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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7章

    迷迷糊糊間,他聽見顧晏說了一句“。”

    他啞著嗓子“嗯”了一聲,閉著眼摸了摸顧晏的嘴角算作回應(yīng)。

    那之后他的呼吸就慢慢變得平穩(wěn)綿長。

    就在顧晏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的時候,他的手指從顧晏嘴角邊滑下來,摸索到顧晏的手扣住,然后眼也不睜,懶洋洋地說道:“做個好夢……”

    暴雨下了個痛快,一夜到天明。

    顧大律師在這晚明白了兩個歪理——

    同床治噩夢。

    黑被子不丑。

    第110章

    律所酒會(一)

    這天早上,燕綏之睜眼的時間并不比平時晚。長久以來形成的生物鐘,讓他很難長時間地處于沉睡狀態(tài)。

    窗簾居然真的一夜沒有拉上,外面雨過天晴,太陽出來得格外早,在房間里投下大片明亮的光影。

    顧晏的手臂箍在他身上,手指卻還被他扣著。

    從有記憶以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獨占整張床,本以為這晚上肯定會不習(xí)慣,沒想到居然適應(yīng)得不錯。

    也可能是某位同學(xué)手臂太沉,箍得他除了老實沒別的選擇。

    陽光的角度很不巧,其實有點晃人,但是他只是懶洋洋地瞇起眼睛,扣著顧晏的手沒有松開來擋。

    “醒了?”低沉的聲音傳進耳朵里。

    顧晏的手臂動了一下,卻是把他摟得更緊一些。

    燕綏之“嗯”了一聲,沒睜眼,懶懶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都沒動。”

    “感覺到了�!鳖欔痰穆曇袈犉饋頉]什么困意。

    燕綏之納悶:“你什么時候醒的?”

    “5點多吧�!�

    “2點睡5點醒你不累的嗎?”

    “還行�!鳖櫞舐蓭熛胂�,補充了一句:“可能因為晨跑和健身�!�

    “……”

    燕教授不想說話。

    顧晏問:“起床么?”

    “不�!毖嘟椫�?dāng)蒯斀罔F地說。

    顧晏:“不是約了房東?傍晚還有所里的酒會�!�

    燕綏之:

    “聯(lián)盟主席來約都不見�!�

    他有些沒好氣地轉(zhuǎn)頭問顧晏:“你知道我現(xiàn)在什么感覺么?”

    “什么感覺?”

    “像抱著整個德卡馬做了五百個仰臥起坐�!毖嘟椫恼Z氣毫無起伏。

    顧晏:“……”

    這大概是過量運動的通病,當(dāng)時沒什么感覺,一覺醒來感覺脖子以下都不是自己的。

    顧晏給他揉按了一下,又被他一把攥住手。

    “手拿開�!�

    燕綏之“嘖”了一聲,沒好氣道:“妖妃禍國……我現(xiàn)在意志容易動搖,晃兩下就能掉進糜爛的生活泥淖里�!�

    “……”

    顧大律師覺得自己跟“妖妃”這個詞沾不上半點關(guān)系。

    他看著燕綏之裸露出來的脖頸,在烏黑發(fā)梢和被子的襯托下顯得極白,倒是有點“妖妃禍國”的意思。

    可見某些人對自己的定位有很大誤解。

    “真不起?”顧晏問。

    “你要不去找把鏟子來試試�!毖嘟椫f,“反正我不想動�!�

    顧晏:“……”

    梅茲大學(xué)任何一個學(xué)生都知道,燕院長說什么都理直氣壯。但理直氣壯不起床的一幕,這輩子大概也就顧晏能看見了。

    他不只能看見,還是罪魁禍?zhǔn)住?br />
    顧·假妖妃·晏顯然找不到能鏟人的鏟子,也沒打算找,只能“將就”一下,以手代勞。

    某位昏君為了保住自己的腎,忙不迭下了床。

    這天的早飯是顧晏做的,又在牛奶里給燕綏之悄悄加了點消炎藥劑。

    他把餐盤擱在桌上,燕綏之扣著襯衫袖扣下了樓。姿態(tài)依然放松而優(yōu)雅,看不出什么問題。

    “你做的?”他在餐桌邊站定,掃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居然很豐盛,乍一看還挺唬人的。

