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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五萬只鴨子?

    房東:

    -

    被一屋子的人圍追堵截,逼我找人來場黃昏戀。不提這個了,找我有事?

    燕綏之:

    -

    沒什么,請你喝個下午茶。

    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熟到能約下午茶閑聊的程度了?不至于。這意思基本就表示有話要談。

    房東顯然也是明白的,只不過他想的方向不太對:

    -

    怎么?你改主意了?男朋友和房子決定選房子?

    燕綏之沒對顧晏開屏幕隱藏,顧大律師剛好看到了這段對話,手指一撥,越俎代庖把信息界面關(guān)了。

    對面的林醫(yī)生一口卷餅噎在喉嚨里。

    他噎得滿臉通紅,撈起黑咖啡猛灌的時候,智能機(jī)響了起來。

    “喂……”他匆匆忙忙點(diǎn)了接受,這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個視頻通訊,“辮子叔?”

    耳扣還沒被他塞進(jìn)耳朵里,對方的聲音隱約從里面?zhèn)鞒鰜恚澳愀墒裁戳四樇t成這樣?對面坐著漂亮姑娘啊?”

    這聲音不是房東又是誰?

    林原一臉尷尬地朝燕綏之和顧晏看過來,“沒有,不是,吃早飯噎著了。至于對面——”

    他話還沒說完,房東又開口道,“有個事還挺急的,你先聽我說。你在餐廳?”

    視頻里,從房東的角度應(yīng)該能看到林原背后的大致場景。

    “嗯。什么事?”林原問。

    房東道:“我最近跟那位有點(diǎn)接觸�!�

    “哪位?”林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房東“嘖”了一聲,“還有哪位,我讓你幫忙的那位,你在餐廳我能怎么說?”

    林原總算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就是燕綏之。

    他又朝燕綏之和顧晏看了一眼,剛要開口,房東又開了口:“我覺得他可能察覺到什么了,最近正亂,你那邊說話做事注意點(diǎn),別被他揪住什么小辮子,別讓他起疑心�!�

    “辮子叔,我覺得這事——”林原說。

    房東:“什么你覺得,你就當(dāng)接了一次私活,其他都別參與。他那邊我回頭再解釋�!�

    林原再次試圖開口:“我的意思是——”

    “不管什么意思,總之你記住,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沒什么能讓他知道的。不過你也別緊張,我就是來給你打個預(yù)防針,他應(yīng)該還不至于這么快逮住你,對于這點(diǎn),我還是有點(diǎn)信心——”

    林醫(yī)生被堵得實(shí)在找不到開口的機(jī)會,干脆把視頻通訊的鏡頭改成了全景模式,然后手指一滑。

    屏幕上他的臉就換成了燕綏之和顧晏。

    房東:“………………的。”

    對面丁零當(dāng)啷一聲響,鏡頭滾了好幾圈。

    燕綏之和顧晏適當(dāng)用眼神表示了疑問。

    林原捏著眉心解釋道:“智能機(jī)掉了�!�

    一陣兵荒馬亂后,房東那邊的鏡頭重新恢復(fù)正常,能看見他正坐在一個花園小庭院里,背后一堆不知是鄰居還是親屬的老頭老太哇哇聊天。

    房東應(yīng)該是坐在一個秋千板上,抱著繩小幅度晃著。他瞪了林原好半天,又瞪了燕綏之好半天,然后深深地嘆了口氣,“哎……你們怎么這么會挑時間。”

    燕綏之笑笑:“過獎�!�

    房東氣得牙疼:“我是在夸你嗎?”

    他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幫老頭老太太,沖其中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老太太招了招手,道:“彩虹果好吃嗎?”

    “特別甜!”老頭老太們很給面子。

    “下次回來再給你們帶兩箱。”房東說,“還記得我這幾天跟你們說的嗎?別亂吃東西,水現(xiàn)喝現(xiàn)倒,別出去亂跑,別接觸感染的人,毛姆先生過會兒就到,對他別客氣,就當(dāng)使喚我一樣,但別離他的視線太遠(yuǎn)。”

    “還有,媽你別裝腿疼,別讓毛姆手足無措把你塞進(jìn)醫(yī)院,他以前是軍人可不是軍醫(yī)。”

