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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易青巍從鄰居家借來燒烤架,正把冰箱里的蔬菜和肉類往院子里運。

    趙歡與見狀拍了拍霍達的腿,霍達立即把手柄讓給她,然后站起身來,幫易青巍搭把手:“哥,我來吧,放燒烤架旁邊就行了嗎?”

    趙歡與在沙發(fā)上喊:“你傻了呀,我小叔!”

    易青巍并未和他客氣,將手里的東西分出去一半。

    “你是廣州本地人嗎?”易青巍在擺弄鋼炭時,問他。

    “不是,在廣州上大學,畢業(yè)之后就留那兒了�!�

    “和歡與同校?”

    “也同院系�!�

    “行,你也北京的?”

    “不算,老家是四川,不過來北京讀的初中和高中�!�

    “哪個學校啊?”

    “實驗。”

    易青巍笑了一下:“師大附屬實驗?”

    “對的。”

    “哪級?”

    “和她是同一屆的�!�

    她指趙歡與。

    易青巍將燒得通紅的鋼炭夾進槽里,問:“你認識周也善嗎?我聽趙歡與說他高考也去了中大,他倆大學里應(yīng)該也走挺近�!�

    霍達眨了眨眼:“認識�!�

    “熟嗎?”

    正逢宋野枝端著調(diào)好的醬汁從客廳里跨出來,兩人都抬眼去看。宋野枝朝霍達笑了笑,遞過去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料,說:“你一起烤嗎?”

    霍達點頭。

    “如果覺得無聊也可以繼續(xù)去打游戲,我們兩個可以的。”

    “沒關(guān)系。”霍達說。

    “謝謝�!�

    宋野枝繞到易青巍旁邊,把另一碗放進他的手心,湊近小聲問:“小叔,在廚房里等你半天不見來拿,沒有醬汁在瞎烤什么呢?”

    見宋野枝情緒好轉(zhuǎn)大半,易青巍也噙了點兒笑,壓低嗓子說:“瞎烤?宋野枝你是不是欠收拾。”

    他們兩個站在桌邊為羊肉和排骨刷醬,霍達在架前負責翻面兒。

    “和小霍多聊了幾句�!边@一句的音量正常,易青巍沒刻意躲人。

    宋野枝抬頭,和霍達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到一起�;暨_眼里的好奇與探究沒來得及撤退,被他捉了個準。

    被審視打量了一番,宋野枝心底卻沒多少介意。他歷來對少言寡語,不善交際的人有好感,霍達屬于這種人。

    宋野枝若無其事地給臺階:“要不要給你們拿點兒飲料?家里有可樂和橙汁兒�!�

    趙歡與掂著個勺跳出來,問:“小野,湯咕嚕咕嚕煮開了,接下來咋辦?”

    宋野枝低下目光,取掉塑料手套,回道:“我把火和鍋挪出來吧�!�

    “嘿!”

    王行赫抬著一鍋熱氣繚繞的紅湯往外走,路過趙歡與,在她耳邊嚇人。

    她又是一跳,蹦出門檻,沒定穩(wěn),歪歪倒倒,嘴巴還不饒人:“哎——二竇你能不能好了!”

    沈樂皆趕其后,一手提爐子,一手扶住她,拉回來。

    “站好。”

    “哦�!�

    他把她的手腕握紅了。

    六個人圍一個圓桌綽綽有余,還能留出一個空位放酒水架。

    易青巍沒吃多少,儼然一副東道主的姿態(tài),全程照看著往燒烤架上添肉,往鍋里下菜。王行赫揶揄他,平時哥們兒聚會可沒見他這位爺會主動撿差事。

    易青巍下完一盤土豆,動了動公筷,敲鍋邊,作勢向王行赫遞去:“來來來,您愿意您請�!�

    王行赫連連擺手:“不了不了,還得辛苦您多表現(xiàn)�!�

    趙歡與捂著笑盯宋野枝的表情,抱著胳膊看戲。

    不過其余人的注意力也不在吃,后半截,飲料撤下去,大家都倒上酒,舉杯相敬,抿了幾口。

    氣氛變熱,侃天侃地的氣勢也出來了。

    王行赫拉著霍達劃拳罰酒,霍達未推諉,順著他的意陪著喊了幾個回合。哪能玩得過這從小渾到大的公子哥,劃一局就輸一杯。

    趙歡與急了,攔王行赫:“別欺負人家,我和你來�!�

    王行赫擋開她:“讓!和你玩兒沒意思,或者叫你哥來�!�

    霍達整張臉喝紅了,吐了一串酒嗝,眼神尚清明,說:“沒事兒,我來�!�

    桌上狼藉一片,擺滿剩菜和骨頭,還有四濺的凝固的油汁。桌面中央,鍋里剩了淺淺一層湯在翻騰。

    宋野枝雙掌一合,夾擊蚊子,可惜讓它溜走了。他起身關(guān)了火,撐著下巴觀摩一會兒,對易青巍說:“要不要去煮點兒酒釀圓子,當夜宵。”

