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們就沒想讓沈逾白離開。
“這可由不得你�!�
康年嗤笑道。
薛巖瞥了眼沈逾白身旁站著的周顯,意味深長道:“沈六元莫不是以為身邊有個錦衣衛(wèi),就能保你平安吧?”
“縱是錦衣衛(wèi),入了我按察使司也出不去了�!�
康年絲毫不隱藏。
在臨海,他們?nèi)讼肱勒l,沒人逃得了。
何況這還是在按察使司,莫說一個百戶,就是千戶來了也護不住沈逾白。
周顯冷嗤:“你們大可試試。”
懷逸遠笑道:“早聽聞沈六元的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氣度不凡,這兩日未進米水,不如先坐下與我等共飲幾杯水酒?”
原來已經(jīng)在那黑屋子待了兩天兩夜。
既主家已經(jīng)相邀,又餓又渴的他若是拒絕,便太對不住自己了。
沈逾白撩袍坐下,還拍拍旁邊的凳子,示意周顯一同坐下。
桌子正中間有一大碗肉丸湯,沈逾白連著喝了三碗,終于不再渴了,便專心吃起菜來。
因著兩日未吃飯,恐脾胃不適,沈逾白便只給自己吃些好克化的食物。
康年等人不愧是巨貪,到底會享受,請的廚子廚藝極好。
若非暫時不能離開,他必要帶些給阿錦嘗嘗。
眼見他如此專心吃飯,一句話也未說,懷逸遠笑著開口:“不曾想沈六元竟有如此口腹之欲�!�
沈逾白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你餓兩天兩夜也會有我這等口腹之欲�!�
懷逸遠:“……”
康年、薛巖:“……”
原來沈六元不止文章做得好,口才也是了得。
“這魚極鮮美,周百戶嘗嘗�!�
沈逾白向周顯極力推薦一道蒸魚。
周顯本想對那三人不假辭色,沈大人如此埋頭吃飯,他便繃不住了,也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來。
這幾日大人未用米水,他也沒怎么好好吃飯。
今日這飯菜實在美味,讓他忍不住大快朵頤。
懷逸遠三人就這般看著他們二人將桌上的飯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他們本就是想看沈逾白餓了兩日后面對吃食時狼吞虎咽的丑態(tài),如今卻見他雖吃得快,卻并未失了氣度,便惱怒不已。
周顯竟還評判上了:“比我們衙門的廚子強太多了�!�
“我們總歸沒按察使司寬裕�!�
沈逾白應道。
康年再聽不下去,便是一拍桌子:“沈逾白,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為了霸占各大家族資產(chǎn),竟將各大家族的人抓了不盡其數(shù),家產(chǎn)盡數(shù)抄沒入你私囊,實在是巨貪!馮家等好幾戶已告上按察使司,你竟裝傻?本官勸你從實交代,那些抄沒銀兩究竟被你放于何處?”
沈逾白唇角上揚,似笑非笑看向三人:“如此臟銀,自是運往京城交給陛下處置�!�
第278章
據(jù)點
三人俱是一震。
銀子若給了天元帝,他們還如何定沈逾白的罪?
康年怒聲反駁:“如此多銀兩,你怎的能神不知鬼不覺運往京城?可見這不過是你的托詞,以達到脫身的目的!”
薛巖也反應過來,心下一定,便冷笑道:“想要從通城州運銀兩去京城,必要經(jīng)過臨海,你如何能避開我們的耳目?”
從得到沈逾白將花蓬島一網(wǎng)打盡后,臨海便戒嚴了。
莫說四百萬兩紋銀,便是四萬兩紋銀也莫想從他們手中遛走。
周顯往身后一靠:“三位莫不是忘了周某是何身份�!�
“周百戶身為錦衣衛(wèi),卻不忠于陛下,反為沈逾白開脫,不知這錦衣衛(wèi)往后可還有你的容身之地?”
康年雙眼微瞇,已不再掩飾自己的殺意。
他也是從田開濟被押送回來才得知沈逾白身邊那些護衛(wèi)竟是錦衣衛(wèi),也不認為沈逾白敢當著錦衣衛(wèi)的面將銀子貪墨。
錦衣衛(wèi)的立身之本就是天子的信任。
一旦失去信任,無數(shù)被錦衣衛(wèi)得罪欺壓過的勢力便會如群狼般一擁而上,將錦衣衛(wèi)撕咬成碎片。
不過此處是按察使司,只要在銀子運出去前,將貪污的罪名給沈逾白坐實,連同周顯等錦衣衛(wèi)也會盡數(shù)被拉下水。
在沈逾白身邊的錦衣衛(wèi),卻被銀錢收買,幾百萬兩紋銀不運往京城,這就是死罪。
薛巖嘲諷道:“你們以為我等詐一詐便會信了?”
