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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結(jié)合全句,這消息看著就像在反諷本奇自己不講禮儀不要臉。

    赫西眨了眨眼,抿著嘴唇一臉嚴(yán)肅地把全息屏收了,正襟危坐,沒敢回。

    燕綏之不緊不慢地吃了兩口甜點,壓下了那種隱約欲來的暈眩感。

    他一點兒也不急,就換成本奇急了。

    本奇目光在他的叉子和甜點間徘徊片刻,然后咧嘴笑了起來。

    燕綏之:“……”他是不急,但是這位記者這么湊過來笑,很影響他的食欲。

    你索性要有顧晏那樣的臉,湊就湊吧,還能忍。但是你這長得是個什么東西,嗯?

    燕大教授的心理活動向來比嘴上還要損,只不過很少表達出來,或者說即便表達出來,也會用各種堂皇的禮貌用語和優(yōu)雅的笑包裝一下。

    本奇當(dāng)然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只自顧自斟酌著道:“是這樣的,我們是蜂窩網(wǎng)的記者,一直非常關(guān)注喬治·曼森先生的意外。當(dāng)然,我們先要對此表示遺憾……”

    他說著還垂下了目光,旁邊的赫西根本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一臉懵逼地看著他演。

    “但是遺憾不代表要放棄追蹤真相�!北酒嫣ь^又道,“我們知道,您——”

    “不用那么客氣�!毖嘟椫m當(dāng)?shù)氐馈?br />
    “好吧,你——”本奇哈哈笑著換了用詞,覺得這實習(xí)生特別上道,“你是這次的被告辯護律師。老實說,我很少見到實習(xí)生被委派這么重要的案子,你平時一定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年輕有成�!�

    燕綏之一臉淡定地聽他夸,末了笑一笑以示過獎。

    赫西在旁邊默默喝咖啡,對于他的老師本奇這一套,他已經(jīng)能倒背如流了。先一頓蜜糖往對方嘴里懟,懟到對方暈乎乎的飄飄然,再來一個轉(zhuǎn)折,表示對方什么都好就是卻一點點助力,然后表示自己這邊恰好有可以幫到忙的東西……

    果不其然,本奇一通天花亂墜之后,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事實上我知道一點真相,但是……”

    他瞟了眼四周壓低聲音,“哎,算了,反正我可以跟你打包票,絕對不是那位叫陳章的潛水教練干的。我們這幾天一直在醫(yī)院那邊蹲守,雖然進不了病房,但也收獲了不少東西。”

    他說著,把智能機的全息屏亮出來,把默認(rèn)的私密模式關(guān)掉,這樣旁邊的燕綏之也能看見屏幕上的內(nèi)容。

    “你看看這些照片,看,這么多!”本奇道,“全都是我們最近拍到的,都是動態(tài)圖片。還有更全的一些影像,里面有很多關(guān)鍵資料,能給你提供極大的幫助�!�

    他看了燕綏之一眼,確認(rèn)對方的目光卻是被照片吸引了注意力,心里有些得意,道:“我們甚至已經(jīng)推出真兇了。我知道這次庭審對你來說其實很重要,準(zhǔn)確地說,第一次庭審對任何一個律師都很重要,你肯定想有一個非常出色的表現(xiàn)。所以……怎么樣?我把照片和錄像給你�!�

    燕綏之沒急著回答,而是道,“你這么一晃而過,我很難判斷照片的內(nèi)容。雖然這樣說有點冒犯,但是……”

    本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你怕我拍一些毫無用處的照片來糊弄你嘛!這樣,你可以大致看一遍。”

    他說著,把手腕伸到了燕綏之面前,直接把全屏幕放大,讓對方能看清楚。

    燕綏之看起照片來,速度很快,百來張照片,他只花了五分鐘就看了一遍。正如本奇所說的,他拍到了不少人,甚至不少東西,有喬,有趙擇木,有勞拉他們那群律師,都是在解禁后去醫(yī)院看望喬時被拍到的。

    里面有幾張比較有意思,一張是喬和趙擇木兩人從醫(yī)院出來,各自冷著一張臉,看起來似乎相處得不太愉快,又或者因為什么事發(fā)生了爭執(zhí)。

    還有幾張則是兩人一致對外,跟曼森家的人對峙。

    百來張照片拍到了形形色色的親朋好友,里面看起來最神傷的,還是喬和趙擇木,最冷情冷性的是曼森自家的人。不過這都在燕綏之的意料之中,沒什么可意外的。

    還有幾張拍的就不是醫(yī)院了,而是一幢灰蒙蒙的房子,擠在眾多相似的公寓房之間,很不起眼。

    “這是哪兒?”燕綏之問了一句。

    本奇掃了一眼道:“哦,那個潛水教練陳章的家,不過沒什么可看的,拍了幾天也沒人來過。”

    燕綏之點了點頭,那些錄像他簡單拉了一遍,也只花了不到五分鐘,便點了點頭,“行了,差不多掃了一遍。謝謝。對了你剛才說已經(jīng)知道了真兇?”

