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55章
要給你看個寶貝
羅氏眼圈泛紅
“你爹若還在世,能親自教導你該有多好�!�
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哽咽。
沈逾白露出溫和的笑容:“雖見不到爹,看到爹讀過的書,就像爹在我耳邊諄諄教誨�!�
羅氏眼角濕潤,胡亂點了頭。
知曉她是想念爹,沈逾白溫聲問道:“我讀爹的文章給娘聽吧?”
羅氏破涕為笑:“娘不識字,你爹的文章我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有什么打緊,你只當是爹在你耳邊咬文嚼字�!�
羅氏胸口酸脹得厲害,怕當著孩子的面哭出來,可又舍不得走。
沈逾白從布包里拿出書,就著漸漸暗下去的光讀起來。
“記所以與賢者遇,知丈人之意矣。夫丈人之辭甚正,丈人之情甚真其俱隱之思乎?”
日頭西斜,屋子里光亮越發(fā)暗淡,羅氏聽著晦澀難懂的文章,眼前好似一身青色長袍,頭戴方巾的俊美男子正手握書卷,在屋子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
而她拿著針線,裁布做衣。
一篇文章讀完,羅氏從回憶中醒神,人卻是恍惚的。
“逾白,你能不能多讀給娘聽聽?”
此時屋子里已經(jīng)徹底黯淡下來,書中的文字看得并不清晰,沈逾白點起油燈,又連著讀了兩篇文章。
“你爹的文章寫得很好吧?”
羅氏恍惚著問道。
沈逾白道:“極好。”
羅氏心滿意足起身,交代沈逾白早些休息,不要太累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蘇錦看著時間到了八點,沈逾白還沒消息,她坐不住了。
平時沈逾白都是六點左右就給她傳信了。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路上暈倒?病情加重?或者摔下懸崖?
她想寫個字條問問情況,又放棄了。
傳送這種事匪夷所思,要是讓人發(fā)現(xiàn)就麻煩大了。
他們之前約定好了,沈逾白回到屋子后要先傳字條過來,她才回信。
她出去時也是如此。
蘇錦咬著大拇指,情急之下問卷軸:“你是不是出故障了?”
卷軸毫無反應。
蘇錦把卷軸拿起來,用力抖了抖,終于有張字條掉出來。
撿起來一看,上面是沈逾白的館陶體小字:“今日給娘讀文章,晚了些,蘇姑娘可是睡了?”
蘇錦很不爽,語氣也就沖了些:“才八點,我們的夜生活剛剛開始,怎么舍得睡覺?”
好奇寶寶沈逾白再次上線:“何為夜生活?”
蘇錦:“出去吃夜宵、去酒吧喝酒跳舞、唱歌逛街買東西,玩兒的太多了�!�
都沒玩過吧?嫉妒吧,羨慕吧。
她已經(jīng)開始想象沈逾白捶胸頓足了。
農(nóng)家小院里,三房的油燈亮著,燈光下的少年眉頭緊鎖,目光聚焦在字條上一個個名詞上。
所謂酒吧,應該是他們的酒肆。
可酒肆里并無歌舞表演,只有青樓才會有如此多娛樂。
蘇姑娘一個女子也能去那等地方?
不會辱沒名節(jié)?
還要逛街,夜晚也有店鋪開門嗎?
沈逾白提筆,寫下自己的疑惑:“你們的燈油很便宜嗎?”
字條傳到蘇錦面前時,蘇錦“噗”地笑出來:“都五千年后了,怎么可能還用油燈,我們這兒都用電燈,晚上也和白天一樣亮。”
沈逾白驚奇不已。
究竟是何物能與日頭爭輝?
蘇錦:“你把門窗都關緊,我要給你看個寶貝。”
沈逾白快步將門窗關緊,再回炕上。
因為走得過快,微微有些喘,雙頰通紅,額角垂落的碎發(fā)粘在臉上,更顯出一絲病嬌美感。
沈逾白鄭重:“已準備妥當�!�
字條剛傳送過去,屋子被一道光完全照亮,竟毫不遜于白日。
沈逾白瞳孔猛然睜大,撿起床上一個只有他兩指大小的黑色長條物品。
沈逾白:“何等神物竟能有如此光亮?”
蘇錦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只是一個小手電筒,她在網(wǎng)上花20塊錢買的,在沈逾白眼里竟然是神物。
今天的煩悶一掃而空,蘇錦好心情地講解起手電筒,又從手電筒講到了電。
“未來竟能將雷電引下來照明?”
