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方很快就有了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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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種情況都會導致這樣的結(jié)果,單獨看這么個提示我也不能確定,需要排除一下。你找我說的做。
他在下面列出了幾個測試方法,諸如檢查某個設(shè)置是開啟還是關(guān)閉之類的,都很簡單。
顧晏參照著讓燕綏之都試了一遍,然后把幾個結(jié)果截了圖,一起給對方發(fā)過去了。
這一次,那位朋友回復得沒那么快。
飛梭機很快在德卡馬的港口靠了岸,尤妮斯派來的專車早早就等在了閘口之外,接上眾人便直奔別墅酒店。
這一天下來,德沃·埃韋思所在的地方必然會被記者包圍。酒店大門那邊可能收到了通知,增加了一大批安保,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
好在尤妮斯應該事先打過招呼,他們的專車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專車行駛進酒店植物園的時候,那位朋友的回音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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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我檢測了四遍,基本可以確定原因了。這是你當事人的智能機嗎?如果是的話要小心,有人盯上你們了。有人嘗試過遠程干涉智能機,激發(fā)了智能機嵌入的安全內(nèi)置,才會導致資料庫不可搜索。
緊接著是第二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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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的當事人警惕性也很高,一般智能機的安全內(nèi)置不足以防到那種級別的干涉,不然那對方也不會嘗試。這個智能機本身就做過安全內(nèi)置升級,所以擋住了。
顧晏聞言問燕綏之:“你拿到智能機的時候動過設(shè)置么?”
“去黑市找人查過,順便加了點防御性的東西,怎么了?”燕綏之說。
專車座位跟駕駛位之間有封閉式的隔層,不用擔心會被閑雜人聽見。顧晏說:“有人在嘗試遠程干涉你的智能機,不過被安全內(nèi)置擋住了。”
他皺起眉:“但一不確定能擋多久,二不清楚對方是誰�!�
“干涉智能機?”喬跟勞拉低呼一聲,滿臉敏感,“什么情況?”
顧晏頭也不抬給朋友發(fā)著信息:“還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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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內(nèi)置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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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看對方的干涉密度和強度,有可能直到對方氣餒了也沒破,有可能馬上就崩了。這樣吧,給半個小時,我給你做個程序,你加載到智能機里,一方面能提高安全級別,另一方面能提前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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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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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不能,就是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給你弄出來的。這個你得給我?guī)滋鞎r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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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庫什么時候能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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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不再受到干涉的情況下,需要兩天解鎖期,但如果對方不死心,一直在干涉……你懂的。
