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洞口處有石階一直延續(xù)到里面。
“底下才是真墓嗎�!�
李老心驚肉跳。
如果今天他真的走了,那就錯過一個極具研究價值的墓地。
李橋是第一個下墓地的。
等他確認(rèn)沒有危險再上來后,眾人才沿著石階往洞里走。
待下到最后一層石階,眾人再不敢下去。
整個墓地地面全是與上個墓地一樣的碎瓷片。
撿起一個看去,碎片上依舊是字。
“一樣的顏料,一樣的字跡,一樣的碎瓷片,這與上一個墓地的主人是同一個!”
許老激動呼喊。
探照燈在四周照了一圈,最后落在正中間的一座石棺上。
蘇錦心頭一跳,就聽旁邊的楊老道:“原來這才是真墓,墓地主人應(yīng)該就在石棺里�!�
蘇錦手莫名抖起來。
真的要見到沈逾白的尸首了嗎?
第211章
對應(yīng)
為了不損壞瓷片,先要將地上所有瓷片全清理出去才能過去打開石棺。
光靠越史研究小組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求助唐敏。
唐敏激動地喊了不少人過來。
到傍晚時,就從臺階到石棺收拾出一條道出來。
蘇錦幾乎是第一個沖過去,到了石棺面前卻不敢動手了。
許老將楊老的名片從石棺縫隙塞進(jìn)去,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冤有頭債有主,有事找老楊……”
楊老眼皮直跳:“你怎么不把自己名片塞進(jìn)去?”
“你八字比較硬,肯定扛得住�!�
許老毫不遲疑道。
唐敏還在一旁附和:“確實要命硬的人才扛得住,楊老對不住了,這是咱們考古人的慣例�!�
名片都被塞進(jìn)去了,楊老只能惡狠狠道:“開棺吧!”
蘇錦屏住呼吸,雙眼緊緊盯著石棺,真到了棺蓋打開那一刻,她下意識閉上雙眼。
“這是什么?”
“一朵石花?”
“尸體呢?怎么沒有尸體?”
耳邊是眾人的議論聲,蘇錦鼓足勇氣睜開雙眼,石棺里靜靜躺著一朵浮雕花,花朵是金色,而底下的葉子卻是銀色,與沈逾白送她的那兩朵簪花一模一樣。
即便時隔五千年,這朵浮雕花依舊肆意綻放,永恒不變。
蘇錦嘴角上揚,笑容便是止都止不住。
她以為這次必定是沈逾白的尸體,后背全是冷汗。
或許內(nèi)心深處并不想面對沈逾白的死亡。
哪怕相隔五千年,他必然早已死去,可她還是無法坦然面對。
可此刻,里面那朵浮雕花卻及時安撫住她,讓她從那恐懼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蘇組長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唐敏發(fā)覺蘇錦在笑,疑惑地問道。
眾人齊齊看向蘇錦,臉上全是疑惑。
蘇錦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后背才止住笑,咳嗽一聲,指著里面的浮雕花問眾人:“你們不覺得這個墓地主人很有趣嗎?”
眾人:“……”
上回是那個大石碑,這回又是在棺底雕這么大一朵花,倒是挺瘆人的。
許老沉吟著道:“這花……會不會有什么特殊的含義?”
唐敏趕忙問道:“許老的意思是?”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許老身上,許老道:“我們現(xiàn)在很多人給死去親人立碑,會在墓碑上雕花,這會不會也是五千年前的雕花習(xí)俗?”
李老沉吟著點頭:“有道理。”
見到眾人紛紛點頭,蘇錦已經(jīng)無語了。
你們都是各領(lǐng)域的權(quán)威啊,這么隨意胡說八道真的好嗎。
她實在聽不下去,扭頭看向別處。
上回沈逾白在石碑上雕了不少字,這次會不會也給她留幾句話呢?
