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屹湘聽著師母和師父驚喜交加的聲音,默默的關了兩重門,進去的時候,正看見董亞寧規(guī)規(guī)矩矩的請師父和師母上座,“磕頭拜壽�!彼f著,動作標準的跪了下去。正經的給艾功三磕了頭。然后笑嘻嘻的由跪改了坐,就坐在蒲團上,細長的眉眼彎彎的,說:“師母,我今兒晚上不走了,給我收拾一張床好吧?”
“你這個小子喝醉了就來攪和我們。不準�!卑瑤熌膏凉郑伴_車來的?”
董亞寧嘻嘻笑著。
“胡鬧!”艾功三手邊的拐杖抄起來,對著董亞寧便打了過來,董亞寧也不躲閃,拐杖就戳在他肩上,艾功三并沒有用力,白胡子撅著,瞪亞寧道:“只是不長記性。以后你再敢喝了酒開車,我打斷你的腿!湘湘!”
屹湘正在廚房里泡茶,聽著師父叫她,走出來。
艾功三用拐杖戳著董亞寧,眼睛卻看著屹湘,說:“等下你開這小子的車,送他回去。我這兒不留醉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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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還沒
(九)
屹湘往前走了兩步,答應道:“好�!边^來給他們斟茶。她手里捧著的是把青花老茶壺,壺蓋因碎過,鋸了幾顆釘。磨的精細,細紋上釘了銀星也似的。屹湘看著這壺蓋,心想著壺,一用也是很多年了。茶壺里熱水燙,隔著壺都烘出了熱茶氣,她手指沿著壺肚兒慢慢的走……懶
“我不回去,就要在這兒住下�!倍瓉唽巿�(zhí)拗的說,“師母,我想吃酒釀丸子……今兒早上才回來的,這會兒好容易趕過來,您倒是給點兒好吃的呀……”
艾師母笑著,“還要酒釀丸子?我看你這孩子今日是安心要醉,討打。改日再吃,要多少都給你煮�!彼窈搴⒆铀频�,伸手過來,一根手指點到董亞寧的眉心去。董亞寧笑著。三分醉意七分瘋傻,十足十的恃寵而驕。于是艾功三的拐杖又招呼了亞寧一下,瞪眼說:“恃寵而驕�!�
亞寧笑歪了。從懷里掏出一個青色的信封來,雙手遞給師父,說:“湊巧得的,請師父賞鑒。”
屹湘起初坐在旁邊的小木凳上,捧著茶,就見師母起了身,她便隨著師母進了廚房。
艾師母整了整頭頂那印花布的頭巾,見她跟著進來,說:“你只管喝茶就是了,進來做什么……阿寧又不知道跟師父獻什么寶呢?”
屹湘默然。
外面師父的笑聲朗朗。老人家心情真好。所以不管是什么,能讓師父今天這么高興,他功不可沒。蟲
她見師母洗了手拿出一只湯碗來,心知師母這是又心疼董亞寧了。就聽師母說著:“這阿寧的毛病,就是吃了酒什么東西都不肯下肚,只仗著年輕這么折騰,長久下去,身體遲早出問題……這可怎么好哦……”艾師母嘟噥著,從瓦罐里舀了蓮藕排骨出來。她示意屹湘端出去,“拿去給他吃……他要真不想走,這就給他拿被子出來�!�
“師母,您也太寵著他了�!币傧嫘睦镉袣狻R粚先思译q笾�,他上門來就是一通折騰,今日這是有現(xiàn)成的吃食,若是沒有呢,難不成讓師母大晚上的給做?
“我倒也想一個勁兒的寵著你,你可老也不到我跟前兒來呢!”艾師母笑著,給碗里添了兩根芫荽,說:“阿寧愛吃——我料著他但凡是回來了,就不會不來。特意多做了些煨著�?纯�,這就叫有備無患。去吧�!彼f著將瓦罐蓋好。
屹湘只好將那碗排骨端了出去。此時董亞寧正跟艾功三看他帶來的那幅字,艾功三一見屹湘,立即招手道:“湘湘來�!�
那碗蓮藕排骨放在了茶幾上,屹湘將白瓷勺子對著董亞寧的方向,轉過身去看師父手里的字。
董亞寧靠在陷了一角的老彈簧沙發(fā)上。彈簧不知壞了幾顆,他坐在那兒,換了幾個姿勢,都能被里面斷掉的彈簧硌著……他往前挪了一下,拿起湯碗來。熱氣騰騰的蓮藕排骨,湯汁鮮美至極,他慢慢的吃著,聽師父問他:“那日我倒是聽說有幾幅好字在拍,一時倦了,沒湊那熱鬧去看看。怎么到你手上的?”
亞寧知道這是問他了,說:“是一個朋友得了,轉手給我的�!�
“好好兒收拾著吧。這比那炒的價格離譜的幾幅要潔凈多了�!卑θ龑⒆织B起來收好。取下老花鏡來,掛在胸口。屹湘見師父前襟上落了兩根白發(fā),替他拂了去。
“師父您收著吧�!倍瓉唽帉P牡膶Ω锻肜锏纳徟�,有點兒含糊的說。
“又胡說。我收著,我也得有地兒收著。看看就罷了。”艾功三笑道。
“那請您換個大點兒的居處,您還老不樂意……”
屹湘看向董亞寧。
艾功三清了清喉嚨,說:“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惦記著這塊黃金寶地?”