聊完這些后,那位朋友估計就專心去搞小程序了。
顧晏最后又發(fā)了一條信息過去,問對方要做到這種級別的干涉需要什么條件,想根據(jù)條件篩選一下,把對方的身份縮小范圍。但這條一直沒有顯示已讀。
“這么說我的智能機資料庫暫時都用不了了?”燕綏之向來不容易緊張,得知這點居然半真不假地慶幸道:“好在這只是個臨時機,我有的你都有,不虧�!�
“……”
“別瞪我�!毖嘟椫�,“暫時出不了什么危險,我有分寸�!�
喬和勞拉頓時一臉安心。
唯獨顧晏還癱著臉看他。
這種鬼話騙騙其他人也就算了,對顧晏幾乎毫無效用。
“別看了�!毖嘟椫B哄帶騙,“我要真是個沒經(jīng)驗的實習生,被你看這兩眼就該嚇死了,可惜我不是,別浪費眼力,先幫我個忙�!�
大庭廣眾之下,顧大律師拿著混賬毫無辦法,只能不咸不淡地丟了一句:“說。”
“我有的照片你不是都有么?在你那邊搜一下。”燕綏之說。
顧晏在自己智能機資料擴里搜索的時候,專車已經(jīng)穿過了植物園、高爾夫場和馬術(shù)場,在一幢別墅前停下了。
尤妮斯站在二樓落地窗前沖他們抬了抬手,智能門應聲而開。喬甚至等不及人來迎,就帶著柯謹,拽著燕綏之他們進了門,三步并作兩步上樓。
“老——”他下意識又想說“老狐貍”,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口。
因為德沃·埃韋思先生正站在二樓樓梯盡頭,背著手繃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第153章
老狐貍(二)
喬上樓的步子立刻剎住了,站在一樓和二樓之間的平臺上,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這對父子對峙多年,已經(jīng)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一個習慣性板著棺材臉,另一個習慣性犟起脖子。
氣氛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針尖麥芒。
這種針鋒相對的氛圍對一群大律師來說是家常便飯,各個都神態(tài)自若,只是苦了兩位引路的助理。
他們留在別墅是為了處理一些瑣碎事務,沒想到碰上父子斗雞,當即收腹把自己拍成紙片貼在樓梯扶手上,努力降低存在感。
“老什么?”德沃·埃韋思用指關(guān)節(jié)抵了抵護目眼鏡,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喬一番,“繼續(xù)說,我聽聽看�!�
他早就換下了給媒體看的運動休閑衣,穿著裁剪合體的襯衫西褲,
雖然是父子,埃韋思先生跟喬卻截然相反。
小少爺?shù)哪樕铣D晁M大字報,所有心情都跟滾動屏幕似的顯在腦門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還是不喜歡,厭煩還是忐忑,根本不用猜,一看就知道。
可當埃韋思先生灰藍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們時,沒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打算做什么,歡不歡迎他們的到來。
“我說過了,這傻子今天不是來氣你的�!蔽匆娖淙讼嚷勂渎暋�
尤妮斯從二樓左邊的走廊拐過來,明明趿拉著毛絨拖鞋,卻硬是踩出了恨天高的氣勢。
但在靠近德沃·埃韋思身邊時,她的氣勢又倏地收了回去,隔著樓梯沖喬他們使了個顏色,用口型道:“我給你們打了頭陣�!�
這么老實的尤妮斯難得一見,卻讓喬變得更緊繃了。
打了頭陣?
結(jié)果怎么樣?
算好還是算壞?
不過這時候他也管不上太多,人都來了,總不至于掉頭就走吧。他接收了尤妮斯的眼神,沖埃韋思道:“今天不吵架,就認真問你一些事情�!�
埃韋思先生點了點頭,單從表情上看不出他對這句話有什么想法。
他理了理袖口,沒回答喬,而是沖其中一位助理道:“把露臺能移動的東西先收起來�!�
助理一愣:“啊?”
埃韋思不咸不淡地說:“免得一會兒全碎了�!�
助理:“……”
喬:“……”
埃韋思這才看向他,“沒記錯的話,你上一次這么說的結(jié)果就是讓我損失了兩個水晶筆架,再上一次是一只煙灰缸。”
喬:“……”
就在他以為老狐貍要借題發(fā)揮時,埃韋思已經(jīng)側(cè)過身。
這是讓他們上樓的意思。
喬剛張的嘴又閉上了,蹭蹭上了樓。
德沃·埃韋思直接略過喬,跟勞拉打了聲招呼,又拍了拍顧晏的肩膀,目光落在燕綏之身上,問:“這位年輕才俊是?”
尤妮斯還不知道燕綏之的身份。
照現(xiàn)在這情況看,德沃·埃韋思似乎也不知道,但老狐貍的心思實在難猜,不知真假。
顧晏略微斟酌了一下,道:“您暫且可以把他當成我的實習生,姓阮�!�
德沃·埃韋思露出恍然的表情,點了點頭,紳士地沖燕綏之伸出手:“有所耳聞,我聽尤妮斯提過天琴星的那場庭辯。很多人都對你很感興趣。”
趁著老狐貍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喬皺著眉低聲問尤妮斯:“你跟他提了多少?他什么反應?有戲么?”
尤妮斯朝父親看了一眼,沖傻弟弟擺了擺手。
“擺手什么意思?”喬說:“沒戲?還是沒問題?”
