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屹湘一瓶水都喝光，落下去的冰水冰的心尖兒發(fā)木。
“湘湘。”邱亞非睜開眼睛。
屹湘握住父親的手，“爸，您要保重身體。”終于說出來。這對她來說，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
（三）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知道�！鼻駚喎蔷徛恼f。目光逡巡在女兒臉上，似有話要說、但并不能說出來的樣子。
屹湘的胸口開始疼。
“能不能讓爸爸看著你，好好的生活？”
屹湘垂下眼簾。
潔白的床單上細密的紋路像忽然之間裂開了無數(shù)的縫隙，有些什么東西在往外鉆，直接鉆到了她的心頭……她閉上眼睛，嘴角是有了一絲笑：“爸，我聽您的�！睉�
邱亞非卻不再說話。
夕陽從窗簾縫隙里投進了房內(nèi)，地上有那么一塊，紅彤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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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周一上班的時候特別的提前了半小時。
下車前特意又檢查了一遍整齊的放在畫夾子里面的畫稿。一組十二幀尺幅畫稿，另外還有一個扇面。
畫稿是給芳菲的；扇面是崇碧要的。
昨晚她陪著父親從醫(yī)院返家時，進門不久，瀟瀟也回來了。她有些意外，瀟瀟不在意的說，清明節(jié)假期啊。她跟瀟瀟一起在父親那里坐著，聽著瀟瀟問父親訂婚宴是不是取消……父親微笑著說你娶媳婦不能娶的太便宜，程序再簡化下去，葉家怕是要把崇碧收回去了。瀟瀟笑著說崇碧的意見，也是不必這么復(fù)雜。她看出瀟瀟并不是真的想省掉這一步。訂婚宴雖然規(guī)模不大，說好了只有至親，邱家這邊親戚不算多，但葉家卻人多勢眾，不能有所懈怠。瀟瀟應(yīng)是考慮父親身體狀況才打算這么做。她看著父親臉上的疲色，心疼極了。蟲
瀟瀟讓她出來休息，由他陪陪父親——瀟瀟跟父親似是有什么要緊事要說的樣子，她聽話的退了出來——在外面踱了好久的步子，只覺得六神無主。母親回來看她那個樣子，也并不出語安慰，只趕著她自己去找點兒事情做，過一會兒才能開飯呢。
她心緒煩亂間，打開了畫室的門，看著幾乎是原封未動的畫室，漸漸的回了神。
她的畫室里只多了一樣?xùn)|西，就是外公的大畫桌——她撫摸著畫桌溫潤的桌面。好像多年前握著外公溫暖的手……母親來叫她吃飯，見她坐在畫桌便只顧了發(fā)呆，跟她說，外公說過的，這是給你的嫁妝。
母親的語氣好像是在說最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她也當(dāng)聽了一件最平常不過的小事，并不往心里去的樣子。卻說起來，該去給外公掃墓的。
母親只說，外公在世的時候，這些個事情上并不講究，你心里記掛著外公就好了……
飯后崇碧來了，她陪著坐了一會兒就回到畫室。
把筆墨紙硯都擺到畫桌上，細細的挑了顏色，燈光調(diào)到最接近日光的水平。拿著筆半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半日，還是畫她最拿手的蘭花和蛺蝶，線條簡單，又能幻化出很多組合來，不易重復(fù)……直到葉崇碧跑到畫室外面敲門，她一動未動。
聽著崇碧問：“湘湘，打不打擾你？”
她擱下畫筆，輕輕的對著未干的畫吹了一口氣，站起來去開門。
崇碧給她送了一盅茶，“我過來看看你的畫。你都悶了一晚上了，休息下�！�
屹湘請她進來。
崇碧雖然看一樣贊一樣，并不亂動她的東西，囑咐她繼續(xù)，自己可以站在一邊欣賞。
她笑著跟崇碧解釋，自己一向不太習(xí)慣自己畫畫的時候身邊有人在，問：“昨兒個戲聽的可好？”
崇碧也不掩飾，說：“除了戲園子那對聯(lián)‘演悲歡離合當(dāng)代豈無前代事，觀抑揚褒貶座中常有劇中人’我越品越有意思，其他的，可以用‘對牛彈琴’來形容我�！�
“你本是聽交響樂才會落淚的人�！彼_崇碧玩笑。
崇碧笑，說：“我本不是輕易會落淚的人�！�
她品著那句話，崇碧把自己打造的真像穿了鋼盔鐵甲似的，于是她笑笑，說：“那我怎么聽說，有人被從馬背上摔下來還大哭一場？”
“哈哈……”崇碧笑的爽朗，“那是正常生理反應(yīng)。真真切切的骨肉分離，不哭不是人了——你聽誰說的？那日沒幾個人在的，傳開了？哎呀，都怪我哥的那匹暴龍，太認(rèn)生……對了。”崇碧說著，彎身又看了一會兒屹湘的畫，菜低聲說：“求你件事兒�！�
“你一說求我，我就害怕。”她不知不覺喝光了茶盅里的參茶。想是這一日奔走疲勞，她實實在在的需要養(yǎng)分。
崇碧說：“我是瞧著你畫的畫兒才想起來的，若是你不覺得我這個要求過分的話，能不能給我畫個扇面？”
“過分�！彼α恕�
“你聽我說�！背绫痰拐J(rèn)真起來，說：“我總留心呢，在找一把相似的扇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有些好奇，問：“什么樣的？”
“就是這樣的，疏疏的幾筆蘭葉，兩只彩蝶。很清淡的畫面�！背绫陶f。
她凝神。
崇碧形容的很簡單，畫面也并不出奇。她卻忽然心里一動。
“這種扇子很常見。現(xiàn)今存世的明清古扇頗多，不難找出來一兩樣入眼的�！彼f。
“你說的是古扇，不要那種。要的是能隨身帶著的�！背绫陶f。神色里竟有點兒憂郁。
她愣了一會兒，道：“原來你是拿我的畫兒給人做消遣去。不給�！�
“消遣？也是啊�！背绫虈@氣，想了想，才說：“有個人，當(dāng)年被毀了把這樣的扇子。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了，反正直到如今我都不能忘了當(dāng)時他那表情。想起來便揪心。我當(dāng)然也不想縱容他睹物思人，只是這事兒我擱在心里這么長時間，硬是過不去……就想著哪怕是不能原物奉還，到底給他一個交代……這幾年吧，我看著他越來越正常，就覺得越來越不正常。想開了其實也沒什么，就想繼續(xù)寵著他吧，遲早有一天他能明白過來，現(xiàn)在就再縱容他一下�！�
她繼續(xù)發(fā)愣。
崇碧也沉默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毛衫上的線頭。
只有暖氣片子咕咕的發(fā)出輕響，才讓屋子里有點兒動靜。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
（四）
“看我都跟你說些什么。這等想不開的傷心人，不提也罷。算了，你當(dāng)我沒說�！背绫痰挂不磉_。她歪著頭又看了一會兒屹湘的畫稿，笑道：“很怪，這幾年我也不算沒研究過這類的畫作，就是一眼看見你畫的蛺蝶，才算是入了眼。有種Match的感覺，好像一直在對焦，忽然就調(diào)對了，畫面立刻清晰了�！睉�
“少來。哄我出手是吧？跟董芳菲一個德行�！彼f。崇碧剛剛說的這個人……莫名的，讓她想起那四個字：情深不壽。心頭有一點酸澀感，抓著青玉鎮(zhèn)紙的手，不由得狠捏了幾分。
“誰跟她一樣呢。”崇碧笑。
“好，不一樣�？赡阍僦v話中英混雜，小心被我哥說。”她說。瀟瀟很有點兒牛脾氣。
“我好多了不是？在家被我爺爺罵那才叫慘……跟你說我最近總是闖禍，前兒晚上在爺爺那兒泡茶，給他弄炸了一個新到手的紫砂壺，爺爺沒說什么，我們家大哥簡直沒把我損到家，要命。”崇碧無奈。
她知道他們家是大排行，崇碧說的那位大哥，應(yīng)該就是那位著名的青衣葉崇磐。她最近也開始留心姻親的一些事情，就算做功課也要做足一些，免得到時候失禮。
“你忘了先給壺上澆一遍熱水？怎么犯這種錯誤？不該呢。”
“就是啊，不是正跟瀟瀟講電話呢嘛�！背绫掏峦律�。蟲
她看著自己的畫稿，問：“能給我形容下，那扇面是怎樣的？”
崇碧眼睛一亮，馬上從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個小本子，小巧的鋼筆一握，在桌案上就畫起來。也許崇碧是對那個扇面的印象太深刻，一筆一畫的指指點點，很快就在本子上標(biāo)出了大體的內(nèi)容。
她半晌才說：“你這夾七夾八的亂來一氣，都是什么呢。”
“早知道當(dāng)年我也好好兒的學(xué)。”崇碧嘆口氣。然后又很期待的看著她，問：“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樣的扇面嘛？”
她當(dāng)然明白。不過有點兒保留的說：“我試試。”
崇碧干脆在她腮上親了一下。
她笑，“不用唇膏的嘴唇還這么潤……”立刻被崇碧打。
兩個人笑到眼濕濕……
她幾乎熬了一個通宵，畫好了這些。
曙光初現(xiàn)的時候，她被外面警衛(wèi)班出操的口令和整齊的腳步聲驚醒，原來自己在畫室里睡著了。她站在院子里，看著父親辦公室燈已經(jīng)亮了；輕輕的走到辦公室窗下，翹腳看著里面，父親披著一件駝色的厚毛衣，正在燈下看著什么……
屹湘收好畫才下車，見芳菲那黛色的跑車早已停在了她的店前，先去店里找她。
芳菲正指揮人把最新的瓷器擺到櫥窗里，看見她馬上就過來，待見了她手上的畫稿，簡直愛不釋手。
