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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一個黑長直發(fā)?,樣貌姣好的女人才?匆匆地推門走進來。

    茶樓被?清場,除了無論如何?都要跟來的余哲寧和李訣,也只有賀嶼薇一個年輕女孩子。

    對方試探的目光停到她的臉上,隨后叫出她的名字。

    “賀嶼薇嗎?”

    賀嶼薇也看著?對方,喉嚨里有什么在動,卻無法應(yīng)答。

    這個陌生女人是誰?

    肯定不是媽媽。

    親子鑒定書?已經(jīng)收到,英國死去的女人才?是自己的生母,而站在眼前和她生母極為?相像的女人,也只是賀嶼薇的小姨。

    賀嶼薇明明提前知道真相,也做好心理準備。

    但在那個女人走進來,好像所有的勇氣和力?量都在身?上被?徹底收走了。除了爺爺奶奶和爸爸,她在世界上所見過的第四?個親人。

    “你是賀嶼薇嗎,我聯(lián)系的人是你嗎?”

    賀嶼薇自顧自地發(fā)?呆,沒有給出任何?回答,那個女人表情有點尷t?尬。

    她扭過頭,把咖啡館里邊邊角角再度看了一遍,實在找不到其他人,才?把目光凝聚到她的臉上。

    余哲寧長身?站起?,替代賀嶼薇問她的真實身?份。

    “我是她的小姨�!迸擞靡环N悲傷到有些做作的表情說,“她的媽媽,也就是我姐姐前段時間在英國去世了。哎呀,可憐的薇薇,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

    從?這個叫楊嫻的小姨嘴里,賀嶼薇知道了所謂姥姥姥爺家?的事?情。

    姥爺是一個專門做戶外?塑料棚的個體?戶商人,姥姥則在街道辦工作。

    他們在小城市里的收入條件還算不錯,家?里總共四?個孩子,楊艷排行第二,長得美,但性格極為?叛逆,認識了一些流氓朋友后和家?長吵架,離家?出走后成了小太妹。姥爺把她勸回來又給她安排各種工作,總是沒做幾天,她就突然消失。

    “你媽媽也算有本事?,跑到廣州去嫁了一個英國商人,跟著?他移民。可是了不起?哦!”

    楊嫻隨后遞來一沓照片。

    應(yīng)該是挺久之前的照片,有婚紗照,有生活照,楊艷挽著?一個灰頭發(fā)?的英國中年人胳膊,除了有兩個金發(fā)?碧眼的嬰兒,還站著?另外?一個漂亮纖細的中國少女。

    賀嶼薇只是瞥一眼,立刻把照片推回桌面。

    “那女孩是你的妹妹。”楊嫻夾著?嗓子說,“至于是同父還是異父的姐妹,這就不知道了。有姐妹也不是啥好事?——我和你媽媽是親姐妹,但相處不太好,從?小打架。哎呦,不過你和你媽長得真像!”

    楊嫻突然伸手,握住賀嶼薇放在膝蓋上的手。

    她的力?道很?大,對面的女孩也沒掙扎,用那一雙湛亮的眼睛凝視自己。

    就像掛在咖啡館墻壁的鐘表,指針每推移一下,楊嫻都有內(nèi)心被?這道目光逐漸看到深處的感覺。

    她情不自禁地躲開賀嶼薇的視線。

    *

    李決在旁邊冷冷問:“你這么多年從?來沒有探望過這個外?甥女吧?怎么現(xiàn)在找上門了?”

    眼前的女人開始抹眼淚。

    “哎喲喂,我們家?人可都不知道二姐懷孕的事?,等知道的時候,她早就已經(jīng)把你送人!你姥姥和你姥爺為?了你媽操碎心了。你媽卻自私得很?!你姥爺在她出國那年春節(jié)得了腦梗,你姥姥糖尿病去世時,她都沒回來參加葬禮。后來我家?拆遷,你的兩個舅舅為?了財產(chǎn)大打出手,一家?人早就四?分五裂,我至今沒結(jié)婚,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普通的——”

    李訣不耐煩地催她講重點。

    “幸虧我姐不在了。要是她知道自己三個娃娃和老公都一起?沒了,不得天天以淚洗面。我在抖音上問過律師,你是她的親生女兒,算是你媽媽在英國遺產(chǎn)的第一繼承人�!�

    聽到這里,余哲寧和李決的目光帶著?了然和嘲諷。

    八輩子不見面也不聯(lián)系的窮親戚突然上門,接下來的劇情顯而易見。

    楊嫻似乎又改變了主意。

    因為?下一秒,她變魔術(shù)一樣摘下頭頂茂密的假發(fā)?,露出光禿禿的頭皮。

    這是一個極具戲劇化且有沖擊力?的場景。

    兩個大男人不由露出訝容。

    一會兒過后,賀嶼薇開口了,聲音很?輕也很?平靜:“得了什么病?”