董亞寧嬉皮笑臉的,將最后一塊蓮藕吞掉,說:“師父,誰不惦記著這塊地,誰傻�!�
艾功三哼了一聲。接過屹湘手里的熱茶,飲了一口。
“可您放心,只要您不樂意搬,就沒人能動這兒一棵草。”亞寧將勺子放回碗里,笑瞇瞇的,紅彤彤的臉上,微有汗意。
有些醉,話倒絕不是醉話。
艾功三看了他一會兒,一杯茶都飲了,也沒有出聲。只把杯子擺回了桌上,屹湘拿起茶壺斟上茶,卻對師父說:“時候不早了,您別喝多了茶,夜里再睡不踏實。”
她明著是勸師父,也意在提醒董亞寧——他此刻眉梢眼角笑意盈盈,也看她一眼,這一眼卻是令她冷意頓生。她挺直了背,從容的跟師父說自己該走了。
“嗯,就由你把這個東西送回去�!卑θ钢瓉唽帉σ傧嬲f。艾師母在一邊笑。原料著亞寧必然要耍一會兒賴,不想他這回痛痛快快的聽了話;屹湘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董亞寧一起走出師父家。
下樓的時候兩個人照例一聲不吭。屹湘腳步輕,走在了前面;董亞寧腳步沉,走在了后面——樓道里的感應燈倒都是隨著他的腳步聲一盞一盞的亮起來的,因此就總是在她身后。樓道里有風,吹在她頸后,忽然就有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她抬腕子撫了一下頸子,手中裝臟衣服的紙袋撞在身上,嘩啦啦的響。四周安靜的只有二人的腳步聲,忽然聽到這一陣聲響,在耳中格外的尖利似的,讓人十分的不舒服。
董亞寧默不做聲,看著她距離自己遠遠的走下去。他就手點了一支煙。屹湘聞到煙味,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淡淡的,就在單元門口,她一側身出門,他也就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了……
董亞寧的車子正停在單元門前。這么不講理的停法兒,也就得他這么個不講理的人才會用。屹湘見他按了一下鎖匙,車子嘟嘟響著,車燈也閃了兩閃。
她站在車邊,說:“拿來。”
董亞寧沒理她,只手開了車門便要上車。
屹湘動作更快,劈手從他手里抽走了車匙,然后是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煙。
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
(十)
董亞寧愣了一下,也許是喝了酒,他反應是有些慢。他張著手,一左一右的手里都空空如也——而屹湘接下來冷著臉讓他“坐過去”,完全撩起了他的怒火。
他盯著她,“你說什么?”車門被他一推,無聲無息的合攏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逼到她身前來,略歪了下頭,“嗯?”懶
屹湘穿著師母的衣服,從袖子到褲腿,不單是長了幾寸而且還肥了好些,鞋子也不是她穿來的細高跟而是師母的包子鞋,整個人看上去小小的而且有幾分滑稽。就那么站在陰影里,仰著頭看著樣子甚不愉悅的董亞寧,氣勢上著實是短了一大截。饒是這樣,屹湘也知道自己絕不能后撤半步,只做出淡淡的樣子來,說:“既然師父交代了,我就送你回去�!�
董亞寧聞言,仰頭,呼了口氣。
他笑了起來,笑聲輕響,在她頭頂上方打著旋兒。
她看著他的樣子,從心里嘆了口氣。她不算不了解他的性子,知道眼下的他,十分的不好對付。
“你若是不愿意,另找人來代駕。總之你不能……”她話說到這里,抓著車匙的那只手,便一把被董亞寧撈在了手中,她以為他要拿回車匙,但不是,他順勢推了她一下。她站不穩(wěn),趔趄了一步,人歪歪斜斜的倒向車子,她忙扣住車身,車匙卡在車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扇私K究是站穩(wěn)了,盡管姿勢別扭至極。冰涼的車貼在身上,冰的她全身都繃緊了。蟲
“我不能?為什么不能?”董亞寧緊跟著一步邁到近前來,腳尖踢到了她的腳尖。硬碰硬的,生疼。
她吸了口涼氣,不動。因為一動,必然會碰到近在咫尺的董亞寧。她收了一下手指,攥成拳。
“董亞寧!你讓開!”她低聲。
董亞寧不但沒有讓開,他的手臂還立即撐在車頂。彎了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屹湘齊平。他兩只手臂如鐵閘似的,一關,將她關在了里面。
“你憑什么?”他陰冷的聲音,與剛剛笑聲判若兩人。跟幾分鐘前屋子里那個溫暖的男人,天上地下。
她仍是不動。只盯著他的眼。那眼睛比這夜晚還要深、還要黑……他身上的酒氣被夜晚的冷冷的空氣稀釋了。稀釋的同時,孤寒也被放大了。
“憑什么?”董亞寧一字一句,咬的清清楚楚。
屹湘的視線,終于越過他,抬高兩寸,說:“董亞寧,說句難聽的,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關我什么事?可你做戲也該做全套,師母在窗口看著呢�!彼Z氣淡而涼薄,臉上反而慢慢的聚集了一點點平和溫柔的笑容,“我不過是不想讓老人家擔心,奉師命送你回家——你說我憑什么?”
董亞寧只看著她的面容。她的笑容越來越柔靜,他的面色卻越來越陰寒。
“我來這里,沒那么多復雜的目的。不像你。”屹湘左手里還拿著那支未燃盡的香煙,此時幾乎燒到了她指尖。她手一松,煙掉在了地上。幾點火星亂濺開。
董亞寧眉尖一蹙,“你什么意思?”
“這是師父想安享晚年的地方。你別忘了�!彼f。
“這我比你清楚�!�
“是嗎?別告訴我這地兒到這會兒還沒變成高樓大廈全是你的功勞——董亞寧你的守候,是清楚的劃到你肯守候的界線之內的。對吧?”屹湘問。
董亞寧靜默片刻,忽然間再次靠近了她,說:“沒錯兒。”
“董亞寧,你如果敢……”屹湘見董亞寧回答的利索,心里認真的一沉。只覺得他陰寒的表情和黑沉沉的眸子,全都是現(xiàn)實的威脅。
“我敢,你要怎樣?”董亞寧嘴角掛了一絲笑。
屹湘看著他顫動的嘴角,喘了口氣。仍抑制不住的手臂都在輕抖,她說:“董亞寧你要是讓他們傷心,我跟你沒完。”
董亞寧側了下臉,再轉回來,臉上已沒了一點兒笑容。
“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的結論、你的消息又是從哪兒來的,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董亞寧想要什么,不惜一切代價。不管是時間、精力、金錢、感情……能投入多少,就投入多少,哪怕血本無歸,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想�!彼W。粗�。
屹湘則望著頭頂那密合的藍布窗簾,隔著那窗簾,里面是一個溫馨的空間。即便是看不到,她也知道那是多么溫馨的一個所在。
她轉眼看他,說:“對這里,我希望,而且你應該是不會的……”她試圖站直了,卻被董亞寧兇狠的一把按了回去,“董亞寧!”她再壓低了嗓音�?偱麦@動了樓上的人。沒想到卻令董亞寧越加的放肆�!澳阋墒裁�?”
