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董亞寧沒有動,看著她上了車,說:“你上車,跟著她。幫她甩掉尾巴。”她的那輛小車在雨瀑中像一朵飄搖的銀色小花,飄走了。速度并不快。他的車子也跟上去了,接著,是另一輛黑色車子。他哼了一聲,對著身后鉤了鉤手指。
一會兒的工夫,滕洛爾站到他旁邊。
“看了多久的好戲了?”董亞寧淡聲問。
“沒多久。我們也剛出來。”滕洛爾說。
董亞寧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隔著玻璃,正在打電話、遠遠對他點頭算作打招呼的粟茂茂——洛爾不像平時見了他,臉上沒有好顏色不說還總是帶著一副刻薄乃至刻毒的語氣。
“我們?nèi)ス浣��!彪鍫栒f�?攘艘幌�,有什么想問,又忍住了,總算是笑了一下,說:“那我走了。”
董亞寧嗯了一聲算作回應。他懶洋洋的擺著手臂,毫無預兆的轉(zhuǎn)身,只消幾步、就將離他們不遠的站在的一個穿著灰色細條紋襯衫的男子卡住脖子一把摁在了玻璃墻上。
滕洛爾驚叫。
“說,你是什么人?”董亞寧手勁兒極大,這一卡,對方呼吸困難,臉迅速漲紅了,一時沒有說出話來,他的手又加了分力氣,“說!鬼鬼祟祟的跟在這里,什么人?”
滕洛爾眼見著平時跟在董亞寧左右的人上來了幾個,領(lǐng)頭的皮三對著她做了個手勢,她只好后退,也聽不清那人在對著董亞寧說了什么,就見董亞寧松了下手,眉頭皺緊,臉黑的很。
“亞寧哥這樣兒,跟黑社會似的……”粟茂茂嘟噥。
“你才黑社會呢,怎么說話呢?”滕洛爾眉毛豎起來,死盯了茂茂一眼,先開車門上車,“走不走啊你?”
粟茂茂笑著上了車,“還不準人說了?”
她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董亞寧跟那灰襯衫男子一同進了酒店大堂……
……
“夫人,陳司機說,他們跟著小姐的車子。下雨,小姐車子開的很慢、很穩(wěn)。沒有什么異常。但是董亞寧先生的車子一直在干擾他們跟隨�!卑涤袄�,一個瘦高的中年人清楚的說。
汪瓷生坐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坐了很久。
“誰?”汪瓷生終于在屹湘離開很久之后,開了口。“這個名字很熟悉�!彼悬c恍惚。
“永昌的董亞寧。跟我們在IEM并購案上有過競爭并且最終得手的那位。他父親是……”
汪瓷生擺了下手。那中年人收聲。
“他為什么會跟著屹湘?”汪瓷生的語氣里添了分犀利。
“岡田傳回來的消息說,董先生看上去跟屹湘小姐很熟悉,應該是朋友�!�
“告訴他們,別打擾她�!蓖舸缮謹[了下手。
“是。那我先下去�!敝心耆诵卸Y,悄悄的退下。
汪瓷生依舊靠在沙發(fā)上,她的目光落在屹湘剛剛呆過的地方,手伸出去,就像屹湘那冰冷的臉,就在她手心里捧著……她胸口有種撕裂的疼,急忙按住。
仆婦悄悄過來,跪在地毯上,收拾著茶幾上的茶具。
“續(xù)子�!蓖舸缮闪讼率�。胸口疼的輕了些。
“是,夫人�!北唤凶骼m(xù)子的仆婦停下了收起剛剛屹湘用過的茶杯的動作。
“下去吧�!蓖舸缮敝钡目粗侵徊璞�,良久,她伸手過去,將杯子握在手里。杯子慢慢被她攥的有了溫度……
“夫人�!崩m(xù)子再次出現(xiàn),“陶生小姐電話。”
汪瓷生接過電話來,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手里的杯子,聽筒中妹妹的語氣沉穩(wěn)中有焦急,她這邊卻漸漸靜如止水。
連聽到腳步聲,她也眼都沒有抬。
Josephina屏住呼吸,望著此刻看上去是氣定神閑的姐姐,聽到她輕聲的說:“……不用驗了�!彼挥X得血氣上涌——大姐將杯子托在手中,對著光,看,“我說不用,就不用……她是。不會有錯�!�
Josephina只覺得腿腳一下子酥軟了,她跌坐在琴凳上,手同時按到了琴鍵,發(fā)出的雜亂聲響,驚動了汪瓷生。她轉(zhuǎn)過臉來,看到面色煞白的小妹,過了一會兒,對著電話說:“筠生來了。我們再通電話�!彼龔娜莸膶⒉璞畔�,電話交給了續(xù)子。站起來,走到Josephina面前。
Josephina仰起臉來。
汪瓷生對著小妹點了點頭。
Josephina一低頭,眼淚滾滾的順著眼角滴下來,很快便匯成了兩道熱流……她猛的抱住汪瓷生,說:“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的筠生,那時候,你還小�!蓖舸缮е∶�。小妹的臉埋在她的腰前,那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衣服滲進來,帶來一股強烈的灼痛感。她深吸一口氣,扶好了妹妹,她說:“筠生,你答應我。”
Josephina抹著眼睛。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滾落,點頭又點頭,“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對屹湘,和以前一樣。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蓖舸缮恼f。身上的灼痛感越來越強烈,從皮肉到骨髓,每一寸每一分都在痛似的,痛的臉色灰敗下來。
Josephina驚恐的看著大姐的樣子,叫道:“大姐!續(xù)子!”