周顯嫌棄得五官皺在一塊兒:“你們臨海再戒備森嚴,去年大人不也將上疏呈遞給天子了?你們怎么不想想銀子早已用同樣的法子運往京城了?”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康年嗤笑一聲:“奏章才多大的東西,費盡心思夾帶,倒也能渾水摸魚。四百萬兩紋銀又是如何龐大,你們怎可能混得出去?”
“不怕告訴你們,本官已派了許多人馬協(xié)助按察使司去通城州搜尋臟銀,一旦找出,你們便再無翻身之日!”
隨著薛巖話音落下,便是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盤子碗筷等被震得“鐺鐺”響。
懷逸遠瞧見沈逾白神情無一絲異常,心中便是一緊。
若是換了心虛之人,知道都指揮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聯(lián)手搜查,必會驚疑不定。
一個小小的通城州,藏下如此龐大的臟銀,不可能毫無痕跡。
兩司聯(lián)手,必會很快查出,到時就是罪名徹底坐實。
如此險境之下,沈逾白為何不懼?
他來通城州不到半年,難不成能將通城州經(jīng)營得如鐵桶一般,連兩司聯(lián)手都不怕?
又或者,果真如沈逾白所言,銀子早已運往京城,進獻給天子了?
想到此處,懷逸遠便覺不可能。
有他與薛巖、康年三人聯(lián)手,莫說一個小小的知州,便是謝知府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將如此多銀子運出去。
懷逸遠眼眸微瞇,目光始終不離沈逾白。
不過弱冠之年,竟能如此處變不驚,險些連他都騙了過去,假以時日,成就必在他之上。
可惜蹚了不該蹚的渾水,注定要溺死于此處。
思索間,就見沈逾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過來。
四目相對間,懷逸遠竟心頭一顫。
那張年輕的過分的臉上,竟是一雙如深潭般的眼,仿若能將人看透。
待懷逸遠反應過來,便笑著鼓起掌:“不愧是大越朝唯一的六元及第,令懷某敬佩�?上г偬搹埪晞�,也無法洗脫你的罪名�!�
沈逾白哂然一笑:“三位大人想來是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太久了,以為這臨海盡數(shù)在你們掌控之中,殊不知腐爛的根須扎根再深,也終究掩蓋不住腥臭,一旦飄散出去,就是被人連根拔起之時。”
三人臉色一變。
薛巖鐵青著臉怒喝:“看來你這兩日關黑屋子還未嘗夠教訓,不知按察使司用刑下來,你能熬多久!”
康年也知不可再耽擱下去,必要盡快將沈逾白的給廢了。
“來人!”
門被推開,二十來人沖了進來。
沈逾白瞥了沖進來眾人一眼,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受兩天苦已經(jīng)夠了,他并沒有將按察使司的苦都受一遍的想法。
若果真進了刑房,他的手機必然保不住。
里面全是阿錦的視頻,他可舍不得丟棄。
“勞煩周百戶了�!�
沈逾白一開口,周顯便呼出一口濁氣,森然的目光就落在對面三人身上:“本官終于可以說了,那些銀子大人一早就交給錦衣衛(wèi)運走了�!�
“不可能!你們二十人全在州衙,根本沒有人離開臨海!”
薛巖下意識反駁。
“當然不是我們,是隱匿在臨海的錦衣衛(wèi)。”
周顯掃一圈三人逐漸鐵青的臉色,心中便是一陣暗爽:“你們臨海足足有三十個錦衣衛(wèi)的據(jù)點,你們卻一無所知,竟還以為整個臨海盡在你們掌握,簡直是笑話!”
三人大驚。
懷逸遠渾身冒寒氣,牙齒顫得“咯咯”響。
三十個錦衣衛(wèi)據(jù)點!
豈不是錦衣衛(wèi)遍布臨海各處?
那他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被天子知曉多少?
康年更是猛地站起身,直接問懷逸遠:“懷大人,臨海受你管轄,果真有錦衣衛(wèi)據(jù)點在此?你為何隱瞞我?”
都指揮使薛巖也是一拍桌子,站起身對著懷逸遠怒喝:“你不是說只有四處據(jù)點,均被你端了,怎的還有如此之多?!”