“我得找個好畫師摹上去！”芳菲把畫稿收好，瞅著屹湘的面孔，“你熬夜了是不是？”
屹湘擺手就要走，芳菲一把拉住她，從旁邊桌子上拎過一個保溫壺塞給她，說：“拿去。這是我自個兒煲的湯呢�！�
她不肯要。
芳菲推她，“你要是肯給我多畫點兒畫，我包你一年四季有靚湯喝！”話說出來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得了，算我得了便宜賣乖……回頭請你吃飯！”
她看著屹湘離開，把畫又拿出來認(rèn)真的看一遍。旁邊的職員慢慢的聚攏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一位笑著說“把這樣的稿子摹到坯子上去，沒有一二十年的畫功怕是不行，又怕是只得其形、不得其韻……董小姐你真該讓本人親自畫�！�
董芳菲嘆氣。
她還不知道本人親自畫效果更好？
……
屹湘在辦公室聽著小馮跟她匯報今天的日程，早上第一項便是開會，下午有一個約，小馮說：“陳月皓小姐，下午三時半來試禮服。陳小姐一向是汪小姐親自照顧的�！�
“這次她選的禮服是誰的設(shè)計？”
“A組的安德烈。”小馮看下資料，說。
“讓安德烈跟進�！币傧骖^都沒抬，翻著自己的記事本。
小馮答應(yīng)著，把手上的兩張剪報遞過來，微笑著說：“這是這兩日報上的娛樂新聞，付英晨兩次亮相均獲好評。有一家時尚雜志特意打電話來求證。”
屹湘點點頭，“無功亦無過而已�！�
“付英晨派助手打電話過來，有意思買下原先出借給她的那兩件禮服�！毙●T說。
“告訴她，有人捷足先登，已經(jīng)詢價�！�
“哎？”
“然后掛出去，下午陳月皓來試禮服，囑咐職員一起拿進去�！币傧嬲f。
小馮笑起來，“是�！背鲩T前提醒屹湘，“您記得今天親自去趟銀行。有幾個手續(xù)需要您親自簽名�！�
“哪家？”屹湘終于在電話本子里找到了那個舊電話號碼，抬頭問。
“恒泰的東區(qū)分行。”小馮說，“我把資料放在信封里，帶著去就行，會有人專門照顧您的�！�
小馮出去。
屹湘撥出電話，還想著，恒泰、恒泰……一張漂亮的支票和支票上漂亮的簽名便在眼前晃了起來，她吸口氣，這個，巧也是巧了些……好在葉崇磬總不至于沒事兒便在分行大堂里亂轉(zhuǎn)吧？
這時候電話接通，她忙問：“喂，請問是不是高師傅？”
對方卻說不是。再問，已經(jīng)不耐煩。她無奈的放下電話。
小小的一幅扇面，她是精細的畫了。想著師父當(dāng)年的字畫，全都是這位師傅的祖?zhèn)魇炙囌諔?yīng)著，按年紀(jì)推算，今年應(yīng)當(dāng)剛剛古稀……她想了想，看看時間，離開會還有十分鐘。記憶里深深的印著的那個電話號碼，她撥打出去。電話響了好久，都沒有人來接通，正在她要放棄的時候，話筒被人拿了起來。
“喂？”對方應(yīng)答。
屹湘愣了。這聲音粗啞，帶著鼻音�？伤粫犲e的——怎么這個時候，他會在？
她還沒有出聲，他卻好像料到了她是誰似的，說：“你等著，我請師母來接電話。”
話筒被扣住了。
是，師父家的電話機，長年累月的放在客廳墻角的花梨木方凳上，蒙著亞麻布的方巾，花邊是師母親手鉤上去的……屹湘盡量平穩(wěn)著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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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讀友：
MUA~~今日早早更畢，謝謝大家。諸位。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
（五）
聽筒里傳來遠遠的對話聲，應(yīng)是師母那柔柔的蘇白，在問他是誰的電話，他怎么回答的，她聽不清楚，就聽的腳步聲漸近，聽筒被拿起來，她就先開了口：“師母，我是湘湘�！�
老太太幾乎立刻就回答：“小湘湘，你是請假，今天不來上課？”懶
她愣住。
老太太接著在電話里笑起來，說：“你這個孩子�！�
“師母……”她輕聲。為什么老太太就這一句話，能讓她轉(zhuǎn)瞬之間有回到天堂的感覺？
“老頭子出去散步了，不到十點鐘是回不來的，你這會子打電話是白搭呢。阿寧也等他半日了，死老頭，每天都要把口袋里的零錢都花光——湘湘你什么時候過來？老頭子說不愛你送他的長衫，讓你甭想一件長衫就打發(fā)了他，他可是就等著讓你哪天上門來交作業(yè)，好讓他看看這些年你荒廢到什么地步了�！崩咸Z速極快，十分快樂。
屹湘想笑，問：“師母，給我做酒釀丸子么？”
