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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燕綏之看了一眼,當時沒說什么,只催著顧晏趕緊回房再睡一覺,養(yǎng)一養(yǎng)藥效。

    他跟在顧晏后面上了樓梯,樓下廚房客廳的燈光隨著感應一盞一盞地在身后熄滅。

    走了幾級臺階的時候,燕綏之覺得有哪里燒了點什么東西。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走了幾步,余光瞥到樓梯邊的墻角時,才突然想起來——

    之前收拾好放在那邊的行李箱不見了。

    他愣了一會兒,走回三樓才發(fā)現(xiàn)行李箱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房間。這下,他總算明白之前熬粥的時候,顧晏為什么不是從餐廳過來端碗,而是從樓梯那邊過來的了。

    燕綏之看了會兒箱子,忽然心里癢癢地起了點兒逗弄心思,不緊不慢地下到顧晏臥室門外,篤篤敲了兩下門。

    門并沒有關嚴,敲了兩下就自己開了。

    顧晏正站在床邊喝水,聞聲轉頭看過來。

    他身材挺拔,這樣微微側身時,襯衫牽拉出來的褶皺剛好能勾勒出手臂和腰腹間恰到好處的肌肉弧度,實在賞心悅目。

    “這位顧同學。”燕綏之干脆倚著門上下掃了一眼,噙著笑意明知故問:“你什么時候偷偷收了我的行李箱?”

    “……”顧大律師把玻璃杯擱在床頭柜,一臉平靜地矢口否認:“沒有。”

    “不是你,它難道是長了腳自己蹦上來的?”

    顧晏淡淡道:“沒有偷偷,順手�!�

    說話間,他已經(jīng)走到了臥室門邊。

    不過燕綏之本來也只是來逗他一句,沒什么別的要說的,所以沖他抬了抬下巴道:“行了,洗漱一下趕緊睡吧,我上去了�!�

    顧晏垂著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想做點什么或者說點什么,但是又略帶顧忌地收了回去。事實上這一整晚,他都是這樣,說話的時候會刻意微偏一點角度,哪怕在最沖動的時候,他都有注意到避免把發(fā)燒感冒傳染給燕綏之。

    這種細微的在意燕綏之當然全都看在眼里。

    顧晏最終還是什么都沒做,只是沉聲說了一句:“�!�

    簡簡單單兩個字,燕綏之的目光卻動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間的出神。

    也許是顧晏臥室里的燈光不太明亮,暗得剛剛好,也許種種細節(jié)讓人心癢之余又有些別的說不上來的滋味,也許是因為那一句很多年沒聽人說過的……

    燕綏之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彎著眼睛沖他招了招手,“低頭,有話問你。”

    顧晏按著門框下意識微微低頭。

    燕綏之道:“我可能不太擅長,將就著吧�!�

    “什么?”顧晏沒反應過來,疑問了一聲。

    話音剛落,燕綏之就湊過去吻了他一下……

    “你的老師體質還行,不至于這樣就被傳染�!毖嘟椫f話的時候,呼吸輕落在顧晏唇邊,掃得人有些不耐。

    顧晏微微偏開頭,下一秒又轉回來,拇指摩挲著他的下唇,呼吸交纏,然后更深地吻了下去。

    第89章

    理念(一)

    上午,南十字律師事務所一樓,一前一后進門的燕綏之和顧晏在樓梯前碰到了菲茲小姐,她手里抱著兩個摞在一起的紙盒,高過了她的頭頂,搖搖欲墜。

    她正蹬著細高跟,小心翼翼地往樓梯上邁,忽然從旁邊伸出一雙手,把箱子接了過去。

    菲茲手里一輕,人還沒看到呢,先夸了一通:“我的天總算來個人幫忙了,謝謝!這么好看的手我猜猜是誰……”

    結果這話剛說完,就聽見身后有人扭頭就是一個噴嚏。

    “顧?阮?”菲茲小姐聞聲轉頭,就看到燕綏之和顧晏一人戴著一個口罩站在后面,而燕綏之正偏著頭打了第二個噴嚏。

    昨天夜里信誓旦旦說自己體質好得很的燕大教授,今天起床就被啪啪打了臉,儼然有了感冒的征兆,原因自然不必說。

    偏偏菲茲小姐一臉訝異,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怎么好好地也感冒了?”