董亞寧沒有別的舉動。他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樣。滿心里全是火苗子,莫名其妙的的亂竄……他突然手掌一拍,車頂發(fā)出一聲巨響。
“你到底為什么回來?”他聲音低沉。
屹湘愣住了。聽不出他這句話到底是帶著什么樣的情緒,也許完全沒有情緒,可她還是愣住了……她拿著車匙的手抬起來,在他們之間這點兒有限的空間里,做了她能做的唯一的一個動作——隔著車匙,她一掌落在他胸口處,將他推到了一邊。她趁著這點兒狹窄的空間,轉身開了車門,將自己的東西丟到一邊,立即發(fā)動了車子,看都沒有再看亞寧一眼,便開著車子疾馳而去……
董亞寧飛起一腳,腳下那閃著紅光的一截香煙舞到半空中,終于是落在了塵埃中。
他掐著腰,對著車子離去的方向,站了好一會兒,原地轉了兩圈,猛的握住拳,捶了一下樹干,樹上的鳥兒被驚起,呼啦啦的飛起來。
他喘著粗氣,身上出了一層汗,可只穿了一件襯衫,寒氣逼來,他總歸是打了一個冷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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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到這兒了。謝謝。大家。
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
(十一)
緊接著一股子冷風兜進了衣領,更是從頭到腳的冷。冷到連最后那點兒蓋著臉能裝瘋的酒意都留不下了似的。
他從襯衫口袋摸到褲袋里。
終于知道自己身上僅剩的東西,乃是一方煙盒跟一只打火機。其他的,什么都沒有。懶
他四下里看看,空蕩蕩的,人影子沒有一個�;匾幌骂^,師父家向陽的這間屋子,燈還亮著——他點上煙,慢慢的往小區(qū)大門走去……
屹湘緊握著方向盤。
董亞寧的身影在她駛離之后,便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車內自動播放的是強勁的音樂。汽車音響極好的還原了音樂的質感,超重低音幾乎是落在了人的心尖兒上,一直墜、一直墜下去似的,整個人都被震的有些酥麻感。
屹湘將音樂關掉,開了導航。在導航儀上輸入了一下,機械的女聲開始提示她接下來該怎么走。她在前面街口轉了下彎。
看到了寬敞而闊朗的街道,仿佛回到了人間似的,屹湘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這才覺得,這車子性能好極了,方向盤在手中握著,人與車子之間簡直渾然一體。
趁著紅燈停車的間隙,她打量了一下車內。內飾的奢侈豪華就不在話下了,難得的是,所有的奢侈豪華都被厚重的黑色壓住,因此并不令人覺得不舒服。
面前鑰匙扣在輕輕搖晃,淡綠色的熒光車標鑰匙扣,橙色光的儀表盤,讓她面前盈盈一派耀目的光彩。車廂里都是新車的味道。新鮮的皮子味里混著說不出究竟的一股暗香,仿佛走進了佛堂里,漸漸的,這暗香是能夠慢慢的滲進人的皮膚中的……屹湘在被這股暗香淹沒之前,降下了車窗。蟲
車子加速很快。風勁勁的吹進來,貼著她的發(fā)根,吹起她的頭發(fā),狠狠的甩向一邊去……導航里提示前方有監(jiān)控,提醒她減速。她沒管,反而更用力的將油門一踩幾乎到底,呼的一下便過去了。
探頭處閃了兩下,這一截關口霎時亮如白晝。
車子在她的駕馭下輕飄飄的穿梭在稀疏的車流當中。從師父家小區(qū)所在的玉梨巷到這片商務圈,距離不算遠。
他的手機撂在擱物架上,此時響起來。鈴音單調的很,一根手指按在琴上、反復彈奏似的。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是簡單的兩個字“李晉”。
鈴聲住了。
憑著這車牌,她暢通無阻的把車子開進了永昌大廈前的地面停車場。在拎起自己的東西要下車之前,那鈴聲又響起來,仍然是“李晉”。她扶著門把手停了一會兒,拿起手機來接通,對方剛剛說了句“董先生”就被她打斷了,她說:“我是郗屹湘�!�
李晉在那頭立即應了一聲“郗小姐”。沒有明顯的訝異。并且接著便沉默了,等著她開口。
屹湘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真是個人物。能伺候的了董亞寧這樣的主兒的,一定是個人物兒。她說:“董亞寧現(xiàn)在應該還沒走出玉梨巷呢,你過去接他一下吧�!�
李晉說好的您放心,我十分鐘內趕到。他仍然沒有明顯的訝異。也不問為什么。
屹湘收線下車,靠著車子略站了一會兒。
大廈高聳入云,樓底的風很大,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她身上都被吹透了似的�?吹酵\噲龉芾韱T朝她走來,她揚手鎖了車,將車匙交給管理員,“替董先生看好車。”
說罷不等對方有反應,她拿好包,走出了停車場。在街邊等出租車的時候,她被街上飄來蕩去的汽車尾氣嗆的咳嗽起來。上了車,仍是咳。這一咳嗽簡直停不了,咳的胸口疼;她從車后座上方拿了礦泉水喝,好容易制住了咳嗽,可那細細密密的疼痛卻沒止住,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她下車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穿過這靜默的巷子,往那紅墻深處去。呼吸著漸漸清透的空氣,一點一點的把痛感消化掉。
手心里捏著手機,一晚上沒響的手機,在這個時候終于響了起來。不出所料,是母親打來的。
她說媽媽,我馬上到家,待會兒跟您匯報戰(zhàn)果啊您別著急。聽著母親平和中含著微微的笑意的聲音,背后似乎還有父親在說了句什么,聽起來,也是愉快的……她合上電話。已經看到了家門口。
他問她,到底為什么回來?
