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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原本以為他們動身算早的,到了安陽才發(fā)現(xiàn)許多客棧都住滿了人。

    羅大舅笑道:“鄉(xiāng)試不同以往,離家遠,折騰人,大家都是早早過來,好好穩(wěn)心神,也養(yǎng)好身子,再與其他生員多多走動,將往常自己讀書不通的地方互相交流探討,也對考鄉(xiāng)試有助益�!�

    沈知行聽得連連點頭。

    以前在沈家灣,他這個秀才公稀奇,走哪兒都被人敬重。

    到了安陽,秀才就不值錢了,還被人戲稱窮秀才。

    內(nèi)心除了挫敗外,也生出一股想中舉的渴望。

    往常在學校,多是學經(jīng)義、學制藝文章,策論、時政很欠缺,而客棧里的論政之風極盛。

    每日天剛亮,許多人就會齊聚客棧一樓的大堂高談闊論,仿佛不發(fā)表一番自己的見解就不是讀書人一般。

    沈知行簡直如同魚兒入了海,從早到晚待在大堂。

    一直到夜間眾人都回房歇息了,他才來沈逾白屋子里,規(guī)勸沈逾白:“你也莫要整日在房間待著,多出去結(jié)交好友,往后真考中舉人了,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沈逾白這些天除了早上要出去走動鍛煉身子外,要么去書肆看書,要么就在客棧房間寫文章,幾乎就沒跟客棧那些秀才來往。

    你不與人交往,不代表別人不關(guān)注你。

    作為小三元,建康府不少人是聽說過沈逾白的,當聽到沈知行介紹自己姓沈,就問起沈逾白。

    這一問就知道沈逾白此次也來科考。

    “小三元才學過人,自是不愿與我等為伍�!�

    有秀才酸溜溜說著,被沈知行聽到就很不痛快,與那人吵了起來。

    好在其他人勸和,兩人才就此作罷。

    不過這事兒也傳開了,最近沈知行出門,總有三三兩兩的人突然住嘴。

    若他們當著沈知行的面說,還能吵兩句,這么避著他才叫難受。

    這不,沈知行就來跟沈逾白告狀了。

    沈逾白放下書本,看向沈知行:“我們與秦家相比如何?”

    “我們兩個窮秀才哪里能跟世家相比�!�

    “他們會選秦家還是選鄉(xiāng)試前結(jié)交的好友?”

    第161章

    質(zhì)疑

    沈知行一頓,底氣很不足:“總有人重情重義吧?”

    沈逾白淡淡道:“你又如何分得清你所結(jié)交之人是重情重義之輩,還是忘恩負義之輩?”

    沈知行不知如何作答。

    沈逾白提醒道:“秦家在安陽勢力大,想做些什么極容易,安排個人與你交好,背后捅你刀子也未可知。便是真心相待的朋友,若拒絕了秦家,屆時你那朋友也會得罪秦家�!�

    秦家想要按死他,鄉(xiāng)試是最后的機會。

    畢竟是地頭蛇,在主考官的威懾下明面上不能做什么,背地里的動作可以很多。

    會試是在京城,一個三品官還不敢在會試動手腳。

    若他是秦家,定會不擇手段。

    沈知行聽得心驚肉跳,憤憤道:“你怎么不攔著我?”

    沈逾白笑得溫和:“你這幾日如此高興,我便不忍心攔著你。”

    聽見這話,沈知行心中感動不已。

    想來最近他總是與那些考生廝混在一起,忽略了沈逾白不說,還讓他擔心,自己就格外自責。

    如此艱難,他沒有絲毫成算不說,還不顧逾白,光顧著自己高興,太不對了!

    又一想,那些人學問還不如逾白,與其與他們廝混,不如跟逾白學。

    “他們?nèi)绱苏f你,定然是嫉妒你,等你中個舉人,他們便要氣死。”

    沈知行憤憤地表心跡:“我也不理他們,明兒一早你出門就叫我�!�

    他這股子意氣在翌日一早全消了。

    被沈逾白叫醒時,他懵懵地瞧著窗外:“天還未亮吧?”

    這么早起來做什么?

