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是。我只是多買了一份早點。昨晚我跟小馮從酒店出來,打賭您早上想吃什么——她說您恐怕吃不慣中式早點。”
“這樣算誰贏了?”油條已經(jīng)被她吃掉一根,正在消滅第二根。
“打平吧�!毙±钌ι︳W角。憨厚的笑了,“最重要您吃這一口兒覺得舒坦,對不?”
“對�!币傧姘咽O碌亩�?jié){喝光。
“那您改日還想吃,我照舊給您帶一份兒�!毙±钴囎娱_穩(wěn),心情很愉快。
屹湘把油紙包疊好,放到腳邊那個小垃圾收集盒里。
她從來不介意吃街邊的小吃攤。從前念中學的時候,大冷的天能為了一盤爆肚半夜專門跑出來……她看著窗外。
夜幕降臨時候的四九城,是她魂牽夢繞的地方。
車子停到公司門口的時候,恰好是九點半。
屹湘下了車,抬頭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
西邊是賣鉆石的,東邊是賣瓷器的,都是聞名遐邇的歐洲老牌子。這樣看過去,櫥窗里那襲白紗,跟左鄰右舍搭起來,簡直完美。
“汪小姐每天十點半會上來辦公。我先帶您在店里看看�!痹绲仍谀抢锏鸟T程程笑著說。
屹湘點頭。
才抬起腳來想進店,就聽有人叫了一聲“邱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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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
(十一)
屹湘并沒有立刻轉(zhuǎn)身。
這個嗓音她熟悉。熟悉到那就像一面鏡子,聽到便立刻能反映出模樣來。
馮程程走在前面,聽到叫人她沒在意,見店門已經(jīng)被等在那里的職員打開了,她回頭招呼郗屹湘進去,才發(fā)現(xiàn)郗屹湘停下腳步回了身。懶
屹湘對著那站在一輛黛色車子邊的高挑美麗的女子揮了揮手。
“Hi,芳菲。”她微笑。
她這一笑,倒讓剛剛一見到她便斷然出口的董芳菲發(fā)了愣。
芳菲遲疑的看著屹湘:利落的發(fā)型、整齊的劉海、中規(guī)中矩的套裝、嚴絲合縫的搭配著衣裝的鞋包……她差點兒就叫出來“邱湘湘這TM真是你嘛”?但見著屹湘站在LW店前的架勢,她忍住了。
她“噔噔噔”的幾步走到屹湘面前。這時節(jié)她身上還穿著米色的羔羊皮浴袍式大衣,步子一急,長發(fā)跟著大衣一起抖抖索索的,煞是好看——走到近前來,臉上帶著生氣的顏色,對著屹湘說:“你還認得我這張老臉?”
怎么會不認得?
那漂亮的眉眼,會冒著火星子似的眸子,爽朗響亮的大笑,都是芳菲。
董芳菲看見屹湘沉默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頓。
她指著屹湘。那只手小巧白嫩,涂了肉色的蔻丹的指甲只有顯得手更加的柔麗。她說:“我還是昨兒給崇碧打電話,問起來,她才說你已經(jīng)回來了……我現(xiàn)在就配這么得著你的消息是不是?啊?”蟲
“喂……”屹湘伸手捏住董芳菲的手指,“不是的�!�
她手心很熱。
芳菲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摟住,又笑出來,說:“還行,我叫你,你還能應聲,還有救。”
“別說的我跟活死人似的�!币傧媾呐乃绨�。芳菲個子高,骨架也不小,但瘦的很,幸虧一張臉撐門面。她低聲說:“別讓我在同事面前丟臉啊,惹我哭你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
芳菲笑,也低聲說:“同事?除了那老妖婆,都是你下屬吧?誰敢笑你?”她說著,到底松開手,站著打量了屹湘一周�!俺绫谈艺f了點兒你的情況。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自己說�!�
屹湘只是微笑。
若能拒絕,她永不會說自己。
芳菲似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搖頭道:“你知道我。被我逮到,想要甩脫我,除非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屹湘抬了下手腕子,示意自己得進去了。本來這個時候她得一本正經(jīng)的走進去看看新工作環(huán)境了,一下子被芳菲打斷,這可真是意外。
芳菲“哈”了一聲,抬手指著東邊那家瓷器店,說:“這個,我的�!�
屹湘驚訝,“你?”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狈挤菩〉靡狻�
屹湘看著她�?刹皇枪文肯嗫�,這個有一陣子中文都說不利索的家伙,居然會抖古文……
“這下知道該怎么找我了?”芳菲挽著手袋。正經(jīng)起來的樣子,確實帶著一股子事業(yè)女性的架子和味道。
屹湘曉得芳菲想說的其實是——這下你知道你是絕對跑不掉了?——于是點頭說:“出門左轉(zhuǎn)、進去喊‘董小姐’就是了。”
芳菲滿意的放她走,看著她拾階而上,被捧得珠子似的進了店門,才往自己那間店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隔了櫥窗,看到屹湘站在里面,對著櫥窗里那件最新款的婚紗說著什么……那臉上的笑容輕淺而克制,眼神溫暖而穩(wěn)妥;是湘湘,可還是不是那個會穿著沾滿油彩的襯衫仔褲推開她的門就跳上床去打滾兒、進了她的公寓直奔廚房撈起洋蔥圈就塞滿口的湘湘?