“喲，跟你那饞嘴的哥哥一個樣兒，瀟瀟也剛說要帶著媳婦兒來送帖子，嚷嚷著就想吃酒釀丸子。還有阿寧也是，進門兒就等著這個了�！崩咸Φ�。
人上年紀(jì)了，嗓音卻絲毫不見老。
屹湘腦海里，師母從來都是灰白的發(fā)辮盤在頭頂，一方蠟染的帕子裹了頭，十分的干凈利落。親手做的江南小吃，好吃的簡直跟夢一樣。蟲
“知道的就說你們都惦記著老頭子生日呢，不知道的還當(dāng)你們約好了一起來麻煩我老太太�！崩咸χ�，停下來問：“說吧，你這會子打電話來，有什么事兒？”
屹湘終于微笑，“師母，我是想問高師傅的電話，怎么打過去不是他家了�！�
“小高嘛？”老太太想了想，“你等等�！�
屹湘聽到師母在問，阿寧小高搬到哪里去了，轉(zhuǎn)過來又跟她說地址，說：“他住的那塊兒拆遷了，阿寧給他安排到別處去了，都好幾年了，難怪你不知道……”
屹湘記下地址，聽著師母絮絮的嘮叨了她幾句囑咐她專心上班有空就過來，才放下電話。
地址里，是個陌生的小區(qū)。
她剛把地址抄到隨身的記事本上去，小馮敲門催她去開會了。
……
艾師母手按在電話機上站了一會兒，才回身對董亞寧說：“你這個小猴子來得早不如來的巧，也幸好我觸到神便有鬼，忽然就想著萬一你撞上門來，跟我要酒釀丸子再要短了呢？昨兒就開始預(yù)備材料……過來吃些�！�
董亞寧正在看師父新近的畫——竟是仿的新近大熱的《富春山居圖》。畫才一半，已現(xiàn)恢弘大氣，正是師父的畫風(fēng)。他不禁莞爾，跟著師母進了小廚房，自己動手端一碗湯圓兒出來。師母做的酒釀丸子里會放自制的桂花醬，吃起來不甜不膩，特別的有味道。
“不用等師父啦？”他問。咽了口口水的樣子。逗的艾師母格外開心。
“他有時間讓你等，你有時間等他？都等這老半天了�！卑瑤熌赣纸o他拿了一碗過來，催著他。只管坐在一邊，看著這個面容有點兒浮腫的孩子，嘆口氣道：“你說你整日價瞎忙些什么，年紀(jì)輕輕的，能把身體照顧成這樣，時不時的這痛那兒癢？一定是作息不規(guī)律�！�
董亞寧吃一口湯圓，“好吃�！比螏熌笖�(shù)落，絕不回嘴。
“好吃多吃碗�！卑瑤熌肝⑿�。就喜歡看亞寧的這副樣子。
“師母，初八師父生日，我那時不在家，今年不能替師父慶壽了�！彼f。這幾天日程安排的緊，只有這會兒有空。他只好一早起來就過來送壽禮。
“你年年都記得給操辦�！卑瑤熌更c頭，“原來以為今年能熱鬧點兒，多了瀟瀟的媳婦，湘湘也回來了，你反而要出門了。什么時候你們能正經(jīng)湊一桌給我們倆老看一看”
董亞寧看了眼掛在衣鉤上的山東絲的棉長衫，說：“明年師父九十大壽，我說什么也得在家。”
“好�！卑瑤熌更c著頭，“難為你們，耐煩跟死老頭一年一年的混日子�！�
董亞寧笑了。師母提起師父來，一口一個“死老頭”，分明是鶼鰈情深，表面上一聽，卻是要多不耐煩、便有多不耐煩。多令人羨慕……
他吃完了兩碗酒釀圓子，連湯都不剩，老爺子還沒回，便也不再等了。跟師母告辭出來，一個人往巷子外面走。他沒讓車跟著進來。這個小區(qū)舊，都是早年間的老房子。車子進來出去便不是很方便，而且他也愿意自己走走這段小路。他走兩步，回頭看看老街老房——老爺子幾十年都住在這里，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怎么瞬息萬變，他的書房里始終是那個味道，也不肯搬走——他上車前看到巷口幾個老人圍坐一堆正在下象棋，站在后面拄著拐杖觀戰(zhàn)的一位穿灰色絲袍子、黑色瓜皮帽、戴著眼鏡且有著三縷白髯的老人家，正是師父艾功三。
他看了一會兒。老人家觀戰(zhàn)興致勃勃……李晉在他身后說著什么，他也不理。也并沒有上前打擾師父，只是嘆了口氣，嘟囔了一句“真是老小孩兒”，上車便說：“回公司吧。”
車子經(jīng)過棋攤，董亞寧特意又瞅了眼老爺子。聽到李晉在說：“艾老爺子就是領(lǐng)頭兒抵制這塊兒動遷呢。前陣子摸底調(diào)查，老爺子就寫了一封信上去。這事兒上面就打了招呼，說暫時不要動這里了；不過您要是說得動老爺子，也成�！�
董亞寧點頭。老爺子洋洋灑灑萬言書，他看過副本。用的是蠅頭小楷，一筆一畫、一氣呵成。文章痛快，字更是硬朗。
“董先生，不如好好兒勸勸艾老爺子。”李晉說。
公司對這一區(qū)的動遷工程覬覦已久，身為老板的董亞寧始終沒有明確表態(tài)。
董亞寧看著街邊不時掠過的古槐，棵棵都根深葉茂……他竟笑了笑，說：“我看難。”
李晉觀察老板的臉色：終于，短時陰轉(zhuǎn)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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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崇磬步幅很大，跟在他身后的分行經(jīng)理既要跟他匯報、又要跟上他腳步，就必須時刻集中精神。