    燕綏之說話帶著輕微的鼻音,聽起來懶懶的,“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昨晚逗貓被咬了一下吧。”

    菲茲小姐:“真的么?那得趕緊去打針啊�!�

    顧大律師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癱了臉。

    燕綏之余光瞥到,又要笑不笑地沖菲茲道:“假的,開個玩笑,只是不小心著了涼�!�

    薄荷糖涼氣沖頭,效果立竿見影。

    顧大律師聽不下去這種胡說八道,抬了抬手里的紙盒,問菲茲:“誰的?幫你帶上樓�!�

    “十分前收到的特別快遞,寄給迪恩的。”菲茲道,“可能是一部分案件要用的東西吧�!�

    “迪恩?”燕綏之疑問道。

    這段時間里他在南十字律所大樓里呆的時間并不多,有幾位律師只有一面之緣,名字和人都對不上號。

    “3號辦公室那位圓臉律師�!狈破澖忉尩�,“實習生菲莉達小姐的老師呀。”

    燕綏之點了點頭,“他很少在辦公室�!�

    菲茲這么一說,燕綏之就想起來了。菲莉達偶爾抱怨過幾次,那位迪恩律師跟其他老師不同。

    別的律師出庭或者出差,時不時會把實習生帶上,尤其是實習中后期水平足夠應付一些事時,基本是走哪兒帶到哪兒。但是迪恩很少帶她出去,交給她的事情都是在辦公室就能完成的。

    這段實習期到現(xiàn)在為止不算長,燕綏之已經(jīng)出過幾回差了,甚至還獨立打過案子。洛克他們雖然沒出過遠差,但近處的看守所法院也跟著跑過至少一回。唯獨她,至今只在整理卷宗的時候,因為缺失文件去法院辦過一次申請。

    對比太明顯,這種年輕的剛畢業(yè)的學生很容易多想,甚至患得患失。

    “迪恩挺拼的。”菲茲說道,“顧知道他的,他偏好有爭議的案子,希望能給自己多加點籌碼,打響知名度,那樣相對更容易獲得一級律師的申請資格。這不,今早剛接了一個。”

    “什么案子?”

    “搖頭翁案知道么?”菲茲說道,“兩個月前好多人在討論的那個,不過最近幾天大家的關注點都在基因修正和感染上,暫時蓋過了它,但依然是一個很有熱度的案子�!�

    兩個月前,燕綏之還沒醒呢,自然對這個案子所知不多。不過聽菲茲的口氣,這案子的熱度似乎很高,沒聽過才比較奇怪。所以他也沒多問,就沖菲茲點了點頭,裝得跟真的一樣。

    菲茲沖頭頂某個辦公室的位置指了指:“其實原本找的律師是霍布斯,老家伙之前一直遲疑著沒有松口說接,后來一級律師初審通過上了公示名單,他就更不會接了。今早他去了醫(yī)院,說自己有初期感染的癥狀,剛好把案子推了,轉到了迪恩手里�!�

    “霍布斯被感染了?”顧晏皺了皺眉。

    菲茲道:“對,早上接到的電話。他說他出了點疹子,其實還沒確認是什么性質。雖然我不太喜歡他,不過還是希望他是陰性吧�!�

    ……

    畢竟各自還有事,三人沒多聊。

    燕綏之和顧晏幫菲茲把紙盒帶上樓。不過腳還沒站穩(wěn),高級事務官就在樓底下沖顧晏招了招手:“顧?勞駕下來一趟,有份文件需要大律師集體簽字,你昨天不在�!�

    紙盒是燕綏之送進3號辦公室的。

    意料之中,迪恩律師剛接手案子就出門忙活了,沒在辦公室。代他收的是實習生菲莉達小姐,令人意外的是,洛克也在他的辦公室里面。

    “我老師進醫(yī)院了,囑咐我這幾天先跟著迪恩律師�!甭蹇丝嘀槍ρ嘟椫�,“今早迪恩律師出門的時候,給了我們一部分案件資料——”

    他兩手一拉,“這——么多!我還從沒接觸過資料這么厚的。而且老實說,我不太想碰這個案子。”

    洛克愁著臉,還想抱怨幾句,但是看到了從隔壁辦公室出來的大律師,只得訕訕地把話吞回去,“呃……回頭再聊,我先回去干活了�!�

    燕綏之沖他擺了擺手,站在樓梯扶手旁朝下面看了一眼,略等了一會兒,沒見顧晏上來,便徑自開了辦公室的門。

    他把大衣和圍巾掛上衣架,剛要在辦公椅里坐下來,顧晏便進了門。

    一般而言,顧大律師的洞察力非常敏銳,總能注意到其他人沒注意的細節(jié),而且非常善于抓關鍵。

    于是,燕綏之剛要跟他說點什么,就見他不經(jīng)意地朝辦公桌角掃了一眼,然后動作就頓住了。

    順著他的目光,燕綏之看到了那盆常青竹。

    顧晏出差前,那盆常青竹還是生機勃勃的模樣,顏色生翠,根根挺拔,窄葉一簇一簇蓬松青亮,氣質十足。但現(xiàn)在,不過是一天一夜的時間,它就七零八落地歪斜著,根撐不住枝葉,彎著腰垂頭耷腦,儼然一副慘招毒手快要咽氣的樣子。

    顧晏:“……”