汪瓷生抓著小妹的手,晃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我沒事不要叫嚷,人便朝著小妹倒了過去……
董亞寧在出電梯的時候,頭也沒回的對著身后那個姓岡田的男人說:“轉(zhuǎn)告你的雇主,別再傷害她�!�
電梯門一開,他獨自出去。
走了兩步,才覺察,手心里仍握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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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
(十五)
他翻看著玉墜子,這東西已經(jīng)被他捏的跟他的身體有了同樣的溫度。
象征高潔的梅蘭竹菊,被雕在瑩潔如月的玉上,有說不出的動人之色——她曾經(jīng)發(fā)著狠扯下來,遠遠的丟進海水里去。
說,不要了……淚花從眼角濺出來,迸進海里。懶
清澈的海水拍著堤壩,嘩嘩的響。四周圍只有海風呼嘯,由遠及近……
他脫了鞋子和襯衫縱身躍入水中去。
防浪堤下是亂石陣,一排一排的。海水縱然清澈見底,在堤壩上看得清飄搖的彩帶般的海藻和石頭上生長的白色牡蠣,這斑斑點點間,找到那同樣是白色的小玉墜子卻十分的困難。
他在水下找了一會兒,就覺得胸悶無比,露出水面來,想換口氣,聽到她驚慌的叫他:“董亞寧你上來!你上來……那東西我不要了!你快給我上來!”
海水浸到他眼中,她雪白的裙子被海風吹鼓成了一朵花,遠遠的看過去,她的人有點兒變形。他抹一把臉,對著她揮揮手,又一個猛子扎下去……天色在變暗,尋找開始變得困難。他一寸一分的摸索,趁著光線還好。每升上一次海面,她的聲音就啞了一分。
在漲潮,海水開始變的渾濁。
海島跟陸地相連的路,只要漲潮,便會消失。他知道他必須在潮水漲起之前帶她回到岸上去,海島上只有一個燈塔,而燈塔自從變成了自動化的長明燈,燈塔就再也沒有人看守了,也不知道島上還有沒有人家……也許夏日的夜晚在這里熬過一夜不是難事,但岸上的爺爺會擔心的,還有他帶她出來的時候,偷偷給邱家打過電話了,告訴他們離家出走的湘湘被他帶來了鄉(xiāng)下爺爺家、讓他們放心——這個類似“背叛”的小動作他還沒敢跟她講。想著拖到她們家來人接她,還有時間可以讓她哭啊喊啊的平靜一下。蟲
此時他應該早些放棄,帶她回去。
可這個東西很重要,他明白。她負氣扔掉,一定會后悔的。不能讓她后悔。這個沖動的丫頭……做事這么不經(jīng)大腦,一火起來六親不認,究竟是像了誰呢?他本來對她那對什么親生父母毫無興趣,這會兒倒突然有個念頭,也許她那脾氣,其實是像了他們……
終于一縷像血一樣的絲線漂在渾濁起來的海水中,被他一把拽住。幾乎差一點張開嘴巴要喊出聲,猛的想起自己在水底呢,急急的踩水上浮,海面又上升了幾分。
她早已不是在堤壩上站著,而是下到了石階上,看到他浮上來,變了調(diào)的聲音在大聲喊董亞寧董亞寧……
他累極了,踩著水,浮在那里,晃著手,喊都喊不出聲,卻記得應該笑給她看一眼。漲潮時的海浪有些恐怖的巨大力量,總把他往相反的方向推。他好容易堅持摸到了岸邊,又被一個浮浪推后,她要伸手拉他,被他罵。
他說你給我滾上去,要你拉我,小看我是不是?
心里是知道沒有多少力氣了,沒想到好久沒下水,體力變的這么差……他終于攀住石頭沿,第一件事卻是舉高了左手,把那玉墜子給她。她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子——其實她不拉還好,這一拉,把他的手臂重重的磕在了堤壩上,那個疼啊……還好終于是上來了,他躺在壩上,仰頭看著淡淡的天空說:“哇,我要是死在這里,看你怎么跟我爺爺交代�!�
她是跪在他身邊的。
他看著她的臉是倒著的,因此就有些變形——看慣了她纖巧柔美的面孔,這樣看著真的很滑稽,他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被水和風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拍他的胸口,很大力的拍,拍著拍著又哭了。
他忍不住罵了個臟字,說:“你能不能別哭了,哭的我心煩�!�
她哭的更兇。
“喂,你要學孟姜女哭夫,哭倒這大壩��?”他翻身坐起來,開始不耐煩。
“董亞寧你嚇死我了……”她抽抽噎噎的,看著他,“你要真出了事,我可賠不了你們家……”
他大笑,說開玩笑吧,我穿開襠褲的時候,不會走路就會鳧水,我會有事,那不是哪吒淹死在海里?龍王爺都得嫌我煩快點送我回來……喂你干嘛!