    乳腺癌。

    小姨的哭聲在咖啡館里響亮地回蕩:“薇薇可憐可憐我吧。我急著?找你,就是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如果你不打算要你媽的遺產(chǎn),能不能做點善心事?,把遺產(chǎn)給小姨治��?”

    第109章

    CHAPTER

    109

    悶熱

    整件事的發(fā)展,

    可以說是有點超出所有人的預(yù)料。

    回去路上,李訣實務(wù)性地建議,先咨詢英國那里的遺產(chǎn)律師,

    楊艷和她丈夫在英國到底有多少遺產(chǎn),

    如果賀嶼薇能繼承到這一筆遺產(chǎn),那么——

    余哲寧卻?堅定地打斷他:“嶼薇不需要她媽媽的錢。”

    李訣冷冷想,

    還真?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

    賀嶼薇是女人,

    手?頭上有點錢總比沒有錢好。等以后嫁人,

    這錢也能算自?己的嫁妝。

    說這番話,李訣也看了一眼賀嶼薇的表情

    當事人只是把臉朝著車窗外,

    置身事外的,

    看不出什么態(tài)度。

    李訣和余哲寧在前?方為這件事激烈地爭論時,賀嶼薇手?腕上的表震動。

    有個失蹤人士終于給她發(fā)了一條信息。

    “晚上電話。”

    她在座位上挪了挪,稍微避開視線后在表盤打下回復(fù):“能不能視頻?”

    十分鐘后,才收到對方的回復(fù):“后天?晚上�!�

    ###

    到第二天?晚上,

    余哲寧在地下泳池找到賀嶼薇。

    他早就?發(fā)現(xiàn)?,

    賀嶼薇很?喜歡做有關(guān)洗涮的體力活,

    洗餐盤、洗水果、洗抹布。

    過程中,她總是很?用力地抓著抹布、洗碗海綿或任何清潔工具,帶著某種類似信任或執(zhí)著似的,背影帶著一種不希望被人打擾的專注。

    余哲寧偶爾會想到,他在生物實驗室看到被關(guān)在籠子?里咀嚼飼料的兔子?。

    機械性進食的眼神和她工作時很?像。而他目光所及的地面都被擦得干干凈凈,

    連白?色沙灘椅的背后的細節(jié)都照顧到。

    “還好嗎?”余哲寧問。

    *

    今天?白?天?的時候,

    李訣、墨姨、沫麗和廚師長恨不得余家?所有傭人們,都跑來單獨找賀嶼薇。

    他們說的詞倒是差不多。

    一個是說已經(jīng)找律師幫她查查能否有資格繼承這筆錢,剩下人都義憤填膺地說要拿到母親的遺產(chǎn),而且千萬不要傻乎乎地把遺產(chǎn)送給小?姨治病,

    早干什么去了,就?懂得欺負孤女。

    賀嶼薇深刻地體會到,她的人生雖然是屬于自?己的。但有時候,她做出一個決定,得對關(guān)心和愛護自?己的人負責。

    可這一次,自?己恐怕會讓他們失望了。

    賀嶼薇不想爭母親的遺產(chǎn)。

    那個叫楊艷的女人,在出生的時候就?徹底拋棄自?己,這么多年既沒有看望過她也沒有給過她一分錢。

    她死后,賀嶼薇也不需要她的錢。

    “我對楊艷的財產(chǎn)沒有感?覺�!辟R嶼薇惆悵地說,“主要是其他人都覺得我吃虧了。我會覺得,自?己需要對他們的感?受負責。”

    *

    余哲寧看著她,他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但對于這個高中女同?學(xué)好像總是無法放手?似的。