此刻,她不敢斷言。
忽然間想起什么,從包里先拿出手機來,看了一會兒,才打電話過去,開口便問:“你晚上定在哪兒請崇碧和瀟瀟來著?”
屹湘也看到芳菲邊打電話邊走遠了。她站在闊朗通透的店里,繼續(xù)聽馮程程在跟她說剛換上的這件展示品是上個周才運到的,“……一到貨就有好多電話來問,可不可以出售;或者可不可以定制這一款;也有問能不能出借的……汪小姐說,這一款是非賣品�!�
屹湘走近些。
原來Josephina將展品撤出東京慈善秀之后,特地挑了這件送來北京……
“我們都開玩笑,說這款婚紗大概是被某位公主定下來了,自己不穿,也不讓別人穿……誰配得上這件紗呢?瞧瞧,多美麗。會有人為了它付出一切的。”馮程程微笑著。說起這件禮服的語氣,就像在談論一件藝術(shù)品。
“但是,想穿這件禮服的新娘,可真也得等得起。”屹湘微笑。
“現(xiàn)在花一兩年籌備婚禮的準新娘非常多。為了這份兒完美,她們愿意等。”程程笑著說。
“我們也但愿她們都愿意等�!币傧孓D(zhuǎn)身。
店內(nèi)空間大,而且切割利用的很合理,陳設的不多,都是精品,裝修也并沒有沿用LW一貫喜用的銀灰色與天藍色的裝飾,而是用了暗紅色調(diào)。因此并不顯得空曠,走進來有種淡淡的喜慶和莊重感。
屹湘想想,可不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婚事最好還是跟紅色沾邊。
Josephina深諳此道。
“公司一貫公平,雖然國內(nèi)市場還比不得外面成熟,倒也季季都把最新的樣式來展示。不過這么快展示最新品,也不多見�!瘪T程程微笑道。
屹湘心知肚明,若不是她這個所謂的新設計總監(jiān)空降來上任,何苦來的,Josephina要費勁把這件禮服先單獨運來擱在這里……她摸不透Josephina真正的想法,但這個梁子結(jié)下來了可是證據(jù)確鑿。
屹湘看看時間,十點鐘剛過,聽到外面車子響,馮程程接著說了句“是汪小姐的車子”。她站定了。
不一會兒,店門一開,那中等身材、面容精致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抬眼一見到屹湘,眉尖一挑,道:“Vanessa,你已經(jīng)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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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兒還有一更。
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
(十二)
屹湘朝Josephina走去,她伸出手來,不料Josephina早張開手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屹湘的下巴蹭到她的披肩,不知道Josephina用的是什么香水,屹湘幾乎立即打出一個噴嚏來,她急忙忍住。懶
Josephina放開她,問:“我想你已經(jīng)看過這里了?”
屹湘點頭說是,這里很美。
Josephina微笑。
汪氏姐妹都有一對漂亮的眼睛。但Josephina長相跟她的姐姐完全是兩種類型。
這么一想,她們?nèi)忝�,真是太不一樣了�?br />
Josephina說:“來,先上去,我介紹你給同事們認識�!彼咴诹饲懊妗�
一路上,Josephina只問了幾句旅途是否順利云云,就在走進設計部辦公室門之前,倒是說了一句:“啊,昨晚遇到車禍,你受驚了。小馮匯報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很晚,我就沒有貿(mào)然問候。沒有受傷吧?”