沈逾白眸中難掩驚訝。
匪夷所思。
奇思妙想。
實在非常人所能想象。
蘇錦:“不是直接引下來用,而是利用煤炭、水、風等,通過發(fā)電機發(fā)電�!�
沈逾白更驚訝,這些東西竟能生成雷電!
還能為人所用。
“豈不是夜間也能讀書做文章?”
蘇錦以為自己看錯了,用力揉了眼睛。
沒錯,他第一反應確實是晚上也能讀書做文章。
電這么偉大的發(fā)明是為了讓他晚上加班讀書?
“即便沒電,我們也會點油燈讀書�!�
手電筒射出的光將書本上的字照得一清二楚,讓沈逾白心中激動。
這光實在比油燈亮太多,與白晝無異了。
蘇錦看得連連搖頭。
沒被手機污染的古人啊,多么純真,一心只讀圣賢書。
油燈的光太暗了,很傷眼睛,她應該早點想到把手電筒給沈逾白。
蘇錦拿出手機,在網(wǎng)上看起可充電的燈。
沈逾白就著燈光背起他爹的文章。
沈逾白的屋子在主屋后面,平時并沒有什么人注意,不過今天卻被從主屋出來的大房注意到了。
雖然關緊了門窗,從窗戶透出來的光還是很亮。
“逾白這是點了多少油燈。”
江氏驚嘆。
燈油很貴,沈家只有沈鴻業(yè)和沈逾白能用油燈,其他人只要不是農(nóng)忙搶天時,天黑后都是早早睡覺。
就算沈鴻業(yè)和沈逾白,也只是點一盞閃著微光的油燈,勉強看到書本上的字就行,哪里舍得點幾盞燈浪費燈油。
“爹給三房分了一百兩,手上有錢買燈油�!�
沈守忠言語里滿是不甘。
沈鴻業(yè)瞥了眼屋子,譏誚道:“族學和縣學的差距,不是多點幾盞油燈就能縮短的�!�
再亮的光也不能把學問直接裝進腦子里。
三人離開后,屋子的燈光又亮了一個多時辰才熄滅。
天蒙蒙亮,沈逾白再次起床,背著書包,拿著蘇錦給他準備的面包去了族學。
他去得早,還沒有學生過來,打開書本繼續(xù)背。
四書五經(jīng)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如今他背的是他爹的文章。
沈逾白記憶好,文章讀兩三遍就記住并能默寫。
這本書里一共有48篇文章,他已經(jīng)背下31篇,今日就能將整本書背完。
朱先生在門口的梧桐樹后隱秘著聽沈逾白背書。
年紀大了覺少,天不亮就醒了,看著沈逾白進教室,跟過來聽了會兒。
以前他不喜歡沈逾白,只覺得沈逾白靠著已故父親與族長的庇護擠走了沈鴻業(yè),不顧兄弟情分。
自從上次與沈鴻業(yè)比試贏了,朱先生對沈逾白改觀并關注起來。
這才發(fā)覺沈逾白實在天資過人,成長迅速,遠超沈鴻業(yè)。
思索間,沈鴻業(yè)進了教室。
因著梧桐樹的遮擋,他并未看到朱先生。
朱先生本想走,卻聽里面響起兩人的說話聲,他的腳步頓住了。
第56章
想去縣學還來得及
沈鴻業(yè)看到坐在教室角落的沈逾白時,神情復雜。
分家前他一直是最早來族學的學生,可分家后這幾日,他變成了第二個。
往常最看重他的朱先生課堂上總會拿沈逾白的文章來念,還要告知所有人文章好在何處,或者有何弊端。
而他這個親傳弟子已經(jīng)徹底在課堂沒了存在感。
好在他要入縣學了。
沈鴻業(yè)腰桿子挺得筆直,頭微微揚起,很志得意滿:“縣學有號舍,我明日去了后就住下了,以后只有休沐才會回來�!�
話說的是住宿,突出的卻是縣學。
沈逾白放下書本,站起身,平靜道:“恭喜堂哥。”
無悲無喜,仿佛縣學在他眼里與族學無異。
沈鴻業(yè)語氣帶了幾分急促,像是要極力說服誰:“能入縣學的,要么是家中有權勢,要么是才學過人前途無量,這些都是人脈,是族學不可得到的�!�
梧桐樹下的朱先生在心底嘆口氣。
鴻業(yè)說的是實情,能認識那些人,對他們以后多有裨益,這也是許多學子削尖腦袋想往里擠的緣由。
作為先生,自己剛收的弟子不愿跟自己學習,而是覺得縣學好,心中難免失落。
他躊躇著,到底覺得在外偷聽他人說話實非君子所為,便想轉身離開,卻聽沈鴻業(yè)道:“你若想去縣學還來得及�!�
朱先生的步子停了下來,心中憋著口氣,如何也落不下。
以逾白的天資與才智,在小小的族學里讀書,實在委屈了他。
心里卻莫名失落。
在族學教學的他這輩子能遇到一個此等妖孽天資又勤奮的學生,已經(jīng)僥幸,如何敢奢求由他教導成才?