探照燈在洞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棺蓋上。
此時棺蓋被翻過來放在地上,燈光打過去就有一點小小的陰影。
蘇錦幾步走過去,燈照在上面,斗大的字顯露出來。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
蘇錦一連念了兩遍,心里仿佛有股火在燒。
這是五千年前的沈逾白留給她的信。
他建造這個墓地時是什么心情呢?
……
回到酒店已經(jīng)是晚上,蘇錦將照片視頻傳送給沈逾白。
沈逾白看完,冷笑一聲,都半截身子入土了,竟還有心力弄這些。
他剛送給阿錦兩朵金花,那個老的就送個雕花,還涂了金粉銀粉,實在丑得厲害。
他將那段視頻反復(fù)觀看后斂了情緒,問道:“除此之外沒留下一些典籍?”
“這次的碎瓷片比上回的更多,我猜你把科舉、官場等各種都細(xì)致記錄下來了。我現(xiàn)在明白了,你每個墓地都有一個主題。上一個是農(nóng)業(yè),這個是科舉,你真墓會留什么呢?”
蘇錦是真的很好奇。
兩個墓地都沒尸體,那沈逾白究竟埋在哪里?
蘇錦將手機(jī)傳送過去,目光一掃,就被某處吸引住。
卷軸上那座山的山頂是葫蘆,葫蘆底下的山與旁邊的山連成一個山脈,而旁邊的山被污漬蓋住一大半,只露出一點點。
蘇錦拿了張紙將污漬蓋住,紙張的斜邊與葫蘆山形成一個剪刀形。
而山頂中間恰好有一輪紅日。
蘇錦倒抽口涼氣。
這跟第二個墓地對面的景色一模一樣!
難怪她當(dāng)時看那如剪刀般的兩座山時有種熟悉感,原來是卷軸上畫了。
只是因為上面的葫蘆山頂和被污漬擋住的另外一座大山讓她一時沒聯(lián)想起來。
等等!
蘇錦雙眼猛地瞪大,腦海里的思緒瘋狂蔓延。
第一個墓地的景色在卷軸上找到了。
第二個墓地的景色又是卷軸上畫的,這卷軸上的各種景色不會對應(yīng)著各個墓地的位置吧?
一次可以是意外,兩次還能是意外嗎?
蘇錦將卷軸上沒有被損毀的各種景色數(shù)了一遍,整個人都懵了。
卷軸上有六個很特別的景,如果她猜得沒錯,沈逾白足足弄了六個墓地!
目前已經(jīng)找到兩個,那就是還有四個墓未找到。
也許沈逾白的真墓就在這四個墓地之中。
隱隱地,她覺得自己要抓到什么,腦子木了下,便怎么也想不下去。
蘇錦干脆放棄,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立刻告訴沈逾白。
沈逾白看著眼前空白的卷軸,又看到卷軸上露出來的兩個景,沉默片刻,某個猜測從心底升起的瞬間,腦子再次一片空白,卻是怎么也無法再想下去。
待緩過勁來,他仿佛什么也沒想起來一般,跟蘇錦道:“你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真的,不過不一定只有六個墓,損毀部分也許還有�!�
蘇錦興奮地湊近屏幕:“沈逾白你太好了吧,竟然給我留了那么多個墓地!有了你的資料,我們對越史的研究簡直是一日千里�!�
沈逾白暗住跳個不停的眼皮。
他覺得要好好跟年老后的自己斗一場了,那么多墳等著阿錦去挖,哪里還能想得起他?