    之前招手的老太太沖他喊:“不是我想裝的�!�

    “怎么?還有人逼你嗎?”房東道。

    老太太繼續(xù)喊:“算了,不告訴你�!�

    房東一臉無奈地?fù)u搖頭,轉(zhuǎn)過來對著視頻這頭的燕綏之他們道:“我母親舍不得我上午走,裝腿疼硬是多留了我半天,還報(bào)廢我一張飛梭票�!�

    老太太叉著腰過來,伸手懟了一下他的后腦勺:“說了我不是故意裝的�!�

    “好吧好吧�!狈繓|舉手投降,嗯嗯應(yīng)和,“我把老人們安排好了,現(xiàn)在就去港口,明天早上應(yīng)該就能到德卡馬。我到了給你通訊,你們可以一起再來看看房子,租期價格都可以好好聊�!�

    他說著又眨了一下眼,最后一句話加了重音。

    雖然通訊里不方便直接聊,但是這種兩名身份把話說開的狀態(tài)卻很令人愉快。

    掛斷通訊之后,燕綏之和顧晏又跟林原聊了一會兒。

    “醫(yī)院上傳到云端的數(shù)據(jù),我那個是你改的?”

    “不然還能有誰?”

    “你看過那條的瀏覽記錄么?顯示著該記錄被瀏覽過6次,除了我自己點(diǎn)的,剩下5次都是你?”

    林原一臉“果然”的樣子,“上傳之后,我只在設(shè)備上查詢過一次,為了確認(rèn)顯示出來的結(jié)果有沒有更改。剩下4次另有其人�!�

    盡管他說自己只是幫忙做了個基因修正,沒有接觸過什么更深的事情。但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卻沒那么簡單。

    “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么?”燕綏之問,“比如那天的停電,真的是意外?”

    林原搖了搖頭:“說不好,我發(fā)現(xiàn)停電后問過原因,他們說是樓下研究室設(shè)備故障導(dǎo)致的。但確實(shí)有點(diǎn)巧,我想……應(yīng)該是有人在試探你。說起來,在那之前,你有過什么會讓人起疑心的行為嗎?比如會讓人覺得你這個實(shí)習(xí)生有點(diǎn)不對勁之類的?”

    燕大教授很有自知之明地咳了一聲,“要這么說的話,可能每天都有那么幾件吧�!�

    林原:“……”

    第107章

    健身(一)

    雖然他并沒有把偽裝裹得很嚴(yán),但也不至于到處都是懷疑他的人,總得打過交代有過接觸,嚴(yán)格說來,無外乎幾個集中處——

    有可能是南十字律所,畢竟一個實(shí)習(xí)生如果表現(xiàn)得不對勁,最容易察覺的,應(yīng)該就是律所內(nèi)部的人。

    也可能是春藤醫(yī)院,他在這段時間內(nèi)因?yàn)樯眢w緣故進(jìn)過的醫(yī)院都是春藤系的,雖然有林原暗中幫忙,但也不能保證不會有某份檢查或者某份資料,被有心人注意到。

    亦或者……是法庭。

    酒城那次基本都是顧晏的事,他參與得不多。但是天琴星上喬治·曼森的案子,他可是全權(quán)負(fù)責(zé)的。也許是法官、也許是坐在對面的控方、也許是庭下旁聽的某些人,比如曼森家族。

    而這三處地方居然難分高下,可能性都很高。

    “不管怎么說,謹(jǐn)慎點(diǎn)總是好的�!绷衷f,“如果停電是故意的,那就代表有人想看你的檢測結(jié)果,以此來確認(rèn)一些事情。我想著既然他們要看,與其把你的那份數(shù)據(jù)刪除,不如稍微改一下。免得對方看不見還不死心,以后再找別的茬�!�

    燕綏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費(fèi)心了�!�

    三人隨意聊了一些,一頓早餐吃成了上午茶。

    臨走的時候,林原突然想起什么般拍了一下腦門:“對了,你第二次基因修正不剩多少時間了。需要我再給你補(bǔ)做一個么?”