    沈逾白理由很充分:“鍛煉半個時辰,等天亮了就該早讀了�!�

    可這才寅時(凌晨四點)�。�

    自己做的承諾總歸要兌現(xiàn),沈知行只能拖著困倦的身子起床,跟著去喊羅大舅。

    為了省錢,羅大舅與羅二舅住一間屋子。

    沈逾白敲門時,羅二舅踢了腳羅大舅:“你該起床了�!�

    羅大舅爬起來坐了好一會兒才醒神,爬起來穿上衣服,要出門時聽到身后傳來二弟的鼾聲,心中一梗。

    從來到安陽后,他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忙得完全忘了為鄉(xiāng)試擔憂,全是因為有個記掛他的好外甥。

    他也終于明白沈逾白為何能小小年紀就中小三元。

    實在因他過于勤奮。

    就算有天賦,要是沒下苦功,也難有所成。

    不過今日羅大舅心里好受了些,只因多了個走起路來比他喘氣還重的沈知行。

    在三人的忙碌中,日子過得極快,轉(zhuǎn)眼就到了七月底。

    鄉(xiāng)試從八月初八開始,一共三場,每場三天。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許多平時閉門苦讀的考生如今也出了門,或打探消息,或結(jié)交朋友。

    都是讀書人,自是要風雅行事,詩會便成了一個好選擇。

    若是作的詩好,很快就會傳遍安陽。

    因此誕生了不少才子,這些人也成了此次鄉(xiāng)試的熱門人選。

    這期間還遇到件事,建康府上一屆案首,也是此次有名的大才子馮旦被人當眾發(fā)話,說是沈逾白躲著不見人,是因為才學不行。

    有人當場反駁:“那沈逾白可是你們建康府的案首,小三元!”

    馮旦嗤笑:“知州大人的徒弟,自是能得到厚待�!�

    這話迅速在學子間傳開,在瞧見沈逾白時,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

    還有人對著沈逾白背影道:“我等寒窗苦讀十數(shù)載,不如別人拜個好老師,真是世風日下!”

    沈知行氣的扭頭就要與人吵,可大堂里人多,他根本不知是何人說的。

    羅大舅拉了他一把:“莫要惹事�!�

    被拉進房間里,沈知行連著喝了三杯涼水都沒將火氣壓下去。

    “他們連逾白的文章都沒看過,憑什么誣陷逾白是靠關(guān)系得的小三元?”

    沈逾白又幫他倒了杯水,笑著道:“嘴長在他們身上,由著他們說就是了,何必置氣�!�

    “我是為你不值,若不是……”

    沈知行將即將出口的話咽回去,這才繼續(xù)道:“你若參加那些詩會,定然能聲名遠播,到時就沒人會懷疑你了�!�

    沈逾白端起茶抿了一口,神態(tài)自若:“參加鄉(xiāng)試的人里最不缺的就是案首,我雖是小三元,卻也并非唯一,若沒有人推波助瀾,名聲怎么會如此大�!�

    “你是說秦家?”

    羅大舅已經(jīng)知道沈逾白與秦家的恩怨。

    舅甥是極親密的關(guān)系,秦家必然將其看成一派的,定然也不會對羅大舅手軟,沈逾白早早就提醒羅大舅行事要謹慎。

    “這是要毀你的名聲,好歹毒的心思!”

    沈知行氣得將杯子狠狠放在桌子上。

    沈逾白搖搖頭:“只要考中鄉(xiāng)試,這些謠言就不攻自破。秦家要的是激起我們的怒火,讓我們在鄉(xiāng)試中失利。你越失分寸,越是著了他們的道�!�

    沈逾白即便再聰慧,也只是個少年。

    少年人最心高氣傲,被如此多考生質(zhì)疑,必然不服氣,屆時就會想證明自己。

    只要他去參加詩會之類的,秦家多的是辦法毀了他。

    換言之,他不理會這些言論羞辱,秦家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來鄉(xiāng)試之前,他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秦家無論出什么招,他不接就是了。

    “你這么一說我就懂了,咱們就中鄉(xiāng)試,氣死秦家!”