“是不知道。”尤妮斯悄聲說:“毫無反應,就點了一下頭,什么也沒說�!�
這話剛說完,她就默默閉了嘴。因為埃韋思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打頭往露臺走了,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跟在他身后。
別墅的露臺上有一組會客沙發(fā),茶幾上還擱著一杯咖啡以及一份下午茶點,想也知道是誰用過的。
看得出來,埃韋思對于曼森家病毒治療中心的事真的不那么在意,乍一看就像一個極具包容力的長輩。
助理匆匆把那些東西拿走,還非常識趣地給他們關(guān)上了玻璃門。
埃韋思在沙發(fā)里坐下,比了個手勢:“隨意坐�!�
這是喬單獨過來時從未有過的待遇,小少爺因此萌生了一些希望,他從尤妮斯使了個眼色,剛坐下就道:“我不兜圈子了,直接——”
德沃·埃韋思卻抬手比了個暫停,道:“先給我一個騰出時間聽你說的理由�!�
喬:“……”
小少爺?shù)芍劬从饶菟�,一臉“你看到了,這次不是我搞事是他搞事”的模樣。
尤妮斯默默捂住額頭。
喬深吸一口氣,隨手指向遠處,“半個聯(lián)盟的記者都在門外等著捉你,你會送上門讓他們圍?該做的戲都做完了你有耐心再去答記者問?”
他又順手朝別墅某個房間指了一下,“你那辦公室的光腦肯定還開著吧?視頻會議無窮無盡各種傻逼一副天塌了的模樣追著問你怎么辦,你有興致去理他們?”
“門出不去,辦公室不想進,下午茶用完了,你現(xiàn)在本就閑著呢,聽我們說話還用特地騰時間?”喬少爺不怕死地說完最后一句,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尤妮斯捂住臉的同時,伸手勾住茶幾上的煙灰缸,悄悄往自己面前挪。
德沃·埃韋思朝她瞥了一眼,按住了煙灰缸,一副要拎起來的架勢。
那一瞬,喬少爺幾乎條件反射地用手肘擋了一下臉。
眾人:“……”
然而埃韋思只是把煙灰缸拎起來放回了原位。
玻璃和大理石之間相觸發(fā)出聲響,喬聞聲一愣,放下手肘看向埃韋思。
“這個理由勉強可以接受。”埃韋思說著,瞥了喬一眼,不咸不淡道:“總算沒缺心眼到無可救藥�!�
喬仿佛在聽天方夜譚,他滿以為自己說完就要被轟出別墅。
但是……
他朝顧晏他們看了一眼,抵著嘴唇用口型道:“好兆頭�!�
顧晏對此未置一詞,只挑了一下眉,燕綏之沖他鼓勵一笑。至于勞拉,勞拉完全跟他一條戰(zhàn)線,直接沖他握了握拳。
喬小少爺頓時滿懷信心。
“我不知道尤妮斯跟你具體說了多少,我就按照我的邏輯來說了�!眴棠﹃艘幌率终�,挑了個開頭,“我們之前接觸到了幾件陳舊的案子資料——”
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是刻意去調(diào)查的。
更重要的是,今天的老狐貍難得有點兒人情味,而他也懷著解除誤會的心,不想在開頭就毀掉情緒。
所以他說完又強調(diào)了一句:“因為某種機緣巧合接觸到的。”
德沃·埃韋思從鼻子里哼笑一聲,一點兒不留情面地揭穿:“費盡心思調(diào)查到的,繼續(xù)�!�
喬:“……”
“碰巧調(diào)查到的�!眴虙暝艘幌�,又道:“那些案子前后跨越了將近三十年,涉及到各色各樣的人,商人、教授、醫(yī)生等等,他們的死亡在當初都被認定為是正常的,但在幾十年后的現(xiàn)在,前后聯(lián)系起來看,就充滿了巧合和問題。我們找到了一個……貫穿始終的人,應該是個類似清道夫的角色,而這個人又跟曼森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德沃·埃韋思平靜地聽著,看不出他是否驚訝,是否意外,又或者早就對這些了如指掌。