    本奇把智能機收回來,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道:“對�!�

    “誰?”

    本奇:“喬�!�

    燕綏之:“……”

    這話要讓顧晏來聽聽,臉色絕對很好看。

    當(dāng)然,這不是指他們先入為主地把喬直接排除出嫌疑人范圍,而是這位記者的表情和語氣實在太有戲了。喬少爺看見了能把他的臉摁進狗窩。

    “喬之前跟曼森有過沖突,鬧得很大直接打掉了牙的那種�!北酒娴溃岸w家太軟,要抱曼森的大腿,干不出什么事。至于這幾位律師,牽扯不是太多就是太少,最主要的是找不出什么動機來,最近也沒有可疑的動靜。只有喬,這幾天情緒肉眼可見的怪�!�

    本奇道:“有點……喜怒無常。怎么說呢,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那樣的心理——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但是我有信心躲過懲罰,所以我不會害怕。然而警察真正搜起來的時候,我又有一點緊張�!�

    這位記者講故事還要配圖,提溜了幾張照片出來,道:“你看,這張對著警方的,是不是有種特別緊繃的感覺,你看他的表情。”

    “然后警方果然沒查出什么來。”記者指著另外幾張圖,“所以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剛才豎毛公雞的模樣不見了對吧?”

    “緊接著,就是最后一重心理,有點嘚瑟,有點狂�!庇浾叩�,“你看他這個在警察背后的眼神,是不是有點兒挑釁的意味�!�

    燕綏之:“……”

    別說,被這位本奇小圓臉看圖說話一番,還真有那么點兒意思。

    他想了想,對本奇道:“說說你的條件,你不會無緣無故幫我吧�!�

    本奇笑了,他說:“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講話,不過我們的要求其實很小。這次的庭審,因為曼森家的插手和要求,不對外公開,所以不能進去聽審,而且查得特別嚴(yán)。唯一的例外是律師可以帶助理�!�

    其實說是助理,并不特指“某某助理”這個職務(wù),而是對律師而言,有陪同出庭必要的人。一般配額是最多兩位。

    本奇話盡于此,燕綏之一臉了然。

    “明白了吧!”

    燕綏之點了點頭,“希望我以陪同出庭的名義,帶你們進去?”

    本奇道:“對,我們保證不帶任何攝像設(shè)備,老老實實按照庭審要求,進去之后就坐在角落�!�

    信你就有鬼了。

    如果是旁邊那個一臉茫然和靦腆的赫西說這種話,燕綏之可能還會信兩句,這位本奇一看就不是老實人。尤其是他在說話的時候,赫西一直低著頭,眼睛瞟一邊,顯然也不是特別贊同本奇的做法。

    燕綏之“哦”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本奇覺得有那么多照片影像在手,這個實習(xí)生不可能不動心,所以勝券在握胸有成竹。

    然而……

    燕綏之?dāng)R下咖啡杯,起身道,“謝謝,再見�!�

    本奇:“????”

    你特么看完就走不買賬要不要臉?!

    三分鐘后,赫西扯了扯本奇,“本奇先生,他已經(jīng)上車走了,我們還是回去吧。我覺得這個案子其實不適合現(xiàn)在插手,不如——”

    “不如不如不如!”本奇白了他一眼,“你又要提那個爆炸案是不是?那他媽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熱度早就沒了,有那功夫不如找個版面再給那位院長開個紀(jì)念欄,刷刷臉可能關(guān)注度還高一點。”

    他訓(xùn)斥完,越想越不爽,咕噥道:“不行,被一個實習(xí)生堵了我一口氣下不去�!�

    赫西皺了一下眉,“還要干什么么?”

    “走,跟著他�!北酒嬲f。

    第59章

    記者(二)

    剛才看照片的時候,燕綏之記下了兩樣?xùn)|西。其中一個就是陳章那個不太起眼的家,他看的時候,雖然目光掃得很快,實際上卻把墻角上的門牌記下來了,上面寫著樟林路19號。

    燕綏之約的車是可以自主駕駛的,所以他上車就直接坐上了駕駛座。

    車子起步時默認(rèn)的是智能駕駛模式,無人自開,燕綏之在第三區(qū)的地圖上搜到了樟林路19號的位置,把它定為目的地,便沒再管,任駕駛系統(tǒng)自由發(fā)揮。而他自己則打開了光腦,打算再過一遍案子的資料。

    不過沒看多久,他就重新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了后視鏡里。

    一般而言,智能駕駛系統(tǒng)其實有個額外的功能,叫做前車追蹤。但是這個功能只有警車能夠光明正大地用,其他一切社會車輛都不允許無故開啟這個功能。真要有什么特殊活動需要開啟,還得提前遞交申請,由警署那邊審核通過了才可以。