“人各有志,逾白與堂哥所求不同�!�
屋子里飄出來的少年清朗的聲音讓朱先生渾身一震。
逾白竟不愿去縣學?
沈鴻業(yè)卻氣急敗壞起來:“你以為留在族學能走得比縣學遠?”
“人若只知向外求,必定怨天尤人�?h學之人再有背景身份,不能為我所用也是一場空。”
“同窗便是一層關系,往后能互相提攜�!�
沈逾白靜靜等沈鴻業(yè)說完,才問他:“你與族學甲班其他人也是同窗,還與他們是族人,你可有將他們當朋友?”
“他們大多要在家種地,我一生追求舉業(yè),注定不同路,如何成朋友?”
沈鴻業(yè)辯解。
沈逾白道:“你在縣學那些有背景或才學過人的同窗眼里,又何嘗不是如此印象?”
沈鴻業(yè)一張文氣的臉被氣得通紅。
他實在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得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出門去朱先生的屋子道別。
因走得過急,并未留意到梧桐樹下負手而立,神情復雜的朱先生。
透過窗戶,朱先生看沈逾白端坐回桌前,捧起書字字句句誦讀。
他何其有幸,能教導如此通透學生。
朱先生靜靜站著,樹葉飄落肩頭也未察覺。
等沈逾白背下篇文章時,朱先生才回了自己屋子,在門口見到等待已久的沈鴻業(yè)。
沈鴻業(yè)恭恭敬敬行了學生禮,交代了自己明日去縣學的事。
朱先生靜靜聽他說完,又靜靜看著眼前的弟子。
身子挺拔,身上帶著年輕人的朝氣與勃勃野心。
人往高處走是應該的。
作為先生,他為弟子欣喜。
只是臨別,他有幾句話要說。
“須知立世之本是自身才能,入了縣學更該勤勉敏學,切勿本末倒置�!�
沈鴻業(yè)恭敬作揖:“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想到教室正刻苦誦讀的沈逾白,朱先生心中有隱隱擔憂。
如此聰慧通透的學生,以他的才學真能教導好嗎?
若是耽誤了其前程,他百死難以謝罪。
朱先生惴惴。
第57章
出嫁
翌日一早,大房就忙進忙出,吵吵嚷嚷。
沈鴻業(yè)穿著一身新做的青色長袍,滿面紅光地拜別長輩們。
沈守忠特意借了牛車,將東西都放上去。
瞧著那大包小包的,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出遠門一年半載不回來了。
沈守忠好似迷了路,在沈家村繞了兩圈才找到村口。
這一日,整個村子都知道沈鴻業(yè)去縣學讀書。
而這一切靠的是沈秀蓮未來的婆家?guī)兔Α?br />
村里婦人們上門閑坐,鄭氏不厭其煩說著陳家如何光耀,讓村里人咋舌。
沈秀蓮狠狠風光了一把,成了村里最有臉面的姑娘。
轉眼就到了沈家嫁女的日子。
席面就擺在沈家的院子里,親戚好友都來吃飯。
沈鴻業(yè)一身縣學的青色長袍學子衫,施施然坐在席間,惹得族里人連連稱贊。
一旁的沈逾白靜靜吃菜,仿若一切都與他無關。
陳家人來接親的隊伍十分有派頭。
除了大紅花轎,還有兩輛牛車和一輛驢車。
沈家村娶親嫁女,能坐花轎的已經(jīng)是家境殷實,場面極大了。牛車很少見,驢車更是從來沒有過。
村里人都不敢多話,生怕驚擾了這等富貴人家的少爺。
陳序的大紅衣袍被風一吹,便翻飛起來,配上那文人的氣質(zhì),竟顯得格外俊朗,讓席間的少女年輕媳婦們看直了眼。
在一眾羨慕敬畏的目光下,陳序風風光光將沈秀蓮接走。