    燕綏之略微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暫時不用,我也不能總占著你弟弟的名字�!�

    林原笑笑。

    “不過我一直想知道,修正失效的話,是慢慢起效,還是瞬時起效?”燕綏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上一次出差幾天回來,就有人說我長得有些不一樣,不過不明顯。但那之后我去過天琴星,又回到德卡馬,這段時間區(qū)間比之前長,卻沒人提過我有新變化�!�

    林原點(diǎn)頭道:“放心,一天一張臉那誰受得了。這種暫時性的基因修正就是這樣,前期會有細(xì)微的變化,你的主要變化都在昏迷的那段時間里,之后的變化很小�,F(xiàn)在已經(jīng)算后期了,后期反而穩(wěn)定,每天的變化幾乎為零。所有該有的變化會在失效的最后3個小時里發(fā)生,那段時間可能會有高燒或休克的情況,總之不會好受,你一定要記得提前來找我�!�

    他說著又有些懊惱,“早知道給你做個三年五年的�!�

    本來預(yù)備著把燕綏之送遠(yuǎn)點(diǎn),等安全了再說。沒想到這人根本送不走。

    燕綏之哭笑不得:“你怎么不干脆做永久的呢?”

    林原居然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還真考慮過,不過以防萬一沒那么做。”

    聯(lián)盟正規(guī)的基因修正大多都是有年限的,永久性的基因修正所占比例不到15%。因?yàn)樵诠姷恼J(rèn)知里,關(guān)于基因修正的科普一直在強(qiáng)調(diào),現(xiàn)今的技術(shù)只有基因修正術(shù)“生效”和“失效”的概念,不能無損回溯。也就是說,你如果選擇做永久性的基因修正,但凡出現(xiàn)了問題,只能選擇疊加新的基因修正來彌補(bǔ),而不能讓自己完完全全恢復(fù)成基因修正前的模樣。

    “我對我原本的長相勉強(qiáng)還算滿意,一輩子回不去我可能要跟你結(jié)仇的。”燕綏之開玩笑說。

    林原擺了擺手:“也不至于。我現(xiàn)在搞的就是這方面的研究,最近剛巧有突破,試驗(yàn)例的成功率已經(jīng)到75%了,只不過還沒往上級報(bào)。等再過一陣子,再穩(wěn)定點(diǎn)。”

    他最終又額外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失效前務(wù)必記得來找我,不然三個小時大變活人很嚇人的!”

    說完他才離開咖啡廳,打著傘走進(jìn)了暴雨里。

    這一上午的溝通還算順利。

    準(zhǔn)確而言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有可能是響應(yīng)先輩那句“有得必有失”,下午跟當(dāng)事人賀拉斯·季的溝通就糟糕透頂。

    這位當(dāng)事人對暴雨深惡痛絕,看到雨水不斷地被潑到窗上就特別煩躁,一整個下午都坐在窗戶前,一直看著外面,問什么都是哼兩句,活像牙疼。

    一時間很難判斷他是沒事找事,拖著不想交代,還是真的對暴雨這么抵觸。

    好在這件案子沒這么快被提上法庭,顧晏還有充足的時間跟他慢慢耗。

    一個小時的會見時間幾乎完全被耗在了沉默里,不過在最后,一直盯著窗外的賀拉斯·季有一瞬間眼神閃現(xiàn)過變化,眼珠一動就像雕像倏然活了似的。

    燕綏之注意到了那一瞬,為了防止驚動到賀拉斯·季,他提醒顧晏的動作特別小——

    抱著胳膊的手指在顧晏手臂上輕輕撓了兩下。

    顧晏:“……”

    燕綏之用口型說:“看我干什么,看窗外�!�

    讓賀拉斯·季眼神活起來的,是窗外一只撲棱而過的鳥,狼狽地轉(zhuǎn)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屋檐角落躲雨。

    直到那鳥在檐下蹦蹦跳跳,賀拉斯·季才譏諷地笑了一下,道:“傻鳥。”

    這就是他會見中所說的全部了。

    這場暴雨耽誤了德卡馬不少人的工作,以至于大家想忙都沒地方忙,南十字這天大律師出奇地全,而且都在傍晚準(zhǔn)點(diǎn)下了班。

    燕綏之和顧晏在樓下的餐廳隨便吃了一點(diǎn)當(dāng)做晚飯,便回到了城中花園的別墅。

    難得有時間在屋子里呆這么久,顧晏不想回房間,拉著燕綏之坐在沙發(fā)上。

    人就是這么奇怪,“男朋友”也好,“戀人”也好,只不過簡簡單單幾個字,就能產(chǎn)生一種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好像有了這些稱呼做調(diào)劑,什么無聊的事情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哪怕是窩在沙發(fā)上看新聞報(bào)道、看案件資料、或者單純地享受一本書,看一場電影,都比以前多了一絲繾綣的味道。