    所以,如果你在路上心血來潮想要跟著某輛車,要么約個有人工司機服務(wù)的車,要么自己上。

    總而言之,得手動。

    手動開的車,在滿路智能駕駛的車?yán)�,總是特別顯眼,看路線和拐彎方式就能認(rèn)出來。

    所以燕綏之只瞟了兩眼,就從后視鏡里認(rèn)出一輛特別的車來——

    之所以說特別,是因為那車一直跟著他。

    燕綏之試著摸了一下方向盤,他的這輛車便要拐不拐地擰了個彎。后視鏡里遠遠綴著的那輛車也猶猶豫豫跟著他擰了個彎。

    “……”

    追車追得這么傻,也是一種能耐。

    他以前因為各種原因沒少被人跟過,可以說是經(jīng)驗豐富,這么愣頭青的跟車方式倒是頭一回見,簡直是送上門來給他逗樂的。至于那輛車?yán)锏娜耸钦l,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猜到。

    除了剛才那位被他逗弄過的記者,還會有別人?

    不可能了。

    燕綏之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會兒那輛車拙劣的演技,給了對方十分鐘的自由發(fā)揮空間,然后不緊不慢地把光腦收了起來,一手扶上了方向盤,一手點開地圖大致看了會兒,便干脆地關(guān)閉了智能駕駛系統(tǒng)。

    ……

    高架上,一輛銀豹系列S60正順著智能駕駛的車流而動,時不時打個不太必要的彎,引得整個車身營養(yǎng)不良似的抽一下筋。

    車內(nèi)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蜂窩網(wǎng)那兩位記者。本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雙黑豆眼正緊緊盯著前面的那輛車。他總是看一會兒,轉(zhuǎn)頭催促一下司機,再看一會兒,再催一下司機。

    那司機一臉痛不欲生,好像屁股下面坐著的不是駕駛座,而是鋼釘板。從他的表情和偶爾抽一下的嘴角來看,他應(yīng)該萬分后悔接了這一單。

    本奇在車上嗶嗶了能有十分鐘,司機終于忍無可忍,也不看前面了,扭頭沖本奇道:“這位客人,您能不能先閉嘴歇一會兒?”

    “你!”本奇瞪圓了黑豆眼,這讓他看起來像個瓢蟲,“怎么說話呢?什么服務(wù)態(tài)度?”

    “就這個態(tài)度,夠好了。換個不好的,在您說要跟蹤前車的時候,就該把您轟下車了�!�

    “放你的——”

    “誒誒誒!”

    前座兩人快要在車?yán)锲饋淼臅r候,后座一直悶不吭聲的赫西突然開了口,“等等,你們看!”

    他抬手指著前車窗,道:“那輛車!”

    司機和本奇猛地轉(zhuǎn)頭看過去,就見他們跟蹤的那輛車前一秒還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馗嚵鞅捡Y,下一秒就陡然一個急轉(zhuǎn),速度瞬間飆升,在車流中拐了刁鉆的角度,三兩下便飚出了前面的高架出口,轉(zhuǎn)了個瀟灑的大彎,飛馳著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隔著那么遠的距離,車?yán)锏娜硕挤路鹉苈犚娔擒嚭魢[著離去時兜起的風(fēng)聲。

    本奇他們一臉懵逼地欣賞了一出甩車表演,酷炫得讓人說不出話來。車內(nèi)頓時一片安靜,氣氛格外凝重。

    過了幾秒,司機說:“如果我不是被甩的那輛車,我恐怕得給那位的開車技術(shù)打個五星�!�

    本奇猛地回過神來,他抽了一口氣,急道:“去他媽的五星,快跟�。∪思矣岸检疀]了你呢!”

    司機破罐子破摔地往座椅上一靠,指了指方向盤上的標(biāo)志道,“請您睜大眼看看,您約的是輛銀豹,人家約的是輛亞飛梭,只比正經(jīng)飛梭稍差一點,比咱們這快了不知道幾個檔,你告訴我怎么追?”

    “那你不早說追不了?”

    司機抹了把臉:“智能駕駛慣性限速,當(dāng)然能追,我他媽哪能想到人家中途換手動飚速去了?你能你來!不能閉嘴!”

    本奇氣得窩回了座椅上,覺得自己那一口氣非但沒下去,反而要噎死他了。

    后座的赫西默默看完一場鬧劇,又瞄了眼高架出口連接的那條路,盡管那輛亞飛梭早已沒了蹤影,但他還是有滋有味地看了幾秒,然后沒憋住笑了一下。

    “你干什么?”本奇活像個炸了毛的雞,敏感地扭頭看向他。

    赫西立刻抿起嘴,尷尬地“嗯”了一聲,有點慌亂地岔開了話題,“沒什么,我就是在想我們現(xiàn)在該去哪里啊老師?”

    本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直到赫西開始變得坐立不安,他才開口道:“想回去啦?”

    赫西斟酌了一下,問道:“您打算要回了嗎?”