    燕綏之心說不好。

    他抵著唇角咳了一聲,目光在自己桌面上一掃而過,順手抓起一只能利用的玻璃杯,打算借口去“茶水間”,畏罪潛逃。

    顧晏兩手撐著辦公桌,仔仔細細看了常青竹的慘狀,最終被辣得收回視線,撩起眼皮道:“南十字這邊養(yǎng)死的盆栽不少,死這么快的還是頭一回�!�

    言下之意——你真是個人才。

    燕綏之一手插著兜,一手端著玻璃杯,步履從容地往門外走,佯裝聽不見。

    “……”

    剛走到門口,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聽聲音方向,應該是3號辦公室。燕綏之也不裝無辜了,跟顧晏對視一眼,道:“我去看看�!�

    結果顧晏二話不說,直接繞過辦公桌,大步流星地跟了上來,伸手拽了一下燕綏之的手腕,沉聲道:“我過去。”

    驚叫的人是實習生菲莉達。

    不過不僅是她,跟她一屋的洛克雖然沒驚叫,也是面白如紙。

    在他們面前的辦公桌上,別人加急寄給迪恩律師的紙盒敞開著,依稀可見里面的長釘、刀片以及幾張吸水紙。紙上是不知被誰涂抹出來各種謾罵的字句,一句一句相疊,亂七八糟。最主要的是,那紙上筆畫顏色轉成了棕紅,像干涸的血跡。

    “這是什么……威脅嗎?”菲莉達的聲音緊繃,小姑娘頭一回見到這種東西,毫無心理防備,一時間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不算是�!毖嘟椫f。

    威脅總是為了提要求,這兩個紙盒不是,更像是純粹的發(fā)泄不滿和恐嚇。

    對于這種東西,律所其他人倒不是頭一回見。

    菲茲他們很快聚了上來,看了眼箱子內(nèi)容就一臉了然。高級事務官處理起這種事駕輕就熟,幾個玩笑把菲莉達和洛克他們逗得展顏,又著人迅速上來把紙盒收拾了。

    菲莉達和洛克慢慢冷靜下來,終于意識到其實不是別的,就是因為迪恩接的案子。

    “搖頭翁是個什么案子?”燕綏之在心里咕噥了一句,總算起了一分好奇。

    他垂著眸光順手在智能機上搜了一下。關鍵詞一輸,各種案件報道就出來了,燕綏之直接挑了最上面一個報道大致掃了一眼,這才知道是怎樣一個案子……

    兩個月前,紅石星上某個住宅區(qū)有一位老人無故失蹤,兩天后在一個地下倉庫被發(fā)現(xiàn),老人身上滿是被虐待的痕跡,令人訝異的是,主要的痕跡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癡傻狀態(tài),蹲在一個鐵籠子里一邊嗚嗚地哭,一邊有節(jié)奏性地搖頭。

    所以被人取了那么個代稱。

    這個案子剛發(fā)生的時候并沒有引起多大的議論,畢竟聯(lián)盟那么大,星球那么多,每天都有數(shù)不清的事情和信息,這種發(fā)生在某一角的案子很容易被淹沒在汪洋里。

    但很快,警方發(fā)現(xiàn)受害者遠不止一位老人,他們在不同星球上發(fā)現(xiàn)了一共七座位置偏遠的廢棄倉庫,里面同樣狀況的老人一共有近三百個。

    這些老人幾乎都指認出了嫌疑人,這本是好事,但有一點……老人們的精神都有問題。

    還沒正式開庭,聯(lián)盟各處就已經(jīng)為這個案子爭執(zhí)起來。三百老人的模樣實在令人動容,嫌疑人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又令人厭惡,所以爭論的趨勢傾向哪邊不言而喻。大規(guī)模的爭執(zhí)往往最終都要找一個承力點,而這個承力點理所當然落在了代理律師身上。

    燕綏之看了幾篇報道,神色淡定。

    不過有一篇報道在末尾提到了一些曾經(jīng)引發(fā)過爭議的舊案。他的目光在這篇的界面停留的時間最久,以至于身邊的顧晏跟著朝他毫無遮掩的全息屏瞥了一眼,剛巧在那些舊案里看見了某個熟悉的案名。

    那是燕綏之不到三十歲時打的一場案子,顧晏對此再熟悉不過,因為他曾經(jīng)花過很長一段時間給這個案子做過分析報告,又在報告完成之后將它徹底廢棄……

    看到這個案子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回到了辦公室,大門咔噠一聲在背后自動扣鎖上。顧晏的眸光一動,從全息屏移到了燕綏之臉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燕綏之垂著的眼睫,看不到對方眼里會是什么樣的情緒。

    燕綏之的臉被全息屏的光映得有些冷淡,他似乎在出神,不知道時隔多年后重新看到讓他背過罵名又背過盛名的案子,他會在想什么,會是什么心情。

    過了片刻,顧晏看見他的眼睫動了一下。

    燕綏之忽地從全息屏上抬了眼,撞到顧晏的目光時笑了一下,“偷看我的屏幕干什么?”