    易青巍和他講悄悄話:“你當他們是豬�。俊�

    “什么啊,解酒�!�

    “不煮�!币浊辔≡谧老伦ゾo他的手,揉捏指頭,“醉了就打包送走,不伺候他們�!�

    趙歡與今天晚上很乖,一滴酒沒沾。大伙兒聊天時不再跟沈樂皆嗆聲,同樣的,也不再接沈樂皆的話茬。

    沈樂皆和王行赫不溫不火玩了幾局,閑無趣,撂了手,到一邊自己端著酒杯喝起來。

    趙歡與是打定主意不多余過問他的,但見他越喝越難停下的那股野勁兒,忍不住從半涼的鍋里盛出一碗粉碎的土豆和軟爛的菜葉,擱到她哥面前,擠開酒杯。

    沈樂皆看她。

    “別喝太多。”

    說完,趙歡與沒有要等他回話的意思,照舊側(cè)過身去圍觀霍達的戰(zhàn)況。

    “我的筷子臟了�!彼f。

    趙歡與沒吭聲,伸手從酒水架上撈一柄調(diào)羹,回頭扔他碗里去了。

    一連動作行云流水。

    沈樂皆要笑,沒有笑出來。

    最后倒了兩個人,趙歡與看著趴在桌上醉如泥不知人事的王行赫,朝霍達豎了個大拇指。

    易青巍從廚房里出來檢查戰(zhàn)果,指了指沈樂皆和王行赫,建議:“我把客房整理一下,讓他兩個在這兒將就一夜。你沒喝酒,就把我車開走,送小霍回去�!�

    有人安排,趙歡與就照做:“行�!�

    霍達主動說:“我倆把客房掃出來再走吧�!�

    易青巍甩了甩滿是泡沫的手,笑著看了一眼趙歡與,是向她夸了霍達。

    他一揚下巴,說:“也行�!�

    趙歡與要去客廳拿包,被沈樂皆牽住手。

    “送我回家�!彼f。

    趙歡與垂眸看他,沒有回答。

    沈樂皆頭暈得厲害,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我要回家�!彼终f。

    “哪個家啊?”對視半晌,趙歡與這樣問。

    “什么?”他很不解。

    “說地址�!�

    “我倆的家啊�!鄙驑方哉f,“你才離開多久啊。”

    他攥得很用力,但兩個人臉上都云淡風輕。明湖無風,暗潮洶涌。

    趙歡與歪了一下頭,很認真地望他,又突然皺眉,似乎被什么蟄到心尖。她綻了一個笑,笑得不屑,掙開他,去廚房找易青巍。

    “小叔,車鑰匙給我,我還是先讓他倆各回各家�!�

    哥哥,你口中要的那個家,早沒了。

    霍達坐在副駕駛,頭也有點兒犯暈,趙歡與降下車窗。

    “這樣好點兒?”

    “嗯,謝謝。”

    今天晚上異常累,她的語調(diào)努力保持輕松,還是難免泄露倦態(tài)。打了轉(zhuǎn)向燈,她看著后視鏡,輕聲說:“多少年了,道謝的臭習慣還改不了呢?”

    霍達淺淺地笑,算是回應(yīng)她。

    他想起什么,說:“我在他們家客廳看到一枝玫瑰花的標本,被透明的薄玻璃罩起來的�!�

    “小野弄的。”趙歡與說,“小叔送他的,他想留下來。”

    “嗯,真好,真漂亮�!彼^續(xù)說,“花是,人也是�!�

    趙歡與抽空瞧霍達的表情,她這次是真笑了,又憋悶著,轉(zhuǎn)去看路。

    到沈樂皆家時,晚上十點,房子里的燈卻是熄的,漆黑一片。

    趙歡與探身去后座翻沈樂皆的口袋,拿出手機解鎖,點至通訊錄,找甘婷藝的號碼。

    備注存得規(guī)規(guī)矩矩,干巴巴三個字,甘婷藝。

    她的哥哥,真的不會愛人。

    “喂?”