    更何況沙發(fā)旁的落地玻璃窗外夜景很好,那幾株燈松頂上有玻璃遮著,暴雨對它們的影響有限,泥土的濃重潮味反倒讓燈松蟲出來得更多,星星點(diǎn)點(diǎn)安靜又浪漫。

    然而……

    有些人絲毫沒有這方面的細(xì)胞,一點(diǎn)兒也不配合。

    燕綏之在沙發(fā)上窩了沒一會兒,就擱下手里的紙頁,目光落在了客廳另一頭沒開燈的地方。

    顧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自己的健身區(qū)。

    燕大教授莫名想起自己討不著的便宜,鬼使神差道:“顧晏,健身區(qū)借我用用。”

    顧晏一頭霧水,覺得這人想一出是一出:“怎么了?”

    燕綏之一臉深沉:“想起我以前住處落灰的器材了,不過以前每天會晨跑,自從來了你這里,連晨跑都取消了。”

    顧晏:“……我不得不提醒你,最初兩天我晨跑的時候敲過你的門,敲完之后我收到了一條信息,你隔著門發(fā)給我的,我還存著�!�

    他說著,就開始調(diào)證據(jù)。把智能機(jī)屏幕翻出來送到燕綏之眼前,接連兩條信息并排靠著,每條的內(nèi)容都只有兩個字,言簡意賅:“不去。”

    現(xiàn)在假惺惺地要鍛煉了,多見鬼啊。

    燕綏之“嘖”了一聲,抬手就給他把那兩條罪證刪除了,然后攤手道:“我就是想鍛煉了,借不借吧?”

    顧晏垂著眼皮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去一樓的房間里翻了一條白色的新毛巾,自己也拿了一條。

    他把毛巾往燕綏之頭上一蓋,順勢輕拍了一下,“借,我也一起。”

    燕綏之拽下毛巾,烏黑的頭發(fā)被弄得有點(diǎn)亂,心說一起什么一起?一起鍛煉完了共同進(jìn)步,對我來說不還是白作功嗎?

    但是沒等他表示異議,他就被顧晏牽著走了過去。

    這下好了,托這雙不聽話的腳的福,不練也得練了。

    第108章

    健身(二)

    某種程度上來說,燕大教授是個很難對付的人。他獨(dú)斷專行起來總是一臉笑意,滿嘴歪理,偏偏能把對方繞得暈頭轉(zhuǎn)向,稀里糊涂就妥協(xié)了,還覺察不出什么錯。

    但這是普適性的,對付外人的。

    到了顧晏這里從來就不起作用。

    燕綏之想勸說顧同學(xué)放棄鍛煉,別瞎湊熱鬧,最好能讓他獨(dú)自增肌默默成長。于是在前半段時間里,他的手腳很忙,嘴也沒歇著。時不時對顧晏進(jìn)行一波精神污染和干擾。

    顧律師不為所動。

    他掐著點(diǎn)結(jié)束了第一組,從器材上下來,彎腰拿起地上擱著的能量水。

    剛擰開蓋子,某位教授就“哎”了一聲,沖他抬了抬下巴,道:“我喝兩口,有點(diǎn)渴。”

    顧晏又瞥了一眼墻上的星區(qū)時鐘,把能量水遞過去,用瓶口碰了碰他的嘴唇,沒好氣道:“半個小時嘴沒停過,不渴就怪了�!�

    作為一個昏睡數(shù)月,醒來后身體又一直不太強(qiáng)健的人來說,就算底子不差,也不太適合一上來就運(yùn)動得太劇烈,顧晏一直盯著他的強(qiáng)度,以免他心血來潮超出負(fù)荷。

    不過即便這樣,半個小時對燕教授來說也很有效果了。不停還好,一旦停下來就是汗液長流。

    他扶著器材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然后接過能量水,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些。

    都是半小時,他已經(jīng)這樣了,顧晏卻連喘都沒喘一下。

    燕綏之咽下能量水,又試著哄騙了一回:“你看,這點(diǎn)強(qiáng)度對你根本不起作用,汗都沒出幾滴,練著多沒意思�!�

    健身區(qū)的落地?zé)粼谝唤前l(fā)著溫和的光,他的臉一側(cè)背著光,眼睫投落的陰影被拉得深而黑,眸光便從那片陰影里睨過來,帶著半真不假的玩笑意味,在顧晏身上打了個來回。