“沒有。還好�!币傧婊卮�。
Josephina推開了門,里面正在工作的設計師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
Josephina安靜的看著他們,輕聲說:“看他們工作時候的樣子,會愛上他們的�!�
屹湘微笑。
可不是。如此投入。蟲
跟紐約的辦公室風格不同,這里并不是一個一個隔斷的空間,相對來說,私密性缺乏。
也許是看出屹湘的意思,Josephina說:“我喜歡大家一抬頭就能看到別人繪圖、打版、釘扣子……那樣一鍋粥的狀態(tài)�!�
屹湘點頭�?梢岳斫�。
Josephina踏進去,拍了一下手。聽到這聲脆響,終于有人先抬起頭來,隨即叫起來,一屋子人都暫時停下手里的工作,Josephina說:“介紹大家認識新科狀元——新任設計總監(jiān)郗屹湘小姐——在紐約總部擔任資深設計師數(shù)年,兩周前在東京的慈善秀上,公司主打推出的‘蝴蝶’系列,就是出自郗小姐之手。我們歡迎郗小姐……謝謝她的到來,我們這個分公司有了最新鮮的血液——歡迎她!”
辦公室里十幾個年輕人,忽然爆發(fā)出來的掌聲和歡呼聲也是高分貝的。
屹湘笑著,跟大家簡單的說很高興將會跟你們一起工作。
“叫我Vanessa好了。”她補充。
“叫我Vanessa好了�!彼a充。
“啊,蝴蝶。”有位棕色頭發(fā)藍色眼睛的年輕設計師笑道。耳朵上夾著一支紅色的筆,看起來很俏皮,“安德烈?費爾南德斯。澳洲人�!�
屹湘對他點頭。
陸陸續(xù)續(xù)的,十來個設計師一一過來跟她自報家門和握手。
“大家繼續(xù)工作,我們有時間互相認識�!币傧嫱顺鰜砬靶χf。
Josephina替她打開旁邊一間辦公室的門,“這是你的。”她指著門上那個金色的銘牌。
屹湘看到,已經(jīng)刻上了她的中英文姓名。
出奇的好看。
辦公室并不算大。她在紐約的那個小座位,放到這里來,都恐怕要占掉半間屋子。但從窗口看出去是一個花園,假山流水都有。寬大的桌子上,新的筆電、新的色板、畫筆……最新的時尚雜志也都在雜志架子上了。
“謝謝,樣樣都替我想到。”她回頭,看到Josephina正在用一種淡淡的目光審視她、見她回頭也沒有掩飾這種坦然呈現(xiàn)的審視,她不由得心頭一凜�!拔液芟矚g這間辦公室�!�
“應該的。這是小馮的功勞。來,請你到我辦公室來坐坐�!盝osephina轉(zhuǎn)身先出去。
屹湘提了一口氣,跟著Josephina去了她設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Josephina的秘書替她們開了門,介紹自己之后,問了屹湘要喝什么,屹湘說咖啡就好。
Josephina請她坐。
屹湘在這間出奇整齊規(guī)范的辦公室里立即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Josephina的辦公室簡直像是一間醫(yī)生診療室,干凈的讓人有種錯覺——這是喜歡看到下屬“一鍋粥”的工作的Jose?
Josephina正把窗紗推開,她對屹湘說:“工作累了的時候,椅子轉(zhuǎn)過去,看一會兒,會覺得舒服很多——這里工作的壓力也不比在紐約巴黎低,不過我相信你會很快適應�!�
明亮的光線,讓Josephina臉上的紋路纖毫畢現(xiàn)。她有很深刻的法令紋,這讓她的面容看上去很不妥協(xié)。屹湘這是第一次與Josephina如此近的接觸,雖然她并不緊張,但Josephina的確給她一種很深的距離感。
“對公司有什么建議、對設計部有什么不滿意、還有其他的意見,隨時可以跟我討論。你權(quán)限范圍內(nèi)的事情,盡管去做�!盝osephina看著屹湘,她端起秘書送來的紅茶。
“我會。”屹湘簡潔的說。
“住在酒店習慣不習慣?”Josephina問,“我已經(jīng)交代小馮替你找合適的公寓。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可以跟她講�!�
“還好。”屹湘啜了口咖啡。最普通的速溶咖啡�!拔視●T溝通�!�
一邊喝著東西,Josephina簡單交代了些工作上的流程,“資料我都已經(jīng)交代秘書給你送過去了。晚上有沒有時間?我來選地方,跟大家一起聚一聚,算歡迎晚宴�!�
屹湘答應,“那我出去做事�!�
Josephina點頭。
屹湘走到門口,回頭對Josephina說:“Jose,我聽說,櫥窗里那款‘桂冠’,不準備接受訂制,也不準備出售?”