這本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
她并沒有把她的答案講給他聽。
他應該是了解的,可未必能理解她。
她好像不該也不必跟他解釋。就像如今她不該也不必指望他能理解她的任何一種選擇一樣。她和他……不再是需要解釋的關系了。
但是回答,她回答他一句,總是可以的吧。
就像父母親微笑著問她阮堯怎么樣的時候,態(tài)度坦然而且直接的說出來就好了。可是她沒有。他的態(tài)度讓她不安,以至于忘了不該慌亂。下次不會了……但沒有下一次了。
她想著他那樣子。沒有下一次。一定不能有。
關于阮堯,她說:“好極了。他是個好極了的人。”
好極了。只是她不喜歡。
父母親卻好像并不太在意她話語中暗示的那層“阮堯不像是會喜歡我的樣子、我想我們不太可能”,反而跟她聊起了別的,中間有幾句,仍是提到了阮堯。她都聽著,并不插話,陪著父親吃了點兒東西。
算起來,今天她實在是吃的真不少。只是仍然覺得餓。就連這專門燉給父親的藥粥,她都跟著吃了半碗。還是那種食不果腹的感覺。
父親笑她,問她這是在艾老師家里沒吃飽飯呢還是餓了幾天了?
她說不是,我得多吃點兒,為明早早起做儲備呢——明兒一早我得去找石頭。她說到這里精神一振,話題回到工作上,她來了勁頭。比比劃劃的跟父親說起了這樁事。
母親聽著,問她是不是自己去。
她說不,跟葉大哥一起。這行兒他熟,說要幫我這個忙的。爸媽,我得走了啊。
她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離開,這話說的很自然,并沒有留意母親臉上轉瞬即逝的那一點點驚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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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抱歉更晚了。只有一更。謝謝。。
說明一下更文的規(guī)律吧:
第一,一般晚上八點之后更新。多數(shù)時間第一更會在十點左右。第一更會說明之后有沒有更新。
第二,若十一點都還沒有第一更,當日的更新多數(shù)就只有一更而且會比較晚了,請大家第二天再看。
明白大家等更的心情,所以能寫出來就盡量的早更,而且是能寫多少都發(fā)多少。但是大家休息好更重要,太晚了就請延后再看。
謝謝大家。再說句“抱歉”。
明天周一了,新一周順利!
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
(十二)
郗廣舒追問了一句,起身送女兒出門,屹湘跟母親解釋了一下。見母親還有些不解的神色,她笑著說:“我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那日哥哥和崇碧也在,我們聊起來翡翠,我正愁不知道哪兒去弄呢,葉大哥說他會幫我留意�!睉�
郗廣舒聽屹湘唧唧呱呱的說著,這才了解了個大概。
屹湘問:“媽媽,我不該麻煩葉大哥?”她站在大門口,一腳在門里、一腳在門外,問母親。
郗廣舒聽這屹湘這么問她,語氣里竟有一點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了什么似的,讓她多少有些不忍。于是笑著說:“你們的事我不管,相處的好自然更好。我們兩家日后也該多走動些。”她摸了摸屹湘的臉。很溫柔的。
“是哦。我也是這么想的�!币傧嫘α讼�。說到這兒,她忽然想起下午的時候,葉崇磬說的那句“也不是外人”,瞧這樣子,他已經開始把她也算作“自己人”了?她努了下嘴巴。葉崇磬這人,看上去面冷冷的,不過,慢慢的也覺得他雖然一開始難接近,接觸一下,也還是不錯的人……“葉大哥那里,我不會很麻煩他的�!彼赣H說。
“就是麻煩他一點兒也不怕。自己家親戚,怕什么?”郗廣舒微笑著,“大不了我也學你葉伯母,請他來家里吃飯�!�
屹湘笑了。
母親難得幽默。蟲
“阮堯約會你呢,有時間你就出去喝杯茶、看看電影。就當是朋友相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臂瓘V舒囑咐道,站在女兒的車邊,“還有你好好兒的保養(yǎng)一下你的皮膚,摸著跟砂紙一樣�!�
屹湘不了母親的話題跳到了這兒,她一邊抱怨北京空氣不好還干燥,一邊發(fā)動車子說自己真得回家早點兒去睡覺了,竟然忘了跟母親強調一下:阮堯,她真的不想再見了;不是阮堯不好,而是她不能浪費人家的寶貴時間。
認識朋友,還是不要這樣認識的吧……
回到自己的住處,盡管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她還是預備好好兒的泡個澡。故意的把水溫調的高一些,浴室里跟蒸籠一樣,熱氣騰騰。鏡子被水霧完全罩住,她擦了一下,擦出一小塊空白,剛剛好,看得到她的頭頸。她的目光從自己的臉上到頸上,靜靜的如流水一般往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腕表早摘了下來,她看著,好半晌,從架子上取了一只護腕套上,才滑進了浴缸里去。整個人迅速沉了下去,被熱水和氣泡服帖的裹著,她像一只蠶。
在水底憋著氣,直到喉嚨發(fā)疼,她才從水里冒了出來。甩著頭發(fā)梢上的水珠,靠向浴缸的一側,精疲力竭的感覺終于徹底抓住了她……在睡過去之前,她猛然間想起來,葉崇磬說明早來接她,到底是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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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崇磬這一晚睡的極好。
只是清晨他床頭的鬧鐘還沒有響起的時候,先被一陣奇怪的聲音給弄醒了。他翻了下身,歪著頭看到了奇怪聲音的來源——那個黑不溜丟的小東西正捧著床腳在磨牙呢!