懷逸遠一開口,連聲音都是顫抖的:“錦衣衛(wèi)若是那般好鏟除,朝堂上下又如何會如此懼怕?”
他們自是知曉錦衣衛(wèi)無孔不入,費盡心思尋到四處端點。
本以為已高枕無憂,誰知竟還有三十個!
難怪去年他們嚴防死守,沈逾白的上疏照樣呈上了京城,原來竟是有錦衣衛(wèi)的幫忙!
通了,一切都通了。
康年雙腿發(fā)軟,癱坐到椅子上。
薛巖眼珠子卻是一動不動,仿若被定死了:“四……四百多萬兩……都……都運往京城了?”
“以錦衣衛(wèi)的手段,十天前就已到了京城。”
周顯看三人那惶惶不安的模樣很解恨。
你們不是囂張嗎?怎的現(xiàn)在反倒成了軟腳蝦了?
懷逸遠猛地抬頭盯上沈逾白:“好你個沈六元,竟設毒計害我等!”
第279章
忍
沈逾白明明早已將銀子運走,卻始終按下不發(fā)。
待到按察使司上門,他更是奮起反抗,好似極力想保命。
懷逸遠當時便察覺不對,若沈逾白果真要保命,也不該是直接與按察使司對上。
將按察使司上門捉拿他的人綁了,敲鑼打鼓送回來,便是在刻意激怒康年,讓康年簽發(fā)羈押文書。
沈逾白是故意被抓來按察使司!
想通這些,懷逸遠再難以平靜,扭頭便催促康年:“快,將沈逾白丟出按察使司!”
康年瞬間反應過來,便迫不及待道:“來人,將他……”
聲音戛然而止。
沈逾白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匕首,正貼著自己的胳膊,似笑非笑盯著康年:“康大人若要丟本官出去,本官這匕首便保不齊要割出什么傷口了�!�
康年瞳孔猛縮,眼見按察使司的人已要上前,他大呼:“都給本官退下!”
圍上來的眾人動作一頓,便又如潮水般退到外面。
康年卻是臉色乍青乍白,末了才道:“既然銀子已送往京城,沈大人并未貪污,此事就此作罷,沈大人可離開按察使司了�!�
沈逾白笑容加深:“本官說過,既來了,便不會走�!�
“你莫要太過分!”康年臉皮抽搐,指著沈逾白就要罵,被懷逸遠攔下。
懷逸遠到底是布政使,封疆大吏,自有其城府。
他道:“確是我等小瞧了沈六元,不過你以為以身入局,就可給按察使司帶來麻煩,那便大錯特錯了�?荡笕瞬贿^是按章辦事,如今既已查明你并未貪污,放你離去就是,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不過一個小小五品知州,縱使受了些委屈又如何,以為朝廷會為了你一人而怪罪我們?nèi)瞬怀�?�?br />
薛巖咬牙道。
他到底是直性子,并不擅說那些彎彎繞繞的話語。
可他不傻,當然知道沈逾白待在此處便是賴上康年。
此刻他無比慶幸康年沒有聽他的直接給沈逾白上刑,而是先在小黑屋關了兩日。
只要外表瞧著沒事,縱使沈逾白說破天,只要康年不認,也就沒什么大事。
至于暗地里錦衣衛(wèi)查到些什么……
那只能事后再想法子,如今先要將沈逾白這個麻煩給甩出去。
沈逾白的匕首一抖,刀刃直直插進白皙的胳膊,殷紅的血珠順勢流出。
薛巖瞳孔猛縮,呼吸陡然一滯。
懷逸遠更是手腳泛酸,嘴唇顫抖。
康年大呼:“瘋子!”
“本官膽小,被你們一嚇,這匕首怕是又要往里探幾分了。”
沈逾白笑容依舊溫和,卻看得三人遍體生寒。
這沈逾白在按察使司,身上但凡出現(xiàn)傷口,那就是按察使司用了刑。
剛剛為天子進獻四百萬兩紋銀的大功臣,卻被按察使司拘禁用刑,是何居心?