喬朝他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又道:“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在曼森家的聚會上出現(xiàn)過,但又不止跟曼森一家有關(guān)聯(lián)。我們……我一度認為跟咱們家,跟你也有關(guān)系�!�
德沃·埃韋思眉毛微挑了一下,但這就是他最明顯的反應了。而他眸光垂著,依然讓人分辨不出他這反應代表著什么情緒。
“我拜托了很多人,順著這條線又查了很多東西,都很零碎,牽扯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又是藥礦,又是感染……最近曼森家開始進軍醫(yī)療領(lǐng)域也很有問題,現(xiàn)在甚至牽扯上了柯謹。東西越多越讓人頭疼�!眴陶f,“老實說,我們現(xiàn)在就像收集了一大包拼圖碎片,拼了很多部分,但缺少核心,所以沒法完整地合到一起�!�
他說完,抬眼看向德沃·埃韋思,“但是現(xiàn)在我們找到了一個關(guān)鍵人物,他應該知道我們?nèi)笔У哪切?br />
喬說著,打開智能機,從里面調(diào)出很多東西,全部展開,一張一張排在德沃·埃韋思面前——
“酒城政府當年的感謝函�!�
“收款書�!�
“酒城基礎(chǔ)設(shè)施改善的新聞報道�!�
“贈款被濫用的內(nèi)部文件。”
“酒城政府人員清理文件�!�
“財團停止贈款的通知函�!�
“還有福利院老院長給我們發(fā)的信息,他說酒城包括德卡馬的改革和清理都是一個財團推動的結(jié)果�!�
“這是財團兩位聯(lián)合者的簽名�!�
喬停了一下,把最后一個數(shù)據(jù)結(jié)果展開推到德沃·埃韋思面前:“這是筆跡對比結(jié)果,你跟財團其中一位,筆跡相似度接近100%�!�
這次德沃·埃韋思終于不是毫無反應了。
他垂著眸子,目光一一掃過那些電子文件,最終落在那份簽著兩個名字的文件上,始終沒有說話。
喬沒有催促,屏息等著他。
過了有一個世紀那么久,德沃·埃韋思終于收回了目光,看向喬:“所以呢?”
“什么……”喬愣了,他沒想到老狐貍居然會是這種反應,有點措手不及,“什么所以呢?所以我們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德沃·埃韋思的目光從喬身上移開,一一掃過柯謹、顧晏、勞拉,最終落在燕綏之身上,又淡淡地收回來,“你就為了這個,拉著一群正經(jīng)孩子幫你壯膽?”
喬:“???”
德沃·埃韋思用手指拉著面前的全息頁面前后滑動著,像是在把玩:“跟你說事情的原委對我而言有什么好處?或者說,對這件事有什么幫助?你查到的東西我?guī)缀醵贾溃阌械男畔⑽叶加�,你填補不了任何新的東西,而我卻要跟你分享,還得時刻操心以免你缺心眼說漏了嘴。你跟我說說看,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給我個值得說的理由�!�
是啊,一個商人怎么可能做這種明顯不平衡的買賣?
做了就不是老狐貍了。
喬的理智這么告訴他……但他的臉依然紅了,從脖頸紅到兩頰。
氣的。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因為什么而生氣,但這種滯悶的感覺依然將他卷了進去。
等他從那種洶涌而上的氣悶中反應過來時,他已經(jīng)站起來了,一手扶著露臺的玻璃門,像是要摔門而出。
尤妮斯沖他直眨眼,打著圓場道:“先去我那邊用點下午茶,我一口沒吃就過來了。其他的回頭再說�!�
她邊說邊推著喬的肩膀,可能生怕他們在露臺掐起來。
勞拉和柯謹也站了起來,跟著要往門外走。
在他們身后,德沃·埃韋思依然坐在那里,似乎還在享受露臺上的微風。
意外的是,在他對面,也有兩個人沒有起身,安穩(wěn)如山地坐著。
德沃·埃韋思靠在沙發(fā)里,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對方一會兒,不緊不慢地開口問:“他們都走了,你們怎么不走?”