    “你確實不應(yīng)該要母親的遺產(chǎn)�!彼隙ǖ卣f。

    賀嶼薇扭過頭。

    她想起來,余哲寧是昨天?唯一一個支持自?己放棄母親遺產(chǎn)的人。

    隨后,余哲寧用他的方式,講了一個神話故事。

    古希臘神話里有一個神,叫玻爾塞福涅,她在冥界偷吃了四顆石榴,作為懲罰,每年得在冥界留四個月。而這也是人間冬季的由來。

    “這件事和金錢無關(guān)。你媽媽的財產(chǎn)就?像那四顆石榴,它是不屬于你的東西。如果你收下了,一輩子?想著你媽媽拋棄你的事,永遠得不到解脫。所以,一開始還不如不要。”

    有那么個瞬間,他們還是兩個高中生,倚靠在高中門廳的走廊。

    就?像當初對她解釋張充和的照片,余哲寧也用他獨特的、大城市男孩文質(zhì)彬彬的方式安慰一個小?鎮(zhèn)女生閉塞和脆弱的心靈。

    “我會在字典上查查你說的這個神話。”她謹慎地說。

    “啊?嗯,你現(xiàn)?在可是長教訓(xùn)了�!庇嗾軐帨\淺一笑。

    “那,我先回房間了�!�

    賀嶼薇說完后,就?推著清潔工具往外走。

    余哲寧皺眉看著她背影,他向來很?敏感?,這段時間來,她很?明顯地避免兩人獨處。

    而出于體貼,余哲寧也不好強迫女孩子?留下。

    他想,等自?己有空,就?帶她去海洋館散散心吧。

    余哲寧有信心,只要拉著賀嶼薇去,她也絕對不會拒絕自?己。

    ###

    這兩天?,賀嶼薇把她住的四樓,從里到外,仔仔細細地清潔一遍。

    白?天?擦窗戶,里外都擦拭一個遍。

    晚上的目標是浴室,用吸塵器仔仔細細地把邊角所有的毛屑吸凈后,她跪在地面,戴著塑膠手?套用泡沫清潔劑一點點擦拭著浴缸和水龍頭。

    偶爾抬起頭時,賀嶼薇和鏡子?里的自?己對視。

    該怎么說呢……

    有的時候,賀嶼薇會深刻地覺得,她寧愿和死物待在一起。

    說不定,她在骨子?里,非常討厭全人類。

    楊嫻在那天?見面后,就?住在城郊的某破舊招待所里,說等賀嶼薇的回復(fù)。賀嶼薇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楊嫻能提出這種要求?

    但,賀嶼薇卻?也討厭看到死亡。

    *

    她眼睜睜地目睹爸爸死亡的整個過程。

    明明內(nèi)心那么痛恨那個男人,日夜等待那一天?的“解脫”,但當看著爸爸身為成年男人,每天?失去肌肉,逐漸瘦長的四肢和憔悴的臉,細細的脖子?撐不住腦袋,呼吸逐漸微弱,賀嶼薇仍然感?t?覺,自?己整個人快瘋了。

    爸爸去世前?的幾天?,少女緊張不安、戰(zhàn)戰(zhàn)兢兢,很?不自?在,日常舉止和語速越來越快。

    等爸爸去世后,賀嶼薇也仿佛沒有任何生存的欲望。

    她只想安靜地抱著爺爺奶奶的骨灰,一起腐爛在垃圾般的荒廢屋子?里。

    腦子?里想的事情越來越多,賀嶼薇的呼吸越發(fā)不暢,抓著抹布的手?也劇烈地顫抖,只有體力工作能驅(qū)趕腦子?里的負面念頭。

    賀嶼薇把所有家?具包括室內(nèi)的植物葉子?都擦拭了一遍,把衣柜里的新?衣服都疊了一個遍。

    收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余哲寧送給自?己的雪花球,還有余溫鈞送她的環(huán)球旅行鋼筆。

    她瞥一眼,全塞在柜子?最下層。

    世界上一切漂亮嬌貴又昂貴的擺設(shè),在賀嶼薇的眼中其實沒有意義。就?像任何外在的豐盛物質(zhì),都無法撫慰她深切到骨子?里的孤獨。

    她真?的太孤獨了。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

    賀嶼薇把吸塵器關(guān)掉,在黑暗的柜子?里面無表情地坐了四個小?時。

    明明荒屋夷平了,但只要稍微被外界刺傷,她好像是慣性地封閉自?己。

    隨后,手?表定的鬧鈴響了。

    賀嶼薇挪動僵硬的四肢,坐在李訣借給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前?,第無數(shù)次地抬起手?腕看表.