“這幾日我已經(jīng)將外城的一些顏料鋪子逛完了,并未買到與卷軸相同的顏料,卷軸暫時怕是無法修復(fù)。”
蘇錦并不在意,還安慰沈逾白:“反正你以后在京城,可以慢慢找,不用急,我先去找楊老他們說自己的發(fā)現(xiàn),你別再傳信過來了啊�!�
此話過后,沈逾白便只能等蘇錦傳信過來才可再與之聯(lián)系。
沈逾白:“……果然如此�!�
第212章
入翰林
五月中,朝廷下詔授官,一甲三鼎入翰林,狀元為從六品編撰,入史館。
往常工作便是修史,遇到當(dāng)值日需入宮記錄天子的一言一行。
從金榜題名到御街夸官,狀元可謂風(fēng)頭無量。到了翰林院,堂堂文魁也只能苦哈哈修史。
用通俗的話說,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狀元。
翰林地位雖高,也需熬得住,且不能犯錯。
若是犯錯,被外派去地方,窮極一生都極難回京,更遑論位極人臣。
即便不犯錯,沒人賞識提拔,縱然你當(dāng)初如何風(fēng)光,終其一生也只能在翰林院埋首詩書子集。
為了往上爬,翰林們必不會如他人想象中那般清貴。
好在沈逾白乃是六元及第,被眾人傳唱“三元天下有,六道世間無”,即便是在狀元、榜眼、探花滿地走的翰林院,也更高貴些。
沈逾白與同科榜眼褚茂業(yè)、探花衛(wèi)風(fēng)不到卯時就到了翰林院外等著,三人為同科,又是初入官場,自是要互相交好。
自御街夸官后,三人時常相聚,如今已很熟悉了。
今日閑聊之下,沈逾白才知道兩人住在京郊由朝廷租給貧寒官員公房里。
那公房租金低廉,卻離皇宮實在遠(yuǎn),兩人比沈逾白早起了一個多時辰才在此時趕來。
“好在如今風(fēng)和日麗,若到了冬日,不知該怎么才好�!�
衛(wèi)風(fēng)感慨道。
以往讀書,雖也要早起,那也要到天蒙蒙亮,哪里能有如今早。
褚茂業(yè)無奈道:“翰林院乃清水衙門,你我只能靠著微薄俸祿勉強(qiáng)糊口,便是養(yǎng)家都不成,京郊雖遠(yuǎn),到底給我們一個落腳之地,如何還能嫌棄?”
兩人在老家也算頗有家資,來到京城,那么點家底就不夠看了。
翰林三年一考核,也就是說,他們至少要苦熬三年才有可能升遷。
手頭不多的銀錢需留著往后吃穿用度,萬萬不敢隨意花光。
誰能想到殿試后如此風(fēng)光的榜眼探花,卻淪落到連近些的房屋都租不起。
兩人感慨一番,才發(fā)覺沈逾白始終未言語,便問他:“你住在何處?”
沈逾白倒不瞞他們:“北寶胡同�!�
衛(wèi)風(fēng)羨慕道:“那兒離翰林院不遠(yuǎn),倒是不用起太早,只是那處租金極高,你的俸祿夠嗎?”
沈逾白:“自是不夠的,好在家人為我買了套小宅子,免了早起之苦�!�
褚茂業(yè)哀怨道:“你莫要再說了�!�
衛(wèi)風(fēng)更哀怨:“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兩人自幼便有“神童”的名號,在此之前也是才名遠(yuǎn)播,只是運氣極差,遇上個“沈六元”,便是他們貴為榜眼探花,也被壓得黯淡無光。
今日再聽沈逾白竟連住處都有人備好,他們?nèi)绾尾黄G羨。
沈逾白見兩人均坦蕩,對兩人也更親近了兩分,笑道:“我不過被家中女眷養(yǎng)著,并非靠自己,兩位兄長切莫掛懷�!�
兩人自是知曉沈逾白被秦家逼婚之事,知曉他無妻子,這女眷就只能是家中長輩。