正要開門的幾人聞言也頓住了步子,轉(zhuǎn)頭看過來。
燕綏之沖他淡定一笑,頂著實習生的身份,他并不急于開口。
況且,有位顧先生總能在恰當?shù)臅r候幫他把話說出來。
德沃·埃韋思的目光落在顧晏身上。
顧晏平靜說:“因為您希望我的實習生留下,我們自然卻之不恭�!�
“哦?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顯而易見,所以不需要說。”
德沃·埃韋思灰藍色的眸子在鏡片后意味深長地瞇起來,許久之后,他忽然笑了一聲,沖他們道:“去我辦公室吧�!�
第154章
老狐貍(三)
德沃·埃韋思突然的態(tài)度轉(zhuǎn)折太令人意外。除了顧晏和燕綏之,其他人根本回不過神來,而其中表情最茫然的就是喬。
他張著嘴僵了很久,卻半天沒找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等喬終于回神時,德沃·埃韋思已經(jīng)走出了露臺,正在吩咐助理一些事情。
“等等!”他追了一步。
德沃·埃韋思在樓梯口停住步子,朝他瞥了一眼,又繼續(xù)對助理道:“——切斷辦公室里的視頻,這兩個小時內(nèi)不接收任何會議邀請,沒必要啟動任何新的應急計劃,具體情況你看著處理,晚點匯報一聲。另外讓他們準備幾份下午茶給幾位客人,其中兩份送到我辦公室來�!�
助理點了點頭,一點兒也不想夾在這對父子的修羅場之間,領(lǐng)了任務扭頭就走。
德沃·埃韋思這才轉(zhuǎn)向喬,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很淺,目光落在誰身上總會讓人莫名緊張起來,像是在被審視。
他掃了一眼喬的臉,道:“不摔門走了?又想說什么?”
喬深吸一口氣,把心里說不上來的復雜情緒努力摁住,“你之前那句話不對�!�
“哪句?”
“你說告訴我得不到任何利益好處,我有的你都有,無法給你填補什么新的信息,所以你沒有理由告訴我�!眴陶f,“這句話聽得我很難受。我剛才不知道為什么難受,現(xiàn)在想明白了……你在談生意,你一直在用做交易的思維來衡量我說的話,考慮我的請求,然后又用談生意的思維來做了決定�!�
德沃·埃韋思看著他:“確實如此,但這有什么問題?我是商人�!�
“可我是你兒子�!�
喬咬了一下牙關(guān)又松開,說:“我是你兒子,不是你的生意伙伴,也不是你的談判對手。”
這次德沃·埃韋思沒有立刻接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喬,過了片刻道:“是么?可你從進門開始,說話的神態(tài)語氣都像是一個揣著方案來求投資的談判人。”
“我沒有!”喬下意識反駁。
但反駁完,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什么證據(jù)來證明這句話。
他從進門開始,到在露臺坐下,再到正式開口后說的所有話……仔細回想起來,確實更像一個來請求合作的人,而不是兒子。
喬僵了好一會兒,緩緩垂下目光,“我沒有,我本意不是這樣。我跟尤妮斯說過的,沒打算來氣你。我……我只是習慣了,一時間改不過來�!�
他攤了攤手,又抓了一下后腦勺的頭發(fā)。明明憋了一肚子話卻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倒出來。
“我……我在酒城看到筆跡對比結(jié)果的時候,其實特別高興。特別特別高興�!眴陶f,“但越高興就越忐忑,生怕這中間某個環(huán)節(jié)被我弄錯了。我今天來,其實就是想聽你說一句……”
只要有一句篤定的話,說“那些沾人性命的事情,跟我無關(guān),我跟你們是一邊的”,就滿足了。
但喬的喉嚨口有點緊,說著說著忽然斷了音,就不知道該怎么續(xù)了,只能沉默著垂下手來,看著德沃·埃韋思,這位總被他稱為老狐貍的父親。
他那么聰明,即便話不說完,也一定能聽得明白。
德沃·埃韋思看了喬很久,忽地點了點頭,“好,我給你一句話�!�
喬的眼睛亮了一層,一眨不眨地等著那句話。
他看見德沃·埃韋思嘴唇動了動,八分嫌棄兩分無奈地說:“我為什么會生出你這么個傻子?”
說完,埃韋思先生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喬:“……”
“發(fā)什么愣?”顧晏路過他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已經(jīng)給你那句話了�!�
“我知道�!�
喬說。
他當然知道,老狐貍這么說就意味著給了他最肯定的那個答案。
德沃·埃韋思已經(jīng)在辦公室門口站定,用指紋打開了門。
喬隔著人看向那邊,忽然覺得自己重新站到了二十多年前,站在一切誤會的起始點,隔著一晃而過的時光,開口道:“……爸,對不起�!�
德沃·埃韋思推門的手一頓,回頭看過來。
“對不起。”喬說。
這大概是老狐貍情緒表現(xiàn)最明顯的一瞬了,他看起來想要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收回目光,把顧晏和燕綏之請進辦公室,然后扶著門,平靜地沖喬說:“我只打算跟這兩位年輕孩子細談,你喊多少聲爸也無法讓我改變主意�!�
說完便面無表情地關(guān)了門。
喬:“……”
又幾分鐘后,助理安排的服務生端著下午茶敲開了尤妮斯那邊的套間門,乍一看是人手一杯咖啡加一份茶點,柯謹?shù)膭t是一杯混合鮮果汁。
喬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那杯,毫無防備地喝了一口,然后整張臉都綠了。
他齜牙咧嘴地看著自己的杯子,“這什么玩意兒?!”