大紅花轎離開后,席間眾人紛紛吹捧起沈老漢和鄭氏有福氣,把女兒嫁到那么一戶好人家。
沈老漢紅光滿面,從三子去世后,他還是頭一回這么揚眉吐氣,只覺得給沈秀蓮的那些嫁妝銀子太值了。
女子嫁出去三天后要與夫君一同回趟娘家,讓娘家看看在婆家過得可好。
沈秀蓮回門這日,沈守忠早早出門去接,主屋把三個房的人叫來一起吃飯。
沈逾白從族學回來,就直接上了桌。
今日菜色豐盛,不僅煮了糙米飯,還殺了一只雞。
沈秀蓮坐在桌上便嫌棄起沈家的飯菜:“陳家桌上每頓都有魚有肉,咱家這一桌子只有雞湯能入眼。還有這糙米飯,吃得剌嗓子�!�
她頭上插著一支羅氏給她添妝的銀簪子,手上帶著鄭氏給的嫁妝鐲子,很有富貴相,只是臉上的神情實在稱不上和善。
陳序也面露不愉,有心顯擺自己,就對席間的沈鴻業(yè)道:“你已經(jīng)入了縣學,就是在縣太爺面前掛上號了,過幾天回學校我再跟你說說徐縣令的喜好,明年下場時投其所好寫文章,更容易中�!�
沈鴻業(yè)激動地立刻站起身給陳序倒酒。
沈守忠大房和主屋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沈守忠更是道:“以后就要仰仗妹夫了。”
“你們對秀蓮的好我都記在心里,有些人傲氣,那就看看他靠自己能走多遠!”
沈守忠趕緊將雞腿夾給陳序:“咱只管鴻業(yè)能考上秀才就成,至于別的人,就讓他熬著吧�!�
這個“別的人”指的當然是沈逾白。
一個已經(jīng)入了縣學,還有陳家當靠山;一個留在族學,一身的病,誰有前途誰沒前途,一目了然。
第58章
去府城
眾人若有似無的嘲諷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沈逾白卻面不改色地自顧自吃飯,好像一點沒察覺。
沈逾白晚上將這事兒告訴蘇錦。
蘇錦簡直被惡心壞了:“兒媳們帶那么多嫁妝去,他們家的吃食能不好嗎。”
從沈逾白那兒她已經(jīng)知道大越農(nóng)戶嫁女,大多是一吊錢的嫁妝,遇到心疼閨女的,給個幾兩銀子已經(jīng)很多了。
況且這些銀子都是給外嫁女防身用的,陳家卻點明要拿多少嫁妝,她不信他們不會動兒媳的嫁妝。
沈秀蓮覺得吃食好,也不想想她那80兩省著用,能養(yǎng)她一輩子。
沈逾白笑意溢滿眼底,沾滿墨,緩緩寫道:“各人選的路各人自己走完,旁人勸不住,也不必為她憂心。我已向朱先生請假,明日去府城看看顏料,近些日子家中紛擾,未能抽出空閑去府城,實在辜負蘇姑娘所托�!�
蘇錦不忍看他愧疚,趕緊安慰他:“得到云水紙已經(jīng)幫了我大忙,顏料的事早幾天遲幾天不要緊。”
“既已答應蘇姑娘,該盡早為蘇姑娘辦妥才是�!�
沈逾白回答得板板正正,已經(jīng)打定主意明日要去府城。
沈家灣離建康府極遠,光靠人走,一天都走不到。
沈逾白天不亮便披著朝露去了村長家,坐上沈澤的牛車往府城趕。
兩個多時辰后,城墻漸漸顯露在兩人眼前。
巍峨城墻依山而建,足有三人高,城門上端正寫著“建康”兩個大字。
城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城門吏檢查后,再交進城費方可入內(nèi)。
沈澤將牛車趕到隊伍最后面,看看前面的人,有些焦急:“如此多人,要等到何時�!�
回去還要兩個多時辰,再在城門口耽擱,進了府城待不了多久。
沈逾白看了片刻,道:“以他們的檢查速度,只用一刻鐘便能進城�!�
“這么多人只用一刻鐘?”