又想到沈六元雖名揚天下,卻終身不能娶,心中就感慨人難十全。
再與沈逾白說話時,便多了幾分關(guān)切。
待拜見過各位長官,褚茂業(yè)與衛(wèi)風(fēng)就被領(lǐng)走了,而沈逾白被徐侍講領(lǐng)著去衙房。
“你雖名聲顯赫,終歸只是才名,為官卻不僅是有才便可,需耐得住性子,莫要被一時風(fēng)光所惑�!�
沈逾白心知徐侍講乃是一番好意,若他如此與旁人講,旁人必不會領(lǐng)情,只以為是下馬威。
“在下明白。”
沈逾白點點頭。
見他如此恭敬,徐侍講驚詫地回頭看了他好幾眼,神情終于緩和了些,正要入衙房,姜侍讀走出來,笑道:“沈六元與我們不同,大可不必如此嚇?biāo)��!?br />
沈逾白眸光漸深。
果真人如文章,這位姜清月姜侍讀一開口便是好話,也坐實了徐直給新人“下馬威”的罪名。
只短短一個露面,便已然收買了人心。
徐直臉色當(dāng)即陰沉下來:“犯了錯被罰時,可不會管他是什么沈六元�!�
不待姜清月再開口,徐直指著衙房靠近門口的一張空桌子道:“往后你便在此修史�!�
沈逾白應(yīng)下,與兩人招呼一聲,去了自己的座位。
此座位因靠近門口,時常有人進(jìn)出,很不安寧,也就一直空著。
沈逾白倒是不在意,在領(lǐng)了任務(wù)后,倒杯茶在此坐下。
如今國史館修的是先朝的《起居注》與《世宗實錄》,因著任務(wù)繁重,又需翻閱大量當(dāng)年的資料,實乃一件苦差事。
縱使你未來如何官運亨通,如今也只能窩在小小案桌邊修史。
修史最重要的便是一個“真”字,不能帶個人喜惡,也不能有一絲紕漏,用現(xiàn)代話說,需要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機(jī)器人,不知疲倦地干。
許多人熬不住,四處找機(jī)會外調(diào)。
沈逾白并不覺難熬,反倒能從此中學(xué)到不少東西。
譬如君臣之道,譬如為官之道。
有時翻閱資料入了迷,便是連下衙都忘了,實在讓一眾同僚看得心驚。
起先眾人以為這位沈六元為了引起上峰注意,故意為之,直到他們瞧見這位新晉編撰邊查閱資料邊吃下光祿寺的飯菜時,眾人便知這是真沉浸其中了。
官員的飯食皆有光祿寺供給,每日有專人送到翰林院。
說起光祿寺的吃食,只用兩字便能概括:難吃。
光祿寺每年花銷三四十萬兩,供出來的卻全是冷飯、味同嚼蠟的菜式,連招待外賓用的酒都摻了水。
如此劣跡斑斑,讓一眾大臣提起光祿寺便是避如蛇蝎。
以至于沈逾白在殿試時當(dāng)眾評論饅頭不好吃時,眾大臣雖表面并未說什么,內(nèi)心卻是極贊同。
便連天子都險些點了頭。
對于沈逾白如此沉迷,徐侍講頗為贊賞,并默默將分到自己手上的飯菜放到沈逾白桌上,自己出去找個小攤“將就”一頓。
沈逾白自是吃不下兩份,待晚上回去時,將多余的飯菜熱一熱便分了一份給蘇錦。
蘇錦忙著修復(fù)碎瓷片,就著沈逾白帶回來的飯菜想對付一頓。
一口下去,她就吐了。
“這是給人吃的嗎?”
第213章
改善伙食
那魚連魚鱗都沒去,魚肉仿佛沒煮熟,為了掩蓋魚腥味,放了大量的醋,導(dǎo)致一口下去除了酸味就是腥味。
蘇錦足足刷了五分鐘的牙,才覺得嘴巴里的味道散了些。
沈逾白跟著嘗了一口,囫圇咽下,整整喝了一杯水才道:“果真只有就著資料書本才可下咽�!�
蘇錦對他很同情:“你過的什么苦日子?”