葉崇磬一向要求下屬匯報情況簡潔，東區(qū)分行經(jīng)理的啰嗦實在是要超出他的忍耐限度了，他在大堂中央站住，“王經(jīng)理。”他開口，正對著銀行大門，自動門向兩邊敞開，走進來一個穿著深咖色短外套的女子。他停下來。
王經(jīng)理等著他的下文，“葉總？”
葉崇磬轉(zhuǎn)回身，點頭道：“今兒就到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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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
抱歉晚更。謝謝。大家。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
（六）
一總?cè)硕颊咀 ?br />
“葉總上去休息一下吧。您來了就沒坐下�！蓖踅�(jīng)理微笑著說。葉崇磬是典型的實干派，從來都是有事情才下來，逗留時間簡直能精確到秒。
葉崇磬說：“今天就算了，我還有其他的安排。”他接著擺手示意王經(jīng)理等人止步別送，帶著兩名隨員便往大廳外走。懶
銀行大廳空曠，他稍稍偏了下臉，就看到郗屹湘目不斜視的右轉(zhuǎn)，匆匆的上了自動扶梯，往二樓去了。他剛從那兒下來，二樓是服務(wù)專區(qū)。果然扶梯頂端出現(xiàn)了一個穿銀行工作制服的女子，就見屹湘抬了下手，她手腕上不知帶了什么，正對著光線，閃閃發(fā)光，葉崇磬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有好一會兒，眼前都有一個亮亮的小點兒。
直到上了車，他眼睛仍覺不舒服，索性閉目養(yǎng)神。
一路上他也沒有開口。
回了辦公室，Sophie搬進來一摞的文件等著他簽。他站著看了一會兒，懶懶的不想動。Sophie就問他是不是需要來杯咖啡。
“不用�！比~崇磬拍了拍文件，說，“我今天下班不用車�！�
Sophie答應(yīng)著出去了。
葉崇磬吐了口氣。中午的時候母親來電話，說今晚家里在爺爺那邊有聚會，爺爺交代大家務(wù)必到齊，尤其是他。母親倒是說，爺爺?shù)囊馑�，是在崇碧訂婚前，家里人一起吃頓飯。說到崇碧訂婚……他不用看日歷，后天就是被畫了個紅色標(biāo)記的日子。蟲
他覺得眼皮發(fā)熱。
桌上通話器響，Sophie說：“葉先生，葉崇磐（pan）先生來了�！�
他正拿了筆，聽到這一句，說：“請�！�
門一開，Sophie請進來的，正是他的堂兄葉崇磐。瘦高挑兒的葉崇磐一進來就皺眉說：“什么味兒啊這是？”他秀長的眉一抬一放之間，已經(jīng)掃了一眼堂弟這間辦公室，見葉崇磬站起來，點著他，“你安穩(wěn)坐那兒好了，甭搭理我，我坐這兒等你就是了。”
葉崇磬笑了，示意堂兄先坐，說：“馬上好�！�
葉崇磐也不客氣，過去就坐到了葉崇磬對面的椅子上，腿便架起來，托著腮，看一眼靜立在一邊的Sophie。
Sophie被他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掃過來的柔媚如絲的眼神瞅的簡直一個激靈。默默的，等著老板發(fā)話——葉家這大先生啊……
葉崇磐撇了下嘴。
葉崇磬微笑著，說：“Sophie，給‘大先生’來杯金駿眉�！彼弥炞止P，工整的簽上自己的名。文件有點兒多，他需耐心的一個一個的確認(rèn)過。
葉崇磐這會子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并不打擾他。
過了一會兒，Sophie再進來，給葉崇磐上的是蓋碗兒茶。
葉崇磐微笑，對Sophie輕聲說了句“謝”，又看了眼低頭忙碌的葉崇磬。他是上來和崇磬一起回老宅的，剛剛先去了一下隔壁他父親的辦公室，卻是不在。
“出去三四天了，今兒應(yīng)該回來�！比~崇磬似乎知道堂兄在想什么，抬頭看他，說，“你也真是的�！�
“他忙，我們總見不著，能都怪我嘛？我這也是早上五點才下飛機，時差都沒倒過來呢……”葉崇磐一手端了杯托，一手擎起杯蓋，竟是翹起了蘭花指，輕輕的刮了兩下，茶香四溢的——葉崇磬見崇磐左邊眉毛微微上翹，臉上雖是沒露出來意思，便曉得他心里是喜歡了——他這位堂哥，脾氣向來有些古怪，不能不順著，可是老順著，他也不樂意……葉崇磬低頭刷刷幾下簽好了剩下的文件，推了推，起了身。