葉崇磬看著原本圓潤的床腳被毛球啃的露出了木頭的原色,甚至都聞得到木香味,忍不住心疼。他揉了下前額。一夜好眠的最明顯效果,就是頭腦清亮加好脾氣。于是他坐起來,雙腳搭在地板上的時候,毛球也只是略略的斜了他一眼,繼續(xù)啃木頭……葉崇磬忍不住想笑,彎身抓住了毛球,把它舉高。
小家伙嘴邊還有木屑。
葉崇磬輕輕拍了它一巴掌,“真不該一時心軟把你放出來。這真叫一旦放虎歸山林,后患無窮啊。”
他拎著毛球下樓去,給它添了水和食,找了一顆新的磨牙棒。看著毛球根本不理磨牙棒的模樣又覺得好笑……洗臉的時候他對著鏡子看到的是自己的笑容。這樣松弛而又愉悅的清晨,毛球闖多大的禍他也能容忍。
換衣服的時候他要撥屹湘的電話,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將要按鍵的那一刻又改了主意。
他看了看天氣。天空是一種清透的藍。到底站在陽臺上喝著咖啡,飽飽的欣賞了一番外面靜謐的晨景,才預備往外走,就見隔壁董亞寧的院子里,旺財呼哧呼哧的從家門口的狗洞里沖出來,對著院門外低吼了一聲。
葉崇磬停了一會兒。
旺財極少開口吠叫。以至于有一陣子他開玩笑說董亞寧養(yǎng)了一只啞巴狗。董亞寧不以為意,說不亂叫的狗才是好狗呢,沒聽說咬人的狗不叫啊?他唯一一次聽到旺財吠叫,還是去年,董亞寧喝多了,在外面發(fā)脾氣砸了車前擋風玻璃,砸車的物事脫手也傷了他自己,在門內等他的旺財嗅到血腥味便急了,隔著院門對著主人大叫,直到他聽到動靜出來幫忙,把董亞寧拉回家里去,旺財才消�!�
葉崇磬皺了下眉,對著外面喊了一聲。旺財頭都沒回,家里的毛球卻開始急躁。他把毛球放到籠子里,出了門,隔老遠就看到董亞寧從他的新車里鉆出來、對著旺財吹了聲口哨。
葉崇磬按了下車匙,跟董亞寧打了個招呼。
董亞寧伸伸懶腰。
葉崇磬見他一身散亂的模樣,走近些看看車子,說:“怎么新上路就受傷了?”董亞寧這車從內到外的黑,有一點傷痕便很明顯。他眼尖,看到左側車身門把手旁邊,有一點白。
董亞寧撇了下嘴,沒回答,反問道:“這么早出去?”
“潘家園。幫朋友長個眼�!比~崇磬說。
“我說呢,起這么早。”董亞寧說著,往自家院門走,“什么人啊,還勞動你大駕親自走這一趟,那地兒到周末亂哄的呀……”他開了院門讓旺財出來。
葉崇磬見那一人一狗都懶洋洋的,在晨光中一晃,就像是要去睡回籠覺的模樣。他開了車門,又看亞寧一眼,說:“我昨兒看了下玉梨巷那地段,還真是好極了。難怪都盯著呢�!�
亞寧“嗯”了一聲。
“你留神。一松勁兒可就被人奪了。對了,據我所知,艾老不擅工筆,怎么你們人人都能畫一兩筆?”葉崇磬正色問道。
亞寧又“嗯”了一聲,緩緩的,說:“師母家傳的技藝修養(yǎng)。我們也都只是得了點兒皮毛,只有……”他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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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
(十三)
瞇了下眼,說:“都是皮毛。師母的小尺幅的畫作都有大家之風。沒的說�!彼f著抬手按了下眉尖。
葉崇磬聽了一笑,說:“你有畫稿吧?改天瞅瞅�!彼幌攵嗟R,揮手上了車。
董亞寧放了旺財出來,帶著它遛達了幾步,葉崇磬的車子就從身邊經過了,輕輕的響了一下。懶
他看著那輛銀色的車子輕快的轉了彎。輕快的就像葉崇磬今天的精神狀態(tài)。他有好久沒見好朋友是這么愉快了吧?
自從粟菁菁遭意外去世,葉崇磬原本就沉默內斂的性格甚至有些孤僻和陰鷙。有時候他看了也替崇磬擔心。
菁菁……菁菁不擅長工筆畫。但她的寫意山水甚好。其實菁菁性格較為安靜,照道理來說學一點工筆畫順理成章。起初不知道為什么師母沒有傳授菁菁她那一手好畫功,反而看上了精靈古怪、粗枝大葉的邱湘湘。也是到后來才想明白。師父和師母,教他們技藝同時也磨練他們的性情。菁菁性情在四個人中較為安靜而細致,有時未免歸于纖弱,筆下山水畫的多了,久而久之,心胸與格局都開闊些。時至今日,方見師父與師母用心良苦。
他不跟葉崇磬聊這些。崇磬也不問。他從來知道不管是誰,心里大約總有那么一兩處不愿意給人窺探或觸及。粟菁菁就是葉崇磬的一處。
可今日葉崇磬主動問起。足見他確實是好多了。蟲
也是,這都多久了呢?