沈逾白:“滿朝文武與天子有苦同吃�!�
蘇錦聽得頭皮發(fā)麻。
從這一日起,沈逾白的飯菜由她包了,當(dāng)然是包給外賣。
為了不引人注目,蘇錦盡量點些清淡的,調(diào)料不那般重的食物。
沈逾白上衙時,提了五個大碗,外帶爐子和炭。
好在如今他的身子已經(jīng)大好,雖有些重,還是提得動。
徐直一如既往將自己那份飯菜放到沈逾白桌上時,卻被沈逾白拒絕了。
“前些日子受了徐侍講許多吃食,今日便讓在下回饋一二�!�
徐直眼睜睜瞧著沈逾白拿出爐子,到院子里燒了炭,又架起陶鍋,將菜倒進(jìn)去熱。
香味飄散出來,便將整個翰林院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待鴿子湯煮熱,沈逾白將其一分為二,將半碗鴿子湯遞到徐直面前。
徐直鼻子聳動,默默接過來喝了一口后,再停不下來,將半碗盡數(shù)喝完,連碗里的鴿子也給啃得干干凈凈。
旋即指著旁邊的碗問道:“這是何物?”
“紅燒肉�!�
沈逾白應(yīng)答間,已經(jīng)將鍋簡單沖洗了下,把紅燒肉倒入其中。
紅燒肉的香味勾得眾人再吃不下手上的“豬食”。
然后看著徐直夾著塊四四方方,顫顫巍巍的肉塊入嘴。
甫一入口,徐直雙眼一亮,目光死死盯著自己那半碗紅燒肉,舍不得一口咽下,慢慢嚼著。
其他人一看他這神情,就知定然是人間美味。
其實不看也知道,那香味正飄著呢。
待肉吃得差不多,徐直又夾了一筷子包菜,包菜的酸甜正好中和了紅燒肉的重口,別有一番滋味。
徐直很想收拾起上峰該有的威嚴(yán),奈何這飯菜實乃人間美味,他無論如何也挺直不了腰桿子,只得埋頭將飯菜一掃而空。
待到最后,甚至提醒沈逾白:“還有一碗菜未熱�!�
沈逾白道:“這些是野果子,不需加熱�!�
徐直頗為惋惜,怎的就不多帶一個菜,野果子酸澀得厲害,怎能比得上這些美食?
正想著,就見沈逾白將碗蓋揭開,露出里面飽滿晶瑩的葡萄。
瞧見那青翠的色澤,口中便滿是酸水。
沈逾白已將碗遞過來,他不好推辭,捻了一顆入嘴。
意料之外,這綠油油的葡萄竟甘甜得很。
徐直震驚不已:“葡萄怎么如此好吃?”
“許是種子好�!�
沈逾白應(yīng)道。
徐直急切問他:“在哪兒買的?”
沈逾白臉不紅心不跳道:“昨日下衙,偶遇一小販挑著賣,我嘗了一顆覺得不錯,就買了一些�!�
徐直的失落怎么也掩不住。
攤販流動大,今日在這兒擺攤,明日便去了別處,極難碰上。
若在鋪子里買的就好了,他也可去買些。
如此一來,這碗葡萄顯得彌足珍貴,他倒不好再吃。
為了防著自己失了禮數(shù),道謝之后匆匆離開。
才進(jìn)衙房,立刻有不少同僚過來問:“飯菜真有那般好吃?”
徐直感嘆:“此生能嘗此珍饈,死而無憾!”
不止感嘆,他甚至還在飯后寫了首詩。
能中狀元者,都是文采斐然。
徐直作為天元第一位狀元,滿腹才華,在修史時根本無法施展,便用在這首《惜食》上。
接著院子里的香氣,這首一氣呵成的詩迅速在翰林院傳開。隨之一同傳開的,是沈六元深不可測的廚藝。
因從這一日之后,沈六元日日自帶飯菜,每每他在院中架起爐子,所有人便都要捂著鼻子,實在不想受此折磨。
以前為了活著,還能閉眼吃下光祿寺的飯菜,在院中香味的對比下,光祿寺的飯菜再難下咽。
于是這彈劾光祿寺的折子就飛到了天子的龍案上。
彼時天子正用著光祿寺送來的硬邦邦的糕點,看完深以為然,旋即棄之不管。
他堂堂天子,總不好為了口腹之欲懲戒臣子。
原以為此事就這般過去了,誰知連著幾日天天有折子彈劾光祿天子再無法忽視,派人去查探詳實。
待弄清楚是沈逾白天天在翰林院做飯,而眾翰林無不又愛又恨后,天子沉默了。
與之一同呈上來的,還有徐直那首《惜食》。
天子被氣笑了。
瞧瞧這詩,多么情真意切,多么才華橫溢。
徐直讀那么多年書,就用在這些地方了?