他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下外衣。
Sophie問他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說“沒有，我們這就走了”，便讓Sophie出去了。說著人站了起來，
“且慢著，我茶還沒用好呢�！比~崇磐見崇磬站起來像是要走的意思，慢條斯理的說。
“明白�！比~崇磬原來只是從外套口袋里拿出煙盒來，走兩步，過來靠在辦公桌上，讓了一下葉崇磐，葉崇磐揮了下手，崇磬便自己點了一支。
“老抽煙，難怪你這兒味道怪怪的�！比~崇磐將蓋碗茶放下，兩腿交疊，坐的端端正正的；一對吊梢眼，水汪汪的，看著崇磬。
崇磬也看著堂兄——他們哥兒幾個都高，崇磐卻最恨自己這身高，扮相雖過得去，身高卻讓人難搭伴兒；而在大伯眼里，崇磐這個身高都沒超過他的兒子，簡直一無是處，更別提從小兒迷戲，到了兒真是從了這一行了……
哥兒倆相視一笑。
崇磬問：“這回演出還順利？”
“也就那樣兒吧�！比~崇磐抬起手來，右手五指的指尖兒對在一處兒，他細看自己指甲的邊緣，干凈而且整齊。
“嗯。那就是不錯了�！背珥嘀廊羰茄莩鲇袉栴}，崇磐勢必是要閉關(guān)的，數(shù)日到數(shù)月，時間不定。期間休想見到他人。
“唉……”葉崇磐剛要說什么，“哎喲，時候兒可不早了，咱得走了�；仡^要是遲到了，又得被我爹爹罵——我挨罵事兒小，連累你就不合適了。”葉崇磐笑道。雖是這么說著，人可沒站起來。
葉崇磬笑道：“急什么�！�
“不著急啊，不著急咱再坐一會兒�！比~崇磐笑著。在他對面的崇磬，背對著光，一手扶著桌子，一手閑閑的夾著煙，一對長腿……他踢了崇磬一下，說：“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葉崇磬笑。
崇磐素日行徑，唱念做打，真正的循規(guī)蹈矩。
“你不是也知道，這會兒再不松快些，晚上骨頭就沒得松快了�！背珥嗾f。曉得崇磐過來，是想跟他一起回家呢；崇磐不樂意回，他也不愿意一大家子湊一處的時候，總得老老實實立規(guī)矩。拘的慌。
“什么事兒啊，叫我們都回去？”葉崇磐問。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
（七）
葉崇磬說：“還不是崇碧那事兒。具體的，回去不就知道了。”
“我倒是不怕回去，我是怕見我爹爹�！比~崇磐挓挲了一下手。
崇磬一笑，“橫豎你有爺爺撐腰呢�！比~崇磐是葉潛一手帶大的、最寵愛的孫子。從來隨著崇磐的性子。闖多大的禍，爺爺也就輕描淡寫一句話，“能有多大的事兒啊”，包括唱戲——不像對他，說打就打，說罰就罰，以至于他當(dāng)初早早被送出去留學(xué)，他母親還說舍不得，他簡直如蒙大赦，起碼不用再看爺爺那嚴(yán)肅的臉。懶
“吃醋……”葉崇磐點著他，“又吃醋。”
崇磬把煙丟進煙灰缸。
“我不是那塊料，所以寵我；你才是那塊料，所以疼你。”葉崇磐微笑。這兩句話不再拿腔拿調(diào)，卻不看崇磬，也不理崇磬的反應(yīng)，兩邊抻了抻頸子，說：“你這間辦公室也太大了些。人說喜歡用超大空間辦公的人，就是善于利用空間感，從一開始便從心理上給人壓迫感�！彼f著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后面。
葉崇磬辦公室有270度的景觀，從這兒看出去，十分的壯觀。他不由的解了兩只紐扣，雙手卡在了腰間——葉崇磬看到他的這個姿勢，心里一頓。
崇磐為了保持身段兒，飲食控制的極好，每日里的功課只加不減，盡管骨架在那里，但看上去總是偏向柔軟文弱些。而此時，崇磐站在這里，只用一個姿勢和一個背影，便能告訴人：這是葉家的男人。蟲
他發(fā)了下愣，將煙掐滅。
“行里分給我的，輪到什么是什么。我覺得也還好�！背珥嗾f。這也是實情。他忙的基本沒時間看窗外的景。他拿起外衣，“我們走？”
葉崇磐回身，又恢復(fù)了他一貫的狀態(tài)，“走……哇……”竟然擬著抖了一個水袖。
葉崇磬饒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堂兄的做派，還是忍不住笑，道：“你每次來，都讓Sophie很緊張�！盨ophie是正經(jīng)的ABC。對這葉崇磐這樣看起來像是上上個世紀(jì)、又偏偏喜怒無常到極點的人，總有些拿不準(zhǔn)怎么應(yīng)對合適，導(dǎo)致Sophie每回都嚴(yán)陣以待，像是生怕哪兒做的不對，失了禮。葉崇磬想到便覺得有趣。
“罷了，罷了。”葉崇磐又虛虛的抖了下水袖。