    養(yǎng)死別人的盆栽裝聾作啞,給別人扣帽子倒很理直氣壯。

    “……”顧大律師嘴唇動了一下,卻沒回答。

    燕綏之翹著嘴角,又垂下目光掃了一眼報道,而后手指一劃收起全息屏,冷不丁問了顧晏一句:“我忽然想起來,你好像說過,一度認為自己跟我理念不合?”

    第90章

    理念(二)

    顧晏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頓住步子,朝那盆無辜喪生的常青竹瞥了一眼,“轉移話題,還是想算舊賬?”

    燕綏之“嘖”了一聲,心說昨晚的顧同學多討人喜歡,百般克制卻又有一點點纏人,怕傳染催他上樓早點睡,但又抱著胳膊倚著門目光沉沉地送他。

    就連今早他下樓打了第一個噴嚏,顯露出感冒征兆的時候,顧晏的反應也格外有意思——一臉穩(wěn)重地翻了半分鐘藥盒,然后默不作聲地掩住了額角開始自我反省。

    燕綏之在旁邊看得忍俊不禁。

    他雖然當慣了大尾巴狼,但早上睜眼的時候,其實還是有點兒不自在的。然而顧大律師的一系列反應解救了他,以至于他那點兒不自在只存在了不到半個小時,意思了一下,就煙消云散。

    那之后直到來律所,他都熱衷于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逗顧晏。

    事實上這件事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很熟練了,沒想到十年之后居然變本加厲。

    唯一的區(qū)別在于顧同學已經(jīng)不會再被氣跑了。

    他要笑不笑地沖顧晏道:“你怎么見了太陽光就變臉,居然懷疑起我的動機了,我只是對你的想法有點好奇。”

    燕綏之說著停了片刻,又坦然地笑了笑:“事實上我對你的很多事情都抱有好奇心�!�

    這樣的想法在他身上大概是破天荒頭一回。

    他其實從來都是不容易親近的,永遠游走在所有人的安全距離之外,不給別人進入他生活的機會,也從不去過分涉足別人的生活。

    “不用解釋你有什么樣的想法,因為人們的想法總有分歧,只要你覺得是值得的,以后記起來也不會后悔,就可以去試試看……”這是他以前常說的話。

    顧晏也曾經(jīng)是聽眾之一。

    但現(xiàn)在卻不同了,他就像進入了一塊專門為他留了門的屬地,適應了一圈后,終于開始主動親近人了。

    這大概算是一種別樣的特殊待遇,顧晏當然不會推拒。

    “確實有過理念不合的想法……”他低聲重復一遍,沉吟片刻:“對那時候的我來說,那其實不是一段特別愉悅的體驗,所以……我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記得有一年酒會,我在陽臺看夜景的時候,你來問過我一個問題,關于……保持初衷?”燕綏之試著回憶了一會兒,又輕笑一聲,“有點記不清了。是那個時候嗎?”

    “你居然記得?”顧晏有些訝異。

    燕綏之:“我記得的事情,可能比你以為的要多得多�!�

    顧晏看了他片刻,點了點頭道:“算是吧,不過那其實只是導火索……”

    “這還是個連鎖反應?”燕綏之挑起眉毛。

    顧晏:“……”

    其實算不上是什么連鎖反應,與其說是當年的顧晏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跟燕綏之理念不合,不如說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所抱有的初衷,似乎不足以全然投照到現(xiàn)實中。

    他還沒有多做解釋,燕綏之卻已經(jīng)敏銳地捕捉到了源頭。

    或者說燕院長雖然不親近人,但在那些年里學生有可能會經(jīng)歷的掙扎與轉變,他其實都有了解。

    他問了顧晏一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我沒記錯的話,你本籍是赫蘭星?父母是……軍人?”

    梅茲大學尊崇德卡馬的傳統(tǒng),向來不會過多關注學生的來歷和背景,這并不是一個師生或同學間會常聊的話題。不過當年的燕綏之還是從顧晏的只言片語中知道了一些簡單信息。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別人對赫蘭星也許所知有限,燕綏之卻不一樣。他清楚的知道,赫蘭星在不到三十年前,還發(fā)生過一次跟星際海盜之間的沖突。那是數(shù)百年來最大的一次沖突,折進去的軍人數(shù)不勝數(shù)。當然,折進去的星際海盜更多。