服務生禮貌地說:“苦瓜苦芹混合汁,埃韋思先生�!�
這位服務生跟喬沒什么接觸,還不知道喬對稱呼的忌諱,下意識叫了他的姓氏。
而喬只是愣了一下,又繼續(xù)綠著臉問:“我最怕這兩樣東西,你跟我什么仇?”
服務生:“是您的父親剛才撥內(nèi)線吩咐的,先生�!�
喬:“???”
尤妮斯“噗”地笑出了聲,抱著胳膊偏開了臉。
喬小少爺一臉木然地看看服務生,又看看她,忍不住說:“他是不是專門記著我最怕吃什么,就等著這天呢?”
他說著,又轉(zhuǎn)頭向柯謹求助,想借他果汁喝一口緩緩。
結(jié)果柯謹只是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他可能以為喬在督促他不能剩杯,于是他抱著杯子咕咚咕咚喝完了所有,一滴也沒給他留下。
喬:“……”
尤妮斯和勞拉都笑倒在了沙發(fā)上。
在外界看來,這對埃韋思家族而言應該是最糟糕的一天。
可事實上,他們的心情其實很好。
也許是前所未有地好。
……
德沃·埃韋思的辦公室內(nèi)。
新煮咖啡的濃醇香味氤氳開來,埃韋思端起面前那杯喝了一口,沖燕綏之和顧晏道:“有這么一個傻兒子實在糟心,好在他交朋友的運氣實在不錯�!�
“謝謝�!鳖欔痰�。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埃韋思依然沒有立刻把知道的東西掏出來,而是有些玩味地看著面前兩位年輕人,問道:“為什么覺得我想留下你們?”
“因為您之前說的話做的事�!毖嘟椫种獯钤诜鍪稚希潘傻匚罩Х缺�。
“是么?哪句?”
“我們查到的您都知道,我們有的信息您都有,而這次曼森家族以如此的姿態(tài)開進醫(yī)療領(lǐng)域您卻毫不在意,說明您手里掌握的東西非常多�!毖嘟椫α艘幌拢终f:“這些信息一定不是一朝一夕拿到的,但您這么多年里真正的動作卻很少,我想……應該不是單純在等什么良辰吉時�!�
德沃·埃韋思看著咖啡杯的熱氣,吹了兩口,“很有意思,那我在等什么?”
“關(guān)鍵性證據(jù)�!毖嘟椫f著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是學法的,思維也許有些受限�!�
“依然很有意思,那你覺得這個關(guān)鍵性證據(jù)該怎么找呢?”德沃·埃韋思又問。
“目前看來,您認為這個關(guān)鍵性證據(jù)在我身上�!毖嘟椫χf,“所以,我很配合地留下了�!�
德沃·埃韋思終于抬起眼來,他盯著燕綏之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道:“其實仔細看,你的五官里依然有兩位老朋友的影子……當然,也許是我的心理作用,畢竟你應該做過不止一次基因修正。”
他轉(zhuǎn)頭看向顧晏,伸手朝燕綏之比了一下:“不向我重新介紹一下么,顧晏。”
顧晏看了一眼燕綏之,沖德沃·埃韋思沉聲道:“實習生這種稱呼確實有些唐突了,這是我的老師,梅茲大學法學院前院長,燕綏之�!�
燕綏之挑眉瞥向他。
以往張口一個“實習生”,閉口一個“實習生”喊得面不改色,這會兒開始唐突了,說瞎話的本事也不知道隨的誰。
“燕綏之……”德沃·埃韋思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道:“沒有隨你父母的姓�!�
“隨的是早逝的外祖母�!毖嘟椫�。
德沃·埃韋思輕輕“啊”了一聲,又搖頭道:“那兩位朋友確實把家庭信息保護得太嚴了,不然我也許能早點認識你。”
他像是忽然陷進了一些回憶中去,沉默了片刻,又忽然輕笑道:“你也許不知道,我以前生過一次大病,在很多年里身體狀況都不算太好。我曾經(jīng)對你父母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到了年紀或是身體不濟,離開了,而尤妮斯和喬還不足以抗下太重的擔子,希望你的父母能替我關(guān)照一下。同理,如果……”
德沃·埃韋思沒有把如果后面的說完,而是停了片刻,道:“但是很慚愧,我關(guān)照得不夠及時。”
燕綏之轉(zhuǎn)著手里的咖啡杯,想了想道:“讓默文·白先生去救我的……是您么?”