他活動了一下筋骨。
在車子里呆了多半宿,背上著實有些僵硬。
……
屹湘聽到一陣車響,忽然從床上彈起來。其實那聲音很細微,可不知道為什么就鉆進了她耳朵里來,她一把抓起枕邊的手表來一看,已經快八點了,慌亂間拿起手機來看一眼,沒有看到未接來電也沒有短信,剛松了一口氣,她仍覺得不太對勁兒,拎起床上的被子裹了一下往窗外一看,立即看到了樓前剛剛停穩(wěn)的車子,正是葉崇磬的。
她一愣神的工夫,就見葉崇磬已經下了車。
她本該開口叫人,卻看葉崇磬靠在車邊,一邊抬手揉了揉肩膀,一邊拿起手機來。她等了一下,只有幾秒種,她的電話響了。
她趁機閃回了室內,接起電話來。葉崇磬低沉的聲音和緩而平穩(wěn),聽她有些急促的說自己馬上就好,說:“你慢慢來吧。收拾好再下來�!�
他連語速都慢下來,仿佛真的是不著急;她卻一向不習慣讓人等,丟了電話急忙慌促的收拾好了自己跑下去。
葉崇磬見隨著一聲門響,鉆出一個小小的粉綠色的身影,就像這枝頭剛剛冒出的柳芽似的,輕盈而迅速的移動到他跟前兒來,因為跑的有點兒快,身上零碎幾乎沒有一處不跟著亂戰(zhàn)的,包括她抓成一個松松的髻的頭發(fā),說著:“我睡過了……你怎么不早打電話給我啊,我真應該早起的……”鼻尖兒額頭都有一層薄薄的汗,柳芽上蒙了一層朝露。
他無聲的替她開了車門。心想她要是再著急跑,那發(fā)髻就要“啪”的一下落下來了——其實應該不會有聲音,可他就是覺得,她此時簡直無處不在響動。
屹湘這件粉綠色的斗篷是剛剛從衣櫥里拿出來的,未免有點兒新衣的味道。她坐在車子里自己先嗅了一下。她本來想隨便抓一件衣服套上就下來的,臨了又覺得不可以太隨便。到底換了稍稍正式些的,等葉崇磬上了車,她看著他穿的好像要去郊游似的,不禁要跺腳,輕輕的嘟噥一聲說:“幸虧沒穿高跟鞋�!彼�
“忘了和你說,去那兒不是拍賣會,別拘著自個兒�!比~崇磬說著,見她腳上是一對松軟的靴子,看上去是舒服極了的樣子,問:“餓不餓?”
“嗯。”折騰了這一會兒,不僅是出了汗,肚子也醒了。她老老實實的說�!拔野镉星煽肆��!彼抢幌伦约旱拇蟀�。拿出一盒出門前隨手塞進包中的糖果,看清楚,“哎呀,糟糕,是軟糖�!�
“那我們先去吃飯�!比~崇磬說。
“好……吧。不會太耽擱時間嘛?”屹湘問。
“不吃飽了怎么有力氣。不差這一會兒�!比~崇磬說。
屹湘把糖果盒放在葉崇磬的儲物盒里,說:“我是擔心給你添太多麻煩……”
“不會�!比~崇磬回答。他看一眼屹湘的小動作。那盒糖果五顏六色的,很像是小孩子會吃的東西。因此屹湘就顯得有些孩子氣……
屹湘以為葉崇磬要跟她一起去吃的必然是大飯店,不料出了小區(qū)往前走了兩個街口之后,葉崇磬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她一看,是一家很窄小的店面,牛肉湯館子。外面排了長隊,里面擠的滿滿的都是人。
葉崇磬走了兩步跟屹湘說:“你先進去等位子,我在這兒排隊買早點。”
屹湘立刻會意。她進了館子,雖然人多,可她站的位置太合適了,恰好有兩個人要離開,她立即坐了下來,將手袋放到對面的位子上,有人來她就趕緊說她的早點馬上就到了,雖然是這樣,等候的人多了她也覺得不好意思,不時的回頭看葉崇磬的排位,每往前一步她都覺得開心一點。店里飄著牛肉湯的味道,實在是鮮美,她幾乎都聽得到自己獨肚子在咕咕叫……等到葉崇磬端著牛肉湯和饃饃坐到她面前,她簡直跟先跟誰打了一仗似的,痛快的不得了。先就笑了起來。
“真不容易�!彼皇帜弥浑p筷子和勺子,遞給葉崇磬一副。
“這還是周末,要趕上工作日,早上能吃到就算不錯�!比~崇磬笑道,“一個人來更糟糕,多數(shù)時候就是站著解決�!�
屹湘掰開白面烤饃,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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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啊,不知道為啥前面漏掉的章節(jié)修改后仍然不顯示。貼在評區(qū)吧,大家移步看一眼。抱歉。
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
(十四)
她很難想象葉崇磬西裝革履的站在這小店里吃早點。他長手長腳的,若端著牛肉湯碗、擎著白面烤饃,一口湯、一口饃……那樣子若成了真,實在是說不出的滑稽。
她腦海里就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畫面,讓她忍不住發(fā)笑。而且她果不其然笑了出來。懶
不過也許葉崇磬平時也不見得總是西裝革履,她見過他隨意的卷起袖子便修車的架勢,潔凈的卡其褲上沾了油污也并不在意。
烤饃在她手里,溫溫的散發(fā)著香氣。她還沒動嘴去吃,就覺得胃里暖暖的了……
“這樣吃才對�!比~崇磬見她白開了烤饃就只是看著自己,以為她不知道該怎么下嘴,于是示范了一下該怎么掰饃才正宗。說著話他已經迅速的把饃掰好都放進自己這只碗中,見屹湘還只是看他,干脆將兩只碗換了一下,“吃吧。”
“謝謝�!币傧婺昧松鬃颖闳ヒāO群攘艘豢跍�。
“唔�!彼c頭,又點頭。小雞啄米似的,發(fā)髻隨著點頭的動作亂晃,咽下去,才說:“好吃好吃�!�
葉崇磬低頭吃自己這碗,聽到屹湘屹湘小聲的說:“這兒離我住的地方不遠,以后可以在這兒吃早點。你怎么發(fā)現(xiàn)這里的?”語氣里似有些不信,好像他就不太應該發(fā)現(xiàn)這一爿小店似的。
他回答:“我剛回國那段時間,吃什么都不太得味。恰巧那陣子也忙,顧不上回家吃。有一天早上,路過這里,司機師傅隨口說了句這家的湯好。我正好沒吃早飯。那一吃,就吃上了�!毕x
屹湘想起小李給她帶的豆?jié){油條,呵呵一笑。
“不過你得記得,吃早點要是來這兒,得趁早來。這家五點開門,頭一波兒客人都是出租車司機。之后是學生和早起的白領。老板就只燉這一大鍋湯,賣光了就是賣光了,他不摻水的。今兒是周末,若趕平時,八點多來恐怕要空口回去了�!比~崇磬說。