    “喂,嫂子,我趙歡與�!�

    “咦,歡與……”

    趙歡與不想多廢話,馬上說:“我哥今天在小野家喝醉了,我送他回來,現(xiàn)在在家門口,可能得麻煩你起床開門,我們幫你把他弄進去�!�

    “家門口?”甘婷藝重復(fù)了一遍,然后說,“哦哦,我今天……我今天晚上也在外邊兒吃飯呢,我現(xiàn)在就趕回去啊,著急嗎?”

    “不著急,慢慢來吧。”

    手機掂在手里,趙歡與轉(zhuǎn)玩幾下,重新打開通訊錄,找自己的號碼。

    一條條按下去,字母已經(jīng)到“Z”,始終沒見到。

    把我刪了?

    這么狠?

    趙歡與掏出自己的手機,撥沈樂皆的號碼。

    振動三下,來電顯示跳出來,鈴聲也響起來。

    來電顯示,Z。

    剛才繁雜的通訊錄中,最后一個。

    來電鈴聲,趙歡與初中時的錄音:哥,接下電話唄。

    兩者都很單調(diào)——甚至冷清。

    霍達旁觀她從頭到尾的一串操作,再看她此時愣頭傻腦的樣兒,掩面笑出聲來。

    “你哥哥對你感情還是很深的,是愛你這個妹妹的,而且唯一�!�

    趙歡與摁斷鈴聲。

    “我不要這種感情,也不缺這種愛�!彼渎曊f。

    甘婷藝來得很快,一敲車窗,趙歡與就下了車。

    她開車門,說:“我哥在后座�!�

    “咦,小王也在��?”

    “嗯,我們一塊兒聚的。”

    “那把小王也擱這兒吧,他家里也沒個人照看�!备舒盟囈寻确湃ヱ{駛座,瞥見霍達,“歡與,這是?”

    “我對象�!�

    霍達正解安全帶,扣開車門,才不咸不淡打了招呼。

    王行赫和沈樂皆一拽就醒,有意識,只是暈,全身脫力�;暨_背了兩趟,甘婷藝讓他把這兩個人一同安置在主臥的床上。

    趙歡與:“�。磕悄闼团P?”

    甘婷藝不在意:“嗯,湊合一晚上嘛,照顧一下醉酒的�!�

    霍達正把王行赫搬去房間,他說:“歡與,再要一個枕頭。”

    甘婷藝連忙臨時去客臥補了一個。

    人安全送到,趙歡與和霍達沒多待半分鐘。

    半夜,王行赫頭疼欲裂,起床找水。一腳下去,把沈樂皆踩醒了。

    沈樂皆懵了半天神,啞聲啞氣地說:“你他媽看著點兒�!�

    王行赫開了燈,緩了一會兒,看清沈樂皆的臉,新仇舊恨都涌上來了。

    “沈樂皆,我操-你媽。”

    “你又發(fā)什么病。”

    “又?”王行赫揪著他的衣領(lǐng)把人拖下床,“老子這些年哪次正經(jīng)找過你麻煩?你他媽要不喜歡她你早說!你他媽玩真的要和別人結(jié)婚你早說!你跑去和別人領(lǐng)證,她現(xiàn)在也放棄了,到最后老子忍你讓你這么些年算什么卵事��?”

    沈樂皆任他拽,冷靜地看他發(fā)飆。

    “你還真喜歡她。”

    王行赫一拳砸他臉上。

    “要我說,小歡與就一點,瞎�!�

    “對�!�

    王行赫一腳踹他肚子上。

    “對你媽。老子就是看你也喜歡她才沒上趕著摻合,結(jié)果你他媽...你今天敢說一句你不喜歡趙歡與?結(jié)果我也瞎,沒看全,你沈樂皆他媽是個慫蛋�!�

    沈樂皆躺在地上,鼻腔的血滲出來一些,但大部分是回流進咽喉。他咽了幾口,沒說話,神情萎靡。

    王行赫氣不打一處來,但沈樂皆是一坨棉花,不生氣也不還手。

    “操!”

    他使勁捶一拳桌子,去衛(wèi)生間洗臉了。

    衛(wèi)生間里水流聲停了一刻鐘,王行赫突然沖回來,握著一個塑料漱口杯,眼神咬著沈樂皆,然后臂一掄,狠狠砸去他臉邊。緊接著,像瘋了一樣,打開房子里所有的門和燈。