“算是吧�!钡挛帧ぐmf思說。
“那就很及時了。”燕綏之道,“畢竟我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德沃·埃韋思投向他的目光又一次變得深沉起來,過了片刻他搖頭失笑,“還真是一家人。等以后我見到那兩位朋友,一定會記得轉(zhuǎn)告他們,他們的兒子長得很好,一點也不會讓人失望�!�
第155章
原委(一)
在這之前,燕綏之對這位春藤集團的領(lǐng)頭者并不熟悉,跟他直接打交道的次數(shù)很少,更多時候見到的是尤妮斯。
不同人口中的埃韋思先生千差萬別。
在媒體和公眾面前,他是斯文又精明的商人,是個氣質(zhì)儒雅的老派紳士。
在子女面前,他是個喜怒俱全的父親,尤妮斯能跟他對吵,能任性地搶掉他的智能機,喬能激得他砸煙灰缸,或是惡作劇地毀掉下午茶。在真正嚴肅的時候,他們又會有些怕他。
但現(xiàn)在,燕綏之和顧晏面前的埃韋思跟那些形象都不相同。
見到故人之子的他,在有些瞬間像極了一位溫和的普通長輩。會回憶往事的零星片段,會給小輩一些贊許。會讓人感到幾分親切。
“你們之前的說法很有意思,但不全然準確�!彼χf,“我希望你留下,更多是因為你的身份。我可以把其他人擋在門外,畢竟那些事跟他們的牽扯并不算深,但對你不行,否則我在你父母面前可能就當不起一句老朋友了。當然,如果你說不出之前那番話,我可能只會請你喝杯咖啡敘敘舊,然后挑著解釋兩句……”
他說著眨了眨眼,半開玩笑似的說道:“也許還會暗自感慨一句,那兩位朋友生了個跟喬差不多的傻兒子,心里說不定能平衡幾分�!�
燕綏之笑起來,順帶替喬小傻子辯解了幾句。
帶著老友回憶跟燕綏之聊了一會兒,德沃·埃韋思又轉(zhuǎn)回了正題,“所以……我現(xiàn)在是以故交長輩的身份在跟你聊天,并非在做商業(yè)交易,籌碼放一邊,有什么大可以問。”
燕綏之聽完道了謝,沉默片刻問道:“我父母的手術(shù),被人動過手腳么?”
這次換做德沃·埃韋思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摘下眼鏡,沉聲道:“據(jù)我后來所查到的,確實不是單純的手術(shù)意外�!�
“那是什么?”
埃韋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你們認為曼森家現(xiàn)在大搞治療所,為的是什么?”