    沈知行攥緊拳頭。

    一旁的羅大舅抿著唇,并不想在此時說什么喪氣話。

    鄉(xiāng)試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如今這些所謂才子,能中鄉(xiāng)試的寥寥無幾。

    鄉(xiāng)試不止考制藝文章和五言八韻詩,還需試詔、判、表、誥一道,還需對時政等發(fā)表議論和見解。

    縣試、府試、院試注重才學,只要用心苦讀,就能考上秀才。

    從鄉(xiāng)試開始,便是為朝廷選拔政治人才,單單苦讀四書五經(jīng)已經(jīng)無用,還需政治嗅覺。

    寒門學子除非天生在這方面天賦驚人,否則是比不過那些世家從小培養(yǎng)的子弟的。

    能不能中,還需真正下場才能知道。

    鄉(xiāng)試本就艱難,還有個秦家窮追猛打,逾白如何能扛得�。�

    羅大舅心中為沈逾白擔憂,每日與沈逾白去書肆看書時,總會拿些《鄉(xiāng)試二三題詳解》《解元文集》之類的工具書與沈逾白和沈知行論政。

    每每議論起來,沈逾白總是見解獨到,倒是給了他許多啟發(fā),心中的擔憂就會淡些,可一想到沈逾白的身子,擔憂又會加重。

    如此反復(fù)橫跳中,到了考官入簾之日。

    第162章

    小三元不過如此

    所謂入簾,也就是入考場。

    每逢七月,朝天子就會選派重臣前往各直隸州、府與省城等當鄉(xiāng)試主副考官。

    為了防止科舉舞弊,從任命旨意下來后,官員們便要留在宮中,不得與他人接觸。

    宮中太監(jiān)會前往各家報信,給各家半日收拾官員隨行行李,當日出發(fā)趕往各地。

    到達各地后,禁止主副考官與當?shù)毓賳T接觸,直到八月初一這日在眾多考生的目送下進入考場。

    與主副考官一同入簾的,還有多名同考官。

    同考官進入貢院后,一人一房閱卷,也被稱為房考官。

    除此之外,還有內(nèi)提調(diào)、內(nèi)監(jiān)試、內(nèi)收掌等官員一并入內(nèi)。

    連布政使都在其中擔任監(jiān)臨官,可見鄉(xiāng)試之緊要。

    如此眾多官員齊齊入簾,必然引起眾多人圍觀。其中,考生們最是積極。

    須知考生們的命運全捏在這些考官手中,提早知道考官為何人,若能寫出投其所好的文章,也能增加中舉的機會。

    不過這捷徑并不好走,須知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文風,貿(mào)然改變極易降低文章質(zhì)量。

    再者,閱卷的同考官極多,同考官喜好各不相同,誰也不知自己的文章會落到哪位手里,怎么迎合?

    是以多數(shù)人只是來看看熱鬧。

    在儀仗鼓樂的歡送下,考官們排隊入了貢院,大門被關(guān)上,重重官兵把守在門口。

    從此刻起,考官們再不能出貢院,還需在八月初八前出完鄉(xiāng)試題目,并進行刊印,待鄉(xiāng)試結(jié)束,桂榜揭曉方可再出來。

    直到整個儀式結(jié)束,眾人紛紛散去。

    沈逾白與大舅、沈知行一起轉(zhuǎn)身離開。

    許是人太多,大舅不知被何人絆了下,好在沈知行及時扶住,才避免摔倒。

    沈知行怒瞪向撞人的男子:“怎的隨意撞人?”

    那男子眼睛瞪得比他還大,理直氣壯道:“是他自己站不穩(wěn)差點摔倒,怎么憑空誣賴我?”

    沈知行氣得當即與男子吵起來。

    此處人極多,若是摔倒,極容易造成踩踏,后果不堪設(shè)想。

    即便男子是無意的,也該賠個罪才是。

    與男子同行的有六人,此刻紛紛怪沈知行小氣。

    “這么多人擠來擠去,齊兄并非故意,你何必窮追猛打�!�

    “《論語》有云,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則遠怨矣。這位仁兄讀書實在不精,想必此次鄉(xiāng)試難中�!�

    這話氣得沈知行發(fā)抖。

    羅大舅怒道:“你們有錯在先,不賠罪也就罷了,怎么還能如此咒人?”