屹湘點頭,喝口牛肉湯,“這牛肉湯泡饃比常吃的羊肉泡另有其味�!睖丛诖缴希蛄艘幌麓浇�。貪食的小貓咪似的。
葉崇磬看到,低頭繼續(xù)吃他碗里的泡饃。
“葉大哥,還知道其他好吃的小店嘛?”屹湘吃完了,才問。
葉崇磬看她一眼,她漂亮的眼睛里,一對晶晶閃閃的眸子似寶石在發(fā)光。
“知道很多。以后帶你去�!彼f完推了一下飯碗,預備起身。見屹湘眸子里似是閃過了一點猶豫,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這句話說出來顯得是有些太過熟稔了。她沒吭聲,他也沒解釋。兩人一先一后的往外走。
再上車屹湘比起之前來就有些沉默。好像忽然間被什么束住了手腳,坐在他旁邊,好半晌竟然一動不動,也不吭聲。
葉崇磬的車子兜兜轉轉,找了個合適的車位停下來,才說:“到了�!�
屹湘點點頭,下車的時候,松散的發(fā)髻落了下來,她跟著便用橡皮筋兒纏了兩下,包包垂在手臂上,有些不得勁,葉崇磬見她別扭的樣子,順手替她拿了一下包,就在旁邊站著,等她三下兩下把頭發(fā)扎好。
屹湘常恨自己頭發(fā)松軟,今日尤其。忽然恨恨的說:“我要剪短發(fā)去�!�
葉崇磬把包還給她,聽著她的口氣,忍不住笑,示意她跟牢了自己。早上的潘家園市場熙熙攘攘,逛街市的人潮洶涌澎湃摩肩接踵的。
屹湘眼見著這場面多少有點兒犯怵,走在葉崇磬身后兩步距離處,說:“難怪聽人說,周末大清早的北京城兩大奇景,一處**,一處潘家園。**那兒人人仰頭看國旗,潘家園這兒人人低頭尋寶物——果不其然啊。”
葉崇磬點頭。見她神色間似是挺煩惱這擁擠的人群,便帶著她撿稍稍寬松的路徑走。好在他們來這兒的目的較為清晰,也是他最為熟悉一塊地界兒,在這里走捷徑,他就拿手了。
走著走著,屹湘漸漸的就走到了葉崇磬身前去了。她其實對古董很有興趣,這兒俯仰之間全都是有歷史的玩意兒,盡管地攤兒上“做舊”的東西巨多,可看上去還是很有意思。她不時的停下來看一眼。偶爾問問價格,回頭跟葉崇磬討論一兩句。葉崇磬就發(fā)現(xiàn)她盡管說著對這些并不在行,但看東西的眼光還是有的。就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她拿著手機對著他幫陳太抬價,那種信手拈來,原來并不只是對西洋古董有研究。
“我是不是在美國呆久了,怎么看到這些都喜歡。”屹湘終于意識到自己有些偏題了。她靠近了葉崇磬一些。
雖是這么說,葉崇磬見她眉飛色舞的,心情顯然好極了,微笑道:“美國人,一兩百年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有歷史�!�
屹湘笑著。想一想,說:“可不是�!彼~崇磬在前面小岔口處拐了彎,往小巷子里走著。這里相對僻靜,人少多了,只是聽著身后那番嘈雜繁華的聲音,她還是小小的激動,很有股子砍價兒買古董的沖動……就聽葉崇磬說“有興趣的話以后不拘哪天就來逛,保管你樂不思蜀”。她皺了下鼻子,隨即眼前一亮:走出巷口,里面是一片開闊之地,同樣的人聲鼎沸,但不再是各色古董,而是形態(tài)各異的石頭了。她忍不住就拍了一下巴掌。
葉崇磬則轉了下頭,尋找著目標攤位。
“我們去那邊�!彼吹搅讼嗍斓臄傊鳌�
聽到前面有人喊“來啦來啦,借過、借過借過……”迎面就有一輛推著石頭的木板車子橫沖直撞、歪歪斜斜的過來,走在路上的人們紛紛避讓。
葉崇磬習慣性的往后一撤,看到屹湘正在看玉石攤上的石料。他本想催促屹湘,見她很有興致的在看,也就沒出聲。沒料到那木板車子就被推到這兒的時候,終于支撐不住,“小心!”推車人大聲叫道。隨著他這一聲大吼,木車歪倒,車上的石頭嘩啦啦傾在地上。
葉崇磬眼疾手快,猛的箍住屹湘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抱住、凌空轉了大半圈。
她的發(fā)絲飄了起來,就在他的眼前飛舞著。
他看到她額角深刻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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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
晚點兒還有一更,估計得過12點了。晚了明日再看。
第九章
沒有浪花的海面
(十五)
他幾乎是怔了一下。手心里她的胳膊細瘦,箍在一處的身子有些單薄而顯得不盈一握,因此放下她的時候便有些小心翼翼,只覺得手握著像是水晶玻璃人兒一個,需小心輕放——那發(fā)絲瞬間落下,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覆好。飽滿而美好的額頭。懶
“呀。”屹湘低呼。在站穩(wěn)的一刻,下意識的抬手抓住了葉崇磬的袖子,眼睛被急速旋轉的明光晃著,葉崇磬的人看在她眼里都有些帶著光暈似的,一低頭,卻看到葉崇磬腳邊堆了幾塊石頭,她張了張嘴。
葉崇磬這才覺得腳上疼痛。他把她挪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卻沒躲過那滾動的石頭。笨重的石頭砸在腳上滾開了,還真是挺疼的。他見屹湘瞬間漲紅了臉,若無其事的說:“自己跑上門來的石頭,一定不能再踢出去——潘六子,你怎么老這么著,蝎蝎螫螫的�!彼D了下身,對著那推車的中年漢子開了腔,雖然是責怪的話,說出來卻帶著戲謔的味道,一邊說,一邊還就彎了下身,將砸到他腳的那兩三塊石料歸攏到一處去。
屹湘松了手。見那“潘六子”急急忙忙的過來,本來推石料就忙了一頭汗,這會子石料翻滾了一地還砸到了人,弄的一張紅臉膛都成了紫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對著葉崇磬和她拱手作揖的,直說:“對不住、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今兒出攤晚了,我這一慌,三魂六魄的不守其位,驚了二位的大駕。對不住,對不住了葉先生、這位小姐。這樣,您二位瞅著哪塊石頭順眼,就拿走!”他擦著汗。蟲
葉崇磬微笑,看看屹湘,問:“你說呢?”