    結(jié)果他一抬眼,就瞥見顧大律師正把智能機某個界面收起來。

    雖然看不清字,但花花綠綠的圖片很明顯……

    “臨時抱菜譜?”燕教授記著健身的仇,毫不客氣地拆穿了他,眼睛卻彎了起來。

    顧晏指節(jié)抵著薄唇咳了一聲,在餐桌邊坐下,把那杯熱牛奶往他面前推了一下,“不太能保證口味,試試看,難吃的話出去補一頓�!�

    燕綏之站在桌邊,拿著叉子嘗了一塊,“超出預(yù)想,味道不錯。”

    他就那么站著,斯斯文文不緊不慢地嘗了半盤,又不吝嗇地夸了一句:“還真挺好吃的�!�

    顧晏:“……你可以坐下慢慢嘗�!�

    燕綏之一臉淡定地喝了一口牛奶,“還是不坐了。”

    顧晏:“怎么?”

    燕綏之撩起眼皮:“你說呢?”

    顧律師:“……”

    突然理虧。

    燕綏之刷了兩下早新聞,一目十行掃過幾個標(biāo)題,還沒反應(yīng)過來標(biāo)題內(nèi)容,就覺察到面前人影一晃。

    他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顧晏也站了起來。

    “干什么?”燕綏之疑惑地問。

    “反省�!鳖欔痰f。

    說是反省,不過是陪燕綏之一起站著而已。顧大律師生平頗講公平,這種時候更是陪得心甘情愿。

    燕綏之愣了一下,沒忍住搭著顧晏的肩笑出聲來,“反省完了要改正么?”

    顧律師默默喝著咖啡,裁剪合體的襯衫西褲將他襯得英俊挺拔,正經(jīng)得像站在庭上,淡聲說:“不改�!�

    “……”

    燕綏之在心里給自己送了一支安息花。

    但同時他又很高興,高興于顧晏的放松,那些所謂的“小心翼翼”好像已經(jīng)被昨天徹夜的暴雨沖刷淡化,慢慢從顧晏身上褪去了。

    最好再也別出現(xiàn)。

    ……

    這天的早新聞恐怕還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大半篇幅都被感染狀況占據(jù),剩下就都是搖頭翁案。

    燕綏之隨意戳進最頂上的感染新聞看了眼,跟之前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便沒有細(xì)看,又隨機挑了一條搖頭翁的新聞看了。

    搖頭翁的新聞現(xiàn)在三句話不離顧晏,從他過往成就分析到一級律師的競爭,再到對他接案子的猜測……幾乎寫了一篇小論文。

    無稽之談,全是放屁。

    燕綏之在心里評價了一句,也沒跟顧晏提。他相信這種毫無營養(yǎng)的報道并不會影響到顧晏,但會浪費顧晏的時間。

    說是瞎話。

    他還是把跟顧晏相關(guān)的新聞逐條看了,之后才注意到頁面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窩著一條小新聞。

    大致掃完內(nèi)容,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看這個�!彼钤陬欔碳缟系氖种盖昧藥紫�,“赫蘭星飛往德卡馬的飛梭機二號冷卻芯故障,導(dǎo)致12號客艙溫度失控……”

    “哪一班飛梭機?”顧晏也跟著皺起眉。

    燕綏之把報道中的某一行跳給他看:“原本應(yīng)該昨天晚上到德卡馬的DH42號�!�

    “有人受傷?”