    時鐘,慢騰騰地挪到十一點了.

    這是她和余溫鈞約定的視頻時間。

    賀嶼薇眼睛急迫地看著手?機屏幕,準備到點就?給他打過去。

    就?在這時,身后的門傳來動靜。

    估計是沫麗或墨姨來催自?己吃夜宵補品,賀嶼薇嘆口氣,扒了扒頭發(fā)快速地爬起來,準備在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前?跑去開門。

    下一秒,她整個人呆滯原地。

    *

    穿花襯衫的男人根本沒有敲門,他直接以主人公的姿態(tài)強勢闖進來。

    每次見面都是在余溫鈞的專屬樓層。這好像是第一次來賀嶼薇住的房間。

    余溫鈞右手?提著一個小?小?的白?色食品塑料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行李。但明顯是剛下飛機就?趕過來,因為他的氣質(zhì)和身上有一種經(jīng)過長途旅途后特有的風塵仆仆,就?像、灰塵、雨水混合木質(zhì)香水的味道。

    他順手?就?把外套遞給她:“我先沖個澡�!�

    小?孩卻?沒有像平常那樣?有眼力地接過他衣服。

    賀嶼薇盯著他,仿佛在看一個世間其他人所看不到的鬼魂。

    “不認人了?”余溫鈞皺眉問。

    賀嶼薇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

    這個男人去美國得有小?半個月,他從來都不肯聯(lián)系她,工作很?忙的樣?子?,她也就?不好主動打擾。而就?像賀嶼薇適應(yīng)很?多事情后,她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也可以。

    但,等他真?的重新?站在她面前?,內(nèi)心各種亂七八糟強行按壓住的東西都浮現(xiàn)?出來,攪合在一起,顯出原形了。

    就?像灼傷的部位被淋上了一捧冷水,賀嶼薇緊緊咬著牙,以至于連一句“你回來了”或“你怎么在這里”都問不出口。

    *

    眼淚,一瞬間就?模糊了眼前?的所有視線。

    賀嶼薇正在拼命在腦海里搜刮能想出來的詞,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她肚子?發(fā)出“咕�!币宦暎裉�?專注于打掃衛(wèi)生,還沒吃飯。

    她說:“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賀嶼薇小?聲地驚呼著,因為余溫鈞攔腰抱起她,大跨步地往臥室走。

    余溫鈞偶爾會不輕不重地把她扔到床上,但那時候,他的動作總帶有種和性、沖動和情欲具象化的意味。

    這一次,余溫鈞卻?溫柔把她放到床中央,坐在旁邊。

    “給你帶了一份章魚燒。”他左右一看,順手?把床邊的小?桌子?拉過來。

    “等一下,不能在床上吃東西……”她不確定地阻止。

    “這是小?事。”余溫鈞用手?背碰了碰她頰邊的淚水。

    男人手?的溫度很?熟悉,賀嶼薇抓住他的襯衫下擺,是激動,是安心,除此之外,還感?覺到一種觸電般的愛。

    她掩飾般地想低頭,看到余溫鈞帶來的食物,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出來。

    余溫鈞說:“不是你想吃的章魚燒?”

    賀嶼薇顫抖地指著飯盒,她搖搖頭:“雖然……但這是鯛魚燒……”

    第110章

    CHAPTER

    110

    炎熱

    等余溫鈞迅速地沖完澡出?來,

    他坐在沙發(fā)上。

    盡管已經(jīng)知道小姨的事情,但還是老?規(guī)矩,先聽她把事情從頭到尾地講一遍。

    賀嶼薇用毛巾幫他擦著濕潤的頭發(fā),

    邊仔細地打量他的面孔。

    “突然回來讓你心虛了?”余溫鈞說話?還是那個有點調(diào)調(diào),

    很?冷靜,但有時候也很?噎人

    “才不是!”她不禁鼓起臉頰,

    略微煩惱地說,

    “只是感覺到……混亂。不過我?感覺自己又了解你一點了�!�

    余溫鈞瞇起眼睛。

    他不在,

    李訣那小子難道多嘴說了自己什么話??余溫鈞嘴上平平地問:“了解哪些部分了?”

    “嗯。你比較喜歡分隔兩地的關(guān)系。對不對?”