    那次沖突之后,赫蘭星得到了海盜頭子三百年不進犯的承諾書,也多了數(shù)以十萬計的孤兒,全都是軍人后代。

    所以他一直將這個默認為敏感話題,以大學間的師生關系來說,并不適合多問。

    顧晏聞言點了點頭,回答應證了他的猜測:“嗯,都是軍人,不過已經(jīng)過世了�!�

    燕綏之看著他,倏然理解了他會有理念掙扎的原因——赫蘭星軍人的品格,就是絕對忠誠,絕對正義,絕對的自我奉獻。

    如果他的父母都是軍人,并且剛好是為了母星民眾而戰(zhàn)死的軍人,那么他們所堅持的信念,往往會以一種根深蒂固的方式溶于后代的血液中。

    他曾經(jīng)在赫蘭星的福利院見過很多軍人后代,幾乎無一例外。

    顧晏看到了燕綏之的表情。

    很奇怪,似乎經(jīng)歷了昨晚的一切,現(xiàn)在不用對方開口,他也能清楚地知道對方在想什么,連猜測的步驟都免了。也許是昨晚燕綏之的回應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他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不算孤兒,父母過世后,我一直跟外祖父住在一起,他是一位法官�!�

    一位非常嚴肅而板正的法官。

    所以顧晏的骨子里灌注了極為鮮明甚至近乎執(zhí)拗的理念——來自軍人的忠誠、正義、自我奉獻,以及來自法官的公平和嚴謹。

    即便在他進入大學,早早做好打算要干律師這一行的時候,這種理念也不曾改變過。

    他并非對這個行業(yè)一無所知,恰恰相反,因為外祖父的關系,他對律師的了解比很多人都早。

    但人總是這樣,尤其是年輕人,意氣風發(fā)中帶著一點無傷大雅的清高自傲,在做情景假設時,總會下意識去構造一個理想化的局面和結果,并且篤定地認為自己一定會如何如何去做,達到如何如何的目的。

    學生時代的顧晏比很多人都要穩(wěn)重自持,但年輕人會有的傲氣一點沒少,甚至還更多一些,而他堅持的那些東西,又比很多人更認真一些。

    這才是矛盾的伊始。

    “高中時候,我聽過你的一次講座。”顧晏道,“你當時說過,律師每天都在和各種謊言打交道,其中的一部分甚至自己就常在說謊。很多人知道自己的當事人是有罪的,但是辯護到最后,他們總會忘記這點,好像他們的當事人比誰都無辜。久而久之,就不會再想‘誰值得相信,誰是正義的’這種問題了,因為這讓他們很難快樂地享受勝利——”

    他說得不緊不慢,邊說邊在回憶。

    燕綏之驚訝的是,他居然記得這樣清楚,話語內(nèi)容都相差很少。在他的印象里,那個坐在前排的像薄荷葉一樣冷冰冰的學生,全程都沒有動筆記過什么。

    “——你當時對那個提問的學生說,希望她能記住這個問題,偶爾去想一下,因為這代表著學生時代單純的初衷,希望每個人都能保持得久一些�!鳖欔陶f完沉默了幾秒,又道,“我那時候其實很驚喜�!�

    燕綏之挑了眉,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道:“我恰好記得那場講座,也……剛好記得你。恕我直言,我以為你是去打發(fā)時間混學分的,一點兒也看不出你在驚喜。”

    顧晏:“……”

    不過,由于燕大教授半開玩笑似的打岔,顧晏因為回憶而無意識蹙起的眉心松了開來,表情有些無奈。

    燕綏之抬了抬下巴:“繼續(xù),你面無表情,其實特別驚喜,然后?”

    有那么一瞬間,顧晏似乎想刻薄一下或是做點什么去堵某人的嘴,但是他最終還是繼續(xù)說下去,“我當時以為自己碰到了一個理念完全重合的人,而在那之前我剛好對你有一些認知,所以我很高興。但后來,再想起這段話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你其實剛好避開了其中的矛盾�!�

    因為燕綏之說的是給那些年輕學生的建議,事實上依然沒有真正回答那個女生的問題,更沒有談過自己的想法。

    燕綏之想了想,道:“那個問題其實非常難,有的人從最初就避免回答,避免自尋煩惱,有的人幾十年都糾纏在其中,也沒能有什么答案。而在你們那個年紀,我所說的話,很容易成為某種引導。我給出的答案,很可能成為你們今后數(shù)十年的思維限制。”

    “嗯�!�

    顧晏點了點頭。

    這種考慮他當然知道,即便燕綏之不說他也知道。

    但那時候的他沒有往這方面想,只下意識地覺得燕綏之的話給了他觸動。

    直到他碰到了那樁舊案。

    那個嫌疑人是一家曾經(jīng)很有名的醫(yī)院的副院長,牽扯進了一樁醫(yī)療命案里。說起來那時候的情況跟這次的搖頭翁案有一點像,嫌疑人的態(tài)度惹人厭惡,大眾輿論也幾乎是一邊倒。

    不過燕綏之當初的辯護也證明了,控方的證據(jù)確實存在著漏洞。

    如果所有人的經(jīng)驗直覺包括已有的證據(jù)指向,甚至嫌疑人的反應都能表明他真的有罪,最令人痛快的方式就是讓他應罪伏誅,但偏偏還能找到一些缺漏。

    該怎么辦?