沈澤不信,光是他們前面就排了幾十號人。
沈逾白并不多言,而是拿出一本名為《四書詳解》的書籍看起來。
這本書對四書做了詳細釋解批注,五六種筆跡將書本空白之處完全填滿。
他昨日在藏書室找到,立刻借出來,昨晚與蘇姑聊完后點著臺燈看了一個多時辰,竟還未看完。
今日出門,他一同帶了出來,這會兒能抽空看幾頁。
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同一句話五個人的見解竟全然不同,沈逾白深受啟發(fā)。
鳴鑼聲從隊伍最后響起,連續(xù)九聲,威嚴的齊聲呼和從身后傳來:“文武官吏軍民人等齊閃開!”
城門吏們齊齊變了臉色,急忙涌過來,將排隊的人紛紛往后推:“都讓開!讓開!”
等著入城的隊伍被推亂,民眾紛紛護著自己的東西往兩邊退。
有些牛車來不及走,城門吏之間去拽牛鼻子,強行拉走。
沈澤心疼自家牛,急忙跳下牛車,牽著牛車擠到道路旁邊,與其他人擠在一塊兒,趕緊去看沈逾白:“逾白你沒事吧?”
“澤叔放心,小子沒事。”
沈逾白放下書本,看向不過須臾便被清出來的大道。
一炷香后,儀仗隊終于出現(xiàn),鑼鼓開道,緊隨其后是彰顯身份的牌子,原是知州出行。
旗子之后,才是轎攆,兵卒護衛(wèi)在后,氣派非凡。
知州進了城,城門吏高喝眾人重新排隊。
人群中有人議論:“知州大人怎的出城了?”
有知道內(nèi)情之人頗得意地賣關子:“你們不常來府城吧?”
眾人便知說話之人懂內(nèi)情,紛紛讓他快說。
那人拿喬一陣后,才道:“知州大人的生母患有惡疾,纏綿病榻,知州大人日日侍奉,四處請名醫(yī)診治。定是又得知何處有名醫(yī),知州大人特意去請了�!�
四周紛紛夸贊知州大人孝順。
沈逾白下意識想到自己纏綿病榻的幾年。
若不是有蘇姑娘……
街邊看書的少年一時出神,眸光瀲滟。
第59章
又要失信于蘇姑娘
一番耽擱,等他們進城時已快到午時。
一番耽擱,等他們進城時已快到午時。
沈澤不再耽擱,問了路人,直接帶著沈逾白去了附近一家名為“丹青閣”的鋪子。
沈澤怕牛被人偷走,與牛車一同留在門外,沈逾白自行踏進鋪子。
“丹青閣”并不只賣顏料,更多的是賣字畫。
鋪子墻上掛滿了各種字畫,山水、蟲鳥、人物等種類不一而足。
店伙計迎上前,目光在沈逾白身上一掃,便知沈逾白是寒門學子,定然不是來買畫的。
他熱情不減:“客官是賣畫還是買顏料?”
沈逾白道:“小哥這兒可有能如水波般有瑩瑩之光的顏料賣?”
伙計被難住,只得請來掌柜。
掌柜細細問了沈逾白,得知其想要的顏料千年不褪色,并有瑩瑩之光,仿若繪畫之物隨時能動起來時連連搖頭:“老朽鋪子里并未有這等稀罕之物�!�
沈逾白客氣道:“勞煩老丈,小子再去其他鋪子瞧瞧�!�
見沈逾白如此懂禮,掌柜好感頓生,開口指點道:“公子大可不必費心力在府城找尋,老朽若沒猜錯,公子想買的顏料名叫藤青,取自青藤樹汁。青藤樹極罕見,顏料難得,京城才有售賣。”
雖早就有預料,親耳聽到時,沈逾白還是難掩失望。
又要失信于蘇姑娘。
“公子是讀書人吧,若只是想繪畫,老朽這兒倒是有些其他顏料,雖不如藤青,倒也拿得出手。”
沈逾白拱手:“勞煩掌柜給小子看看�!�
掌柜從柜臺下一連拿出十來種顏料,沈逾白一一看過去,全然沒有那幅畫上的靈動鮮亮。
掌柜這才道:“老朽這兒還有種極貴重的顏料,與公子想要的顏料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價格高昂,可拿給公子看看,不買也沒事�!�
這次掌柜捧出來的是個精致的木匣子,上面雕刻的蓮花頗為靈動,顯然雕刻之人技藝精湛。
開了匣子的銅鎖,掌柜小心地捧出一個小瓷罐,打開蓋子遞到沈逾白面前,卻要自己拿著。
罐子里顏料鮮艷,最重要的是也有瑩瑩之光,只是顏料厚重,沒有輕盈之感。
沈逾白總算松快了些,恭敬問掌柜:“這顏料如何賣?”