    余溫鈞被問住了。

    他可不認為自己喜歡那種分隔兩地的關(guān)系。然而,余溫鈞同樣?不想承認出?差期間不聯(lián)系她的做法?有問題。

    這一直是余溫鈞獨斷專行的性格。

    “我?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考驗,

    也覺得自己能夠接受遠距離戀愛!兩三個月見一次面,

    也可以?的�!�

    余溫鈞沉默地看著賀嶼薇真摯的目光,等一下,總覺得有些事情,他倆的考慮角度不太一樣?。

    *

    “打住。先把更重要的的事情說一遍,

    就是那個楊嫻。你是怎么想的?”余溫鈞冷靜地制止她。他的語調(diào)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

    賀嶼薇點點頭。

    看到余溫鈞出?現(xiàn),

    她內(nèi)心那一場亂七八糟的陰霾情緒就像被北邊的強冷風直接吹散。

    取代的,

    是一種振奮感的緊張。

    這男人的個性極其?果?決,最?討厭舉棋不定且性格軟弱的人,自己得把想法?說出?來。

    “就算‘小姨’沒跑過找我?,我?也不想要生母的遺產(chǎn)�!彼f,“何況,

    我?覺得楊嫻在病急亂投醫(yī)�!�

    *

    假如楊艷還活著,

    恐怕也沒有把錢給這個被她拋棄女兒?的想法?。賀嶼薇覺得,她也不樂意要這筆錢。

    就把這筆錢轉(zhuǎn)贈給有需要的人好了。

    即使答應(yīng)放棄遺產(chǎn),楊嫻也不會?很?容易地拿到姐姐的海外遺產(chǎn)。身為普通人,她想取得海外的遺產(chǎn),

    肯定得辦理護照,找英國大使館辦理特殊簽證,訂機票,當?shù)氐淖∷藓?交通也是一筆開支。

    就算不需要自己去?英國,楊嫻絕對得聘請一個律師,而所簽署的晦澀難懂的法?律文書肯定是全英文的……

    楊嫻是癌癥病人。折騰這一遭,肯定自己先熬不住。

    賀嶼薇像一個事外人客觀分析著這里繁瑣的細節(jié),與?此同時,她也在仔細地觀察著余溫鈞的反應(yīng)。

    他沒什么表情地聽著。

    賀嶼薇忍不住說:“你也說點什么吧。你不說話?時的表情真的很?可怕。”

    余溫鈞回過神:“嗯,稍微走神兒?一會?�!�

    賀嶼薇后知后覺。李訣說余溫鈞還得過一周才能回來,她原本以?為兩人今晚只是視頻。沒想到,他匆匆現(xiàn)身。

    難道,余溫鈞是為了她的事,特意坐長途航班從美國飛回來?

    余溫鈞回答:“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嗎?”

    賀嶼薇雙手捧著毛巾,目光落回雖然買錯但還是被她沒出?息吃光的鯛魚燒空盒上面。

    剛見面的喜悅,逐漸轉(zhuǎn)化為愧疚和?自責。

    比起打電話?只能聽到聲音,她想看余溫鈞的臉�?捎鄿剽x突然回來,她又覺得給他增加了麻煩。

    “你回酒店休息吧�!辟R嶼薇趕緊說,“我?的事其?實沒什么討論的�!�

    余溫鈞伸手按住她:“剛剛走神不是因為疲勞,而是想到自己。曾經(jīng)為了媽媽的財產(chǎn)和?信托基金什么的,和?余承前鬧得很?僵,我?當時也說過和?你一模一樣?的話?,不需要我?爸的錢。”

    他沉思?了會?。

    “這么多年,我?其?實明?白另外的一個道理。就算我?爸向他的幾個孩子們分張白紙,我?也想從他手里得到一張。這跟我?缺不缺錢或目前擁有多少都沒關(guān)系。就因為是他的兒?子,我?的內(nèi)心就會?有向父母索取的天然沖動�!�

    賀嶼薇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你和?你爸爸吵的原因,肯定都是他做得不好。”

    *

    余溫鈞看她一眼。

    每當他露出?這一種有些無奈卻又懶得繼續(xù)廢話?的表情,她真切地覺得,自己是被眼前的這個人寵愛著。

    賀嶼薇突然眼前一亮:“我?把楊艷遺產(chǎn)送給你吧?比起那個楊嫻,我?絕對是更想把錢給你!”