    “有,12號客艙的客人有不同程度的燙傷,最嚴(yán)重的22-28這幾個座位上的,因為離冷卻故障的動力池最近�!�

    發(fā)生事故的時候,艙內(nèi)的客人剛好都在睡覺,座位全部調(diào)成了床鋪模式,這使得受傷程度更為嚴(yán)重。

    看完報道重點內(nèi)容,兩人對視一眼。

    燕綏之當(dāng)即撥通了房東的通訊。

    通訊接通的時候,房東先生口齒含糊,似乎正在吃東西:“怎么啦?”

    “你到德卡馬了?”燕綏之問。

    房東抱怨說:“別提了,本來這個時候該到了,結(jié)果被堵在軌道上了,前面有班飛梭機出了故障。”

    “你原本訂的票是哪班?”

    房東似乎是哼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DH42那班?”

    “是啊,是不是特別巧?”房東說,“我也是早餐聽到公告才知道,那班的票我都還沒退呢。還有更巧的——”

    燕綏之已經(jīng)猜到了,“你的座位就在12號艙?幾座?”

    “24座�!�

    “果然……”

    燕綏之給顧晏遞了個眼神。

    如果不是房東的母親多留了他半天,讓他不得不推遲歸期,現(xiàn)在躺在急救醫(yī)療艙的就是他了。

    房東說:“不排除真的是巧合,但是……我們各自都小心一些吧。”

    燕綏之說:“你尤其應(yīng)該小心�!�

    “錯啦�!狈繓|說,“我在小心和躲事這方面經(jīng)驗豐富,大可放心。你在出事的方面經(jīng)驗豐富。”

    燕綏之:“……”

    他哭笑不得,但又無法反駁。

    “我沒事,這班飛梭機為了補償延遲時間,安撫大家情緒,兩個小時喂了我們?nèi)D早飯�!�

    房東說,“我這會兒最大的風(fēng)險就是有可能會被喂成豬。放心吧,我現(xiàn)在要做的是誘哄我媽說出那個讓她腿疼的人,其他的等到德卡馬了再聯(lián)系你。”

    ……

    跟房東的會面沒能如約進行,南十字律所安排的酒會也出現(xiàn)了一些計劃外的人

    傍晚時候,燕綏之和顧晏在酒會門口碰到了兩個剛從車上下來的身影。

    “喬?”顧晏一愣,“你怎么來這邊了?”

    這不是南十字內(nèi)部的酒會?

    第111章

    律所酒會(二)

    喬被這么一問,愣得比顧晏還明顯:“什么意思?怎么我不能來嗎?”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莊園式酒店,納悶地說:“你們律所給我遞的函啊�!�

    顧晏:“南十字遞的函?”

    他對南十字律所的歸屬感并不強,只有簡單的合作概念。工作多年沒換地方,也只是因為跟事務(wù)官亞當(dāng)斯是朋友。

    所以越是親近的人面前,他越少稱南十字為“我們所”,都直呼名字。

    喬當(dāng)然知道這一點,他剛才只是愣神,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改口道:“對,南十字那個姓高的合伙人跟我說的。看你們這么驚訝……通知不一樣?”

    燕綏之說:“之前一直說是內(nèi)部酒會,歡迎實習(xí)生的,臨時改了?”

    顧晏問:“你什么時候收到的函?”

    “前幾天�!眴陶f,“我之前以為你一定又找借口避開了,就拒絕了高先生。昨晚才知道你倆也來,改了主意,特地沒吭聲來給你們個驚喜�,F(xiàn)在看來,好像只有驚沒有喜嘛!”

    喬大少爺半真不假地抱怨了一句,還特別自然地轉(zhuǎn)頭拍了拍柯謹(jǐn),“是吧?”