Josephina看她,“你有不同意見?”
“也許,看看市場反應?”屹湘說,“又或者,可以試著將鉆石釘綴回去�!�
“我是準備測試市場反應。”Josephina說。
屹湘笑笑,撤出來�;氐阶约恨k公室,馮程程敲門進來送了兩部手機,跟她說已經(jīng)辦好了手續(xù),按照她交代的,公私分明……
她整天都沒有出過辦公室。下午茶時間,埋頭研究資料之際,馮程程進來說,有人送來茶點,說是郗小姐請大家下午茶。
馮程程看著她笑,遞給她一張卡片。
屹湘拍腦袋。
她這個豬頭,早該想到這一層。
“Jose的秘書過來問您飲食上有沒有什么禁忌?”馮程程說。
屹湘搖頭,等門關上,打開卡片一看,用自己的私人手機照著上面的號碼撥回去,果不其然是董芳菲接的,一聽她的聲音就說:“我就知道你這個馬大哈一定不記得請新同事吃茶�!�
屹湘嘴上不承認,“你當哪兒都有下午茶的規(guī)矩?”
“別的公司可能入鄉(xiāng)隨俗沒有,你們尊貴的LW就有。我跟老妖婆做鄰居這么久了,還不知道你們公司那點兒破事兒?”芳菲在電話里笑。
屹湘聽她叫Josephina“老妖婆”,嘆口氣說“嘴巴還那么毒”,道了謝。
芳菲不肯就放過她,問她晚上有時間沒有,要是沒約人那就一起吃飯去。
屹湘笑著說改日吧,改日我請你。
聽芳菲說了句一言為定,她掛斷電話。心想芳菲還說她是馬大哈,芳菲也是長年累月的學不來跟朋友迂回婉轉(zhuǎn);也可能是太了解彼此了,來兩小節(jié)前奏就知道下面曲子的**會在哪兒——幸虧有貨真價實的聚會擺在那里,不然會被芳菲帶到哪兒去,誰知道?萬一呢?
她不想今天在辛苦了一天之后,還要吃一頓辛苦的晚飯。
下班的時候大家果然都聚起來。Josephina的車子在最前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帶著大家去了一間位置僻靜的飯店。
屹湘站在這窄窄的胡同里,抬頭一看,周圍的建筑高聳,頓時有些壓抑感。就連高大的楊樹也免不了被襯的矮小起來。
門口守門的石獅子已經(jīng)被摸的頭頂光滑,屹湘進門的時候也忍不住摸了一把,同時看到了掛在門邊的木牌上幾個墨綠的字:緣緣齋。沒有落款。但這字寫的極漂亮。
屹湘看著字,腳下便停了停。直到程程在里面催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落在了最后面。其他人都已經(jīng)繞過了垂花門。她便隨著走進東廂去。
Josephina應是這里的熟客。老板親自出來招呼。屹湘坐在Josephina的旁邊,聽他們聊了幾句,老板提到,說上房里葉先生宴客,是老早定下來的,不然上房那一廳該給汪小姐留著……屹湘心里一動。
葉先生?她倒也認識那么一位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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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
(十三)
屹湘將面前的筷子擺成對。
湘妃竹筷子,包了銀�?晟砩喜康竦臉俗R也是“緣緣”二字。再看,還是覺得寫的好。
Josephina讓傳著菜單輪流點。屹湘見這當日的菜單上有一道爆肚絲,剛要下手,老板就在這時候特地解釋說這道菜沒有了,但有兩樣可替換的,問他們的意見。屹湘無可無不可,也就罷了。懶
席面精致,菜式卻覆蓋了從南到北絕大多數(shù)菜系。屹湘只覺得這桌佳肴恰似在座的各位,從膚色到背景,各式各樣,混搭的也怪有趣的。
也許是因為有她這個新加入的在場,原本大家都有點兒拘謹。但開始上菜氣氛便松動起來。說起吃的來真是聊天最好的切入點。
Josephina點了店里自釀的酒上來。
屹湘不喝酒。Josephina也依舊親自給她斟了一杯放在面前。
竟是上好的桂花釀,即便不飲,看看這淡淡的金黃色,也有些醺然欲醉的意思。不過看得出席間的外國佬們多數(shù)并不喜歡這種酒,Josephina誰也不勉強,自斟自飲,酒喝的也大有意趣。
屹湘中途道歉離席,走出去給家里打了個電話。瀟瀟囑咐她每天回家吃飯,照例她不回家,還是要通報一聲的。電話接通的一刻,她立刻覺得,電話那頭的母親是一直在等她。心里就是一緊,急忙道歉。蟲
聽到母親愉快的說沒關系,又囑咐她在外面也要吃好,還問她回不回來吃夜宵,家里煮了她愛吃的冰糖紅薯。
冰糖紅薯,別處絕吃不到的好東西。
這一誘惑不可謂不大。
屹湘拿著電話,低頭在廊上踱了兩步,問母親:“爸爸什么時候回來?”聽到說是明天,她便說,明天不出意外就回家吃晚飯,然后說“以后我不回家吃飯會提早打電話的�!�
她分明聽到電話里有一點點異樣的動靜,然后才是母親說好。
其實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飯,哪兒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她知道母親是在等她這句話……
她站在上房的屋檐下。
春雨似霧。雖然是尚不能濡濕衣服的程度,但讓肌膚滋潤。北京的春天干燥,不想回來才沒兩日,竟都下了雨。
不由自主的仰起臉來,深吸一口氣。
春雨的味道,寒涼中會有一點青草香……一點……煙草味?