    他皺眉:“想一出?是一出?。”

    賀嶼薇再垂下頭:“……是啊……我?也t?這么覺得,對不起�!�

    余溫鈞再問她:“恨楊嫻嗎?”

    賀嶼薇很?漠然地搖頭。

    別人在她陷入困境的時候沒有主動伸出?援手,這并不代表對方是徹頭徹尾的壞人。

    這,只是常態(tài)。

    余溫鈞拉著她坐在自己膝蓋上,無聊地把玩她的手指頭又陷入某種沉默。

    “楊嫻的事,交給我?吧�!彼馕恫幻�?地開口,“到了第四季度,我?也需要在明?年財報出?來前,找個正常理由,把余龍飛的支出?雜費添補一下�!�

    “集團每年會?遇到很?多類似的事,員工家人或者是什么遠房親戚找過來,說什么患了重病,經(jīng)濟出?現(xiàn)了危機之類的,而為了處理這種情況,集團的工會?成立專項的慈善基金,而為了避稅,我?自己也會?往那里捐點錢�!�

    隨后,余溫鈞就說什么要救助就必須走全套的繁瑣流程,楊嫻要配合企業(yè)的對外慈善宣傳,簽一個風險合同,手術(shù)臺上死亡不能追責。至于手術(shù)后續(xù)的藥費和?檢查,他們也概不負責之類。

    *

    賀嶼薇遲鈍地意識到,余溫鈞居然決定幫楊嫻出?治療癌癥的醫(yī)療費。

    比起驚訝和?不解,她的胸口涌起的是一種近乎被背叛感:“余溫鈞你絕對不可以?!憑什么?不能幫她!這件事根本和?你沒有關(guān)系!實際上,楊嫻的病也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她從來都沒來找過我?,只有缺錢的時候才想到我?的存在,而且她還冒充是我?媽媽!根本就是——”

    賀嶼薇真急了,但這時,余溫鈞突然按住她掙扎的上半身。

    他一下子重重地吻住她的嘴,舌頭熟練地溜進柔軟的唇瓣。

    余溫鈞用有點玄妙的表情看著她,牙縫里輕輕地說:“一天沒操到,我?心里就不太踏實……”

    賀嶼薇胸膛起伏,她好像從沒聽余溫鈞在床上說過臟話?。

    不過,她熟悉他這種表情。

    余溫鈞的神情,依舊沉穩(wěn)深沉的。

    但每當他眸子深處露出?一種晦暗表情,那種骨子里動不動就壓制人要吞噬掉對方的勢在必得的強勢就冒出?來。

    *

    余溫鈞確實是忍耐了許多天。

    什么楊嫻,什么死去?的母親遺產(chǎn),他根本不在意,從走進賀嶼薇門的瞬間也就只有一個強烈念頭——

    表面上的余溫鈞,他告訴她,沒有什么疲倦。

    實際上的余溫鈞,想讓她的胸脯壓著他的手,讓她用膝蓋摩挲他大腿,用足尖勾著他的肩膀。他根本不在意那些螞蟻般的工具人,只想讓眼前的女人先撫慰好自己撒野的欲望。

    不過,余溫鈞依舊能滴水不漏地控制住自己的這一面。

    他洗澡,哄她,和?她四平八穩(wěn)地交談著

    但當賀嶼薇這么睜大眼睛,提高聲音對他說話?,余溫鈞壓抑的情緒突然找到情緒裂縫口——

    房間里的燈被打開著,余溫鈞在上面兇猛地索吻,賀嶼薇回過神來,也不停地躲。

    他們的正事都沒說完!

    余溫鈞真的太專斷獨行了!

    賀嶼薇還在生氣?和?難過之間,用盡全力想甩脫他,但雨點一樣?落下的兇狠親吻和?揉捏不容反抗,他威脅幾句,扳開她雙腿。

    余溫鈞剛洗完澡,花襯衣領(lǐng)口最?上面的手工紐扣還嚴嚴實實地系著,脖子上卻浮起一道粗重的青筋,她忍不住腹誹,這男人的腦子里的某部分絕對是被切了吧。

    出?差不主動聯(lián)系的人,明?明?是他。

    現(xiàn)在親她這么狠的人,也是他。

    兩人面對面,他捏著她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賀嶼薇的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被拆吃入腹,眼睜睜地看著他進進出?出?。