    本奇翻了個白眼,“想得美。”

    “……”

    本奇重新轉(zhuǎn)回頭去,靠在副駕駛上丟給司機一句話:“去櫻桃莊園,這回不用跟什么車了,你慢慢開,我睡一會兒。”

    說完,他哼了一聲�?恐伍]上眼睛的時候,他隱約聽見后座的赫西特別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當(dāng)然知道赫西在嘆什么氣。

    赫西這個年輕人是去年剛畢業(yè)的,有熱情,有禮貌,有理想,就是臉皮薄,做什么事都下不去手也張不開嘴,顯得太靦腆。這一行就是怕靦腆。

    所以赫西的求職路并不順利,一路輾轉(zhuǎn)最終到了蜂窩網(wǎng)這個冷門小站。

    不過說是冷門小站,能在全聯(lián)盟數(shù)不清的網(wǎng)站中存活下來,就已經(jīng)能算一種成功了。所以歸根結(jié)底,這個工作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賴,每年招人要求還挺高。

    最初人事官也是不想要赫西的,錄取還是因為老板一句無意的話。

    老板當(dāng)時翻了一眼赫西以前拍的照片,說這學(xué)生有股悲憫心。

    悲憫心什么的,反正本奇半點兒沒看出來,沒準(zhǔn)兒就是老板偶爾興致來了說一句文藝話。他只知道,單看攝影技術(shù),赫西差了網(wǎng)站御用的兩位攝影師十萬八千里。人事顯然也這么覺得,所以把他安排給了本奇做助理記者,說白了就是打雜,順便學(xué)點兒東西。

    本奇覺得自己夠心軟了,有些老師不想帶出學(xué)生餓死自己,收了助理權(quán)當(dāng)多個倒水的,什么東西也不教。他不同,他每回出來都把赫西帶上,每回想起什么前輩忠言,也都會告誡他。這樣盡心盡責(zé)的老師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奈何赫西這小子不領(lǐng)情。

    整天就惦念著爆炸案、爆炸案……以及爆炸案。

    當(dāng)初爆炸案發(fā)生之后,討論度最高的那陣子,本奇也有過這樣的熱情。奈何他跟了十天,也沒拍到什么翻轉(zhuǎn)性的東西或者爆炸性的消息。那陣子赫西也拍了不少照片,但他那個技術(shù)……

    總之,本奇看完那數(shù)百張照片,最終的評價就是:不知所云。

    在他看來,連一張有信息量的照片都找不出來,更別提湊足一個有沖擊性和討論度的版面了。

    那批照片當(dāng)即就被網(wǎng)站廢棄了,但是赫西自己卻備份了一份,舍不得刪,還總說里面的內(nèi)容很多,疑點也很多。奈何這小子嘴笨,表達不出來,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于是最終,這件事就被擱置下來。

    再往后,爆炸案的熱度已經(jīng)過去了,無數(shù)媒體的報道證實那個案子本身也并沒有什么好說的,之所以當(dāng)時吸引了那么多討論,也只是因為那個法學(xué)院院長而已。

    湊熱鬧誰不會啊,這是很多人的本性。

    那么多報道的人里有幾個是真正跟那位院長有交集的?沒幾個,跟風(fēng)了一波下來,那些人除了一波經(jīng)典照片,可能連那位院長臉都沒真正記熟呢,指不定給對方加個胡子或者換個發(fā)型,一堆人就認(rèn)不出來了。

    反正本奇自己就是這樣。

    “別嘆氣了,我也是為你好……”本奇咕噥了一句,“是什么時間就討論什么時候的事情,別總炒舊話題,有意思么?”

    這話說完,他聽見后面的赫西沉默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

    本奇翻了個白眼,徹底睡了過去。

    燕綏之甩脫了那輛車,又把駕駛切回智能模式,丟開方向盤繼續(xù)看起了手里的案件資料。他的模樣平靜淡定,好像剛才飛馳飚速的車不是他開的一樣。

    再往前倒個二十年,他手動開車就都是這個風(fēng)格,提速的時候臉上還沒什么表情,倒是車上坐著的人往往都會攥緊把手,一臉心臟快要從嘴里蹦出來的模樣。

    后來他注意到了這點,速度就慢慢放了下來,能用智能駕駛都用智能駕駛,越來越懶得碰方向盤。

    沒多久,車子便停在了預(yù)設(shè)的目的地,樟林路19號。

    天琴星第三區(qū)的房價貴得離譜,樟林路因為地段有些不方便,稍微好點。但即便這樣,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所以這一帶的普通住宅都特別小,一個挨著一個。又因為有懸浮軌道橫跨過去,還不能建得太高,最高不過三層。

    陳章的那座小房子只有兩層,從正臉看,一層頂多能塞下一個小小的客廳和廚房,二層塞下一間臥室和衛(wèi)生間。

    燕綏之從口袋里掏出兩只薄薄的白色專用手套,這是他剛到天琴星的那晚出去買來的。豐富的經(jīng)驗讓他知道,碰到什么樣的案件需要提前準(zhǔn)備什么樣的東西。像專用口罩手套那種一次性的消耗品,他都是到地方再買。

    屋門前的一只通知箱和窗臺上都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但還能分辨出警方在這里調(diào)查取證時貼過的封條痕跡。