    柯謹(jǐn)?shù)淖⒁饬τ行┥�,聽了他的話,過了好半天才有所反應(yīng),黑白分明的眼珠緩緩轉(zhuǎn)過來。

    喬對他總是有萬分的耐心,等到對上柯謹(jǐn)?shù)囊暰,他才笑起來,又沖顧晏說,“看,他也贊同�!�

    顧晏一臉無奈。

    “還有哪些人你知道么?”他又問。

    “我聽到的消息是說你們那位合伙人高快過生日了,決定熱鬧熱鬧。當(dāng)然,我覺得他主要目的是想再拉一拉幾個財團家族的關(guān)系網(wǎng)。所以……曼森、巴度、克里夫等等這些肯定會有,哦,還有我這種自由散漫型的�!�

    喬大致列舉了幾個,又說:“現(xiàn)在看來,內(nèi)外通知不一樣啊。怪不得,我就說這種聚會你怎么可能參加,我都覺得無聊透頂�!�

    兩方消息一對線,不論是燕綏之顧晏,還是喬都有些興致缺缺。

    “我可真討厭被騙�!眴陶f,“要不干脆別進去了,咱們自己——”

    他這話還沒說完,酒店里出來幾個人,堆著笑臉迎了過來。

    都是南十字的合伙人還有事務(wù)官們,亞當(dāng)斯也在里面,沖顧晏擠了好幾下眼睛。

    這么一來,想跑也跑不了了。

    喬大少爺?shù)故遣槐苤M,呵呵呵呵笑出一張上墳?zāi)�,跟燕綏之他們一起被迎進了酒店。

    酒店前后兩座山莊似的雙子建筑,中間夾著一個巨大的玻璃花園,酒會就在布置好的花園里。

    燕綏之一進去就看到了瑟瑟發(fā)抖的實習(xí)生們,擠在角落一張不起眼的餐桌前,活像一窩鵪鶉。

    “阮——”洛克看到燕綏之時活像見到了救星,但又礙于場面沒敢提高嗓子,只能瘋狂招手,“阮——這邊——”

    比起其他人,他們倒是更有意思一些。

    于是燕綏之抬手示意了一下,便朝他們走去。

    顧晏進主會場掃了一眼,也跟了過去。

    接著是喬少爺和柯謹(jǐn)……

    洛克沒想到自己這么厲害,一招招來四個人,頓時扭過頭去,偷偷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讓你亂叫喚……”

    這幾個實習(xí)生跟燕綏之關(guān)系一直很好,但見了顧晏就像老鼠見了貓,更別說還有喬這種一看就是金主爸爸級別的陌生人。

    “顧律師好,這兩位是?”

    實習(xí)生的眼神可憐巴巴的,看得人都不忍心了。

    燕綏之轉(zhuǎn)頭看顧晏,顧晏坦然轉(zhuǎn)頭看喬,喬一臉無辜。

    “算了,給你們介紹一下——”燕綏之沒忍住,笑起來。

    不過他剛要介紹,就被喬少爺自己搶了先,“喬,長你們幾屆的學(xué)長。你們都是梅茲大學(xué)的吧?”

    他自我介紹向來只提名不提姓,可能比起背后的家族,更希望強調(diào)自己這個個體。

    洛克他們連忙點頭,“對的,都是�!�

    這種自我介紹直接略過了其他身份,只說是學(xué)長,讓幾位瑟瑟發(fā)抖的實習(xí)生放松了一些。

    “哦�!眴陶f,“我跟你們顧律師同級,不過年紀(jì)上要虛長幾歲,嚴(yán)格來說你們顧律師是要喊我哥的,你們喊什么就自己看著辦吧�!�

    顧晏:“……”

    實習(xí)生:“……”

    燕綏之很訝異,他仗著眾人不注意,垂著的手勾了勾顧晏的手指,“喬居然比你大?”

    他一直以為這兩人同齡,甚至因為性格原因,總覺得顧晏要年長一些。

    對于這種小動作,顧大律師十分受用。

    不過他還沒有回答什么,喬少爺本人已經(jīng)聽見了關(guān)鍵字眼,耳朵很尖地應(yīng)道:“對啊,不知道吧?我比他要大,只不過留過幾級,就成了同屆了�!�

    這種事他說起來特別坦然,瞬間讓實習(xí)生們感到了親切。

    “您也是法學(xué)院的嗎?”菲莉達一臉好奇,畢竟法學(xué)院從來沒聽說過這號學(xué)生。

    “你看我像嗎?”