    一時間,不少還未來得及走的考生都看起熱鬧。

    只是具體如何,沒人瞧見,光看雙方打嘴官司,也不知誰對誰錯。

    此前沈逾白思索這些人是否與秦家有關(guān),見他們?nèi)绱司眠在爭論,并未有其他舉動,就知與秦家無關(guān)。

    心中便知六人只是人品差。

    他面露譏誚:“你們光會念躬自厚而薄責于人,怎么不知此話是用以約束自己而非要求旁人?想來你們對落榜早已習以為常,才能張口便是難中�!�

    六人氣得面紅耳赤。

    他們年紀確實都不小,好幾個人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也多次參加鄉(xiāng)試未中。

    不說沈知行,就連羅大舅在他們眼中也是晚輩,哪里愿意低頭給晚輩認錯,也就有了這番胡攪蠻纏。

    被年紀還小的沈逾白公開嘲諷,如何能受得了。

    當即就有一人指著沈逾白怒道:“小小年紀果然讀不懂圣賢書,難怪如此不通禮節(jié)。”

    沈知行沉著臉道:“學問可不會與年紀一般自行增長。”

    意思你們光長年紀不長學問,一大把年紀還不通禮節(jié),簡直白活。

    這話可是徹底戳中六人的痛腳,將幾人氣得胡須亂顫。

    再加上被眾多考生圍觀,更覺臉掛不住。

    這小子年紀雖小,奈何嘴巴實在狠毒,他們六人便是一起上也不是對手,互相打了個眼神就想遛走。

    誰知剛一轉(zhuǎn)身,身后就傳來那少年清冷的聲音:“讀了一輩子圣賢書,自己犯了錯連站出來賠罪都辦不到,要連累為你出頭的朋友們受人白眼嗎?”

    六人齊齊頓住腳步,其中五人都看向另一人,那人姓齊,正是絆了羅大舅的人。

    那五人本就是為那姓齊的考生出頭,如今面子里子都丟盡了,心中還是怨惹事那人的。

    要是他早早賠罪,后來這些事根本不會發(fā)生。

    而沈逾白就是利用他們這些怨氣來進行挑撥。

    姓齊的考生若是再強撐著不賠罪,就是置朋友于不顧的不義小人,不僅會被幫他出頭的五個朋友鄙夷,更會被在場眾多考生不齒。

    與那嚴重后果相比,只是低頭道個歉就不值一提。

    姓齊的考生終于轉(zhuǎn)過身,對羅大舅賠罪:“我雖無意,還是差點絆倒這位先生,還望這位先生大人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話音落下,他一揖到底。

    羅大舅在沈逾白嘲諷幾人時,氣就消了三分,如今瞧見此人賠罪,心底的怨氣盡數(shù)消了。

    不過他還是道:“無心之失我本也無意計較,但你們羞辱我朋友,理應(yīng)給他賠罪!”

    姓齊的考生臉色變了幾變。

    在他眼里,沈知行比他兒子還小,讓他給如此年輕的人道歉,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可此時已經(jīng)低頭了,只能咬牙繼續(xù)。

    又轉(zhuǎn)身對上沈知行,道:“這位小兄弟義薄云天,品行高潔,此次鄉(xiāng)試必能高中,千萬不要將我等的氣話放在心上�!�

    沈知行大為暢快,恨不能當場再說幾句刻薄話還給姓齊的。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太得理不饒人也不好,當即道:“這件事就算了吧�!�

    姓齊的很惱火,陰沉著臉站直,扭頭看沈逾白,壓著怒火問道:“可以了嗎?”

    既然大舅和沈知行都原諒他了,沈逾白也就不再追究。

    那姓齊的憋了一肚子火與朋友們一起離開。

    沈知行高興道:“還是逾白你厲害!”

    逾白的攻擊實在厲害,將對面六人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不等沈逾白開口,人群里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原來你就是沈逾白,淮安縣那個小三元。”

    話音落下,一個頭戴藍色方巾,身穿灰色對襟長袍的年輕男子從人群走出。

    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身姿挺拔,仿若一株青松。

    男子在相距沈逾白五丈遠處站定,一雙不大卻極有神的目光打量著沈逾白,嘴角一掀:“不過如此�!�

    第163章

    鄉(xiāng)試1

    四周圍觀的眾人立刻面露欣喜。

    原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小三元沈逾白,今日總算見到真人了。

    而且還是被大才子馮旦當眾發(fā)難,這下有好戲看了。

    沈逾白看向那渾身是刺的男子,頓了下,問道:“你是誰?”