    這會兒該查的都查完了,大多數(shù)亂七八糟的封條和警戒都已經(jīng)撤了,只剩下正門和幾扇窗戶鎖眼上的還留著,以表示這里閑人免進。

    有一位警署的小警察還盡職盡責(zé)地守在這里,燕綏之過來的時候,他在路邊的車?yán)锇戳讼吕取?br />
    “干什么的?”小警察從窗子里探頭出來。

    燕綏之把身份卡在他那里刷了一下,“來的路上我交過申請�!�

    “辯護律師��?”小警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可能是覺得他太過年輕了,露出了不太相信的表情。不過身份證明都有,而且顯然之前也聽到過消息,便沒再多問,點了點頭。

    他沒有在車上坐著干看,而是下車來跟著燕綏之到了門口。

    他默不吭聲地看著這位一臉學(xué)生相的年輕人講究地戴上手套,又戴上口罩,然后彎眼沖他笑了笑,“勞駕開個門?”

    小警察一邊用權(quán)限開鎖,一邊心里嘀咕:你怎么不干脆把全身都包上呢……

    這條路上往來的車輛太多,僅僅只是幾天沒人清掃,屋里就已經(jīng)有了濃重的灰塵味,一開門就糊了兩人一臉。小警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是掩了一下口鼻就進了門。

    倒是燕綏之,有預(yù)見性地帶了口罩,還是被那股灰塵味嗆了一下,偏頭輕聲咳嗽了幾下。

    小警察心說:這實習(xí)生還真是金貴……

    屋里能搜查的地方其實早就已經(jīng)被搜查過,燕綏之也并沒有打算能撈出什么驚天的漏網(wǎng)之魚。他只是在客廳里走走停停地掃了一圈,又邁步去廚房掃了一圈。

    目光蜻蜓點水似的掠過一樣又一樣物品。

    “你這樣能看出什么東西��?不用動手的嗎?這里都是清點過的,可以翻�!毙【炜戳怂氖痔缀脦籽�,終于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委婉表示你不用怕,有我盯著的情況下,隨意動手。

    他以為這個實習(xí)生只是年紀(jì)小,沒有經(jīng)驗,太過拘束。誰知對方聽了他的話,只是點了點頭,笑道:“暫時不用。”

    小警察:“……”我都替你急。

    二樓的臥室床頭,有個家用智能機,某種程度上可以代替光腦,只不過比光腦便宜很多。

    陳章進了看守所,這個家用智能機自然是不能帶走的,警方對它清查過一遍,之后便復(fù)歸原位,只不過還保持著監(jiān)控。

    燕綏之沖小警察示意了一下,“我需要打開這個�!�

    小警察一臉“你終于動手了”的模樣,走過來替他開了機。燕綏之依然矜驕得很,只動了幾下手指,調(diào)出消息界面掃了一眼消息。

    這么多天沒動,陳章的消息界面里堆滿了各種未讀信息。包括第三區(qū)各種商場的打折信息,官方天氣通知信息,各種亂七八糟的推銷詐騙信息等等。

    天天讓警方盯著這些玩意兒也挺難為他們的。

    小警察顯然平日里沒少被摧殘,看見這些信息就低頭揉了揉眼皮,再抬頭時卻發(fā)現(xiàn)那位實習(xí)生律師依然靜靜地看著全息屏,漆黑的眼珠蒙有一層透亮溫潤的光,隨著屏幕上滾動的信息偶爾輕輕動一下。

    燕綏之靜靜地看完了所有消息名,偶爾看到有些有興趣的就會沖小警察遞個眼神,然后點開看一下信息內(nèi)容。

    他看得時間最長的信息,是一條福利醫(yī)院的宣傳信息,帶著節(jié)日問候的那種,看完他便關(guān)了屏幕,站直身體沖小警察點了點頭,道:“謝謝,我差不多了�!�

    “好的�!毙【煨恼f這可能是我跟得最快的一次調(diào)查。

    但他面上沒表現(xiàn)出什么,公事公辦地帶著燕綏之出了房間。

    燕綏之落在他后面幾步,一邊下樓一邊若有所思地摘下手上的手套。

    直到最后走到大門前,看著小警察關(guān)上門重新封好,他才解下口罩又沖對方笑著道:“辛苦,那么我先走了�!�

    小警察點了點頭,重新鉆回車?yán)铮粗嘟椫ネ贿h處停車坪的背影,他忍不住咕噥了一句,這學(xué)生是不知道該干嘛了,所以來亂轉(zhuǎn)了一氣吧?

    但是事實上,燕綏之當(dāng)然不是亂轉(zhuǎn)的。

    他上了車就把目的地定在了那家名叫知更的福利醫(yī)院。

    因為那家醫(yī)院他剛好打過交道,別的不好說,至少那種宣傳信息不是隨便亂發(fā)的,能收到這種信息,說明陳章去那家福利醫(yī)院看望過什么人。

    知更福利醫(yī)院并不在天琴星第三區(qū),而是在第一區(qū),位處一個偏僻卻幽靜的地方,很適合養(yǎng)病。

    這段路長得離譜,燕綏之開車到那兒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了。

    他理了理襯衫褶皺下車的時候,手指上的智能機接連震動了好幾下。

    第60章

    記者(三)

    顧晏?