    “呃……”

    “我覺得你們院長應(yīng)該不會允許法學(xué)院有我這樣胡鬧的學(xué)生�!眴躺贍斦f得理直氣壯,“我也不是受虐狂�!�

    “……”

    有一些棒槌就有這樣的本事,一句話就能讓在場諸位統(tǒng)統(tǒng)中槍,從實習(xí)生到顧晏到燕綏之本人,無一幸免。

    喬大少爺看見他們一言難盡的表情,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好吧,不逗你們了。再說下去,你們顧律師頭一個要跟我翻臉�!�

    他說著又指了指柯謹(jǐn),聲音溫和下來,“這位才是你們法學(xué)院的親學(xué)長,跟顧同齡同級,姓柯�!�

    專門負(fù)責(zé)給柯謹(jǐn)做治療的心理醫(yī)生說過,不要對他太過區(qū)別對待,怎么平常怎么來,這樣不容易刺激到他的情緒。

    但在日常相處當(dāng)中,其實很難做到這一點,無論是同學(xué)還是朋友,總是或多或少會把他作為特殊的人照顧,只有喬一直在努力奉行。

    作為法學(xué)院的學(xué)生,多少聽說過柯謹(jǐn)?shù)氖拢月蹇怂麄兎浅WR趣,禮貌地叫著學(xué)長,并沒有多問。

    “你們來這里多久了?”燕綏之朝花園更里面望了一眼,問洛克。

    “有一會兒了�!�

    菲莉達沒忍住,悄悄說:“不是說只有咱們所里的人嗎?是我理解有問題還是什么,怎么搞這么大場面,里面那些人大半都在各種報道里露過面�!�

    “我剛才悄悄打聽了一下,還不止這些呢�!卑材日f,“明天還會有一波到場�!�

    花園里燈火通明,有沙發(fā)有餐桌,還有各種娛樂設(shè)施,跟室內(nèi)其實并沒有什么差別。但房頂又是全玻璃的,抬頭就能看見星空,一覽無余。

    “如果忽略掉那些嗡嗡作響的假惺惺的客套話,環(huán)境還是很不錯的�!眴陶f,“我看這個角落就挺好,咱們就坐在這兒喝酒得了,介意么姑娘小伙兒們?”

    實習(xí)生們倒是挺喜歡他的,連忙搖頭,笑笑說:“不介意不介意�!�

    但是顯然,這個愿望并不是那么容易達成的。

    就算他們無視掉那些客人,那些客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有的是出于客套寒暄,有的是為了套近乎。

    總之,他們這個角落并沒有安靜過,端著酒杯來打招呼的人絡(luò)繹不絕。

    實習(xí)生們非常絕望。

    其中不乏有一些對燕綏之很好奇。

    “那位鼎鼎大名的實習(xí)生呢?”

    “我可是聽說了�!�

    “對啊,曼森家那個案子�!�

    ……

    這幾乎能總結(jié)出一套標(biāo)準(zhǔn)開場白。

    顧晏和喬總是最先跟來人打招呼,一個不冷不熱,一個吊兒郎當(dāng)。

    兩個人就能擋去大半的酒。堅持要留下來聊幾句的,又總會在燕綏之這里碰壁。

    基本流程大概是這樣——

    “哦,你就是那個實習(xí)生?”

    燕綏之裝傻:“誰?”

    “不是你嗎?那個接了曼森家案子的�!�

    燕綏之:“不是我接的�!�

    “弄錯了?”

