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問。
“好得很�!�
宋野枝的鎖骨發(fā)紅,那么半天還沒消下去,大拇指更紅得厲害,光線差,不注意看就像見了血。
“疼不疼?”
他問。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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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忘更,單機就是這點有些可憐。
第21章
送飯
宋野枝根本就是被下了咒——他放棄還禮這件事。他決定以后再也不送易青巍禮物,什么日子都不送,一份也不送。
但他每周五放學時,還是會繞路去商場,尋到香水柜臺,一款一款的聞。如果找不到,他當長見識;找到了,就買回去鎖箱子里。
這周五回家,他照樣渾身香得熏人,野貓見了退避三舍,翠鳳凰聞了在籠子里上竄下跳。走進客廳,也熏著易青巍了,宋野枝才明白翠鳳凰不是為他叫的。
“小叔你怎么來了?今天不是晚班嗎?”
“是。想你來看你,不行?”
“行�!彼我爸φf,“但昨天中午不是才看過?”
易青巍讓他站近點,問他是不是買香水,還失手噴了很多。
嗅覺是五感中記憶最長久的,短時間內也最容易麻木。他體會不到自己有多香,胡亂說是同桌噴的,失手的是同桌,沾他身上了。
“你同桌誰��?小小年紀還挺講究。”
“洪……最近是周也善�!�
“周也善?”易青巍整個人懶懶地陷進沙發(fā),一條長腿支在地上,目光落在天花板,說,“正好,看看桌上那套郵票�!�
桌上有一個禮品袋,宋野枝走過去,沒拆。
郵票?
“我聽趙歡與說周也善從小就有集郵的習慣,你拎去給他。他送你一套西裝,你送他一套郵票,比其他東西誠心�!�
那今天來這兒是專門送這個禮的。
宋野枝不知道該說啥,小叔自己應得的還禮沒收到呢,就上趕著來替他還禮。
易青巍說他在沙發(fā)上躺會兒,讓宋野枝一個小時后叫他,他去上班。
“不吃飯了?”
“去醫(yī)院食堂吃�!�
宋野枝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然后從餐桌邊抬了張椅子,坐到沙發(fā)邊兒上,輕聲說:“小叔,我給你按會兒頭,解乏的。”
易青巍不知道宋野枝還會這個。
“我奶奶以前,經常頭疼,我就去找書學過,又去找按摩店師傅問過。我一按,奶奶就說我的手比藥靈——我已經很久沒給人按過了,今天你來試試?”
易青巍閉上眼,說:“那就有勞了?”
“小叔,明天想吃什么?陶叔給做,我給送�!�
易青巍不禁笑起來:“我的感冒已經好完了。”
“那就好啊�!彼我爸ν犷^去看他,人仍舊閉著眼,他仍舊看,“感冒好了肚子就不會餓了?”
他臨時決定:“每個雙休日,我都給你送飯,好不好?”
易青巍倏地睜眼,困意醞出紅血絲,釀出他平時眼睛里難以得見的柔軟的脆弱感。那脆弱對上宋野枝的一臉誠意,誠意其中摻些憐惜。
易青巍恍惚,自己恐怕是讀錯了。
“怎么呢?”他問。
宋野枝不答,只說:“好不好?”
哪個人會說不好。
宋野枝一直按,清涼的指尖按到發(fā)熱,不顧手酸,也不遺余力地按。
雙方誰也不叫停。
易青巍喜歡且享受,小孩兒一心為他,有力又不打緊的付出。
將睡未睡時,他想,宋野枝懂事了,不再跟他說“謝謝”的客套話。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是,5月中旬,期中考試的成績快要出了。其實成績在考完后對答案時就出了,不過沒人敢細算,哪怕細算了,也猶在祈禱老師紅筆留情,多給幾分,多進幾名。
宋野枝這次可以比上次月考高二十分左右,主因是這張數(shù)學試卷的幾何題比例大一些。由此進前十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以上是趙歡與和周也善共同分析的結果。
近六月的太陽有些不饒人的意思了。下午體育課上,老師讓同學們自行組隊練習排球,趙歡與和周也善抱著球坐在大樹下躲涼。宋野枝一個人在太陽底下練墊球,臉曬得通紅,額前碎發(fā)染了汗。
“過來——休息會兒——”趙歡與喊道。
宋野枝細細喘氣,把球丟向樹蔭處,人也走過去。
周也善兩腿叉開,直直抻著,他微瞇著眼,時不時往球場外圍看。見宋野枝越走越近,他歪著頭說:“看那邊�!�
宋野枝沒立刻坐下,接過趙歡與遞來的水,一邊擰蓋一邊看過去,遠處有兩個女孩子,很閑地左右晃悠。
沒什么可看。
宋野枝:“看什么?”