屹湘心神已定,看著潘六子指揮著伙計把地上那些石料往他的攤位上擺放,各色各樣的石料看在她眼里,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我?我哪兒懂啊�!彼驹谂思覕偽桓赃厰偽坏目障独铮罂从铱�,她也看不太出究竟來。就有點兒發(fā)窘。
葉崇磬將腳下的三塊石頭中的兩塊放到潘家攤位上,笑笑,說:“你看哪塊順眼?”
屹湘看著兩塊石料,其中一塊為沙色。她伸手摸摸,表面上粗粗拉拉的,硌手的很。另一塊為烏黑色,三分之一處有指頭寬的一道痕跡,還帶著一點點花紋。她便按在這烏黑石上,說:“看起來,倒是這塊好看些。不過這不是選觀賞石啊�!�
葉崇磬倒笑了,看一眼站在旁邊仍是擦汗的潘六子,說:“你要真挑走這塊兒,潘老板不是出大汗,是出大血了�!�
潘六子“哎喲”一聲,說:“拿走。我說話算話,拿走�!�
屹湘聽他倆對話,不禁看看葉崇磬。
崇磬笑著說:“那就拿走�!彼f著作勢要拿石頭,那石頭原本也不大,他手大,一只手也就將將的要蓋過來的架勢,潘六子果然又“哎喲”一聲,葉崇磬一掌覆在石頭上,問:“怎么,心疼了?”
“葉先生,說實話你這幾年從我這兒拿走的有多少價值連城的寶貝�。康彩悄憧粗械�,就沒幾塊瞎貨。”潘六子笑嘻嘻的。
屹湘心里一動——葉崇磬在這兒人面之熟,實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看樣子,這會兒葉崇磬就要給她來現(xiàn)場版的賭石課了。她從古董市那邊被撩起來的小小興奮心情又一次的波動了。她安靜的站在一邊,看葉崇磬敲了敲石頭,暫時沒發(fā)話。
“意思一下,葉先生,意思一下�!迸肆有χ�。
葉崇磬的目光在攤子上轉了轉,說:“除了這幾塊,都是老貨�!�
“葉先生哎,這石場里面,哪家兒來新貨您不是門兒清啊。再說現(xiàn)在這世道,上新也不容易。是吧?”潘六子訴著苦。
屹湘聽著想笑。旁邊有其他客人聚攏過來。有些顯然也是相熟的。不但跟攤主潘六子熟,跟葉崇磬也熟,聊著石頭說著閑話,又偶爾也看她一眼,多半都是和善的眼神和語氣。葉崇磬的手早就從那塊烏石上挪開,有幾位就接過去,烏石從這雙手被傳遞到那雙手,反復被推敲和觀賞。屹湘聽到有人開始報價。起價并不算高。也有人伸手跟潘六子做手勢。屹湘不了解這行的規(guī)矩,猜那也是報價的一種方式。
葉崇磬這時候歪頭低聲說:“做手勢的那位報價十萬�!�
“這價格高嗎?”屹湘問。
葉崇磬說:“還會更高�!彼曇舻偷街挥兴麄儌z能聽到。隨后屹湘就聽到后加入的有人報到十五萬跟二十萬。
屹湘看著那塊石頭。嘟了嘟嘴。賭石,賭的就是眼光�?墒九輸,風險極大。他們這些人看石頭的目光各個不同,有的像是看到了財寶、有的像是看到了美人……不管是哪一種,都帶著興奮甚至是很強烈的占有的**,因此這價格的報出就更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味道。她轉眼看看葉崇磬,他的目光冷靜而深邃,像是深夜里安靜的海面,一絲浪花也無。瞬間,她就覺得自己被那些賭石者烘到幾乎躁動的心情開始冷下來。
“怎么樣?”她小聲問葉崇磬。她多少知道,參與賭石的人,有些不太樂意女人摻和。她不曉得葉崇磬是不是也有這個忌諱,但他既然帶她在這里,想必是不太介意。就見葉崇磬笑了笑,伸手對潘六子打了個手勢。
其他人都收了手。有人說“葉先生大手筆”。潘六子眉開眼笑,從其中一人手里把烏石拿過來,說:“葉先生,這是‘蟒上開花’的好局�!�
葉崇磬接過石頭來,遞給屹湘。
石頭很沉。屹湘抱著看了看,還是看不出究竟。但她轉轉眼珠子,對著潘六子說:“原本說讓我們拿走的,這會兒你卻撈了一大票,這不是說話不算話是什么��?”其實她也弄不清葉崇磬報了個什么價格,但是肯定比剛剛的最高價要高。
潘六子搔了搔頭皮,說:“得!這樣,今兒確實的……我買一贈一。成吧?你這位小姐真是精刮,一點兒虧都不肯吃啊�!�
“成�!币傧姹Ьo了石頭,挺高興的答應著。
“不過,不能葉先生挑,得這位小姐您來挑�!迸肆咏苹恼f。
屹湘有點兒傻眼,葉崇磬無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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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