到時莫說天子如何想,朝中言官們就不可能放過他們。
屆時天子便順理成章派人來查他們,往日那些事就要盡數(shù)被查出。
到時可不僅僅是丟官,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等等!萬事都好商量,你想要什么,都可與本官說。”
康年急切道。
“康大人你對他如此低聲下氣,就以為他會適可而止?倒不如將他丟出去,便是死了也不過是他自盡。”
薛巖已是勃然大怒。
不過一把匕首,便讓康年搖尾乞憐,他實在恥之與其為伍。
薛巖脾氣一向是三人中最火爆,往常康年并不與其計較,今日卻是針鋒相對:“他是在我按察使司,不是在你都指揮使司!莫說他死了,就是他有個好歹,便與我按察使司脫不了干系!若本官出事,薛大人又能逃得了嗎?”
那些銀子可是朝廷一年的財政收入�。�
如此大功,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也可買命了,如今卻被他們按察使司構陷,天元帝如何不為大功臣討回公道?
薛巖臉色青了紫,紫了白,一雙虎目死死盯著沈逾白,仿佛要將眼前這文弱官員給千刀萬剮。
沈逾白卻是當著三人的面將匕首拔出,鮮血便噴涌而出。
三人驚呼一聲,康年幾乎是飛撲過來,用布巾死死壓著沈逾白的傷口,對著外面大喊:“快請大夫!快去!”
沈逾白目光落在康年手中的布巾上,眼底閃過一抹厭惡:“康大人的布巾很臟�!�
康年心中暗恨。
真想掐死沈逾白!
可他不能。
一旦沈逾白死了,他全家,甚至整個臨海的官員都要陪葬。
康年咬緊牙,道:“委屈沈六元忍耐一番,大夫過來便有干凈紗布了。”
周顯的刀把抵在康年的肩膀上,怒喝:“沒聽到大人嫌臟嗎,趕緊拿開,否則大人惡心受了內(nèi)傷,你們按察使司擔不起責�!�
“你!”
康年怒瞪周顯。
“好了康大人,既然沈六元不喜,你就莫要強求。沈六元既以受了傷,還是快些給安排一個好住處讓他歇著吧�!�
懷逸遠強忍著扯了個笑臉勸道,又給康年使了個眼色。
康年拿起布巾,狠狠往桌子上一摔,便拂袖而去。
懷逸遠和薛巖也退出,倒是進來兩個胥吏守在沈逾白身邊。
不過三人還未走遠,就見那兩名胥吏急匆匆出來了。
康年怒喝:“不是讓你們守著他嗎?”
兩名胥吏身子一顫,趕忙道:“沈大人說他要歇息,若我們在里面,他心不安。心不安,傷口便會惡化,或許命就要交代在咱們按察使司了。”
康年一噎,旋即就是大口大口喘氣。
豎子真是氣剎他也!
此處乃是按察使司,是監(jiān)禁官員,折磨官員之處。
從來只聽官員哭求饒命,如今竟反被一個小小知州以命要挾,簡直是乾坤顛倒!
“先莫要惹惱他,萬萬要哄著順著�!�
懷逸遠規(guī)勸。
“這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康年轉(zhuǎn)身指向剛剛的房間,氣急逼問。
薛巖深吸口氣,道:“不如一了百了!”
干脆一殺了事,也免得被如此脅迫。
懷逸遠心中暗罵兩人蠢貨。
沈逾白存了心來按察使司,怕是就等著他們動手,這兩個蠢東西竟要主動送上門?
強忍著怒火,對薛巖道:“那就正中了他的毒計,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薛巖本已咬牙不語,屋內(nèi)傳來沈逾白清朗的聲音:“原來按察使大人將本官抓來,是要聯(lián)合都指揮使大人一同要本官的命。能入三位大人的眼,實在是本官之幸�!�
原本暴躁的跳腳的薛巖瞬間大氣都不敢出。
第280章
供著
三人齊聚另一房間。
康年急得雙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薛巖焦躁怒吼:“你就不能安靜坐著?”
康年想開口反駁,最終還是嘆口氣,坐到凳子上。
“這可如何是好?”