她的臉突然靠近,抓著他襯衫的手使勁兒的晃著,那小拳頭就那么來回的在他胸口蹭,不痛但是癢,讓他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忙不迭的推她的手說你干嘛啊!臉上不由自主的開始發(fā)熱,額頭上這就冒了汗……
她咬牙切齒的喊:“你嚇死我了!”
是喊著的�?尢昧耍曇羯硢�。被海風吞著,還有些嗡嗡作響。
他笑。
邱湘湘也會害怕。
他這個念頭還沒下去,她的臉忽然靠近了他,她清涼的嘴唇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也只好說碰了一下,連她溫暖的鼻息都沒有感覺到……
到底是誰嚇死誰啊!
腦子完全懵掉了,直了眼看她,“你……你你你……”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什么叫心跳如雷?耳邊全是海風呼嘯,眼里全是她模糊的面孔,她身后是深藍的天幕,和天幕上閃爍的就要流落下來的繁星……那時候真切的體會到什么是,心跳如雷。
而她一定是聽到了他的心跳。一定是的。不然她的眼睛怎么會那么亮?
有涼涼的海水濺到臉上和身上,他渾然不覺。
“董亞寧,你要再不起來,咱倆怕是得一起喂魚了�!彼÷曊f。幾天以來,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里有一點點活潑的味道。
他驚醒。四下一看,再一次心跳如雷啊……潮水已經(jīng)漲到了齊著堤壩。一浪一浪的,若不是海面此時尚屬安寧,他們倆隨時都有被卷走的可能。
危險只是一種概念。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你就只看著前面的路、千萬別看別處,你跟著我,一起跑過去�!�
她的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指。
兩只手吸盤一樣拘在了一起,吸盤的中間一點點,是那枚玉墜子。
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
(十六)
他笑嘻嘻的說我喊一二三咱倆一起跑。
她點頭說好。
跑出去兩步,她拽他。
他還沒來得及問,她就拽著他回去——原來是他的運動鞋。
他啼笑皆非。
幾千米的堤壩平時看起來一點都不長,那個時候卻覺得若能短一些、再短一些就好了,被海浪追著的感覺,是危機四伏……可是私心里,他卻想,也許一直這樣,拉著她的手,跑下去。危機四伏也好,坎坷磨礪也好,完全可以不在乎。懶
上岸前的最后一躍拼盡全力,倒下去的時候覺得滿天的星星都傾了下來,他拽著她一起倒在沙灘上,大口的喘著氣,從喉嚨到胸口都有著尖細的刺痛,那刺痛卻讓他覺得特別的痛快,忍不住大喊起來。
風吹過沙灘,細沙子被卷起來,撲了滿頭滿臉滿眼,他揉著眼睛,眼淚都流下來了。
兩個人身上都快沒有干的地方了,亂亂的時候,他扯了她的裙擺擦眼睛。
眼睛痛的輕了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干嘛,被她揪住痛打一通,又笑,兩個人都是淚眼朦朧的,在孤島上,那一刻雖然是哭笑不得的,心里大約都是知道,這一晚,他們是相依為命的。
他的腳在海底就被礁石上的牡蠣殼給劃破了,在堤壩上狂奔,傷口撕開的更大,天色暗了,她沒發(fā)現(xiàn)。他就不聲不響的穿好了鞋子,跟她一起往高處走,說著“晚上得找個避風的地方�!北M量輕松的,不讓她產(chǎn)生更多的憂慮,每走一步腳底都鉆心的疼,倒也不怎么在乎。蟲
向著有光的方向去,終于到了燈塔。
站在塔底仰頭看,明亮的像一團火的引航燈。
七月中的海島還沒有熱起來,夜晚是很涼的。兩人衣服都還沒干,濕乎乎的,就格外覺得涼。他脫下來襯衫給她,她不要,說不要的同時就打了個噴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沒發(fā)燒。她悄沒聲息的爬上燈塔的樓梯,簡陋的鐵質(zhì)旋轉(zhuǎn)樓梯向上,每走一步都發(fā)出顫聲,讓人擔心有隨時跌下去的危險——他想還好她走在前頭的,這樣萬一她跌下來,就能接住她。樓梯的盡頭是一間六面窗戶的六角房,玻璃還完好可是八面來風。向外能看到烏黑的海面,和遠處停泊的船上閃爍的燈……她看著海面,一聲不響,安靜的出奇;他靠在窗邊,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外面,等到她終于回過神來看他,他才說:“那個,我發(fā)現(xiàn)那邊有人家。”