她咳了一下。
竹布藍簾子落下,屋里的暖黃色的光透出來,成了一片暗影。房里面談笑風生,就在這暗影中,有一個更暗的身影……“嗤啦”一聲輕微的細響,火柴被劃著,一小簇火苗映亮了一團空氣。
屹湘后退了半步,碰到了放在石欄上的什么東西,指尖刺痛。
“小心�!蹦侨顺雎�。
廊頂?shù)臒袅亮�,隨后有人叫道:“葉先生�!�
屹湘甩甩手。
原來低矮的石欄擺著一溜兒花盆,她碰到的那盆,恰好是“銀狐”。
聽到那人說:“你們老板專門愛這刺兒頭,還專門擺在這兒害人�!辈粦C不火的。
“是是是,我們老板就好這口兒不是?這不下雨了嘛,且說著讓都搬進屋里去……這位客人,對不住您�!钡昀锏陌滓禄镉嫞⑿χ蚬锨�,似是真的要搬走花盆。
“別介,是我不小心�!币傧嬲f著,揉著手指頭。吹一下,真的不疼了。素日被針扎也是尋常事,這點兒刺痛不在話下。
那伙計笑了,“您要這么說,那我可就后面忙去了�!�
“店大欺客�!闭驹诠庥爸械娜~崇磬低聲說。
伙計笑著:“葉先生您就損我們吧……”說著人已經(jīng)繞到后堂去了�?湛盏睦认�,只剩下對立的郗屹湘和葉崇磬。
屹湘固然是沒有料到“此葉先生”竟真的是“彼葉先生”;葉崇磬也沒有想到自己出來抽支煙的工夫,竟然就遇到了“故人”——兩個人彼此看了幾秒鐘,不約而同的點了下頭。心里也不約而同的說了句“這么巧”。
葉崇磬掐滅了剛剛點燃的煙。
煙草味淡淡的彌漫著,清冷的雨夜里添了一絲暖意。
屹湘打量葉崇磬——西裝領帶都是深色系,渾身上下都有些全副武裝的緊繃感,著實嚴肅的可以;但也許是背景換了,葉崇磬跟前兩次相見,哪里有些不一樣……她躊躇了片刻,還是覺得自己現(xiàn)在貿(mào)貿(mào)然說那句“我是你妹妹未婚夫的妹妹”,不妥,實在不妥……她搓了一下手指。況且這位葉先生,從前次通電話多問了幾句他便不耐煩的語氣來判斷,也不是個太好相與的角色……真糟糕,瀟瀟以后要對付這么個大舅子呢。
她只顧打量著葉崇磬胡思亂想,卻沒留意葉崇磬也在打量她,而且發(fā)現(xiàn),她的那顆七竅玲瓏心正在滴溜溜亂轉(zhuǎn)。
葉崇磬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忽然就想笑了。
此時東廂有人推門出來,是馮程程,對著她招手叫“郗小姐,快回來,菜都涼了……”
屹湘對葉崇磬點了點頭,說了句“抱歉”,從他身后疾步走過。
煙草味被微涼的藥香刺破。
葉崇磬待這位“西小姐”回了東廂房,又劃了一根火柴,重新點著了香煙……
……
晚餐之后,同事們七嘴八舌的提議轉(zhuǎn)場子繼續(xù)玩。有人說去蘇絲黃,有人說去錢柜,還有人說干脆蘇絲黃和錢柜都去……Josephina走到緣緣齋大門口說了一句“我老人家可不能陪你們年輕人瘋了”,惹大家一陣笑,有人就趁機說散了吧,周末再聚好了。
當下Josephina先走,大家便互道,很快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屹湘在回酒店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忽然肚子痛起來。
偏巧進了電梯電話響,她接起來就說:“崇碧,我先不跟你說了,肚子痛……”她說著跺了跺腳,伸手揉著肚子。只盼著電梯能跟火箭似的,噌的一下子就到了她住的那一層。
旁邊的的人一身的煙酒氣,她一邊跺腳,一邊閃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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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
(十四)