    他說著,又喝了一點(diǎn)能量水潤喉嚨。

    汗液順著他微仰的下巴滴落,又順著脖頸拉出的筋骨線滑下去,很快便濕了一片。

    顧晏看了一會兒,伸手抹開了他脖頸上的汗珠。

    拇指紋理從皮膚上摩挲而過的感覺極為清晰,燕綏之眼睫顫了一下,好不容易有點(diǎn)緩和的呼吸又重了一點(diǎn)。

    也許運(yùn)動會適當(dāng)刺激人的神經(jīng)。

    等燕綏之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跟顧晏吻在了一起。

    他微抬著下巴,摩挲著顧晏的側(cè)臉回應(yīng)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抵著對方的嘴唇喘了兩下,道:“你故意的吧?”

    “什么?”

    “妨礙我鍛煉。”燕綏之說。

    “究竟是誰先妨礙誰?”顧晏低聲問了一句,又把他那張惡人先告狀的嘴堵上了。

    這次沒過一會兒,燕綏之就偏開頭服軟道:“行吧行吧,我先妨礙的。”

    本來氣就沒喘勻,被顧晏這么一弄,活像跑了一小時。

    “讓我先站直,這破玩意兒的柄一直在后面硌著,有點(diǎn)疼�!毖嘟椫笱恢钡衷谄餍瞪�,剛才還沒什么感覺,這會兒明顯一碰就痛。

    “我看看�!鳖欔搪勓岳怂幌�,撩開衣擺看了一眼。

    剛硌完還看不出青不青,他伸手在那塊輕按了兩下,“這邊?”

    燕綏之抓住他的手緊了一下,看得出來是真的硌重了。

    顧晏壓著他的肩膀緩了一會兒,而后親了請他的嘴角,站直身體道:“我去拿藥�!�

    “哪有那么夸張?”燕綏之說。

    但是顧晏已經(jīng)走到柜子那邊,在藥箱里翻找起來。

    上次藥箱被清空之后,他們重新補(bǔ)過一批新藥,里面當(dāng)然也有化淤青的噴劑,磕磕碰碰的噴完揉按一會兒就能好。

    燕綏之沒有跟過去,他剛才也被撩出火了,這會兒正靠著器材緩和呼吸。

    他看著客廳里顧晏的背影,若有所思。

    噴劑在汗淋淋的皮膚上用了沒什么效果,燕綏之也不琢磨什么鍛煉了,干脆上樓洗了個澡。

    顧晏上來的時候,他的頭發(fā)剛吹得半干。

    燕綏之看到了他手里的噴劑,“還真打算用藥?老實(shí)說,一看到這種東西,我就覺得自己好像上了年紀(jì)。”

    顧晏無視了他的胡說八道,朝床和沙發(fā)椅各掃了一眼,“趴床上,還是趴沙發(fā)上?”

    燕綏之:“……”

    這話聽著怪怪的,但誰讓他硌到的是后腰呢,除了趴下,沒別的選擇。

    燕大教授突然覺得自己白瞎了半個小時的鍛煉。

    他一臉牙疼地來回打量一圈,干脆怎么舒服怎么來,趴在了床上。

    床塌陷下一些,顧晏坐在了旁邊,他上來之前也已經(jīng)洗過了澡,溫?zé)岬能|體伴著沐浴劑的清淡冷香浮散開來。

    顧晏伸手將他的衣服下擺撩開了一些,又因?yàn)閮扇丝恐木壒剩冻鰜淼囊唤匮g皮膚碰到了顧晏的衣服布料。

    不知道是不是洗澡的緣故,燕綏之被硌的地方終于泛出青來,在他膚色的襯托下,突兀得有些驚心。

    顧晏盯著那塊看了一會兒,手指摩挲過去,動作很輕。

    燕綏之縮了一下。

    “疼?”