    馮旦雙手負在身后,頗為傲氣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沈逾白垂眸,片刻后再抬頭,臉上已經(jīng)帶了一絲疑惑:“我們認識嗎?”

    四周為之一靜。

    馮旦更是愣怔。

    他最近在安陽聲名鵲起,無論在何處報上名諱,立刻能受到無數(shù)吹捧。

    今日他如此興致勃勃,沈逾白竟沒聽說過他?!

    憤懣、不滿、羞惱,種種情緒涌上心頭,讓馮旦整個人如蒸紅的蝦子般從頭紅到腳。

    而始作俑者沈逾白已經(jīng)去扶著羅大舅轉(zhuǎn)身離開。

    馮旦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沈逾白等人快走遠了,他才朝著沈逾白的背影大聲道;“此次鄉(xiāng)試我必在你之上!”

    沈逾白停住腳步,回頭淡淡道:“鄉(xiāng)試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馮旦再次被堵得面如豬肝。

    鄉(xiāng)試有主副考官主持,又有眾多同考官閱卷,在未出結(jié)果前,誰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上榜,更別說名次如何。

    若你真信誓旦旦,別人就該懷疑你舞弊了。

    以本朝對科舉舞弊的嚴懲程度,誰敢沾一點邊。

    四周圍觀的考生們紛紛噤聲,心中卻知道大才子馮旦初次與沈逾白的交鋒以大敗告終。

    這小三元才學如何尚且不知,論爭吵倒是各中好手。

    沈知行極努力才不讓嘴角上揚,一直憋到離開現(xiàn)場,他才興奮:“逾白你平時看著溫文爾雅,怎么吵起架來如此犀利,就連大才子馮旦都不是你的一回合之敵!”

    羅大舅問道:“你真不知道馮旦?”

    沈逾白笑道:“他最近名聲太盛,我就算不想聽,他的名字也時常鉆進我耳中。”

    他雖然不與外人往來,但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沈知行一驚:“那你怎么裝不知道他?”

    “我們已經(jīng)吵了一場,不好在同一天吵第二場。”

    沈逾白淡淡笑道:“離鄉(xiāng)試沒幾天了,不惹事是最好的。”

    沈知行很想說今天還沒惹事么。

    不過想到自己是帶頭鬧的,就把話又咽了回去。

    羅大舅點點頭:“還有七日鄉(xiāng)試就要開始了,這幾天還是以穩(wěn)為主。只要考上舉人,我們就能改換門庭了�!�

    三人最近一直避著人群,今日還是沈知行想來見識一番,三人才擠過來看考官入簾,誰知道就遇見這么多事。

    接下來幾天萬萬不能再惹出什么事來了。

    在羅大舅的緊張中,轉(zhuǎn)眼就來到八月初八這天。

    鄉(xiāng)試需在天亮之前入場。

    前一日眾人收拾好去貢院的東西后就早早睡了。

    為了不誤時辰,沈澤整夜沒睡,到時辰了趕緊將幾人叫起來,用扁擔挑著行李往貢院趕。

    前面三場童生試都是當天考完,鄉(xiāng)試卻是一場考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號舍里,需要準備的東西就極多。

    沈逾白因身子弱,需考慮更周到,帶的東西也更多。

    貢院坐落于貢院大街,離他們所住客棧不算遠,等他們過來時,貢院門口已經(jīng)人頭攢動,門口的火把照亮半條街。

    與童生三場試相比,鄉(xiāng)試極莊重,便是此時如此多人在場,也是鴉雀無聲。

    一陣悠長的號角聲響起,厚重的門被推開,便聽到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接著就是兩隊兵卒舉著火把站在貢院大街兩側(cè),把一眾考生們夾在中間。