瞧瞧這位沈六元,才去翰林院幾日,就將翰林院攪得天翻地覆。
他倒要瞧瞧這位“沈六元”廚藝究竟有多好!
于是沈逾白被安排入宮當(dāng)實習(xí)輪值掌記。
口諭是天元帝身邊的何德全公公親自帶來的。
待何公公離開,沈逾白卻沉思起來。
按慣例,他該在翰林院再多熟悉兩三個月,才會跟隨前輩進(jìn)宮,圣上竟如此早便讓他入宮,究竟是好是壞?
徐直見他立于原處未動,便道:“明日恰好輪到我當(dāng)值,你與我一同進(jìn)宮吧。”
前輩帶后輩是慣例,沈逾白又屬徐直衙房,理應(yīng)由徐直帶領(lǐng)入宮。
天威難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晚上沈逾白將此事說于蘇錦聽,蘇錦想了會兒,覺得不一定是壞事。
沈逾白因著一手“廚藝”,于翰林院上上下下關(guān)系融洽,又因修史仔細(xì),并未犯過什么錯,皇帝問不了什么罪。
“你沈六元聲名赫赫,也許是天元帝想重用你呢?”
既然是去宮中當(dāng)值,那就不好再點些需要熱了才能吃的飯菜。
蘇錦想來想去,決定先弄些糕點,讓他將就一天,趁機(jī)摸摸皇宮的底再說。
正好房間有她買的一箱肉松餅,干脆給沈逾白帶上。
翌日還未到卯時,沈逾白已在宮門口等候。
待徐直趕到,帶著他一同入了宮。
去宮中當(dāng)值,實際就是在一旁記錄皇帝與官員們的一言一行,所以早朝是非常忙碌的。
第214章
面圣
御門聽政,也就是常說的上早朝。
卯時初(五點)早朝便開始,當(dāng)值掌記需在此之前就要在內(nèi)官的帶領(lǐng)下來到太和殿偏門坐好。
徐直一來便占了最好聽聲音的那方矮桌矮凳坐下,又示意沈逾白并排與他坐在一處。
沈逾白想,他年輕,聽力好,便是坐得遠(yuǎn)些也聽得到。
實際徐直也不到而立之年,只是他早早蓄了胡子,站在沈逾白旁邊,便頗顯滄桑。
徐直擺好紙張硯臺,往硯臺里倒了清水,拿了墨錠邊磨邊道:“當(dāng)值掌記最要緊的便是要記得快記得全,早早將一應(yīng)準(zhǔn)備做好,也免得遇到岔子�!�
沈逾白規(guī)矩應(yīng)下,也將一切事宜準(zhǔn)備好。
想到自己當(dāng)年頭一日入宮當(dāng)值,寫得筆桿子都冒煙了還跟不上朝會的進(jìn)度,徐直心中就有了看好戲的心態(tài)。
處處比人強(qiáng)的沈六元,今日要栽個大跟頭了。
沈逾白磨好墨,用鎮(zhèn)紙將紙張壓平整,閉目凝神。
徐直見他如此,猜想他是心中慌亂,便覺沈六元也不似往常表現(xiàn)得那般鎮(zhèn)定,總歸還是年少。
待到早朝開始,徐直就顧不上打量沈逾白了。
今日早朝,給事中盧文光彈劾貢興府知府趙博榮隱瞞下轄幾個縣的洪災(zāi)不報,縱容豪紳吞并百姓田地,致使百姓流離失所。
貢興府乃是次輔于達(dá)的老家所在,此事自是牽扯到于達(dá)。
況且又是此等天災(zāi)大事,自是引得朝堂眾位大臣唇槍舌劍,斗得不可開交。
徐直埋首將筆桿子都快寫出火星子,哪里還顧得上看沈逾白的熱鬧。
足足吵了一個半時辰,終于退了早朝。
天子起架回乾清宮,徐直才放下筆,揉著酸痛得厲害的手腕,這才扭頭去問沈逾白:“記得如何?”