他來了,周也善就不看其他了。
以下往上看他,以暗處往明處看他。他仰頭喝水,喉結滾動,鎖骨有薄汗,灰色T恤的領邊被浸濕。
周也善似乎也有些渴,喉結不自覺一滾。
宋野枝喝完水,嘴角有水漬,匯向下巴,被他用手指一下子抹凈,居高臨下看他,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敝芤采剖栈赝�,站起身,說,“我過去看看�!�
宋野枝多看一眼,周也善正朝那倆女孩走去,他回過頭問:“他怎么了?”
“不知道,見人家長得好看?”
“但……”宋野枝坐下了,“走出要去打架的姿勢�!�
“不知道,�?�?”
“對了——”
礦泉水瓶被趙歡與放在地上滾來滾去,陽光折射下,變成一個五光十色的圓筒。滾遠了,她正用腿扒回來,問:“什么?”
“黃老師課間的時候找我進辦公室,問我——”
“什么?”
又滾遠了,趙歡與還在伸長了腿去扒,不肯起身。宋野枝走過去截住瓶子,將它立在原地,走回來。
“問我你和周也善交往有沒有什么異常。我問什么叫做異常。她說你們上學期談戀愛,這學期是不是死灰復燃�!�
周也善跟兩個女孩站在一起,在說話,也不正經站,拿腳踢草,還適時轉頭看向宋野枝。
趙歡與納悶了,黃菊整天想法還真多。
她撥了撥從發(fā)圈里散落的長發(fā),別到耳后:“沒事兒,不用管她�!�
周也善頂著太陽走回來,后來用跑的,手里拿著一個淺綠色信封,他遞給宋野枝,說是那兩個女孩其中白色連衣裙的那位給的。
趙歡與笑得很壞:“合著你是去替人跑腿拿情書��?”
周也善心情不算好,但壞得不明顯,他兩手插腰:“是啊,小野怎么謝我?”
還謝,宋野枝根本不知道怎么處理這類事兒,看著情書緊皺眉頭。
“夠好了�!敝芤采颇闷饞煸跇涓缮系乃我爸Φ男7馓�,信塞兜里了,“她們剛才在那兒盯你老半天兒,遲早過來找你。我過去,幫你擋一劫,夠意思?”
那邊的兩個女孩還在朝這邊張望,宋野枝一手拉一個,把他們帶離球場。
他們邊聊邊走回教室,周也善約他們這周末去自己家看電影。
趙歡與:“周六還是周日?”
周也善看宋野枝。
宋野枝說:“我都可以�!毖a充一句,“但要午飯以后。”
趙歡與知道宋野枝周末給小叔送飯的事,但沒想到現(xiàn)在還沒結束。她說:“還在送��?小叔終于暴露了他剝削階級的丑陋面目�!�
“我自己要給送的�!彼我爸φf,“陶叔做的比醫(yī)院食堂做的好吃。”
“送什么?”周也善問。
“送飯吶�!壁w歡與說。
周也善嚷嚷:“給我也帶一份!”
趙歡與作勢要踹:“好的不學!”
宋野枝倒是答應了。
他就是這樣,別人拜托的事絕不推脫,但要他主動為誰卻是很稀罕。
稀罕才珍貴,稀罕才令人眼紅。
周也善挨了踹,狀似投降,說:“好好,帶一次就夠了,周末你來我家的時候帶上,正好我媽加班,行吧?”
宋野枝點頭:“可以的�!�
他雷打不動連著兩個周末到醫(yī)院送飯,在辦公室里的人那兒混了個臉熟。等到易青巍的時候,他已經送走兩批去食堂吃飯的人。
“小叔,你今天又是最后一個吃飯的。”
易青巍剛洗完手,濕淋淋地攤開,等宋野枝給他遞手巾:“這不還有你?”