    光是那股肅殺之氣,就嚇得一些膽小的考生慘白了臉。

    緊接著便是搜身。

    鄉(xiāng)試的搜身極嚴格,分內(nèi)外兩道。

    先在外檢試點搜一次,入了大門,還要在內(nèi)檢試點再搜一次。

    若在內(nèi)檢試點搜出考生有夾帶等行徑,外檢試點負責搜身的兵卒便要受到懲處。

    可要是外檢試點的兵卒能搜出夾帶,一人能得二兩白銀的獎賞。

    在重利與嚴懲的雙重脅迫下,外檢試點的兵卒搜查得格外仔細,莫說衣服要脫光,就連束發(fā)都要解開。

    在各村頗受敬重的秀才公們此刻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擺弄。

    負責搜查沈逾白的是個稍胖的兵卒,在得知沈逾白的名字時,眼神明顯一變,竟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沈逾白按照他的叮囑,將衣物鞋子遞給那胖子兵卒,等其一件件仔細查看,連滾邊部分都仔細摸了一圈。

    人搜查結(jié)束后,兵卒將沈逾白的米全部倒到地上,撥弄開后將米袋往沈逾白懷里一扔,又盯上了旁邊的袋子。

    “這里是什么?”

    沈逾白道:“木炭�!�

    兵卒立刻警惕起來:“才入秋,天氣尚且炎熱,怎么還帶木炭?”

    “我身子弱,怕冷,入秋后的夜間寒氣漸重�!�

    兵卒上下打量了沈逾白一番后,到底還是將整袋木炭都倒了出來。

    瞧見那有二寸長的木炭,兵卒臉色大變,從一旁撿了塊石頭,將那些木炭一塊塊砸碎,再撿起碎末一一查看,確認沒問題,再敲下一塊。

    而兩邊的兵卒搜檢雖嚴格,也只是將手伸進米袋里攪拌幾下,斷沒有將米倒到地上的,更沒有砸木炭之類的行為。

    種種跡象表明沈逾白被格外“關(guān)照”了。

    沈逾白蹲下身子,將米合著塵土一同捧進米袋里。

    待他將米裝好,兵卒已經(jīng)將木炭全都捶成渣滓。

    胖兵卒將所有行李仔細檢查完,終于將沈逾白放行。

    而此時,左邊隊伍已經(jīng)檢查完五人,右邊隊伍檢查完六人。

    沈逾白垂眸,秦家勢力果然大。

    進入內(nèi)檢試點,兵卒搜檢更仔細,甚至連米都給磨成了粉。

    他帶來的各種肉與菜也都被搗爛,胡亂塞回袋子里。

    檢查完,拿到號牌找到對應(yīng)號舍,剛一進入,身后傳來“咔”一聲響,是兵卒鎖門的聲音。

    從今日起,未來三天他一應(yīng)吃喝拉撒都要在這個狹窄的號舍里。

    而沈逾白一抬頭,就瞧見號舍屋頂有個成年男子拳頭般大小的洞,風從洞里吹進來,將號舍里的灰吹得四處飛揚。

    貢院每次開啟前兩個月會進行修繕,號舍有如此大洞,該立刻就修好。

    而此時,這個大洞就明晃晃地在他頭頂,除了是修繕之人怠惰外,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為之。