是個身型高大的白人。穿著倒是整齊,氣質(zhì)也屬上乘。但此刻除了煙酒氣,身上還帶了濃烈的古龍水味。偏偏臉上又通紅。加上眼睛眉毛團在一處,被酒精燒的也看不出本色來了似的,就像了一只醉醺醺的白猩猩……
屹湘避到轎廂的一角。還是不夠遠。這股子濃烈的味道一潮一潮的襲過來。懶
她極討厭這種煙酒氣混起來的味道,尤其在這狹窄的空間里,那熱烘烘的氣息似是帶了刺,刺的她背上起栗。
如果不是腹中絞痛,她真應另搭一班電梯。
這又急又痛間真讓她煩躁不堪。若不是電梯里另有他人,她真顧不上保持儀態(tài)了……嘶嘶的吸著涼氣,一、二、三……的數(shù)著數(shù)。
她不知道,自從她一腳踏進轎廂,里面的人目光就都黏著在她身上。
連她那微微不安的神態(tài)、輕顫的小腿,顯得都格外的美麗和性感,挑逗著人的神經(jīng)。轎廂里的溫度慢慢開始升高……只有屹湘渾然不覺。
她只愿電梯門一開就是衛(wèi)生間。
“小姐�!蹦前仔尚山K于先忍不住來搭訕,“有沒有這個榮幸認識你?”靠近她些。醉成這樣還想維持風度,哪兒那么容易?眼睛里怕只剩了**裸的含義。
屹湘裝作聽不懂法文,側(cè)了下身再避開,只顧盯著上行的數(shù)字,呼吸都控制住。
“隨時打給我�!币粡埧ㄆf過來。蟲
屹湘看了這張若放在平時稱得上是英俊的面孔。沒有要接卡片的意思。
“我很想認識你……”他身子略晃,甩甩頭。被水噴濕了毛的大狗似的。
屹湘忍著腹中絞痛,搖頭。
電梯停在十八層,門一開,屹湘要走,手臂卻被人勒住。
屹湘猛的轉(zhuǎn)身,下意識的便要回擊。卻不料從后面上來一個人,毫不費力的將白猩猩的手從她手臂上格開,順勢也將她推出了轎廂。
屹湘被冷不丁的一推,倒了兩步才勉強平衡,只聽著那白猩猩胡亂的說著什么、回頭仔細看,立即發(fā)現(xiàn)了合攏的電梯門前,站著的高個子男人,正是董亞寧。
她怔了怔。一時忘了腹痛。
董亞寧手指夾了那張卡片,在她身前站住,輕飄飄地將卡片放進她大衣口袋里去。
屹湘看著他的動作。心狂跳。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氣,還有薄薄的寒氣。白皙的臉上,面頰一層潤潤的粉色,是他喝了酒之后特別的樣子。那潤潤的粉色一直蔓延到頸子上,他領口微敞,以她的高度,抬眼恰好看到那里……她繃直了背。
“該合你的口味啊。怎么變的這么不大方呢?”他漂亮的嘴角彎了一彎,黑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譏誚,帶著冰屑。
屹湘臉色頓時白了。
藏在大衣里的手,只差一點兒就要抽出來,撕了那張卡片扔到他的俊臉上去……手指尖在簌簌發(fā)抖,她用這一只,緊按著那一只。鬢角的冷汗順著發(fā)絲要滴下來似的,她舔了一下嘴唇,輕輕的哼了一聲。
董亞寧抹搭了一下雙眼。動作極其緩慢。
屹湘將那張卡片抽出來,拿到眼前來,細看一眼:“也得看我有沒有那個心情,是不是?”她瞟了他一眼,將卡片揣進上身衣袋里,邁開步子往自己房間走去。
她纖細玲瓏的小腿在一步裙下急速擺動,步子快極了。裸色的十分高跟鞋,也沒能讓她身型高挑起來,真像翩翩起舞的蝴蝶,輕盈的恨不得讓人伸手托起來……
他走的慢,經(jīng)過她房間的時候,她的門已經(jīng)關好了。
她瞟他的那一眼,冒著火星兒,帶著鉤子,能撩起他心底的火來似的。
這個該死的女人……
屹湘進了門三下兩下踢開了腳上的鞋子,直奔衛(wèi)生間。
肚子里翻江倒海,連累的五臟六腑都跟著一起痛……
有一種虛軟從腳底往四肢百骸擴散。
好久好久,她都不肯抬頭。兩條手臂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身子,箍的發(fā)悶、箍的發(fā)酸……