“此顏料將一種名為筑石的經(jīng)過復雜的處理,研成粉末,再經(jīng)過多種復雜的手段制成,價格高昂,單單是這一小瓶便要一百六十兩銀子�!�
說是小罐,實際只有巴掌大,用不了多久。
沈逾白神情松弛,得知有八種眼色,當即對掌柜道:“小子都要了,勞煩掌柜幫忙包起來�!�
掌柜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沈逾白。
眼前的男子身穿土布衣衫,袖口處還繡有一朵蘭花,雖精致,卻極有可能是破損后家人用以遮擋的縫補。
如何看都是寒門子弟,竟舍得花一百六十兩買顏料?
掌柜便是看出沈逾白的家境窘?jīng)r,才始終不拿筑石顏料出來,如今看來,是他眼拙了。
掌柜不免對沈逾白更多了幾分敬重。
舍得花重金買顏料,卻舍不得做身好衣服穿,定然是一顆心鉆入丹青一途。
掌柜將八種顏料包好,收了銀子后還不忘與沈逾白道:“我們鋪子還收字畫,公子若有滿意的作品可送來丹青閣瞧瞧�!�
沈逾白含笑道謝,本想自己提,卻被掌柜制止。
得知牛車在門口,掌柜讓兩個伙計幫著送到門口的牛車上。
沈逾白又是一番感謝,坐上牛車后又去了兩家鋪子,得知都沒有,沈逾白便知丹青閣掌柜所言不虛,心里又憂慮起來。
此時已到未時,再不往回趕,便要走夜路。
走夜路是極危險的事,若遇到攔路搶劫,喪命了也是常事。
兩人只能先行回家。
蘇錦收到顏料,仔細跟卷軸對比,顏色各方面都很像,就是看著有些實,如果不是沈逾白提醒,她還看不出區(qū)別。
主打一個形似神不似。
“雖然不能拿來直接用,但是這個顏料足夠拿來做實驗了,你不用自責。”
沈逾白的文字愧疚滿滿:“若不盡早修復卷軸,會耽誤蘇姑娘學業(yè),逾白難辭其咎�!�
蘇錦心頭一暖,又覺得好笑:“明天我就帶顏料去找老師商量,你不用著急,等你考中舉人后,你就要赴京趕考,到時候就可以幫我買顏料了�!�
沈逾白提醒:“我還不是秀才。”
“我掐指一算,你肯定能中進士當大官�!�
沈逾白再少年老成,終歸只是少年,此時被蘇錦挑起少年心性,進而問道:“蘇姑娘何時會算命?”
蘇錦信口胡謅:“我剛學的,立刻就給你算了。作為我第一位客人,你是不是很高興?”
沈逾白:“……榮幸之至�!�
第60章
損壞文物
江城大學有四個食堂,離蘇錦宿舍最近的是三食堂,蘇錦很喜歡一樓的餛飩,胡老師喜歡二樓的油餅。
蘇錦美美地吃完一碗混沌,給胡老師帶了油餅就打車去醫(yī)院。
沈逾白天不亮就要去族學晨讀,蘇錦起不來床,平時不管沈逾白的早餐。
遇到她勤快,會出門給他們母子買午餐晚餐,如果她不想出門,要么點外賣,要么蹭沈逾白的飯菜。
分家后,羅氏顧念兒子病弱,總是做好飯好菜給沈逾白補身子。
每天一個雞蛋必不可少,蘇錦為了不吃糙米飯,特意買了五十斤的米傳送過去,白米飯也就有了。
偶爾也會買肉傳送過去讓羅氏做。
羅氏的廚藝很好,哪怕用著陶燉鍋,也能把飯菜做得很香。
蘇錦很喜歡吃她做的飯菜。
當然,跟此時激動吃著油餅的胡老師比,她的喜歡要差不少。
“我終于吃到學校三食堂的油餅了!”
蘇錦懷疑再讓他說下去,他可能要哭,趕緊轉移話題:“老師,我找到一種顏料跟卷軸原本的顏料有點像�!�
胡老師顧不得吃油餅,催著蘇錦把顏料拿出來。
卷軸在胡老師手里好幾年,早就看了無數(shù)回,當顏料出現(xiàn)在面前時,他激動地把油餅往桌子上一放,拿著衛(wèi)生紙把手擦了又擦,這才捧起其中一個小瓷罐:“就是這個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