“實不相瞞,我們混進治療所看過�!毖嘟椫f,“那里的重點……很顯然在保密性最高的研究中心。真正進入治療所的藥劑不止一批,對外公示的幾種是經(jīng)過醫(yī)藥聯(lián)盟檢驗的用來治療感染的,但除此以外,應該還有不方便公開的一些。”
他緩緩說道:“聯(lián)盟關(guān)于醫(yī)療方面的限制一向很多,尤其在藥物研發(fā)上。大型連鎖醫(yī)院的研究中心限制是最少的,能夠覆蓋的范圍最廣。我在想,曼森的目的應該就在于這里——他們需要借治療所的研究中心,光明正大地研發(fā)一些東西,比如那些混進來的不明藥劑�!�
埃韋思點了點頭,“這么看來,即便我拒絕跟你們分享信息,你們也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理出來�!�
燕綏之失笑:“職業(yè)病吧,證據(jù)證言永遠凌駕于猜測之上�!�
埃韋思失笑,“是,我那幾位律師也有這種習慣,不是在會見詢問就是在翻證據(jù),不過也有靠演說和鉆空子的。”
他想了想,順著燕綏之的話說道:“你們猜測的其實八九不離十,那兩位曼森小子確實在研發(fā)一些東西,并非現(xiàn)在才開始,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曼森小子……
顧晏注意到他的用詞,并非是曼森家族,而是曼森小子。
“曼森兄弟是不是……用了一些手段把自己的父親從權(quán)力層里隔離出去了?”他問。
“是�!卑mf思道,“如果老曼森那家伙還能有一點兒掌控權(quán),都不會允許他們干出那些事來。事實上,就我后來查到的一些東西來看,一切事情的根源,就在于布魯爾和米羅兩兄弟想奪權(quán)。”
“怎么說?”燕綏之問。
“這對兄弟小時候其實非常討老曼森喜歡,但是過早地表現(xiàn)出了野心,可能十一二歲吧,就有了苗頭。但是你們知道的,十一二歲的小孩即便做出一些自以為精明的事情,在長輩眼里也不過是小把戲,看得清清楚楚�!�
埃韋思說,“而他們的精明還和一般孩子的機靈不一樣,令人……不那么舒服。也就只有老曼森覺得他們聰明可愛,沒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當然,他后來應該還是意識到了,但是晚了點。老曼森把重心轉(zhuǎn)到了最小的兒子身上,但這對那兩位兄弟來說反而是一種刺激。于是他們開始處心積慮謀劃著怎么不動聲色地架空自己的父親,而手段也不再是孩子們的把戲了——”
布魯爾和米羅因為曼森家族的生意,接觸到了一些藥礦商人,這給了他們一些啟發(fā)。
他們試圖研制一種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慢性毒劑,一點一點瓦解自己父親的判斷力和決策力,迫使父親不得不依賴他們,受他們擺布。
很不幸,他們居然真的摸索到了方向。
“老曼森在那段時間里身體狀況非常差,精神狀況同樣不好,最初怎么也查不出原因,后來好不容易治愈,就開始了長久的休養(yǎng)�!�
埃韋思說,“這就是那兩位兄弟的成果,從那年開始,他們?nèi)娼庸芰寺易宓氖聞�。而兩兄弟在研究過程中嘗到了一些甜頭,還有一些意外收獲�!�
燕綏之:
“什么收獲?”
“你知道,有一種狀態(tài)叫做藥物成癮�!卑mf思說。
燕綏之跟顧晏對視一眼,“……很巧,最近時不時能聽到這個詞,好像存在感忽然就高了起來。”
埃韋思:
“在哪聽到的?”
“在一些醫(yī)生口中,在曼森的感染治療中心�!毖嘟椫鋈幌氲搅艘环N可能,“這不會是曼森有意為之吧?”
藥物成癮……這其實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另一樣更罪惡的東西——吸毒成癮。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喬提到過,曼森家再上一代中,曾經(jīng)有人試圖發(fā)展過毒品線�!鳖欔陶f。
“記性不錯。”埃韋思說。
“這其實是曼森家族的大忌,從這點來看,布魯爾和米羅兩兄弟骨子里一點也不像曼森家的人�!卑mf思冷冷道。
“他們在研制慢性藥的過程中,也許是發(fā)現(xiàn)了某些試驗品能讓人成癮,于是又動起了歪心思。毒品這種有著巨大利益同時又能控制人心的東西,對那兩兄弟來說有著莫大的誘惑�!�
顧晏皺起眉,“但是聯(lián)盟現(xiàn)今對毒品的管控和打擊力度達到了500年內(nèi)的頂峰�!�
根本沒有什么人敢輕易去碰毒品線。
“所以他們換了一種方式�!卑mf思說,“他們在嘗試利用正常的手術(shù)和醫(yī)療,更改普通人的某些生理情況。當然,那是太專業(yè)的東西,我做醫(yī)療但并不是研究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