    第164章

    鄉(xiāng)試2

    結(jié)合搜撿時那些兵卒的反應(yīng),人為的可能性就極大。

    果然如他所料,給他分的號舍不好。

    號舍除了

    沈逾白拿出塊灰布,用帶來的木釘子和錘子將其釘在屋頂。

    這塊布是蘇錦特意買給他的,能擋風防水。

    蘇錦查了不少古代科舉的資料,知道貢院里的號舍條件有多艱苦。

    已經(jīng)入了秋,晝夜溫差大,沈逾白身體又弱,要是晚上被寒風一吹,病倒了,那就沒法再考試。

    蘇錦原意是想給沈逾白弄個防風帳篷,再搞個睡袋,這樣就能萬無一失。

    可惜這些東西都無法帶進貢院,只能選了能擋風防水的布給他帶上,真要有風,就往身上一裹。

    為了能讓沈逾白帶進去,她特意選了個表面看起來與麻布極像的布料,此刻正好被沈逾白用來修屋頂。

    屋頂修好,風就吹不進來,號舍頓時舒服了不少。

    沈逾白也不閑著,拿出饞了土的米出來,用紗布過濾。

    雖然米被碾碎,主要還是只斷成兩截,在紗布上漏不下去,而灰土的顆粒小,用紗布很快就能分開。

    只是帶來的紗布不大,這么操作費了一番力氣,好在很順利就將米給弄干凈了。

    用帶來的水一洗,丟進陶鍋里。

    貢院不能帶刀,肉是沈逾白昨天就切好的,如今被搗爛了,更容易煮。

    蓋上陶蓋,接下來便是生火。

    木炭雖都被砸碎了,炭沫還是能燒,生火時比完整的木炭還容易些,只是沒完整木炭經(jīng)燒。

    左右無事,沈逾白將洗了肉與菜的水倒進炭粉里,攪合一番,將炭粉捏成一個個炭球,整齊地擺放在腳邊,等著自然晾干,便又禁燒了。

    做完這下,下午就沒什么事,只等著半夜放題。

    沈逾白將號舍當桌子的那塊木板取下來,與當?shù)首拥哪菈K木板并排放在一起躺下去,蓋上薄被睡覺。

    雖燒著炭,號舍并不封閉,光是門就有極大的縫隙,也不用擔心中毒。

    一門之外,兵卒在沈逾白的門口來回徘徊。

    到交班時,新來的兵卒往門口使了個眼色,問原先在這兒的招風耳兵卒:“怎么樣?”

    招風耳兵卒道:“剛進去時里面動靜不小,后來就沒了動靜,已經(jīng)快兩個時辰?jīng)]聲響了。”

    新來的兵卒壓低聲音:“不會已經(jīng)病倒了吧?”

    招風耳兵卒道:“才進去,不至于這么快吧?”

    每年都有考生病倒在號舍,那也是熬到心力交瘁,疲倦難當時才病倒的,還沒聽說才進號舍就病倒的。

    頓了下,他又追加道:“若真病倒了,咱們也省事了。”

    話音剛落,里面飄來一陣混雜著肉味的米香。

    兩人均是一愣,下意識趴在地上透過門底的縫隙看向號舍,就見沈逾白正揭開鍋蓋往里放菜葉子,放完還用勺子攪拌著陶鍋里的粥。

    陶鍋源源不斷冒著熱氣,好像將整個號舍都籠罩起來。

    兩人面面相覷,又站起身,默默完成交班。

    號舍里的沈逾白往粥里放了些鹽和蘇錦給的專門煮粥用的調(diào)料,再蓋上鍋蓋。

    這才起身活動了下身子。

    這一年他雖在考試,卻因癆病漸好,又有蘇錦的投喂,再加上自己運動,竄高不少。

    縣試時,他在考棚里還能勉強躺下,如今在與考棚一樣大的號舍里睡覺便只能蜷曲著腿。

    睡一個下午,精神雖養(yǎng)好了,身子倒是有些僵。

    將身子活動開,正好粥也煮好了。

    盛了一碗,坐在木板上慢慢品嘗起來。

    這粥加了調(diào)料后更香了許多,味道也極好,半碗吃完,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發(fā)熱。

    沈逾白知道這主要是那調(diào)料的功勞。

    入秋之后,白日仍舊悶熱,傍晚之后漸漸轉(zhuǎn)涼,而這粥便驅(qū)散了體內(nèi)的寒氣。

    一碗粥吃完,沈逾白洗干凈鍋,天已經(jīng)黑了。

    借著火爐里的亮光,沈逾白察看了炭球。

    沈逾白買的是上好的炭,便是炭粉燒著也沒多少煙。

    下午他時不時便要醒來加炭粉,實在睡不踏實。

    還是炭球經(jīng)燒。

    因著下午太陽大,放在地上的炭球都干得差不多了,再經(jīng)過一晚上,明天應(yīng)該差不多能用。

    坐了片刻,他又躺了下來。

    下午雖經(jīng)常醒,他睡得倒還好,這會兒倒是不太能睡得著。

    不過沈逾白就閉目養(yǎng)神,直到一陣低沉的鼓聲響起,外面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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