    一開始的時候就是痛痛的。

    她索性不說話?,他同樣?不言不語,聳動著有力的腰肢。強烈的刺激就被鋼鐵頭的圓規(guī)畫圈似的,一圈重過另一圈,暈眩感、酸慰混合著痛蔓漸漸延到全身,她的身體困難地全部接受,再緊緊抱著他的肩膀。

    為什么會?這樣??賀嶼薇實在不太想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人。

    這時,她又換一個姿勢,但嘴巴被余溫鈞捂住了,舌頭蹭到他掌心薄薄的繭,習(xí)慣性地有點想舔,又用最?后的理智忍住。

    余溫鈞邊殘暴地握住她的胸,邊冷靜地在她耳畔逼問:“誰說我?喜歡遠距離關(guān)系?”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余溫鈞離開她的嘴唇,一獲得自由,賀嶼薇靠在他身上用嘴呼吸。

    整個人好像剛出?爐似的,渾身都燙得冒煙,卻又不敢多動。

    按照這男人的脾氣?,總要再折磨人幾輪。

    但,余溫鈞只是在床上摟著她,似乎暫時并沒有繼續(xù)的打算。

    ——等一下,他們什么時候在床上了?

    “我?們再討論回楊嫻的話?題。于公,身為企業(yè)家要有點社會?責任感,我?不喜歡搞出?人命。于私,我?既不想看你猶猶豫豫地用自己的錢去?幫這個小姨,也不想看你思?前想后地拒絕但在事后進行自我?折磨。所以?,這事交給我?解決�!�

    幾秒后,賀嶼薇才意識,余溫鈞居然無縫銜接地重新討論中斷的話?題了!

    兩人的身體緊密地相貼著,她的指甲掐入他的肌肉里,而不知怎么,賀嶼薇能神奇地感覺到余溫鈞的某種體貼。

    父親在她的“不干預(yù)狀況”下去?世,而為了某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賀嶼薇倒也沒法?看到和?母親面容極為相似的小姨也走向死亡。

    *

    “薇薇你啊雖然成為我?的女人,但本質(zhì)上來說,你確實還是一個小孩。”

    每次聽余溫鈞說是自己是他的女人,賀嶼薇總是不舒服。

    但,聽到余溫鈞評價說自己是孩子,她卻也覺得胸口一陣強烈揪緊,覺得很?寂寞,因為沒有被公平對待。

    “說你是孩子又不是批評你。我?覺得你性格很?純粹,意志力很?強�!蹦腥说闹父箯娪驳赝凶∷瓜碌哪�,向來淡漠銳利的眸子居然有一抹溫柔的暗影,“這些天,我?一直思?考你之前在秦皇島的那番話?,而現(xiàn)在,我?只想對你說句話?:薇薇只需要繼續(xù)當孩子就好了�!�

    她不解地看著他。

    “世界上的功名利祿,在薇薇眼里應(yīng)該極無聊。不僅僅是我?,其?他人只要一看到你就能知道,你是個純粹的孩子。你的小姨已經(jīng)是大人,他們大人的煩惱,既不是你造成,也不需要你來解決�!庇鄿剽x低聲說,“即使你父母都活著,他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現(xiàn)在爺爺奶奶去?世了,你在這世界上也沒有什么需要處理的問題。這輩子唯一的任務(wù),就是當孩子,做點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要用這一生把自己的天賦和?才華徹徹底底地活出?來。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需要管,好不好?”

    所謂情話?,就是這么可怕但又這么動聽的東西吧。

    賀嶼薇屏氣?盯著他看。

    朦朧的淚水中,余溫鈞銳利的眉峰像清淡山水畫到中途,用青墨勾一下。

    她轉(zhuǎn)開目光:“總感覺,你跟我?說話?還是很?像長輩和?上司的態(tài)度。”

    余溫鈞也不否認:“這兩個我?全當過�!�

    他嗓音緩緩,似乎做小伏低地和?她說話?,卻和?此刻埋入的器官相反。

    一邊讓她留有部分的清醒和?自我?,一邊在她最?舒服的點里讓她和?自己緊密的融合,卻也留有隨時能徹底摧毀她理智的力量。

    賀嶼薇摟著余溫鈞的脖頸,邊覺得好愛他,邊覺得這男人真的是一個很?強勢也很?恐怖的個性。

    自己以?后不會?變成第二個李訣吧?

    就是那種,把余溫鈞所有的話?奉為圭臬的人,就是那種菟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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