    在最初接觸到那個舊案的時候,讓顧晏態(tài)度轉變并陷入沉默的其實不是單純的理念不合。而是他自己固有理念內(nèi)部的矛盾和沖突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軍人父母遺留給他的品格是最為樸素純粹的道德觀和正義觀,如果按照這個,他希望那個嫌疑人毫無轉圜余地,結結實實被扔進大牢。

    但法官外祖父言傳身教的法庭公正,讓他又萬分在意證據(jù)鏈的完美無缺。

    還有絕不能丟棄的無罪推定。

    ……

    “那段時間,與其說是在做舊案分析,不如說……我是在不斷假設論證,如果我接到了那個案子,我會不會跟你做一樣的選擇,而那個選擇能夠說服我自己,貼合我所有的固有理念�!鳖欔痰馈�

    事實上,那段時間他耗費了巨大精力,最終做出來的分析幾乎已經(jīng)能夠說服自己了,甚至在分析那個案件的過程中,他本身也已經(jīng)有了前所未有的磨礪變化。

    結果,在收尾階段剛好碰到了燕綏之的那場生日酒會。

    他問燕綏之那個問題,其實只是想再確認一遍�?墒茄嘟椫畢s說,他壓根不會去想什么初衷問題。

    “我那時候剛好陷在瓶頸里,或者說……有點鉆牛角尖?”顧晏道,“當時聽了你的答案,覺得之前花費時間分析折騰的自己傻透了�!�

    看,你努力解釋論證了那么久,其實對方根本沒想過這些。

    偏偏那時候他剛意識到自己對燕綏之抱有一些荒謬的想法,對他的每一句話都看得異常重。

    燕綏之聯(lián)想到顧晏之前的回答,了然地點了點頭,神色微動:“所以一畢業(yè),你就抱著某些不那么正經(jīng)的心思,順勢被我徹底氣跑,再沒有過音訊?”

    顧晏:“……”

    “不過……”燕綏之又忽地笑了,“我很高興�!�

    “為什么高興?”顧晏看著他。

    “因為你絕不是那種為了心安理得,扭曲理念去盲目迎合現(xiàn)實的人。”燕綏之道,“我的學生,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事實上,在后來近十年的時間里,被打磨得越來越沉穩(wěn)成熟的顧晏其實是感謝當初那個舊案的,如果不是那段近乎于自我折磨的論證和分析,他很可能要花費更久的時間才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燕綏之看著顧晏,眼里含著明亮的笑意。

    這是他一度非常欣賞的學生,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現(xiàn)實磨礪后,依然內(nèi)心強大,正直純粹。

    討人喜歡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燕大教授是個嘴欠的,他聽完這些,又忍不住逗了顧晏一句,“現(xiàn)在呢?”

    顧晏:“嗯?”

    “你現(xiàn)在覺得跟我的理念還合得來么?”燕綏之好整以暇地問道,“你好好回答。”

    “……”

    什么叫好好回答?

    “要是不太合呢?”顧晏眸光一動,反問道。

    燕大教授笑瞇瞇地說:“那就不妙了,我說不定要先澆死你庭院里那一片花花草草,再去看看還有沒有誰要跟我發(fā)展發(fā)展親近關系,畢竟理念不合是個大事�!�

    “……”

    十年前,某些人這么半真不假氣人的時候,顧晏會摔門就跑。

    但現(xiàn)在不同了,這是他的辦公室,他不用跑。把某些人趕出去,他又不忍心。

    唯一的辦法,只有封口。

    所以五分鐘后,當菲茲小姐帶著新到賬的委托報酬來敲門時,嘴欠的燕大教授正被抵在門里,吻得根本沒有應聲的余地。

    他用拇指抵了抵顧晏線條好看的下頜,略微分開一些,瞇著眼低聲說:“你跟我說說,過會兒萬一被看出來了,怎么解釋?嗯?辦公室是讓你干正事的地方,你凈干些不尊師重道的勾當�!�

    第91章

    第二被告(一)

    菲茲小姐進門的時候,感覺到顧大律師辦公室內(nèi)的氛圍異常緊繃。

    她朝寬大的律師辦公桌看了一眼,顧晏正端著杯子靠在桌沿喝水。

    他把另一只手里控制大門的遙控器擱到旁邊,繞過桌沿走到到辦公桌后坐下,問菲茲:“有事?”

    “沒什么�!狈破澫乱庾R搖搖頭,指了指旁邊,“我找阮野�!�

    顧晏非常紳士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自便。

    于是菲茲又朝實習生的辦公桌看過去,燕綏之正靠坐在椅子里,手里拿著一張仿真紙頁,抬頭沖她笑了笑道:“抱歉菲茲小姐,我剛看到你傳過來的文件。”

    菲茲奇怪“咦”了一聲,“你怎么又把口罩戴上了?之前在迪克律師辦公室,我記得你好像摘了的?”