宋野枝今天提了一個紙袋用來裝飯盒,易青巍瞟了一眼,問:“怎么有三份飯?”
“一會兒要去周也善家玩兒,答應他給他帶的飯�!�
“給他帶的什么?”
“和我們一樣�!�
宋野枝打開蓋子,易青巍掃了一眼,說:“不是,我和你不一樣�!�
“哦,家里只有倆雞蛋了,只夠炒你那一個菜,陶叔就給我和周也善做了個胡蘿卜炒肉�!�
“他知道自己將要吃到胡蘿卜炒肉嗎?”
“不知道啊。”
易青巍把自己的蓋子合上,說:“那給我換成胡蘿卜炒肉�!�
宋野枝莫名地看他一眼:“你不喜歡吃雞蛋了?”
易青巍就坐著等他給自己換:“喜歡啊,但今天想吃點兒淡的,陶叔炒的雞蛋總有點兒咸�!�
他又在那搗騰筷子,戳得一般齊了才開始夾菜吃,問道:“看什么電影?”
“不知道啊,我們看電影都是他找什么我們看什么�!�
“除了你倆還有誰?”
“趙歡與啊�!�
易青巍哼笑一聲:“你仨也經營出個鐵三角,鐵三角這次考試能一起進前十嗎?”
“不知道啊……”
易青巍嘆氣:“有你知道的嗎?”
宋野枝嘴里的飯菜咽下了才回嘴:“你問的問題有問題�!�
養(yǎng)小孩兒太好玩兒了,以前指望著趙歡與逗悶取樂,現(xiàn)在多了個宋野枝。
“小宋,吃完飯我送你過去�!眲偛庞致犎诉@樣叫他,易青巍現(xiàn)在拿來打趣。
辦公室的人都叫他小宋。
他突然意識到,所有人都叫他“小野”,連周也善也這樣叫,就小叔從來沒叫過。不過轉念想,全須全尾,連名帶姓的叫,也挺好,認真,完整。
“不用,你抓緊時間休息,我打車去�!�
“那下班去接你們�!�
“你知道周也善家在哪啊?”
“哦……那你們自己回吧。飯盒放這兒,明天我給帶過去,帶倆空飯盒去人家里看電影還挺寒酸�!�
“你明天晚班啊?”
“嗯�!�
“那留著肚子過來吃晚飯,陶叔買了螃蟹,現(xiàn)在還養(yǎng)盆里呢�!�
“行�!�
第22章
兩部
「如果有人給你這樣的登機證,你會不會讓他上飛機?」
精致靈動的女孩兒鼻架一副墨鏡,小鹿般的眼睛盯著那張被淋濕,又被晾曬一年的皺巴巴的紙,不語。
「日子是今天,可惜弄濕了又不知道去哪兒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要不然給你換一張吧……你想上哪��?」
「隨便啊,你說去哪兒就去哪�!�
電影結束在此刻。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電影出自哪位導演的手,宋野枝前幾十分鐘稀里糊涂地看,等影片色調終于亮起來,出現(xiàn)一個露臉的類似女主角的人物了,又忘記劇中哪段提過女主角的名兒。
“王靖雯。”周也善說。
趙歡與搖頭:“人家早改了,王菲�!�
宋野枝:“……我說角色名兒�!�
趙歡與:“不知道�!�
周也善:“不知道�!�
白幕上跳出導演的名字,王家衛(wèi)。
趙歡與:“王家衛(wèi)拍的東西有點兒意思啊�!�
因為看不懂。
周也善說,這部片拿了很多獎。
他們決定再看一遍。
第二遍,他們看懂了。大概就是一個警察失戀,后來愛上一個殺手;另一個警察失戀,后來愛上一個小賣店的姑娘。兩個獨立的故事,發(fā)生在同一個地方,被導演任性地連接在一部電影里。
哦,姑娘叫阿菲。
梁朝偉正對著滿屋子物件自言自語,他終于發(fā)現(xiàn)大玩偶被換成了加菲貓,破破爛爛的粉紅色毛巾被換成了嶄新的淺綠色,香皂新了,罐頭魚味道變了。
宋野枝盯著畫面,有些走神。
腦海里一直回放阿菲聽著吵鬧的音樂做事,梁朝偉在柜臺前專注看她的眼神。
深邃,繾綣,非你不可,勾你掉入他的世界。這眼神很難讓人不心動。
可等人回過神去細細探察,又什么都沒有了。
真是一個難解的題。
隔天下午,見到易青巍時,宋野枝嘴里還哼著《加州夢》在逗鳥。半天不理人的翠鳳凰見院兒里來人了,立刻開嗓叫了個歡兒。
“宋叔呢?出去逛也不帶翠鳳凰一起?”