衛(wèi)生間里是慘慘的白色。
曾經(jīng)有一度她最討厭白色,看到就想吐。
干凈是干凈到極點,可也便覺得骯臟也是骯臟到了極點。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衛(wèi)生間里呆了多久,聽到門鈴在不停的響,她扶著墻去開門。
慘白的臉令門外送牛奶來的服務生吃了一驚,忙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她擺手,接過來杯子一口氣喝光,即時將空杯子放在托盤上,關了房門。
從藥盒里找出藥來吃。手抖抖索索的,藥丸幾乎拿不住。好半晌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他黑沉沉的眸子里那一絲譏誚,比抽手一個耳光打過來還要讓她難過。
在他心里,她真的是一文不值了吧……
走廊上有女人的笑聲,那笑恣意張狂,但很快就消失了,外面又是永恒的沉寂。
她忽然有些害怕,怕這樣的沉寂。
只好另取了一顆藥,吃下去。
整理衣服的時候摸出那張惹事的卡片來。剛才慌亂,沒看清卡片上的名字和頭銜。原來是著名的建筑師。喝醉了亂跟人搭訕,品性就不見得好。她兩下把卡片撕了,扔進垃圾桶去。
鼻端似乎仍聞到他身上冷冽的味道。
他從來不愛用香。帶味道的東西都討厭。總說男人身上香噴噴的像什么話,好像任何雄性就該是臭臭的丑丑的好斗的甚至毛毛躁躁的;又極厭惡愛打扮的男性,所以也就從來看不上時尚圈子里那些男人,說是跟女人混在一起的做女人生意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經(jīng)貨色……
她倒在床上。
肚子又開始疼。
恍惚間是有誰在說:“女孩子就是事兒多,動不動就肚子痛……我也肚子痛,可以不用上課了?”
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
(十五)
那口音真難聽。
還是坐在師父家里的藤椅上,握著毛筆吊兒郎當?shù)恼f出口的。彼時他那一筆字寫的螃蟹爬似的,還一副“二大爺”的架勢擺譜兒呢,好意思開口說人家粟菁菁不來上課是逃課偷懶。
她坐在一邊瞪他一眼。懶
奇怪死了,菁菁來不來上課,關他什么事,他這個討厭的插班生……
說起來一肚子怨氣。
師父本來就教她和瀟瀟還有菁菁三個,不想再多帶學生了,說是上年紀了精力不夠。她知道師父那是托詞。師父是不喜歡“他們”那做派。有一天菁菁和瀟瀟沒能來上課,她一個人坐在師父的書房里練字。
恰巧有個人帶著便條來拜訪師父,說是求一幅字。
她抬眼看看就覺得這人真沒禮貌。既是求字,頭都不帶低半分的?她要退下去,師父開口說“好好練字,不得分心”。哪兒能不分心呢,她沒那定力。趁機瞅一眼師父手里那張便條,看清楚了,心里也一頓。明白為什么來人這么狂傲。
可師父狷介。才不管那一套呢,從來不順意的人,一點一橫都不賞臉。
當即回絕。斬釘截鐵。
那人有些惱。
師父便說,你們總不至于派飛機大炮來轟炸我,不值當?shù)陌桑?br />
送了客,師父過來看她寫的字,沉吟片刻便說:小湘湘,氣不定。蟲
拍拍她的頭。后來破例提早讓她下課。
那日回家后,外公問起她的功課,她老老實實作答。末了跟外公提起這件事情來、說出字條上那個落款來,外公聽后笑而不語,只說小孩子,練好你的字就是了。大人的事不要管。
她后來分明聽到外公搖電話給師父,開頭就說墨存公你何必跟一介武夫置氣呢……后面究竟說的什么,她就不清楚了。不過知道那“一介武夫”就是替人來跟師父求字的。剛換了新軍裝,那人肩上的牌牌她還沒背過,就認得是兩杠四星,也不算低了。第二個周日去上寫字課,屋子里就多了個黑小子。師父溫和的介紹,說以后他們就一起上課了,來認識下,這是董亞寧。
一提筆就露餡了。