    屏幕還沒點開來,燕綏之就下意識以為又是顧晏的信息。結(jié)果點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

    信息來件人的名字一跳一跳的,顯示著:菲茲小姐。

    燕綏之愣了一下,而后失笑。不知是為之前那個先入為主的猜測,還是為菲茲小姐這嘰嘰喳喳什么事都要來戳一下的性格。

    菲茲小姐

    -

    8點都過了,今天的工作日志又被你忘到腦后了吧阮野同學(xué)?

    菲茲小姐

    -

    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才接到高級事務(wù)官亞當(dāng)斯的電話,他偷偷告訴我十分鐘前,你的老師顧晏已經(jīng)完成了審查,審查組一位非常和藹的前輩給他透了個信,應(yīng)該不成問題。

    十分鐘前?燕綏之默默看了眼時間,又隱約想起來,紅石星雙夜的11點,其實已經(jīng)接近正常時間的凌晨了,又過了這么多小時,天也該亮了。

    一般而言,一級律師遞交申請之后要走的流程共有三步,第一步是為期3-5天不等的初期審查,這一步里會篩掉大部分申請人,小律所基本就全軍覆沒了,大律所遞交了幾份申請的,也基本只剩下一根獨苗。所以這一步結(jié)束,能留下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到5%。按照過往經(jīng)驗來看,這就是初步名單了。

    這份名單會公示45天,這就是第二步流程。公示期內(nèi),如果沒有人提出異議,那么名單上的人就會進入最后一步流程——最終投票。

    參與投票的,就是一級律師勛章墻上的那幫大佬們。如果燕綏之沒“死”,他也是有表決權(quán)的大佬之一。

    投票過三分之二的,就算通過。

    如果表決人是一個相對溫和友善好說話的群體,本著不太想得罪同行的心理,三分之二其實是個很容易達到的標(biāo)準(zhǔn)。然而很不幸,這個群體的組成人各個都很有個性,沒有一個是那種“你投贊成那我也贊成”的老好人。

    所以最終投票這一步,每次還是會篩掉一批人,不過這個數(shù)量在可接受的范圍內(nèi)。

    現(xiàn)在顧晏經(jīng)歷的就是第一步。正常情況下,能透口信出來,說明已經(jīng)穩(wěn)了,結(jié)果不會再有變動。也就是說,雖然名單還沒公示出來,但是已經(jīng)可以恭喜顧晏,順利進入第二步了。

    菲茲小姐:

    -

    你的老師離一級律師勛章又近了一步,激不激動?是不是很亢奮?

    燕綏之翹了翹嘴角,回復(fù):

    -

    高興得跳起來了。

    菲茲小姐:

    -

    ………………

    菲茲小姐:

    -

    你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就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你腳底長了樹根,我懷疑你上中學(xué)的時候連跳高都是用走的。

    燕綏之:

    -

    我中學(xué)的體育課沒有跳高。

    菲茲小姐的重點被成功帶偏:

    -

    沒有跳高?那有什么?

    燕綏之:

    -

    馬術(shù)游泳攀巖三選一吧,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

    菲茲小姐:

    -

    ???????

    中學(xué)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燕大教授對于這種瑣事印象不太深,他只記得當(dāng)初的課程被調(diào)侃為“上山下海平地跑馬”,然后他選了可以坐著的那個。

    跟人討論這種陳年舊事有點浪費時間,燕綏之不是很有興趣。更何況話題本來在顧晏身上,這么一扯就繞遠了。

    他把話題又重新拉回來,回復(fù)到:

    -

    不管怎么說,我很高興。

    當(dāng)然,菲茲所說的激動亢奮,他沒什么體會,畢竟所謂的“金光閃閃的一級律師勛章”他已經(jīng)有一塊了。但是高興是真的,他一度非常欣賞的學(xué)生正在變得更加優(yōu)秀,他當(dāng)然很高興。

    可能比一般的高興還要再多一點。

    菲茲小姐發(fā)了一串炸禮花的小圖片,非�;顫娨卜浅S鋹�。不過為了表現(xiàn)得不那么偏心,她還是又添了一句:

    -

    哈爾先生可能要喪氣了,霍布斯的審核還在進行,但是結(jié)果很顯然……

    一般而言,如果一間律所上報的申請人不止一個,那么為了公平起見,每位申請人都會有一個獨立的高級事務(wù)官負(fù)責(zé)。亞當(dāng)斯是負(fù)責(zé)顧晏的那位,哈爾就是負(fù)責(zé)霍布斯的那位。

    照以往經(jīng)驗來看,一家律所最后只會剩一根獨苗,既然已經(jīng)透了口風(fēng)說顧晏上了名單,那么霍布斯的落選就可以預(yù)見了。

    燕綏之邊往知更福利醫(yī)院的大門走,邊斟酌一個不那么偏心的回復(fù)。

    他在醫(yī)院的一層查詢機旁邊站了一會兒,試圖在里面輸入“陳”這個姓,出來的名單長得令人絕望。

    燕綏之輕輕嘖了一聲,旁邊服務(wù)臺的小姑娘很有眼力見地探頭問了一句,“先生,您是需要看望什么人么?”