    “法律援助委員會隨機發(fā)放過來的�!�

    “……”

    “我聽說過你在法庭上的表現(xiàn),非常值得夸贊�!�

    燕綏之:“那您可能更需要夸我的老師,基本都是他遠程指導(dǎo)的功勞�!�

    “年輕人謙虛是好事,但也不用這么謙虛。一個實習(xí)生能把案子辯得那么漂亮,也不是光靠老師就行的�!�

    燕綏之:“是的吧,還靠現(xiàn)代通訊。”

    “……”

    “至少你在庭上的表現(xiàn)很棒,據(jù)說非常鎮(zhèn)定�!�

    燕綏之:“還行,腿倒是一直在抖,謝謝法庭辯護席的設(shè)計,完美擋住了下半身�!�

    “……”

    “我當(dāng)時有幸坐在旁聽席,辯護點非常棒,一個實習(xí)生能做到這點,真是非常令人驚訝。”

    燕綏之:“那就用不著驚訝了,本來也不是我找的辯護點。”

    他說著還轉(zhuǎn)頭一本正經(jīng)地沖顧晏說,“老師,這位先生在夸你�!�

    “……”

    這人倒是記得自己還披著實習(xí)生的皮,說話風(fēng)格用詞用語跟當(dāng)院長的時候就是不一樣。

    但并沒有讓來客愉悅到哪里去。

    打發(fā)的同時,他也在心里默默記下了這些對他很好奇的人。

    “我的媽�!甭蹇岁割^數(shù),“剛才的都是些誰呀,咱們所的幾位合伙人大佬,還有那個秦先生,智能金屬方面的巨頭吧?克里夫,聯(lián)盟用的飛梭機13是他家的吧?不過他好像更偏向于貨運?還有那個巴度先生,他家……他家干什么的來著?”

    “搞藥劑吧。”菲莉達說,“反正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跟各個行業(yè)牽上關(guān)系網(wǎng),這是聯(lián)盟現(xiàn)今律所都熱衷的一件事。

    所以這樣的酒會也無可厚非,只是實習(xí)生們有些應(yīng)付不來這種場面。

    不過沒多久,他們各自的老師就都來了,領(lǐng)著他們讓那些大佬們一一認(rèn)個熟臉。最后甚至連老古板霍布斯都來了。

    他在醫(yī)院折騰了好些天,總算擺脫了感染的疑慮,又在家歇了一天,這會兒是頭一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你……”霍布斯看到顧晏時,目光變得很復(fù)雜,“你居然接了搖頭翁那個案子�!�

    他的語氣說不上來是驚訝更多,還是譏嘲更多。怎么說呢,有點像前輩在看某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后輩。

    “找我我就接了。”顧晏的回答非常平淡。

    霍布斯朝不遠處跟人喝酒的亞當(dāng)斯瞥了一眼,“更令我驚訝的是,你的事務(wù)官居然也同意�!�

    顧晏道:“確實�!�

    霍布斯本來就不熱衷于聊天,跟顧晏更是沒什么好聊的。聽完他瞇著那雙鷹眼說:“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我果然理解不了�!�

    他的目光從燕綏之身上掃過,略微停留了一瞬,又沖洛克道:“走了,總呆在角落何必來參加酒會?”

    洛克訕訕地?fù)狭藫项^,沖燕綏之他們打了個招呼,跟著霍布斯走遠了。

    他們很快聚在了姓高那位合伙人的身邊,接著又跟克里夫、巴度那些人聊了起來,好像短短幾分鐘就成了一派。

    “那老頭居然還有哈哈笑的時候�!毖嘟椫粗沁叺幕舨妓梗袊@了一句。

    喬說,“他剛才還沖我微笑了一下呢�!�

    這其實再正常不過了,畢竟這些人的話語權(quán)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相處好了關(guān)鍵時候總有人能說得上話。很少有人會跟自己的前途發(fā)展過不去,包括精明的老古板霍布斯。