幸虧表上有指南針,也幸虧那天星空明凈,靠著對那微弱燈光位置的準確判斷,他帶著她走進了那個只有幾戶人家的村落。正巧是人家里的晚飯時間,漁家飯的香味飄到了大門外。一敲門那家養(yǎng)的大狼狗先撲到門上來,隔著大門狂吼。他鎮(zhèn)定的拉著她的手說不怕。她說當然不怕。他問為什么不怕你不是挺怕狗的。她慢條斯理的說,狗咬丑的,現(xiàn)在你比我丑,要咬也先咬你……一身狼狽也不知道是誰害的,她偏跟沒事人似的了。
真氣的牙癢。
主人家出來,看到他們就笑了。一說才知道,爺爺早就讓人用無線電喊過話了,在附近海域里打漁的、海島上的住戶,都知道董爺爺家的大孫子出去玩兒的沒影兒了。一行讓他們往里,一行讓人去報信。
吃完飯才覺得踏實。踏實了才覺得腳疼。
主人家讓湘湘先去洗澡休息,他跟大狼狗在院子里玩,跟那家男主人聊天。
后來安靜了,主人家先去睡了,他洗過澡穿了男主人借給他的汗衫短褲,在院子里遛達著,走到哪兒,大狼狗跟到哪兒,看著他。東間屋子里的燈本來是關(guān)了,又亮了,光影投到院子里來,正好把他和大狼狗照亮了,他抬頭看見窗簾被拉開了,她盤著腿坐在炕上,過了一會兒,她小心的開門出來,兩人就坐在地上。
“白天喊的那些話,忘了吧�!彼f。
“什么話?”夜涼如水,又不是靠的很近,他就覺得她渾身在發(fā)熱。
她皺皺眉,“就我胡說八道的那些�!�
“哦�!彼吐晳霸缤恕贿^為什么特意說?”她的嘴唇亮晶晶的,很好看。他忙轉(zhuǎn)開頭,怕自己忍不住會親過去吧……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抓了一下大狼狗的后背,大狼狗轉(zhuǎn)頭對他“嗚”了一聲,他又慌忙安撫。卻怎么也安撫不了自己這鼓噪的心。
“明天……就回去吧�!彼f。
“嗯。”他答應著。這一聲倒是更像嘆氣——這么快么?
“就這么跑出來……對不起媽媽�!彼f。吸了吸鼻子。
“想通了?”他說。知道她肯定能想通。連他都知道: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忽然想起來,沒準兒現(xiàn)在邱媽媽已經(jīng)趕過來了……他咳了一下。她轉(zhuǎn)頭看看他。“沒事。”他掩飾的說,咧了下嘴。
“謝謝你。”她說。
“是該謝謝我�;仡^我要給我爸媽把皮揭了,你千萬再謝謝我�!辨移ばδ樀恼f。謝個鬼哦,要她謝,別說帶著離家出走的她來這兒了,看著她哭,帶她上月亮的心都有哦……“怎么謝��?”
“要怎么謝?”她眨眼。一對眼睛早哭的紅腫了。本來大大的,腫的厲害了顯得小了很多。沒那么好看了,可是……另有一種動人。
心里的鼓噪更厲害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有一個極細的聲音在說:以身相許唄……誰知道真的說出來了呢?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也用不著下那樣的狠手啊!
被她狠狠的摜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又不能出聲喊,只好瞪著她。不料她倒愣了,一伸手過來扯了他的腳腕子,他才回過神來,原來腳底的傷口裂了……急忙翻身逃開,腳底疼的讓人冒汗,可腳腕子上那被烙了印似的灼熱和疼痛,滿身滿心的肆虐,沒有個合適的去處……院子里所有的燈都熄了。
平房里發(fā)電機的嗚嗚聲停下來。
除了月光,什么光都沒有。
他聽到一朵呼吸漸漸接近,柔軟微涼的手臂環(huán)在了他腰上——她個子可真矮,面孔正正的,印在他后心的位置上……
噼里啪啦的,滿天的繁星在降落。
那是多美的一晚,盡管是那么的痛……
董亞寧倒了一杯Wisky,淺淺的一點,沒加冰。明天要早起,而且明天少不了喝酒,今天他適可而止。
手邊的電話忽閃忽閃的,電話沒接,短信就到了。緊接著門鈴便響了,他坐了一會兒,待門鈴響到第二回,站起來去開了門。
陳月皓看到他,將臉上的黑超摘了下來,甜笑著問:“可以進來嗎?”
他看了她一會兒,手里的酒杯轉(zhuǎn)了轉(zhuǎn)。
琥珀色的酒液看似要晃出了酒杯,卻一滴不漏的依樣子轉(zhuǎn)回去。一口喝了個精光,指著里面。
陳月皓穿的黑衣大氅的,大熱的天戴著帽子,進了門只管扇了幾下,是真的熱了。進來倒不很多話,坐在那里吹著冷風,只管看著坐在吧臺邊的他的背影。直到他一根煙快抽完了,開口問她:“怎么上來了?”