崇磬拉開辦公室的門，請崇磐先走。崇磐挪著步子，宛若凌波，速速移到Sophie的秘書位；Sophie立即站起來，崇磐正巧走到，斜了Sophie一眼，翩若驚鴻的掠過去了。
Sophie臉上的肌肉簡直都凍成了一條一條的，還鎮(zhèn)定的對著葉崇磬說：“葉先生，慢走�！�
葉崇磬盡量保持表情正常，只說：“下班吧，Sophie，節(jié)后見�！闭f完他加快腳步，追上葉崇磐。
Sophie半晌沒坐下來，看著那二位，連背影都在兩個極端的人，一先一后的進了電梯，她才松口氣坐下來……
只因葉崇磐是從來不開車的，葉崇磬免不得得做他的司機。
他們出來的算早，可是明日開始是假期，路上擁堵的時間也提前了。
葉崇磬原本就習(xí)慣趁著堵車想事情，因此并不焦躁；崇磐上車來便自自在在的撫著座椅上柔軟的表面，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張碟，放出來，原來是他的音頻。崇磐跟著音頻哼唱，漸漸入戲，一對眼睛里眼淚汪汪起來。
葉崇磬看慣了堂哥這樣子，倒不以為意。
也是，那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呢，這苦楚……葉崇磬轉(zhuǎn)了下頭，往路邊看了一眼，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正在往車流中張望，旁邊的車子打了雙閃……她穿的還是那件深咖色的外套，只是此刻頸上多了一條明黃色的長圍巾，正將頸間的圍巾向上攏，遮住了鼻子……就是這一瞬間，他將方向盤一打，車子貼右側(cè)路邊停了下來。
葉崇磐被他急轉(zhuǎn)的動作嚇了一跳，擦著眼角道：“你這是干什么呢？”
葉崇磬按下了車窗……
路邊的屹湘被這輛突然沖著她就過來的車子嚇了一跳。
正要往后躲，車窗降了下來。副駕駛位置上的男子跟她一樣瞪著大眼睛，驚訝不已的樣子，屹湘一眼看過去覺得這位眼熟的很，他只是看著她，那對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屹湘？”葉崇磬隔了堂哥跟屹湘打招呼。
“葉大哥？”屹湘彎下身，看清楚是葉崇磬。
“車子拋錨了？”葉崇磬問。
屹湘點點頭。
車聲嘈雜，尾氣嚴(yán)重，她喉嚨發(fā)癢。
葉崇磬見屹湘只是那么靜靜的站著，敲了下方向盤，下了車。
葉崇磐倒坐著不動，看著崇磬繞到車前去。
“瀟瀟的車吧？”他說著，就要開車前蓋。
“是�！币傧嬉娝獎邮植榭吹臉幼�，忙說：“我打電話叫拖車了……”
葉崇磬點點頭，雙掌下壓，車前蓋已經(jīng)被他掀開了。
屹湘跟過去。
葉崇磬仔細的查看著。
屹湘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原本想要阻止的話就沒說出口，索性安靜的站在旁邊。他身材高大，彎身查看機械的時候，頭頂不時會蹭到車前蓋內(nèi)側(cè)……
“你去發(fā)動一下車子�！比~崇磬低著頭，對屹湘說。
“好�！币傧骜R上進了駕駛艙，扭動鑰匙，發(fā)動機嗡嗡嗡的響起來，她愣了一下，驚喜的說：“好了！”她探頭出來，對著前面叫：“好了呢！”
葉崇磬合上車前蓋，拍著手，點頭，說：“發(fā)動機下面有一根線有點兒老化。該做一次徹底的檢修了�！�
“謝謝你�！币傧婵粗稚系挠臀郏陌锍槌鍪峙羴�，葉崇磬沒接。
她的手帕潔凈而漂亮。
他就從自己口袋里掏出手帕來，仔細的擦拭著，“一點點油而已，沒什么�！�
屹湘看到他卡其色的褲子上，也沾了幾點黑油……
“這衣服……”
“很好洗的。不用擔(dān)心�！比~崇磬說。
“真不好意思。多謝你。”她小聲說。
葉崇磬看她一眼，淡淡的說：“舉手之勞�！�
“喂，車修好了，走唄？”葉崇磐靠在車窗上，看著這二人，笑吟吟的說。
屹湘聽著他的音調(diào)，輕輕的“啊”了一聲，說：“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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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
今i）那架勢�！比~崇磬說著，只管停了車。
“那倆不像話的東西�！比~崇磐也看到前面那一溜兒車子，無奈。
待兄弟倆一起進了大門，葉崇磐先覺得不對，說：“奇怪了，老爺子有事兒沒事兒都愛吼兩嗓子，今兒人齊全，反而沒話講？不能夠哇！”
葉崇磬也覺得蹊蹺，但沒吭氣。聽到母親的聲音，他先叫了一聲，葉夫人出來，告訴他快去上房。葉崇磬兄弟倆見伯母跟嬸嬸們也都在，進去略一站打了招呼，急忙往后面去。抬眼就見正房里人影憧憧。