    不過沒多久,那塊聚集地就被打散了——

    有人姍姍來遲。

    來的有一行人,少說也有十來個,但大部分人都止步于花園門口,像個盡忠職守的侍衛(wèi),三三兩兩跟門外的安保們站到了一起。

    真正進花園的只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是一對兄弟,五官有些像,氣質(zhì)卻截然相反。那位年長一些的留著短發(fā),看人的時候,目光總是一掃而過,帶著一股傲慢感。

    很巧,在不算久之前,燕綏之還跟他打過照面,就在天琴星的法庭上。

    他是曼森家的長子,布魯爾·曼森。

    服務(wù)生端著托盤迎過去,布魯爾·曼森看也不看,從里面隨意拿了一杯酒。食指上的戒指在燈光映照下晃過一片光,戒指上是三枚黑鉆和一個碩大的K,顯露出張揚的財氣。

    而落后他半步的,是曼森家的二兒子米羅·曼森。他頭發(fā)比他哥要長一些,一絲不茍地朝腦后梳過去,一側(cè)滑落了幾根下來,配合他那雙眼睛,看誰都透著一股戲謔的意味。他在進門的時候也挑了一杯酒,還沒跟人打招呼就先挑著眉自顧自喝了幾口。他也有一個跟布魯爾一樣的飾品,三枚黑鉆擁著一個碩大的K,只不過不是戒指,而是耳釘,釘在他右耳上,顯露出張揚的……騷氣。

    剩下那人,則是兩人的助理。

    “對了,喬治·曼森怎么樣了?”

    跟這兩位相比,曼森家的小少爺就真的……只是個小少爺而已。燕綏之沒見到他的人影,便問了喬一句。

    “再有幾天應(yīng)該就能出院了�!眴陶f。

    “還沒恢復(fù)?”

    “其實前幾天就恢復(fù)了,只不過他一直不說話不理人�!眴唐擦似沧�,默默喝了一口酒。

    外面還沒有透出什么風(fēng)聲,但是喬昨天早上從內(nèi)部得知的消息,趙擇木應(yīng)該就是對曼森小少爺下手的人,不會有錯了。

    得知消息之后,他就去了曼森的病房,想告知一下結(jié)果。但是滿嘴跑馬地說了半天,始終沒有進入正題。

    最后還是曼森自己突然從窗外收回視線,說:“你以前可沒這么磨嘰。”

    這是這么多天里,曼森小少爺?shù)谝淮沃鲃娱_口,之前他不是在懨懨地發(fā)呆,就是在睡覺。

    喬哼了一聲,又沉默片刻,說:“是趙擇木�!�

    曼森聽完,臉上的表情一點兒也沒變,沒有露出絲毫意外。他只是又把視線投到了窗外,過了一會兒才說:“嗯……我知道�!�

    “你知道?”喬當(dāng)時有些驚訝。

    不過那之后,曼森就再沒有說話。

    “我后來想想也對,也許他那天癱在浴缸里,并沒有真的到喝暈的地步�!眴痰吐暪緡佒�

    他那時候才突然明白,為什么曼森醒過來之后一直那么懨懨的,好像對什么都帶著一股厭棄感。可能就是因為他知道是誰做的那些事。

    “但是為什么呢?我一直沒想通。”

    “趙擇木自己怎么說?”顧晏問。

    喬說:“警方那邊,他的說辭是因為曼森比較混賬的那幾年,做的一些事說的一些話讓他覺得很受辱,好像趙家只配跟在曼森后面提鞋。再加上前段時間趙家和曼森家族的合作出了問題,幾乎成了棄子,他有點不甘心,想做點什么重新引起曼森家兩個大兒子的重視,比如清除障礙……這種鬼話誰愛信誰信,反正我不太信�!�

    他想了想朝布魯爾·曼森那邊瞥了一眼,說:“他的說辭讓布魯爾和米羅也來了個警署一日游,不過也就只是一日游,沒什么別的事�!�

    曼森兄弟進門進得相當(dāng)艱難。

    因為他們剛站定,酒會里的人大半都圍了過去。

    一輪寒暄客套完畢,剛到手的酒杯就已經(jīng)空了。

    “好歹讓我先坐下�!辈剪敔枴ぢ渲袔兹碎_了個玩笑,“你們打算把我撂倒在門口么?”