    “是的�!�

    “是不是姓名不太確切,所以很難查?”小姑娘非常善解人意,“沒關(guān)系,這樣的事很常見,您不用覺得尷尬。您有照片嗎?或者別的什么信息?我可以幫您查�!�

    “謝謝�!毖嘟椫肓讼�,調(diào)出案件資料里陳章的某張照片,“我的一位朋友托我來看望一下他的家人——”

    “啊……”小姑娘表情有點兒復(fù)雜,還沒等他說完就應(yīng)了一聲,“我知道他�!�

    “那真是太巧了。”

    “我知道您要看望的是誰了�!毙」媚锏�,“不過這個比較特殊,有警方守著,需要提交一下身份證件�!�

    她這么一說,燕綏之立刻就明白了。

    剛才在陳章的小樓里,他還有些納悶,為什么案件資料里沒有提及過陳章的家人,福利醫(yī)院的信息如果真要細(xì)查起來,不算難查。

    現(xiàn)在看來,警方實際已經(jīng)查到了。只不過發(fā)覺這邊的家人跟亞巴島的案子沒有實際的關(guān)聯(lián),所以一方面為了保護這些人不受牽連,比如不被曼森家遷怒,不被某些見縫插針的媒體打擾等等……沒有把這些放在案件需要公布的資料里。但是另一方面為了進一步監(jiān)控,又派了一些人在這邊守著。

    燕綏之走的是正規(guī)程序,當(dāng)然沒什么介意的。他在服務(wù)臺這邊驗證了身份,小姑娘訝異道:“居然是辯護律師啊……”

    “實習(xí)生。”燕綏之還不忘細(xì)化一下人設(shè),又笑著問小姑娘,“剛才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喜歡這位陳章先生,為什么?”

    如果是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就算聽說某個人牽扯進了某件案子里,也不會是這種表情。這個小姑娘剛才的表現(xiàn),更像是對陳章知道點兒什么才會有的。

    “呃……也不是不喜歡……”小姑娘有點尷尬地解釋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在燕綏之溫和的笑意里放松下來,想了想道:“這位陳先生的祖父、父母還有一位姐姐都在我們這里。祖父、父親還有姐姐都是同一種遺傳病,現(xiàn)在全都癱瘓了,母親倒是沒有那種遺傳的毛病,但是因為心急又操勞的緣故,心肺功能很差,病了很多年。陳章先生他其實也挺可憐的,不過……”

    “不過什么?”

    “最初他還堅持來看他們,每周一次,所以我們都對他有點印象。但是后來他就來得很少了,每次也都只停留很短的時間就匆匆離開。這兩三年更是一次都沒有來過,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樂意看見那些家里人�?赡茇�(fù)擔(dān)久了,對他來說太累了,就像……”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咬咬牙說了個重詞,“就像累贅�!�

    甩又甩不掉,放又放不下,所以一方面在努力供養(yǎng),一方面又不想看見他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毖嘟椫粲兴嫉爻聊似�,又抬眼沖小姑娘笑了笑,道:“那我先去病房了,謝謝�!�

    小姑娘連忙擺了擺手,“不用謝,應(yīng)該的。”

    離開服務(wù)臺后,燕綏之并沒有急著去找小姑娘提供的病房號,而是在住院部的樓下商店里轉(zhuǎn)了一圈,買了一支不帶任何其他功能,只有最基礎(chǔ)功能的錄音筆。

    病房外的走廊上,果然有幾個穿著便衣的人扣著帽子,或者裝作在等人的模樣坐在長椅上。

    但在燕綏之走向病房門的時候,他們都不約而同看向了他。

    燕綏之一眼就明白他們是什么人,沖他們晃了一下身份卡。

    那幾個人點了點頭,示意燕綏之可以進去,但是不要關(guān)上病房門。燕綏之又沖他們攤開手掌,簡單解釋道:“錄音筆,最古老的那種�!�

    幾個人笑了一下,沖他房門抬了抬下巴,“可以用,去吧。”

    老實說,見陳章家人的過程并不令人愉快。

    陳章的母親哭得很厲害,她的鼻端插著幫助呼吸的細(xì)管,好幾次燕綏之都怕她的動作把細(xì)管弄脫落,但她根本沒在意。只是一直哭一直哭,說很久沒看見陳章了,說苦了他了,這么多年讓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護士被她的哭聲驚動,匆匆過來給她檢查了一下身體指標(biāo),似乎格外擔(dān)心她會就此哭進搶救室。