她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繞到吧臺邊,輕聲的說:“想看看你。我都快忘了你的樣子了�!�
他將煙蒂摁在白瓷煙灰缸里。
沒有回應。
陳月皓有些沒意思。她托著腮,看著他的側(cè)臉,絮絮的,跟他說著話:“……我也是剛回來……最近工作安排少,人都快長毛了……紐約這幾天天氣不好,也總是下雨,真涼,一個人在那里,受不了那清冷……這幾天發(fā)生大事了,哦,我看國內(nèi)好像還很平靜似的……”她手指挑著一縷發(fā),繞著圈子。董亞寧沒理她,并不影響她繼續(xù)往下說。
“LW的設(shè)計總監(jiān)Vi嘛,哇,好嚇人的新聞……不過若不是牽涉到Vanessa,我也不覺得特別可怕,這種事嘛,司空見慣……”她小聲說著。偷偷的瞅了他一眼。
“什么事?”董亞寧終于也看了她一眼。
陳月皓停下手指那單調(diào)的纏繞動作,繪聲繪色的講起了聽來的“秘聞”。
“真沒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交男朋友這么……總覺得不至于吧,可又尋思,這說不準,也許她這么成功,靠過Vi上位也說不定的,總之時尚圈子也復雜的很……但愿她不會,不希望是這樣的,不然我之前豈不是看錯了她……唉�!闭�(jīng)經(jīng)的嘆了口氣,似又想到什么,看看董亞寧,沉默一會兒,問道:“這是什么?”終于發(fā)現(xiàn)煙灰缸旁邊擱著一枚小巧的玉墜子,陳月皓歪著頭湊近了看,尖細的手指伸過來,差點就要觸到的時候,聽到董亞寧說:“別碰。”語氣冷硬而毫無通融。
陳月皓愣了一下,咬了下嘴唇。
董亞寧冷森森的目光,讓她背上起栗。
眼圈兒是漸漸的紅了,臉也紅了,她站起來就要走。
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卻被他伸手一攔,她以為他終于心軟了些,剛剛松了口氣,就聽他說:“Jessica,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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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
(十七)
陳月皓轉(zhuǎn)過身來,盯著董亞寧,良久,一動不動。
“為什么?”終于能開口,問的是這句話。習慣了,她從不問他為什么。
董亞寧嘴角牽了牽,往杯子里再倒一點酒。
淡淡的看她一眼。
那對素來以來戲最快、要落淚三秒鐘內(nèi)必落淚而著稱的眼睛,此刻干巴巴的似被焦灼烤干了。懶
他沒有回答。
“因為……她?”陳月皓又問,看著他拿酒杯的手動都不動,“是因為她吧?”重復著將這句話問出來,不知怎的自己也覺得卑微起來……他越不回應,她也就發(fā)了狠、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敢這樣的頂撞過,此時卻有了些孤注一擲的勇氣似的,“是不是?我從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你……她……”一個“她”字才高了聲浪,就聽“啪”的一聲響。酒杯被拍在吧臺上。酒液四濺,琥珀色的花落在那玉墜上,令她收了聲。
“別在我面前提她�!本揄懼螅瓉唽幷Z氣依舊是淡淡的。
他掏出手帕來,慢慢的擦著手背上的酒滴。
“批評她。”他看都不看陳月皓,“你沒這資格。”
酒液被擦干了。
皮膚有種燒灼過后的干痛。
他看了看,似乎沒有什么不妥。
“我剛說的算話。你考慮下,給我答復�!�
陳月皓看著他冷酷瘦削的背影。答復,他要的答復只有一個,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只有一個……那冷酷瘦削的背影開始變的模糊,她遮了一下眼睛。明知道此刻是不能哭的。他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崿嵥樗�、糾糾纏纏就更是要不得。他見不得女人那樣。越是纏,只會被他更迅速的甩脫。蟲
她卻忍不住哽咽。
“我……愛你的�!彼f。
他不動。
她走過去,是有些怯怯的,從背后,抱住了他。
“我道歉�!彼摹I水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以后,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問……你別讓我離開你……”
董亞寧低了頭。環(huán)住他腰的手臂,圓圓的。
“Jessica,”他笑了下。笑的有些殘忍,“我沒虧待過你。以后也不會。你放心。”
她手臂僵了一下,被他輕易的拂開。似是嘆了口氣,他說:“我早和你說過,我就是一人渣。”他伸手,捏著她的下巴,輕輕的,“對我,動什么都行。就是千萬、千萬、千萬……別動真心。我,什么都有,就是沒了真心。”
她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還在她下巴上,挑了一下,嘴角掛著微笑,“不送你�!�
他轉(zhuǎn)了下高腳凳,背對了她。
她站在那里,好久都沒有離開。
“我等你。一直等�!彼f。
房門在響過一下之后又合上。
他像是落進了一個黑洞里,無聲無息的……
電話又響起來,他抓起放在耳邊,只聽了一會兒就說:“那就撤吧……不用,等會兒我自己回去�!�
手機在掌心旋轉(zhuǎn)了一會兒,他起身,走到窗前。
玻璃窗上溝溝壑壑的,有些看不清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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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終于成功的將緊跟在她車后的兩輛車都甩開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那兩輛車互相別著勁兒,恰好給了她利用的機會。雖然知道他們遲早會再跟上來,但哪怕能甩開他們只有一會兒,也是好的。
雨量忽然的增大,路上的擁堵更嚴重,密密麻麻的甲殼蟲般排列的車陣里,她看著前方火紅的車尾燈,握著方向盤的手終于不再僵硬,水汽好像從車外滲了進來,手心變的濕黏黏的。
她知道那是冷汗,不受控制的冷汗仍然在冒。
松開方向盤的手,仍然保持著那個抓握的姿勢,好容易才伸直,在腿上搓了兩搓……又突然握緊了——手心里空蕩蕩的,空蕩蕩的……那一線瑩白在面前迅速的晃過,同時,還有他的臉。
她抓了下領(lǐng)口。
路面雨水已經(jīng)積的很深,幾個車道里的車輛行駛都如蝸牛般緩慢,有的干脆熄了火,有的司機干脆汽車而去、卷起褲腿徒步離開……
屹湘呆坐在車里,看著污濁的雨水在路燈下波光粼粼。
再堅持一小段路,就能到家了,可這小段路,今天怎么就這么艱難呢?
