竟在草原，周邊的信號站、配套設(shè)備和公路都得跟上。本來還頭?痛，覺得應(yīng)該搞個高速與省道交接的地點，巧了么?，居然給?我挖出?溫泉！”

    余龍飛興高采烈說這些話，他們在吃草原特?有的菜肴。

    賀嶼薇免不了也幫著服務(wù)員端奶茶倒酒，忙活了一圈，此刻坐在玖伯邊上。

    玖伯給?了她?一個特?別大的肉串，她?連忙感?謝，余龍飛的說話就跟耳旁風(fēng)似的，直接飄過去。

    嚼肉的時候，又?聽余龍飛說他想?在草原和山坡的交界處建酒店。

    余溫鈞對余龍飛投資酒店的事，自?始至終沒表示支持也沒反對，此刻悠悠開口：“草原的溝壑自?古至今都是內(nèi)蒙人墓穴的埋葬處。稍微懂行的建筑師會告訴你?避開�！�

    余龍飛又?聽到哥哥繼續(xù)冷冷說：“而且，草原上施工可是經(jīng)常鬧鬼。你?要做好準(zhǔn)備�！�

    “哈哈哈哥，你?又?說這種話——真的假的�。俊�

    余溫鈞沒什么?表情地說：“怕了？”

    賀嶼薇倒是在一旁被逗樂了，但?當(dāng)著余龍飛的面又?不敢明顯地笑，立刻低頭?。

    她?隨后，發(fā)?現(xiàn)余溫鈞盤子里有幾塊沒有任何佐料的手把?肉。

    沒有佐料的肉，吃在嘴里不就沒有味道？

    他們中?午吃的是奶皮，羊肚肉，稀果干，焙子。其中?一道菜叫手把?肉，就是水煮羊排。

    內(nèi)蒙的羊吃起?來酥爛嫩香，不用咀嚼就能咽進喉嚨，更沒有膻味，沾上辣椒粉和韭菜吃起?來特?別香。

    賀嶼薇借著再倒水的時候，把?調(diào)料盤往他手邊挪了挪，余溫鈞依舊沒動筷子

    余龍飛轉(zhuǎn)頭?讓服務(wù)員端新的酒，玖伯和副總正在低頭?看余龍飛遞來設(shè)計方案冊，賀嶼薇就把?手拿肉的佐料灑在余溫鈞盤子里的肉上。

    余溫鈞看著她?的舉動，他終于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點肉。

    *

    下午的時候，眾人去了草原的景點。

    幾個男人走在前面，賀嶼薇則獨自?走在最后，越走越慢，直到前方?jīng)]人了。

    四周沒有任何工業(yè)化?的雜音，只有風(fēng)聲，帶著一種顛倒且廣袤的孤寂之?美。她?又?從中?體會一種格外熟悉的、說不出?來的安定感?。

    啊，真希望自?己被扔在大草原里生活啊。

    但?沒過一會就有人掉頭?來喊她?，是跟在余溫鈞身邊的司機。

    前面一行人已經(jīng)走到觀景臺。

    她?和司機走回來，余溫鈞正和身邊幾個中?年男人閑聊著什么?，原來他們正在欣賞一條很細的草原河。

    說是河，但?其實是瘦瘦的水流，似乎會被大陸和草原所徹底吞噬。

    賀嶼薇就在旁邊，撿干枯的小樹枝玩。

    她?蹲下的時候，余龍飛舉著相機，搖搖晃晃地朝著她?走來，賀嶼薇立刻提高警惕地退后。

    余龍飛目光一沉。他可是難得好心問她?想?不想?拍照。這個死丫頭?那么?防著他，怎么?回事？

    他冷笑著，剛要找茬，賀嶼薇看到他表情就怕，便越過幾個人，冷不丁地問人群中?央的余溫鈞：“余先生，這條河最后會流向哪里？”

    余溫鈞身邊的幾個男人都沒想?到，有人敢突如其來的插話。在他們眼中?，她?就是一個隨行而來的小保姆。

    “渤海。”余溫鈞答了，“它是一條入海河。水流少，但?入海前不會消失的。”

    回答問題的時候，余溫鈞目光一轉(zhuǎn)就看到余龍飛。

    他伸手，拿過弟弟手里的單反相機：“薇薇站過去，我為你?拍張照�！�

    賀嶼薇的表情立刻僵硬了。

    她?從小就特?別不喜歡拍照，面對鏡頭?肢體僵硬，扭捏，表情不自?然，總覺得在別人鏡頭?里的自?己很丑，像一個假假的怪物。

    身邊七八個男人，包括余龍飛都在默默看著他們拍照，這讓她?格外緊張。

    余溫鈞舉著單反相機，黑黢黢的鏡頭?對準(zhǔn)她?，他甚至沒有喊“321”，只是很隨意地捏了幾張，居然就完事了。

    賀嶼薇反而有些不滿。

    她?連忙跑過去，看看被拍成什么?丑態(tài)。

    余溫鈞卻舉高相機不準(zhǔn)她?看，他說：“龍飛站過去�！�

    他一一點名，給?同行所有人都拍了單人照。

    余溫鈞平常似乎很少有給?人親自?拍照的興致，因此，每個人都不想?掃余溫鈞的興，都站在指定地點，緊張地配合著鏡頭?，露出?一副僵硬卻不失禮節(jié)的笑容。

    賀嶼薇再次被眾人擠到邊緣處。

    她?發(fā)?了會呆，轉(zhuǎn)而看向西邊。天色已經(jīng)慢慢變暗，很遠處的云鍍了一層黃金的邊。映照著腳下的河流。眼前的景色溫柔明晰，草原是蒙著面紗跳舞的異域嬤嬤，讓人伢然卻又?移不開眼睛。

    她?這么?想?的時候，感?覺到有人站在身邊。

    余溫鈞拿著單反走過來，他看她?一眼，順手把?相機遞給?她?。

    相機里很多張余溫鈞為他人拍得單人照，但?其中?，賀嶼薇并沒有找到自?己。

    咦？余溫鈞剛剛不是給?她?拍過了？難道說，他剛才隨便捏的幾張姿勢是騙她?的。

    賀嶼薇疑惑地抬頭?，余溫鈞的目光遠眺著草原，真的是一個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男人。

    其他人都在等待看夕陽，紛紛掏出?手機對準(zhǔn)遠方，而不再關(guān)注著這里。

    賀嶼薇想?了想?，舉起?鏡頭?對準(zhǔn)余溫鈞的側(cè)臉，笨拙地按下拍攝鍵，咔嚓。

    她?低頭?，準(zhǔn)備看著自?己首次拍攝的成品。

    余溫鈞聞聲，他皺眉奪回相機，刪了照片。

    怎么?這樣！賀嶼薇心有不甘地看著他。

    這人就是雙重標(biāo)準(zhǔn)。給?別人拍照就可以，自?己就不喜歡被別人拍嗎？

    但?余溫鈞調(diào)了下焦距，調(diào)轉(zhuǎn)單反鏡頭?，舉高手臂，將鏡頭?對準(zhǔn)兩人。

    “拍合照。”他言簡意賅。

    賀嶼薇一下子就愣住。

    “你?來數(shù)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