沈逾白應(yīng)道:“倒是記下來了,只是字比往常要差些�!�
徐直板起臉,語氣頗嚴(yán)厲:“拿給我瞧瞧�!�
以剛剛朝堂上爭吵之激烈,就連他都是費盡心力才能堪堪記錄,沈逾白怎么可能全記下來?
他知年輕人好臉面,可這是在宮中當(dāng)差,若為了維系體面便亂說,必會出事。
徐直對己嚴(yán)厲,對下屬也不寬容,遇到下屬犯錯,定要狠狠訓(xùn)斥一番,讓他們長記性,否則哪一日就因一個不起眼的錯誤丟了前程,更甚至丟了性命。
沈逾白將文稿整理好,遞給徐直后,便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好,靜待徐直看完就要趕去乾清宮。
徐直本是攢了勁要罵人,誰知看著看著,那股勁兒就卸了。
他不服氣,將自己的文稿與沈逾白的文稿逐一對照,發(fā)現(xiàn)自己竟還漏了一個官員的一句話。
至于其他的,兩人文稿幾乎不差什么。
沈逾白的字雖比往常潦草了些許,卻比他的字端正秀雅許多。
徐直赧然:“你怎的寫字這般快?”
“在下家境貧寒,啟蒙后只得用毛筆蘸水練字。夏日水易干,我需趕在水干前將字寫完,便練出來了�!�
徐直將文稿還給沈逾白,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一應(yīng)物品收拾好,領(lǐng)著沈逾白跟內(nèi)官前往乾清宮御書房的偏房。
因著朝堂上大吵一場,導(dǎo)致該在朝堂上議的事只能來御書房議,議著議著邊又吵了起來。
千萬莫以為大臣們都是謙遜溫和,實際極愛打嘴皮子。
一個上午,沈逾白明白了一個道理:科舉時讀書是為了做錦繡文章,入朝后讀書是為了吵架時引經(jīng)據(jù)典。
一旦來個“圣人云”,那就站在了道德制高點,能將對面之人壓制。
忙碌的上午在臣子們退下后終于結(jié)束。
沈逾白放下筆,揉著酸疼的手腕。
轉(zhuǎn)頭看去,徐直已是滿臉疲態(tài),左手覆在右手手腕,顯然酸疼得厲害。
好在此時已到了圣上用午膳的時辰,待內(nèi)官來引他們?nèi)ビ梦缟�,便可休息片刻�?br />
很快內(nèi)官便來了,卻是天子召見沈逾白。
徐直悄聲提醒:“事憂,慎言�!�
天威難測,今日朝堂又如此動亂,此刻面見天子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沈逾白點了頭,整理衣袍,扶正烏紗帽,跟著內(nèi)官入殿。
“臣叩見陛下。”
天元帝不辨喜怒,聲音略有些低沉:“平身。”
“謝陛下。”
沈逾白站起身,垂眸靜站,主打一個圣上不開口,他便不開口。
御書房徹底安靜下來,竟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半晌,天元帝才開口問道:“沈愛卿在翰林院可還習(xí)慣?”
沈逾白道:“翰林院史書資料極多,臣獲益匪淺�!�
天元帝頓了頓,才道:“徐侍講親自為你作了首《惜食》,想來你在翰林院過得極舒心�!�
“圣上賢明,臣子盡份內(nèi)之則便可舒心�!�
天元帝再次頓住,心中冷哼一聲,直接進(jìn)入正題:“聽聞沈愛卿不喜光祿寺吃食,每日都是自帶,今日進(jìn)宮可帶了?”
沈逾白道:“帶了些自制的肉松餅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