    “不是,癢�!�

    藥劑冷不丁噴上來的時候幾乎是冰的,不過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顧晏溫?zé)岬氖种敢呀?jīng)揉按上去,把片藥劑化得跟體溫一樣,又過了一會兒后,甚至開始微微發(fā)熱。

    燕綏之的身體很僵,顧晏一開始手上力道總是重不起來,弄得他癢得不行。

    不過對方顯然很細(xì)心,一直在根據(jù)他的細(xì)微反應(yīng)調(diào)整著力度,很快便手法嫻熟起來。

    痛感越來越輕,到最后幾乎是舒服的。

    燕綏之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放松下來,枕著手臂安靜好一會兒,突然輕聲開口道:“顧晏�!�

    “嗯?”

    “你是不是有點(diǎn)怕我?”

    顧晏的動作頓了一下。

    接著,燕綏之感覺自己的額頭被他摸了一下。

    “……”

    他沒好氣地抓住那只手,從額頭上拉下來,“拐彎抹角說我說胡話?”

    “你從哪里能看出我怕你?”顧晏低沉的聲音太適合夜色了,外面暴雨傾盆偶爾還夾著雷電,他卻始終平靜溫沉。

    “不是指那種怕�!毖嘟椫f,“而是……有點(diǎn)小心翼翼�!�

    他說著干脆翻過身來,看著顧晏的眼睛,“你這么聰明,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

    顧晏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個音節(jié),卻讓人莫名有些悶悶的。

    他皺了一下眉,目光落在旁邊的落地?zé)羯嫌行┏錾�,過了片刻后,他開口道:“爆炸案……發(fā)生之后的那幾個月,我失眠過一陣子�!�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談?wù)撈鹉嵌稳兆�,說完一句之后總會沉默一下。

    “其實(shí)不是真的睡不著,只是我不太希望自己睡過去�!彼f,“因?yàn)槟顷囎印倳貜?fù)做一些夢,夢見同學(xué)聚會的時候,勞拉他們跟我說,弄錯了,爆炸不在你那個酒店,你已經(jīng)恢復(fù)了工作,又新接了某個案子,也許某一周會回學(xué)校做個講座�!�

    這個人總是這樣,說起那些曾經(jīng)有過的濃烈或直白的情緒時,聲音總很平靜。

    卻偏偏聽得人很難過。

    “那些夢場景總是很真實(shí)……有時候醒過來會有點(diǎn)分不清真假。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很多事情來做,晚上會看很多卷宗,包括那些年里各種冗長的爆炸案資料�!�

    “其實(shí)那些案子關(guān)聯(lián)性并不大,就只是單純的都叫‘爆炸案’而已�!�

    ……

    但總會覺得不太甘心,總會覺得也許是自己漏掉了某個關(guān)鍵字眼,也許關(guān)聯(lián)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倳胫�,一定有些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的復(fù)雜原因,否則……好好的人怎么會說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顧晏又一陣沉默,然后說:“最近……還是會夢見一些事,夢見菲茲他們匆匆跑來跟我說,弄錯了,沒有什么實(shí)習(xí)生,都是一些荒謬的臆想。關(guān)于你的最后一個消息還是爆炸案,最后一次聊天還是十年前�!�

    燕綏之看了他好一會兒,生平頭一回感到一種難以表述的心疼。

    “沒弄錯�!彼焓置欔痰膫�(cè)臉和脖頸,然后傾身過去抱著他,“我活得很好,身上連舊傷口都沒有留下,托你的�;謴�(fù)了工作,接過新的案子,等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解決了,也許某一周,我會回到學(xué)校做個講座。當(dāng)然,我覺得也許第一場的效果不會很好,會有人嚇暈過去也說不定。”

    顧晏的下巴壓在他的肩窩里,聲音響在他耳邊,“我知道�!�

    他很理智,也很清醒。

    他知道那些就只是夢而已。

    也許是因?yàn)楝F(xiàn)實(shí)好得出乎意料,所以夜里總要有些夢來提醒他別太忘形。

    顧晏低聲說:“我在適應(yīng)。”

    “那你得抓緊�!毖嘟椫f,“否則會顯得我適應(yīng)太快,像個欺負(fù)學(xué)生的流氓�!�

    這話剛說完,他就感覺顧晏微涼的鼻梁在他脖頸間摩挲了兩下,然后咬著他,低聲道:“你可能有點(diǎn)誤會……”