    燕大教授說起瞎話來總是眼都不眨,“剛才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就又戴上了。畢竟我們顧老師花了一晚上時間好不容易退了燒,再被我傳染上就不好了。”

    因為雙唇被掩在口罩后面,他的聲音顯得悶悶的,又帶著一點兒感冒的鼻音,聽起來比平日還要溫和一些。

    以至于菲茲根本沒多想就被他的解釋完全說服,恍然大悟地跟著點頭:“哦——那倒是,畢竟辦公室門一關就是個密閉空間,就算沒什么接觸也很容易中招的。”

    “……”

    剛剛才過度接觸完的兩人衣冠楚楚,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面前的文件資料。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脈相承。

    “啊——這么說你總算看到我傳給你的文件了?”菲茲伸手點了點燕綏之手里那張仿真紙頁,“上回喬治·曼森案,除了委托金的尾款,法律援助協(xié)會又給你額外發(fā)了一份獎勵金。畢竟實習律師能有那樣的表現(xiàn)實在很令人欣慰,你太棒了�!�

    “謝謝�!�

    事實上燕綏之裝模作樣的拿了半天,根本沒看進幾個字。還是在聽菲茲說話的過程中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所以,我只需要在這里簽字確認一下?”

    “是的�!狈破澬〗阈ξ�,好像她才是拿到獎金的那個,“你看一下資產(chǎn)卡有沒有收到這兩筆款項,收到就簽個字�!�

    菲茲小姐的轉賬效率,在來南十字的第一天燕綏之就見識過了。所以他根本沒看資產(chǎn)卡,就直接要在文件末尾簽字。

    還沒落筆。

    顧大律師先咳了一聲。

    菲茲小姐:“???”

    顧晏一臉平靜,頭也不抬地翻了一頁文件,“沒事,嗓子不舒服�!�

    “下回你咳早一點……”

    這是上一次差點簽錯名時,燕綏之胡亂扣鍋說的話,沒想到顧晏居然真的記住了,還一本正經(jīng)地配合了一回。

    燕綏之龍飛鳳舞地簽上“阮野”大名,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也真是遲鈍,以前只覺得顧同學生氣的時候好玩,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聽話的時候也這么有意思呢。

    菲茲樂呵呵地說:“這樣一來,你半年的公寓租金都不用再操心了。”

    “確實,不過我不用搬去新公寓了�!毖嘟椫^也不抬,語氣非常自然。

    “��?不搬了?”

    都住在一個別墅區(qū),抬頭不見低頭見,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燕綏之的目光掃過顧晏,沖菲茲眨了眨眼,玩笑似的道:“昨晚趁著顧律師發(fā)燒意志力薄弱,我連哄帶騙地讓他松了口,勉為其難地同意把閣樓借我再住一陣子。”

    “是嗎?”菲茲小姐先是替他高興了一會兒,接著扼腕嘆息,“顧發(fā)燒的時候都這么好說話嗎?早知道我當初沒錢住別墅的時候也找你試試了。沒準兒就有個帥哥室友了。”

    遺憾得跟真的似的。

    燕綏之笑著點頭:“是啊。”

    “……”

    顧大律師一臉冷漠。

    某人明明兩分鐘前還跟他吻在一起,轉臉就開始聯(lián)合別人拿他打趣。

    混賬東西。

    “簽好的文件傳給你光腦了,還有什么事么?”燕綏之問。

    菲茲點了點頭:“確實還有一件事,周六所里打算給實習生辦個餐會�!�

    “餐會?”

    “是的,其實前兩天就有這個打算了,剛剛正式敲定下來�!狈破澱f:“一方面,大家都認為你們這一批實習生表現(xiàn)確實很不錯,時間還不長就已經(jīng)有非常突出的成績了,這主要是在說你。另一方面,剛才菲莉達小姐受了點驚嚇,事務官們不希望任何一位學生在南十字留下不好的回憶,所以也算一種安撫�!�

    她頓了一下,又一臉八卦道:“其實是因為上次的馬屁酒會你們兩個都回避了,上面合伙人大老板們沒見到你,好奇心壓不住�!�

    合伙人大老板們?

    燕綏之朝顧晏看了一眼,剛巧顧晏也看了過來。

    他們之前就覺得,南十字律所里也許有某些人跟爆炸案有關聯(lián),所以這個餐會的起因是單純的好奇還是摻雜了別的什么很難說。

    “好的,我知道了�!毖嘟椫�。

    菲茲過來其實主要就是來說這個,說完她蹬著高跟鞋就要離開。

    不過路經(jīng)顧晏辦公桌的時候,她腳步又頓住了,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盯著桌上那盆常青竹,“哎?我的天,它怎么變成這樣了?這可是所里的盆栽元老�。≌l干的?”

    顧大律師不咸不淡道:“你認為?”