    他們哈哈笑著朝某一處沙發(fā)走過去,人群散開一些后,布魯爾·曼森的目光掃到了燕綏之他們閑聊的角落。

    米羅·曼森跟著看過來,戲謔的目光先是在燕綏之和顧晏身上停了一會兒,最終落在了喬身上。

    他跟布魯爾·曼森打了個招呼,插著口袋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布魯爾·曼森在他后面皺了皺眉,但也沒阻止,只遠遠沖顧晏他們這邊點了一下頭,就在人群簇?fù)硐伦唛_了。

    米羅·曼森老遠沖喬舉了舉杯子,“瞧我看見了誰!你怎么會來?”

    喬也沖他舉了舉杯,卻并沒有喝一口,理所當(dāng)然地反問:“有朋友在這里,我為什么不來?”

    “哦——我以為有你父親在的場合,你都絕對不會出現(xiàn)呢�!�

    “他現(xiàn)在在嗎?你找出來我看看?”喬說得很不高興。

    他跟布魯爾·曼森還能裝裝客氣,跟這位就半點兒好臉都不給了。

    “不在么?那明天也該到了吧。”

    米羅·曼森半真不假地掃了一圈,他說話有點拖腔拖調(diào)的,聽著并不那么舒服。

    喬翻了個白眼。

    “年輕才俊,顧律師?”米羅·曼森不再逗喬,他碰了碰顧晏的杯子,轉(zhuǎn)而看向燕綏之,瞇起眼睛來,“這一定就是顧律師的實習(xí)生了�!�

    他端著酒杯,小手指沖燕綏之指了一下,一臉遺憾地說:“我聽布魯爾說,你那天在庭上的表現(xiàn)令人印象深刻。我一直很懊惱那天為什么要去趕赴一個約會,否則就不會錯過了。”

    這話就說得很不是東西了。開庭的時候,他的弟弟喬治·曼森還在醫(yī)院生死未卜,他居然還要去趕赴約會。

    最不是東西的是,他居然就這么毫無負(fù)擔(dān)地說了出來。

    新聞報道里寫的都是“兩位哥哥面容憔悴,神情嚴(yán)肅”之類的,也不知是哪個瞎眼的看出來的。

    燕綏之以前跟這人打的交道不多,但短短幾句話就能感覺出來,他比哥哥布魯爾·曼森要囂張一些,不怎么知道收斂。

    “作為補償,我要跟你喝一杯。”米羅·曼森說,“你的杯子呢?”

    燕綏之挑了挑眉,剛想說點什么,就感覺自己手里被塞了一只玻璃杯。

    他低頭一看,一杯牛奶。

    “……”

    燕綏之一臉淡定地接穩(wěn)了。

    米羅·曼森氣笑了:“……顧律師什么意思?”

    顧晏還沒開口,燕綏之就笑著說:“我換過三次胃,就是因為仗著年紀(jì)小毫無顧忌地喝酒,胃里燒滿了酒精性潰瘍。這兩天剛好還有點出血,實在不敢喝酒。當(dāng)然,如果曼森先生堅持的話,我豁出第四個胃也是可以的�!�

    這話聽著有點兒瘆得慌。

    “……”

    米羅·曼森不小心想象了一下,再看自己手里的酒也有點倒胃口。

    “就這樣吧�!彼G著臉,在燕綏之的牛奶杯上敷衍地磕了一下,轉(zhuǎn)頭就走了。

    把騷氣逼人的曼森請走,燕綏之一轉(zhuǎn)頭,就看見喬的臉也是綠哇哇的,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問:“你換過三個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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