    “好好說話,別咬……”燕綏之微微偏開頭,動作小得完全不足以躲開什么,顯然意志一點(diǎn)也不堅(jiān)定。

    ……

    窗外依然是瓢潑大雨,雷聲卻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

    遙控器在沙發(fā)扶手上,窗簾還沒有拉上。大片的潮濕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糾纏的痕跡。

    許多年前的某一次生日酒會也是這樣,結(jié)束時碰上了少見的暴雨,原本要離開的人紛紛笑鬧著縮回來,重新在客廳聚集,圍成一片,聊著一些久遠(yuǎn)而模糊的話題。

    那時候,顧晏就坐在燕綏之身邊,手肘架在沙發(fā)扶手上,支著下巴沉靜地聽著,落地?zé)艄蠢粘鏊⒖〉妮喞�,不管說什么做什么,總會顯出幾分冷淡來。

    以至于某位學(xué)姐忍不住逗了他一句,“以后找了女朋友,不會這樣吧”

    當(dāng)時的燕綏之聽得笑了。

    只是沒想到十年之后,他會被那個曾經(jīng)的冷淡學(xué)生抵在床上,瞇著眼仰著脖子,脖頸和眼角眉梢漲潮一般漫起紅色。

    他長直的腿從被子邊沿伸出來,忽而又繃著筋骨蜷屈起來,和雨水一樣潮濕的汗液順著膝窩沿著小腿滑下去。

    “顧晏……”他喘息著低低叫了一聲,尾音卻倏然變了調(diào)。

    “嗯?”顧晏低低應(yīng)了一聲。目光從半闔的眸子里投落下來,從他微張的唇齒間掃過,又順著他的喉結(jié)吻上去……

    燕綏之抬手抵著潮濕的眼睛,內(nèi)心一片麻木——

    鍛煉頂個屁用!

    第109章

    健身(三)

    胡鬧完,床單被子都滾滿了汗液,潮了一大片。燕綏之緩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他沉默了一會兒,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出這么多汗。

    這床單被罩丑是丑了點(diǎn),但是吸水性出奇的好。

    燕綏之不想承認(rèn)。于是他又順手在顧晏肩背肌肉上摸了一下,懶洋洋地?cái)偨o顧晏看:“誒,看看,你的汗把床弄得根本不能睡了。”

    顧晏:“……”

    這就是睜著眼說瞎話了。把床單撤出來看看濕痕也能知道是誰的鍋。

    但是這時候,顧大律師出人意料地順從,所以燕綏之說什么鬼話他都會默默把鍋接過來。

    “嗯,我的錯�!鳖欔痰偷蛻�(yīng)了一聲,嗓音里含著一絲情欲未消的啞意。

    燕綏之聽得耳根癢癢的,剛退下去的血色又慢慢從脖頸漫到耳根。

    他的臉朝枕頭里埋了埋。

    要放在以前,燕綏之潔癖犯起來根本一秒都忍受不了。但這會兒他卻有點(diǎn)懶得動。

    不過懶畢竟是一時的。

    半個小時后,顧晏穿上長褲下了床。他披上襯衫,彎腰撐著床沿問:“去樓下?”

    燕綏之卻另有計(jì)較。

    他說:“換一套吧。”

    顧晏:“不想動?”

    燕綏之卻已經(jīng)撐坐起來:“不是,幫——”

    他起到一半,動作僵了一下,表情有片刻的麻木:“——幫你治一治心病�!�

    “什么心��?”

    顧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問了一句。他伸手想扶一下燕綏之的腰,被燕綏之眼疾手快擋住了。

    “別搗亂,我起來了�!�

    哪怕這種時候,燕大教授依然很要面子。

    儀態(tài)不能丟。

    他繃著臉略微適應(yīng)了一下,套上衣褲說:“我跟你一起過去,拿那套黑色的。”

    顧晏愣了一下,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燕綏之單手扣了兩顆襯衫紐扣,拍了拍顧晏道:“老實(shí)說,我覺得黑色起碼比其他好看一點(diǎn)。什么時候你能半點(diǎn)兒不膈應(yīng)地往我身上蓋黑被子,往我手里塞安息花,應(yīng)該就不會再做那些夢了。”

    顧晏:“……”

    某些人每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倒霉辦法?

    “老師會害你嗎?”燕綏之又裝起了大尾巴狼,挑眉問:“去不去?”