屋子里正站著的葉崇巖恰好回頭，對兩位哥哥招了招手。蟲
“進去吧�！比~崇磐說。
葉崇巖推開門，人是對著里面在說話：“爺爺，大哥二哥回來了�！�
葉崇磬讓大哥走在前面，進了屋才知道，今兒人到的的確全乎。這會兒除了他父親和崇碧，人幾乎全到了。連許久未見的大姑葉居善夫婦也來了。
這么多人在，房內(nèi)仍靜悄悄的。
崇磬崇磐問候爺爺和叔伯姑母，爺爺往下，都只是點頭應(yīng)承。
葉崇磬后退幾步，退到崇碁身側(cè)，看了崇碁一眼。崇碁往上翻了個白眼。葉崇磬立時明白，是爺爺不痛快了——這是他們哥們兒之間的默契。葉崇磬于是站穩(wěn)了，同大家一樣，預(yù)備默不作聲。不料崇碁對他使了個眼色，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爺爺叫他。
“崇磬。”葉潛拿著他那只時常盤踞手心的紫砂壺。
“爺爺�！比~崇磬應(yīng)聲。
“你干的好事。”葉潛語氣極其平淡。在場的人卻聽出了秋風(fēng)肅殺。
葉崇磐歪著頭看了一眼崇磬，但見崇磬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一絲慌亂，不由得一對嘴角同時上翹，露出笑容來。
葉崇磬誰也不看，見爺爺單說自己，想起母親提點他，說今日爺爺特別提及，他必須來的話。于是往前站了一點兒，恭敬的聽候爺爺下文。
“方家那個融資案子，是你給帶頭否了的？”葉潛問。
葉崇磬想了想，“是�！彼姞敔攩柶饋磉@事，心里便有數(shù)了。
葉潛盯住崇磬，“為什么，倒是給我說說理由�！�
“爺爺，那您容我問一句成嗎？”
葉潛白眉毛一揚，“你有什么要問的？”
“爺爺您這是要開家庭會，還是要開董事會？”葉崇磬微笑著。
葉潛將手里的紫砂壺“咵”的一下?lián)ピ谑诌叺男》綆咨�，“你說什么？”白眉毛一抖一抖的。
葉崇磬略低了下頭。
“父親，您別生氣。小磬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葉居善坐在離葉潛最近的位子上，這時候小聲的勸慰。轉(zhuǎn)眼看葉崇磬，“小磬，快跟爺爺認(rèn)錯�！�
葉崇磬說：“是。爺爺，這件事情，之前沒跟您和大伯商量，擅自做了主，我莽撞了�！彼靼走@必然是有人在爺爺面前說三道四了。
葉潛眼皮合了一下。面沉似水。
葉崇磬見爺爺沒有再發(fā)火，接著說：“爺爺，我們和方家的關(guān)系，自不必說，那是幾輩子的交情；可在商言商，方家如今虛有其表，外人不知道，我們總是知道的。我手上的調(diào)查報告就顯示，他們旗下公司不良資產(chǎn)已經(jīng)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這時候再與他們合作，風(fēng)險太大。與其將來傷了和氣，還不如……再說，爺爺，我們是上市公司，走這個程序，他們應(yīng)該沒有話說才是�！�
“道理雖是如此，你到底得顧著些爺爺?shù)拿孀�，多與他們盤桓些時日�！比~居善插話，微微瞪了崇磬一眼。
“是�！比~崇磬低下頭，“我疏忽了。請爺爺責(zé)罰�！�
“我還能責(zé)罰了你？嗯？我問一句，你一開口便是問我這是董事會還是家庭會�！比~潛把紫砂壺拿起來，在手中轉(zhuǎn)了轉(zhuǎn)，仍放在面前這個個巨大的陰沉木的茶幾上，拿起一只小巧的紫砂杯，將杯中的茶水澆在壺上。
葉崇磬頭更低了一兩分。
“小兔崽子，做事這么專斷�！比~潛面色紅潤，中氣十足，罵起人來聲音洪亮極了。他瞪了崇磬半晌，目光一分又一分的明亮起來，又漸漸暗下去，只是盯著崇磬一個人，一瞬不瞬，在場的人都不再開口，只替崇磬擔(dān)心些。好一會兒，才聽老爺子說：“這回饒了你。以后辦事兒再這么目中無人，你等著的�！�
“是�！比~崇磬應(yīng)承。
葉潛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葉居德為首，魚貫而出。
“磐兒留一下。”葉潛說。
“哎，來嘍！”葉崇磐響亮的答應(yīng)著。
葉崇磬走在最后，伸手關(guān)房門，正看著葉崇磐對他一笑。他還沒回身，就聽葉崇巖在他身后低聲道：“二哥，你敢那么跟爺爺說話，這是要造反啊。剛嚇的我一身冷汗�！�
葉崇磬不聲不響的走在叔伯身后，沒搭理崇碁。
崇碁卻“撲哧”一樂，說：“得了啊，你們沒回之前，我們在那兒罰站罰了半拉鐘頭呢；都是你，沒事兒批龍鱗，害我們連坐……等會兒吃完了飯，我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