“和老陶叔去市場沒回來�!彼我爸舆^他手里的飯盒,往廚房走,回頭問,“你來那么早?”
“醒了就過來了�!�
易青巍淺笑,也站到鳥籠前去,指節(jié)敲了敲木桿。
“昨天看什么電影了?”
“《重慶森林》�!彼我爸Ψ帕孙埡谢貋�,站在門檻上,只比易青巍矮一點點,略抬眼,饒有趣味地打量他眼睛,“你看過嗎?”
“沒看過。”
“那你得抽空看看,小叔,里面男主的眼睛和你好像�!�
“好看?”易青巍垂下眼睫,回視他。
好看。
但宋野枝沒答出口,跳下門檻,走進客廳,說:“差不離吧。”
易青巍在背后嫌棄他夸人也不懂夸滿,“差不離”是個什么說法。而宋野枝在客廳茶幾前心不在焉地挑蘋果,右手卻摸了摸心臟,犯嘀咕。
昨天他們把電影看了整整三遍,趙歡與愛上了王菲,一直不停地念叨王菲跟竇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莫非……自己愛上了梁朝偉?
幸好,接著易青巍問期中考試的事讓他心跳恢復了正常秩序。
“第九名。”宋野枝補充,“全班。”
易青巍走到他身旁,拿了一個蘋果,宋野枝把手里的水果刀遞上去。他沒接,想了想,倒是把宋野枝手里削好的換過來了。
宋野枝也不介意,低頭繼續(xù)削。
易青巍坐在沙發(fā)上,心里掂量第九名這個位次。
“宋野枝�!�
他乖乖應了。
“你喜不喜歡學習?還是更喜歡畫畫,或者小提琴�!币浊辔∠袷呛退e聊。
宋野枝沒有回答,他覺得沒有喜歡不喜歡之談。
“怎么突然問我這個。”
易青巍通常是碰了沙發(fā)就沒骨頭的人,何況宋叔家這沙發(fā)的海綿實打實的軟。他躺下,墊高了頭,垂眼看腳邊削蘋果的人。
“喜歡畫畫就畫畫,去央美,喜歡音樂就學音樂,去央音。還覺得不夠,就去國外。去看最好的�!�
宋野枝先選容易選的:“我不去國外�!�
一個蘋果吃完了,另一個蘋果削好了。
再抉擇難的。
選來選去,選了良久,他說:“我好像沒有喜歡的東西�!�
畫畫和小提琴是記事就開始學的,沒有感興趣之說,更像是一種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必需品。
“其實不是叫你選擇,只是想看看你現(xiàn)在有沒有自己想走的路�!币浊辔∽炖锝乐鴸|西,口齒卻更清晰,因為語調比平時緩慢,“有最好,沒有也沒關系�!�
他為他指一個方向作參考。
“你有沒有想過考第一名啊?”
宋野枝正咬第一口蘋果,生生把牙收了回去,面上留了淺淺的牙印。
“沒想過,也沒考過。”
他不爭強不好勝,沒有力爭上流的覺悟,現(xiàn)如今這點成績全靠宋俊從小耳提面命,不準落人太后。他接受最好的教育資源,身邊全是精英。他優(yōu)秀,總有人比他更優(yōu)秀。
易青巍坐起身來,順便嘆了一口氣,離宋野枝很近,隨意把手擱他頭頂上,把玩軟發(fā),輕捻慢揉。
易青巍給宋野枝一種,自己正在被誘哄的錯覺。
“既然還沒有想走的路,就朝絕不會錯的路走�!�
“絕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