    養(yǎng)了這么多年都青青翠翠的沒出過問題,某些人一來就死透了,誰干的不言而喻。

    菲茲忽然福至心靈,回想起剛進辦公室時,室內(nèi)那種電花飛閃、難以名狀的緊繃氣氛,適時地發(fā)揮了一下聯(lián)想能力,“哦——所以剛才我敲了半天門你才開,就是因為……”

    顧大律師默然片刻,輕描淡寫地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在教育這位澆死盆栽的實習生�!�

    “怪不得!”

    燕綏之:“……”

    這位小姐你是不是傻?

    ……

    盡管南十字律所有意壓住,但迪恩律師收到恐嚇快遞的事還是被人報道了出去,第二天就成了網(wǎng)絡上談論的話題之一,不過討論熱度依然不能與“感染”這件事相提并論。

    幾位高級事務官在辦公室發(fā)了一整天脾氣,一邊找人公關,一邊嚷嚷:“這他媽都是誰嘴上沒把門捅出去的?!”

    這使得整個律所的氣氛格外緊張,空氣里都竄著火星,某一句話說得不對味都有可能燒起來。

    高級事務官們的暴躁不無道理,因為有那么一些莽撞沒腦子的人,在這種時候容易產(chǎn)生模仿心態(tài)。原本他們可能只在“搖頭翁”案子的報道下罵上幾句,但在看到恐嚇快遞的事情后,會有人意識到:“�。≡瓉磉能這樣!”

    于是那之后接連三天,律所收到的快件數(shù)量翻了幾倍。最初收件人還老老實實地寫“迪恩”,后來就開始亂寫,什么“霍布斯、艾維、莫爾”都有,就連菲茲和顧晏也沒能幸免,簡直防不勝防。

    搞得南十字律所不得不開始拒收所有快件,然后請警方介入。

    正常情況下,南十字律所的各個大律師都是相互獨立的關系,誰接了什么案子,最多隨口問兩句,不會有過多的交流和干涉。但這么雞飛狗跳了幾天后,整個律所從事務官到實習生,每個人都關注起迪恩的“搖頭翁”案來。

    就連被隔離在春藤醫(yī)院的霍布斯都不例外,特地撥了自己學生洛克的通訊,問了律所這邊的情況。

    除此以外,那些相似的有過爭議的舊案,也越來越多地被提起。

    “所以說,我以后打死也不會接這種案子。”午餐時候,洛克戳著盤子里的奶油蘑菇醬,信誓旦旦地說。

    自從每個人的工作進入正軌,他們這群實習生就很少會齊齊湊在一起吃飯了。要么外出辦事自己匆忙對付一頓,要么跟著老師跟委托人一起吃。燕綏之這三天就是,每頓都是跟顧晏一起。

    以前顧晏忙起來,省掉一兩頓是常事,現(xiàn)在為了照顧燕綏之的胃,自己也跟著規(guī)律起來,反倒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天中午,他被高級事務官拉走了,另有事要處理。所以燕綏之又跟幾個實習生坐在了一桌。

    安娜也一反往日大大咧咧的性格,也點頭道:“嗯,我也不碰這種了�!�

    燕綏之對他們這種反應并不意外,聯(lián)盟確實有很多律師會這樣,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一生都只挑安全范圍內(nèi)的案子接。這樣也是一種選擇,其實挺不錯的。

    而在這件事上最受驚嚇的菲莉達這三天一直很沉默。她安靜地吃了三四口就推了盤子,悶悶地說:“我這幾天一直在考慮……”

    “什么?”洛克問。

    “考慮還要不要繼續(xù)�!狈评蜻_道,“我有點想……轉去檢察署或是法院試試�!�

    一般而言,畢業(yè)前后的實習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以后的發(fā)展和去向。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確實會有一些人在法院實習了一陣,最終決定進律所。也有像菲莉達這樣,在律所呆了一陣,改主意想去檢察署或者法院的。

    幾人安撫了她幾句,接著又不知誰提了一句:“院長二十多歲辦的那件案子也被翻出來了,你們看見沒?”

    桌上眾人點頭道:“看到了�!�

    他們和顧晏不同。燕綏之對他們而言是前院長,或尊敬或崇拜,都是隔著距離的,說白了依然是半個陌生人。他們不會去想自己的理念跟對方合不合,畢竟不管合還是不合,都沒有什么實質影響。

    他們甚至根本不會去考慮燕綏之的理念,只帶了八層厚的濾鏡議論了一陣——

    “死者為大,院長那么好。”

    死者為大……

    燕綏之:“……”

    “沒想到院長年輕時候也被罵過。”

    “什么叫年輕時候……”

    “呸,不是,就是指毛頭小子剛畢業(yè)的時候。”

    “毛頭小子這個詞用在燕院長身上我怎么聽著這么別扭?”

    “嗯……少不更事?”

    燕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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