車子終于熄了火。
屹湘呆看了會兒變成啞巴似的車子,一種無力感頓時抓住了她。
她捶著方向盤。捶到手疼。車子仍紋絲不動。
后面的車子在猛按喇叭,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刺的她渾身都疼。漸漸的,他們繞過她的車,在經(jīng)過的時候,還挑釁似的,再按一次喇叭……她特別想打開車窗罵人。罵誰都行,罵什么都行……
車窗“嘭嘭”的響,她終于停止了捶打的動作。
是撐著傘的李晉。膝蓋以下,已經(jīng)泡在了水里。對著她,溫和的說請她上后面的車送她回家。
她哆嗦著,抓起自己的包。她猛推車門,逼的李晉后退,然后,幾乎是跳進了污水里。冰涼的雨水瞬間沒過了她的膝蓋。水流很急,她有些站不穩(wěn)。李晉想要扶她,她躲開了。
她說:“謝謝。不用。”
李晉沉默著。
她知道她就算是拒絕,他也一定會堅持送她回去。她知道李晉眼里,除了無奈一定還有憐憫……可惡至極的憐憫。她才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在這個時候給她憐憫。
她走了兩步,走到便道上,回頭對著給她撐了傘的李晉說:“你再跟著我……”
她話沒有說完,李晉將手里的傘遞給了她。
他說:“那您拿好傘�!�
傘被塞進她手里,李晉回身往車子那邊跑去。
她站在原地——李晉跑進雨中,跑了幾步,到了車邊。開車門的時候回頭——她急忙轉(zhuǎn)身。眼睛酸澀,酸澀到頜骨,又急忙仰了下臉。
向來安靜的巷子,被急雨灌著,比平時顯得深邃的多。深的看不到盡頭。盡管她知道盡頭就是家……閃電猛然間在頭頂劃過,她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她忘了自己是在樹下,撐著傘,看著閃電照亮的積了水的路面,瞬間四周亮如白晝、又瞬間變回昏暗。緊接著,又是一道閃電……雷聲隆隆而來。
這回閃電留下的光是暖暖的,照亮了她面前的路。
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不是閃電,是車燈。
而跟著隆隆的雷聲,是有人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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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大家:
今日一更完畢。大家。
周末愉快!
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
(十八)
是一輛不熟悉的車子。向著她這一面的后側(cè)車門是開著的,葉崇磬傘都沒有撐就從車上下來
屹湘發(fā)愣的看著他,被他從手里拿過了傘。
兩人于傘下站在一處,只有片刻,誰都沒說話。葉崇磬拉住屹湘垂著的手,拽著她就走。懶
她往后倒著,身體是有些不聽使喚的僵硬,被他回過頭來瞪了一眼,恰好又一道閃電過來,他的臉原本就棱角分明,此刻看上去竟有些怕人——他將她推到身前、推上車。
車子里溫暖的很,在車門關(guān)上之后,葉崇磬收起傘來,放到門邊上。雨水順著傘柄往下流淌,傘盒里汪了一片水。他原本是想要問她為什么這時候獨自走在街上,可看看她白的紙一樣的臉、瑟瑟發(fā)抖卻又忍著不讓人看出來的模樣,他只轉(zhuǎn)頭過去,抽了一條薄毯子出來,打開圍在她身上。他回手敲了敲隔板,車子才啟動了。
屹湘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葉崇磬皺了眉。
“抱歉。”屹湘的下巴縮到薄毯里。
聽到水響,她側(cè)了下臉,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坐著一位瘦瘦的老太太。見她轉(zhuǎn)過臉來,老太太遞給她一杯熱水,還有一條手帕。那手白皙而且同樣瘦瘦的,露著筋骨。手腕處有個筋包,攔住了下滑的翡翠鐲子……屹湘呆了一下才伸手去接。匆促間仍注意到老人那有些變形的無力的手指。蟲
老人家對她點點頭,示意她喝水。
“奶奶,這是瀟瀟的妹妹,屹湘�!比~崇磬輕聲的說。他比平時顯得更莊重些,對著屹湘則溫和的說:“這是我們家奶奶,特地為了瀟瀟和崇碧的婚禮來的�!�
許是被手心里的溫暖暖過來一點心神,屹湘猛的就意識到這是誰,她也輕輕的,叫了聲:“方奶奶�!�
葉方培芬從屹湘上車就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女孩子,聽到屹湘這一聲“方奶奶”,她清癯的面上露出一點微笑,說:“是湘湘吧?常聽碧兒提起你�!�
“是�!币傧婊卮稹�
葉方培芬身材高,又瘦,穿的是樣式極簡單的衫褲,若走在街上,則看上去與尋常老太并無二致。只是她坐在這里,即使不開口,也讓人覺得分量十足。
“不想竟下這么大的雨……怎么沒讓家里來接?”她問。手撫弄著腕上的鐲子。屹湘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的確有些不靈活——她也發(fā)現(xiàn)屹湘在看自己的手,對著屹湘微笑,又看看葉崇磬——崇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鐲子挎在筋包上,卡住了。
“車子拋錨了。只有幾步路,走回去就好�!币傧嬲f。說著急忙轉(zhuǎn)臉,又打了個噴嚏。
“平時幾步路,下雨天可不是的�!崩咸珳睾偷恼f。
屹湘擦著鼻子。手帕上一點味道都沒有,清清爽爽的。沒有香味,沒有老人味,也沒有有意無意想要用香味遮蓋的老人味。手帕也用了許久,軟軟的,撫在鼻尖上,溫柔的像只手,讓她舒服,也讓她安定些。
“到家讓媽媽給你熬點姜湯去去寒氣。不要生病了。明天要吃喜酒呢,大伙兒除了看新郎新娘,不也得看看伴郎伴娘?”老太太說著,有些逗趣兒了。車停下來,她看著屹湘,點點頭,意思是去吧。
“奶奶再見。麻煩您了。”屹湘要將薄毯擱下,葉崇磬攔了一下,說了句“披著吧,走進去還得一會兒,已經(jīng)著涼了”,她也沒再推。還是葉崇磬先下了車,一徑的將她送到了垂花門,見她站住,沒等她開口就說:“進去吧�!彼鞠铝恕�
傘在頭頂,穿門而過的傘下的風很猛,帶著雨絲,涼的很。
她裹著毯子的模樣,像被揣在布袋里的小兔子。一對眼睛紅的,像生怕人看不出她難過著呢。
他揮揮手讓她進去,說:“好好兒的……聽老人的話,喝姜湯、睡個好覺。”
她點了點頭。
嗯,好好兒的……她從他眼里看到的微笑,只知道說出這幾個字的他,怕是看出來她不好受。
可他不問也不說。偏偏。
葉崇磬被她這樣看著,索性拍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得了,還是我先走。你快進去,等會兒給你電話�!彼f著真的轉(zhuǎn)了身,并且沒回頭。從垂花門出去到大門口,青石板地面清水流淌,他軟軟的皮鞋踩在水里,很快便變得沉了,倒也并不覺得怎樣,徑自的上了車,甩著手上的水珠子,對著奶奶笑道:“好大的雨�!�
老太太看看他,點了下頭,說:“那孩子看著有心事的樣兒……真可人兒疼。生的也好,倒跟瀟瀟是兩個樣子的�!�
“被半路趴窩的車氣的吧�!比~崇磬對奶奶笑笑,說著降下隔板,對著司機說:“等會兒從側(cè)門直接開進去吧,雨太大了,這會兒真成了威尼斯了——您瞅瞅我這。”他轉(zhuǎn)回來,指著自己的褲腳和鞋子,一抬腳,地毯上兩個腳印,對著他鞋尖的位置,又有兩個小小的、淺淺的印子,是一層還沒有來得及滲進去便開始蒸發(fā)了的水漬……
“小磬�!崩咸兴�。
葉崇磬擎著的腳落了地。
老太太明明沒說什么,只是看著他,他卻覺得有點兒窘。
還好這時候車子已經(jīng)開進了院內(nèi),他就笑著說:“您老也不讓我跟家里人說,回頭再把我爸媽和碧兒他們給嚇著……碧兒肯定高興壞了,早起還埋怨說您就是嘴上疼她�!�
老太太笑了笑,瞅著反常的話多了些的孫子,說:“別人我不知道,你可把我給嚇了一跳�!彼皖^攏了下披肩,也不看崇磬的表情,車一停,待司機下車開了門,她就起腳下了車。
葉崇磬隔著車子看奶奶——背有點微駝,又顯得孱弱了許多,卻依舊是從不讓人扶,連拐杖都不愿意用。
上房里人影一閃,就聽到大姑姑那高門大嗓,緊接著門一開,家里人呼啦一下都出來了,將剛剛走上臺階的奶奶團團圍在一起,見了食餌的錦鯉似的,又團團的行動,眨眼就給老太太卷進了屋。
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
(十九)
老太太身不由己的工夫,倒也沒忘了捉空兒瞅了崇磬一眼,清亮的眸子里,一絲狡黠,祖孫倆是心照不宣的。