    這途中,護士悄聲對燕綏之說,“老太太偷溜過好幾次,說要賺點錢給她兒子減點負(fù)擔(dān)。有兩次差點兒就找不回來了,還是樓下服務(wù)臺的姑娘在港口附近看見她縮在角落,跟一群人一起擺小攤,才又給找回來,手腕的測量儀上加了個定位的小芯片。”

    燕綏之聽到老太太這個詞的時候,莫名有點敏感。他的目光落在陳章的母親身上,陳章50多歲,他的母親頂多也就是100不到,在這個壽命普遍200的世界上,人生也才走到一半,按照現(xiàn)代人的衰老速度,甚至還在盛年的尾巴。但是她卻已經(jīng)老態(tài)明顯,垂下的皮膚和眼下極深的淚溝不僅顯得蒼老,還格外憔悴。

    不僅是她,這一屋子的人,陳章的祖父、父親還有他的姐姐,看起來都比常態(tài)老得多。

    他的祖父窩在最里面的床鋪上,身體在衰老的階段不斷萎縮,看起來又瘦又小,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他聽見他們念叨著陳章的小名,過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抬起頭,抹了一下眼睛道:“文啊,他不要我們啦?”

    他每句話都說得很慢很吃力,說一句還要歇一會兒。

    “不要啦?”

    “我好像不記得他長什么樣了……”

    陳章的姐姐一直沒有開口,卻在這時候低聲說了一句,“不要了好,別要了吧,少苦一點�!�

    那小護士扭頭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鼻尖紅紅地沖燕綏之道:“抱歉,我先出去一下,有什么情況一定按鈴叫我�!�

    燕綏之很少怕什么東西,要說唯一應(yīng)付不來的,就是這種場面。

    倒不是說他會在這里手足無措,相反,他很快以陳章朋友的身份把這些嗚嗚咽咽哭著的人安撫好了,也許是他看起來溫和可信的緣故,說什么瞎話他們都當(dāng)真,到最后聽得一愣一愣的,硬是忘了哭。

    溜出去洗了把臉的小護士這才有膽子回來。

    臨走前,陳章的父親突然啞著嗓子問了一句:“他,沒出什么事吧?”

    燕綏之笑了笑,“沒有,我今早還去見過他,只是他實在抽不開身�!�

    “沒事的,沒事的�!标愓碌母赣H重復(fù)著,“跟他說沒事,不用惦記,我們很好�!�

    從福利醫(yī)院出來的時候,住院部的探視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第一區(qū)這邊的季節(jié)跟第三區(qū)并不相同,氣溫要低很多,夜里的冷風(fēng)順著走廊的窗吹進來,讓人覺得有些冷,哪怕有困意的也吹清醒了。

    好幾層的走廊都靜悄悄的沒有人,燕綏之臉上早已收起了笑,月光映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將他的神色映得很淡。他走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智能機,果然,上面有一個未接來電,還是來自于菲茲。

    之前病房里哭起來兵荒馬亂的,他居然完全沒有發(fā)覺有通訊請求。

    他看了眼德卡馬的時間,給她回?fù)芰艘粋通訊。

    “喂?”菲茲接得很快。

    “抱歉,剛才有事�!毖嘟椫�。

    “哦哦沒關(guān)系!”菲茲說著,突然覺察到什么般問了一句,“你怎么了?聽上去好像有點……不對勁?”

    燕綏之落在窗外的目光沒什么變化,嘴上卻笑了一下:“哪里不對勁?也許是有點困。之前什么事?”

    菲茲被他一提醒,立刻叫道:“哦對!你知道嗎!剛才第一步的審查通過名單公布出來了,你猜怎么著!你的顧老師和霍布斯兩個人居然都在名單上!”

    燕綏之一愣:“確定都在?不是重名?”

    “不是,就是顧晏和霍布斯�!狈破澋�,“這算好事還是算壞事?”

    兩個人都在名單上,意味著兩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一級律師?不可能的。老規(guī)矩絕對不可能變,最終能成為一級律師的肯定只有一個,不是顧晏就是霍布斯。兩個都通過第一輪這種情況實在很少見,十幾年都很難見到一次。這說明在這一輪審查中,委員會很難取舍,萬般無奈之下決定把這種抉擇往后拖一拖,留給公示期或者投票期。

    這對顧晏來說,并不算好事。

    燕綏之想了想,回答菲茲:“這就看你偏不偏心了�!�

    他頓了頓,又道:“反正我偏心�!�

    一般人總要有兩句場面話,像他這么坦然的有點少見,菲茲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好了,你這么一說我突然又覺得心情不錯,這說明我也很偏心!”

    “顧晏——”燕綏之下意識說完,又硬生生在后面補了兩個字,“律師他們回德卡馬了?”

    “之前告訴我已經(jīng)進港口了。不過好像顧晏還要出差?不知道他,反正他們這幫大律師整天飛慣了�!狈破澋�。

    ……

    第二天,看守所那邊臨時有點狀況,跟燕綏之協(xié)商更改了會見時間。

    直到下午四點,他才重新坐在了會見室里,進會見室前,他突然收到了一條新消息,來自于顧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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