粟菁菁說這簡直是亂來,你怎么可能跟我們同班呢。
她是女孩子,黑小子沒跟她計較;瀟瀟那時候嘴上更缺德,師父一出書房,瀟瀟說了句“寫成這樣日后保準不能跟你外公似的四處題字去了”……話音未落就被掐住了脖子。倆男孩子扭在一處�;ゲ幌嘧�。黑小子打架顯然比他寫毛筆字要在行的多,瀟瀟雖然靈活但是被先下手為強就落了下風。
菁菁亂叫,她心里亂著急。
那天后來能記住的,就是她一邊叫著“不準你打我哥”一邊順手拿了師父的硯照準了董亞寧的后背砸過去,力氣雖不大但也夠疼的,董亞寧回手推她,推的她連人帶硯臺滾在地上,師父用了多年的洮硯啊,被碰了個缺口。更要命的是,書房里一片狼藉。
四個人無一例外的都被罰。還被戒尺抽手掌心。
恨死黑小子了……可討厭的是,黑小子陰魂不散。
那個暑假結(jié)束再開學,黑小子竟然跟她同班。
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男生,黑乎乎的像一塊碳,站在班主任的身邊,倒比班主任高了些;成績也不好。不是不聰明,只是不愛念書。偏偏趾高氣揚,也不知道都神氣些什么?
她心里該神氣的男生,是哥哥瀟瀟。
她便跟在另一所學校里念書的瀟瀟抱怨,說明明比我們大兩歲,干嘛還跟我們同班?
瀟瀟說,他笨嘛。
其實那時候瀟瀟跟他打了幾次架之后已經(jīng)成了朋友,兩個人經(jīng)常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計劃著又要闖什么禍,偶爾還要她幫忙遮掩……她才懶得理他們呢。連帶著對瀟瀟也有氣,好死不死的跟黑小子混一起?
說不清楚怎么就那么討厭那個黑小子。
就算他后來,漸漸的退了那層被海邊風吹日曬淘出來的黑色素,偶爾看一眼也算得上是白凈……還是討厭�?傉宜牟鐑�。
菁菁有一回說董亞寧其實長的很好看。
嗯,菁菁上了五年級就是八百度的近視了,里院的石獅子都能看成帥氣的衛(wèi)兵,什么眼神兒�。�
菁菁逃課的借口多了去了,最常用的就是“肚子疼”,偏偏師父一聽說“肚子疼”就一句話不說,不是讓她不用來了,來了也準她早退……她還不知道為什么菁菁就總是會肚子疼,但就不喜歡黑小子用那種語氣說話。
她就瞪他。
氣鼓鼓的臨自己的帖。能離他遠些就遠些。
他還說菁菁呢,最能偷懶的就是他……師父打盹,他也打盹,還跟著師父打呼�!瓗煾傅故菨u漸喜歡起他來,夸他有天分。也說過,若只論習字一項,只怕日后亞寧成就為最高。
他對師父,總算是孝敬。
師父喜歡,她再不喜歡他也不能造次。
就是一別扭,別扭了好幾年。直到變的更別扭之前,都是別扭的……
那時候粟菁菁的身體一直不算好。整日三災八難的。
有一天在學校里正集會呢,站在她旁邊的菁菁忽然扶著她的肩膀,說了句“可疼死我了”人就軟了下去。她胡亂的抓著菁菁的肩膀,嚇的叫起來,叫“快來人”。話音未落一個微藍的影子過來,將粟菁菁一下子背了起來。她看清楚,是董亞寧。別人也沒他那么利落的身手。
后來在醫(yī)務室,她陪著菁菁。菁菁醒過來,算是很鎮(zhèn)定,年輕的女校醫(yī)問了菁菁些問題,然后說,痛經(jīng)。她聽了就懵了。才知道菁菁每隔一段時間請假一二日去做全身的針灸是有這個緣故。
她出來借醫(yī)生的電話打給粟伯伯家,說是很快讓人來接�;厣砜吹降仍卺t(yī)務室外面幾個男生,見到她紛紛的問粟菁菁怎樣了,她含糊的說沒事。
董亞寧踢了哥兒幾個一腳就說都說沒事了還不回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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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