崇磬轉(zhuǎn)頭跟司機交代了幾句,也上了臺階。
他就想,奶奶這對眼睛,可真亮。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對發(fā)紅的眼睛,平日里,也很亮。懶
……
屹湘順著走廊沒走幾步,便聽到家人的笑聲。隔的遠遠兒的,也聽得出是瀟瀟說了什么笑話,姑姑和媽媽不信、爸爸在批評他沒樣子……她裹了裹薄毯子,靠在廊柱上,聽了一會兒。
的確是瀟瀟在講笑話。
在說他在高原時候的事。
她只覺得恍惚。原來不知不覺的,時間過去了那么久。那幾年瀟瀟也不在家,跑那么遠。兄妹倆真正的天涯海角各據(jù)一方,老見不著面……他為難的時候,她幫不了;她難過的時候,他也不在身邊。
那笑聲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的,有些嘈雜又瑣碎。是這么家常的快活。
她故意的清了清喉。
里面靜了一下,是邱亞拉推開窗子,看到她便嚷嚷道:“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啊?怎么還裹成這樣兒回來了?”等屹湘走到窗前,她喲了一聲,“趕緊的,這都成了落湯雞了。”
屹湘也來不及讓姑姑小聲點兒,就算是說了也白搭,被姑姑驚動的媽媽就跟著也站了起來,屹湘忙揮揮薄毯子的一角,對著姑姑無奈的說:“瞧您,真能嚷嚷,什么落湯雞��!”蟲
邱亞拉笑。笑意盈盈的眼睛瞅著屹湘。
屹湘鉆進屋子里去,跺了跺腳,就把腳上的鞋子給脫了。料著這會兒家里定沒有外人,干脆光著腳往里走。果然書房門一開,里面熱乎乎的茶氣撲面而來,就看著父母、姑媽和瀟瀟圍爐而坐,她吸了吸鼻子就說:“好啊,趁我不在你們喝好茶!”
“小沒良心的又胡說�!鼻駚喞x她最近,伸出根手指來直戳了侄女額角,“你媽打了一萬個電話催你回來,是你偏拖到這會兒,又編排我們的不是了?”
屹湘呵呵笑著,趴在沙發(fā)背上,對著媽媽說:“媽,我的晚飯呢?”
郗廣舒今天也不知怎的總是心里不安,也實在是等的有些極了,本來想抱怨屹湘幾句,此時真見了女兒,倒一句話都沒了,連責備她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話,都變成了一句“你呀”!她站起來,說:“快回房去換衣服,我給你把飯送房間去�!�
“我不,我也要在這兒�!币傧婊瘟讼律碜�。身上的衣服潮濕粘膩,貼在腿上背上,又冷又不舒服。
“你在這兒?成,我過去給你拿衣服,你在這兒換?”瀟瀟笑著,“挺大一姑娘不知道害臊哩�!�
屹湘一聲不吭的,過去就擰哥哥的臉,一擰真擰著了,說:“讓你橫,你等我明兒晚上鬧你洞房去!”
瀟瀟悶笑,回頭對著父親說:“爸,我說什么來著,咱不說別人,湘湘就能先起事�!�
邱亞非笑著,讓屹湘快去換衣服。
“桌子上有送你的禮物,打開看看喜不喜歡。”邱亞拉高聲說。
屹湘答應著,一回頭不見了母親,她甩著毯子出了房門,恰見母親往后面去,她忍了下沒有叫她。涼風吹過來,她冷的一哆嗦,這才不得不回房去換衣服。
明天要穿的禮服掛在衣架上。她一邊換衣服,一邊看著,不知不覺的就坐了下去。手邊擱著一個絲絨盒子,應該就是姑姑說的禮物。是一掛珍珠項鏈。耳環(huán)和戒指嵌在中央,都是指肚大小的珠子。摸上去,起初是涼涼的,接著便溫潤起來……她握了手,一截子珠鏈卷進掌心。恐怕再一用力,線便斷了去……她匆忙間將珠鏈塞回盒內(nèi)。
“湘湘?”門被敲了兩下,郗廣舒進來看到女兒靜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叫她。
屹湘的臉色看上去比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要差很多。
她多看了兩眼,屹湘就有些回避。
她將托盤放在茶幾上,問道:“事情不順利?”
“您別擔心。我就是有點兒累。”屹湘強笑著,看托盤里一碗姜湯,端起來一聞,作出苦了臉的樣子來,說:“咦……真要喝啊�!彪m是這么說著,也知道這肯定是不能不從命的。于是只好捏了鼻子,硬生生的將這碗濃濃的姜湯灌了下去,火辣辣的姜湯下肚,身上頓時著了火似的,額頭上就汗涔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