    顧晏無奈又順從:“去�!�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從客房柜子里翻出來套黑色的被子來。

    顧晏抱著被子,看得出來對那顏色非常嫌棄。

    關(guān)燈上樓的時候,燕綏之想起什么來問了一句:“你為什么借我閣樓,而不是客房?”

    顧晏理所當(dāng)然:“你又不是客。”

    況且閣樓的空間跟客房沒差,說是閣樓,面積卻一點(diǎn)兒也不小。

    燕綏之有些好笑:“說得好像你接待過什么客人似的�!�

    顧晏找不出反駁的話,便沒吭聲。

    其實(shí)不過是他的一點(diǎn)兒私心,閣樓在主臥的正上方。他偶爾能聽見對方的一些動靜。顯得這幢房子更滿一些。

    兩人把被子替換下來。

    燕綏之又進(jìn)浴間簡單沖洗了一下。顧晏靠坐在床邊等他,隨意刷了兩下智能機(jī)里的案子資料。

    他以前覺得自己是個克制力還不錯的人,隨時都能夠進(jìn)入工作的狀態(tài)。

    或者說,他幾乎沒有從工作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過。

    而現(xiàn)在他卻發(fā)現(xiàn),消極怠工誰都會有,只不過以前沒有被開發(fā)出這種潛力而已。

    他翻了兩頁,又起身下了樓。

    這種時候就有點(diǎn)慶幸藥箱大換過血,沒記錯的話,新買的藥里都有消炎的沖劑,也有基礎(chǔ)萬能藥。

    顧晏一一翻看著那些藥,每一盒說明都看得很認(rèn)真,甚至連口味都沒忽略。

    這大概是他生平看藥看得最認(rèn)真的一次。

    他在里面挑了一種消炎藥劑,接了兩杯溫水,往其中一杯里倒入了消炎藥。

    在這方面,顧晏太了解燕綏之了,如果直接讓他吃點(diǎn)消炎藥,他肯定死要面子滿不在乎地說:“吃什么藥,沒到那程度,不至于�!�

    所以他挑了一種幾乎沒有藥味的,應(yīng)該喝不出什么。

    他弄好一切上樓的時候,燕綏之已經(jīng)沖完澡準(zhǔn)備睡了。

    顧晏狀似隨意地把水杯遞給他,“出了那么多汗又洗了澡,喝點(diǎn)水再睡�!�

    燕綏之接過杯子,剛喝一口就疑惑地問:“這水怎么有股味道?”

    顧晏不動聲色地喝著自己杯子里的水,心說這人嘴巴怎么這么刁,說明書上寫著無色無味的都能被他喝出區(qū)別來。

    “什么味?”

    “說不上來,有點(diǎn)甜?”

    “甜?我試試�!鳖欔淘诹硪贿呑�,把杯子擱在床頭柜上,十分自然地抬了他的下巴親昵地吻著。

    ……

    黑色的被子裹在燕綏之身上,反襯得他的皮膚極白,但那種白又不是毫無生氣的,落地?zé)艚o那白色鍍了一層溫潤的光。

    非凡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死亡,反而……

    燕綏之原本已經(jīng)有了些睡意,卻感覺顧晏的吻落在身后,從后頸到肩膀。

    他縱容了一會兒,眼睛睜開又瞇起,像是一只被揉撫得周身舒坦的貓。

    直到他被翻過身,額頭抵著枕頭,蝴蝶骨繃起漂亮的線條,才忍不住悶聲抱怨了一句:“你這是不打算睡了?”

    但這抱怨一點(diǎn)兒也不真。

    ……

    沒過一會兒,他的肩背就滲出了細(xì)密的汗,腰半纏著黑色的被子,又露出一片白。

    他有些難忍地咬住手指骨節(jié),皺了很久的眉。然后潮濕的眼睫突然顫了一下,眸子里瞬間漫上一層水霧。

    片刻后,他急喘了兩聲,又轉(zhuǎn)頭胡亂地應(yīng)和著顧晏的深吻。

    ……

    所以說,有時候下班太早并不代表能睡得早。

    也許睡得比平時還晚。

    新?lián)Q的被子又被弄得潮濕而混亂,因?yàn)閮扇说暮粑?jié)奏一下下散著熱氣。

    什么潔癖,什么沖澡,在這種時候都被扔去了太空。

    燕綏之最后困得連半根手指都懶得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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