    尋遍了。

    甘婷藝不在。

    甘婷藝居住的痕跡也不在。

    他喘著粗氣重新站到死魚一樣的沈樂皆面前,看了一會兒,笑出來。彎了腰,跪到地上,撐著地板。

    “沈樂皆,你他媽活該�!�

    聞此言,沈樂皆也笑了。平躺著,屈起雙膝,捂著腹部。兩個人越笑越大聲,停不下來。

    持續(xù)很久,到了某一個節(jié)點,就失去聲音了。

    窗戶大開,消散酒氣,窗簾卻被風卷出去,布料打在鋁制框上蹭出聲響。

    沈樂皆越笑越痛,吐出一口氣,頭一轉(zhuǎn),看向滿眼模糊的窗外。

    風推風,云撞云,游戲人間千萬年。它們該見慣了,有情人,難成眷屬。

    ※※※※※※※※※※※※※※※※※※※※

    好,哥哥妹妹告一段落。

    第73章

    家屬

    十一月初,氣溫驟降,全市提前供暖。早間新聞結(jié)束,開始播送天氣預(yù)報,北方強降雨來襲,或有雨夾雪。

    宋野枝從廚房出來,路過客廳,聽了一耳朵,停下來把音量調(diào)高,站著等了一會兒。輪到海南時,全國城市已經(jīng)放完一遍。

    28攝氏度,紫外線強,不宜室外活動。出行需打傘,防中暑。

    真行。

    他把手里的盤碟擺上餐桌后,去推臥室的門,撩一角窗簾,開半截窗戶,透過窄縫靜悄悄瞧了外面幾分鐘,分明只有雨。

    宋野枝踱去床邊,亂揉一通被子:“小叔小叔�!�

    易青巍在床上蜷成一團,首尾難辨,聽見他說話,身子先條件反射動了一下,默了幾秒,聲音趕在后面:“嗯…”

    “五分鐘早過去了啊�!�

    “嗯......”

    宋野枝伸手,幾根指頭去輕撓他的下巴,和逗貓弄狗一個手法,問:“昨天晚上什么時候回來的?”

    涼潤的觸感把困意激退不少,易青巍不肯睜眼,抓住宋野枝的指尖,壓在臉頰下,手順著往上摸,像藤蔓,緩緩依纏他的胳膊:“兩三點,吵沒吵醒你?”

    宋野枝嫌熱,往后退。

    “我有感覺到,醒了幾秒,不是還握你手了么。”

    攀依的架子位移了,易青巍的手臂慢騰騰倒向床沿,敲兩下:“宋野枝,站過來點兒嘛。”

    “粥要涼了�!�

    “有事兒說,你來給我解釋一下�!�

    看易青巍閉著眼,他原地踏了兩步:“來了�!�

    易青巍氣笑了,好歹張開了眼睛,垂在床邊的手臂一拽一攬,宋野枝踉蹌幾步靠近,膝蓋貼緊床沿,手掌撐在枕邊。

    人到跟前,他仰著頭抬眼看他,又反悔,得寸進尺。

    “累么?再進來躺會兒?”

    宋野枝作勢要走,易青巍立刻將自己的手腕送到他眼皮底下,轉(zhuǎn)了兩下,道:“真是正經(jīng)事兒,給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兒��?”

    易青巍常年曬不到太陽,將皮膚養(yǎng)得透白,手更金貴,沾著點兒顏色極其扎眼。紫色的吻痕印在腕骨側(cè),顯著一股艷麗漂亮的勁。

    宋野枝看見了,笑道:“咦,成了�!�

    “她們問我手腕是燙著了還是被人掐了�!�

    “誰�。俊�

    “昨天手術(shù),那個小張護士給我拉手套時問的我,我也懵,回答說是狗牙磕的�!币浊辔“阉停瑔问汁h(huán)上他的脖頸,“你是不是小狗?什么時候偷摸弄的?”

    “你昨天午睡�!彼我爸λ餍耘吭谒砩�,指腹摸他下巴上的新胡茬,“不是磕的,不是小狗。”

    易青巍盯著他的嘴唇,低聲討:“我知道,我一教你就會......再給我吸一個,這會兒我有空監(jiān)工。”

    宋野枝眼珠滴溜溜轉(zhuǎn)一圈,對上他的眼睛:“吸哪兒啊?”

    他嘴上這么說,腳下已經(jīng)準備好要退。易青巍不必多看也知道宋野枝心里打什么算盤,圈著腰死活不讓走,一翻身,騎到他身上。

    跟按了開關(guān)似的,床頭柜的手機猛地響起。

    是宋英軍。

    宋英軍和易偉功夏天約上幾個老友組團去哈爾濱游玩,在那兒小住了幾個月。誰知極北的冬天來得快,剛?cè)胧戮偷门抟\,他們一商量,撂下組織飛去海南過冬了。

    “小野,接這么快��?吃了沒��?”

    “還沒,等小叔一起吃,但他老賴床�!�

    宋野枝當著正主告狀,被掐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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