“你既想不出法子,聽能想出法子的人就成了�!�
薛巖厭惡地看了眼康年,將目光落在懷逸遠身上:“懷大人,如今你我三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不能置身事外,這個局怕是還要你來解�!�
見兩人都盯著自己,懷逸遠沉了沉心緒,道:“錦衣衛(wèi)雖在臨海盤根許久,然終究是暗地里的行徑,縱使拿到什么也見不得光。當今圣上登基已是第六個年頭,并未任由錦衣衛(wèi)胡作非為,可見圣上極注重名聲�!�
兩人細細回想一番,倒也確實如此。
先帝晚年玩弄權術,錦衣衛(wèi)橫行無忌,許多臣子因此受害,致使百官怨氣沖天。
當今登上帝位后,便實行無為而治,只明面上處置過一些貪官,并未因著錦衣衛(wèi)殘害過官員。
可見當今圣上并不如何玩弄權術,錦衣衛(wèi)的重要性也比不得先帝在位時。
縱使查到什么,也會密而不發(fā)。
薛巖道:“所以這癥結還在沈逾白身上�!�
“不錯,”懷逸遠右手食指在桌面點了兩下,“暗地里的把柄天子如今不會用,可沈逾白是明面上的把柄,占的就是個情理俱全。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將沈逾白給請出按察使司�!�
康年臉色越發(fā)難看:“那沈逾白擺明了就不會走,我看他是想死在按察使司�!�
“若我所料不錯,他想用他一人的命來將我們盡數(shù)拉下水。”
懷逸遠神情凝重。
“就憑他?”
薛巖一掌拍在桌子上:“做夢!”
懷逸遠眼皮跳了下,語氣也冷了幾分:“薛大人,此時不是逞兇斗狠的時候,你我都已入了他的圈套,便由不得你如何想。”
薛巖怒道:“他六元及第,年紀輕輕已是五品官,大好的前途擺在眼前,本官就不信他不惜命,反倒要與我們同歸于盡�!�
康年一聲冷笑:“你既敢跟他賭命,不若一刀殺了他,此事便全是你都指揮使一力承擔�!�
不過是因著在按察使司,薛巖便一蹦三尺高。
剛剛在門口,沈逾白點到他薛巖時,怎的就一個屁都不敢放?
“拘捕沈逾白的是你按察使司,為何要我一力承擔?”
薛巖反唇相譏。
康年冷哼一聲,道:“薛大人既沒膽量去面對那位沈六元,又何必在我等面前耍橫�!�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懷逸遠怒喝:“莫要在此時亂了方寸!”
兩人互看不順眼,卻也知懷逸遠說的對,如今全靠懷逸遠。
見震懾住二人,懷逸遠才揉揉脹痛的厲害的太陽穴:“就算沈逾白不愿意離開按察使司,我們也不是毫無辦法�?荡笕耍憧煨⿲⒘b押沈逾白的文書銷毀,到時他便是再想賴在按察使司也是無用。”
康年大喜:“我這就去辦!”
他離去不過一刻鐘,便有怒氣沖沖回來。
那羈押文書被周顯拿去看過,再也找不到了。
可想而知,如今那羈押已被送往錦衣衛(wèi)的據(jù)點,他們是再也找不到了。
懷逸遠的眼皮突突地跳。
好,很好,他總算明白跟一群豬一同辦事究竟有多難了。
康年焦急問道:“懷大人,這該如何是好?”
懷逸遠冷笑:“把那沈六元當祖宗供著唄,你還想如何?”
到底也是關乎自己的命,懷逸遠必不會真就不管了,又與康年說了個主意。
晚飯是康年親自端去沈逾白那屋子的。
“這飯菜可還合沈六元的口味?”
沈逾白如實評價道:“還行�!�
康年便眼皮直抽。
他素來貪戀口腹之欲,特意花重金請來的廚子,吃過的人無不夸贊,到了沈逾白嘴里就只是還行。
不過如此羞辱,他必是能忍的。
康年笑得一雙眼只有一條縫:“我已命人清理出一出舒適的房屋,沈六元不若與我一同前往歇息?”
沈逾白撩起眼皮看向他:“康大人是舍不得將此屋子給本官�。俊�
一抬手,就露出手腕上包扎好的傷口。
另一只手已拿出了匕首。
康年雙手都擺出了殘影:“別別別,不搬不搬,您想住哪兒便住哪兒,成不?”
沈逾白便指著床鋪道:“那被褥不干凈,換一套新的來。”
康年:“……”
此房間坐北朝南,寬敞明亮,又存放了許多書,是他平日的休憩之所,那被褥自是他往常用的。
如今被嫌棄也只得笑著道:“好,我這就讓換了新的來,沈六元還有什么需求只管說,但凡我能辦到,必定滿足沈六元您這位貴客!”
周顯嫌棄地別開眼。
真是丟人現(xiàn)眼。
若這位按察使有尾巴,必定左右搖得厲害。
沈逾白換了個舒適些的姿勢,道:“聽說我通城州那些衙役冒犯了康大人,不知康大人的氣可消了?”
康年勉強扯了個笑臉:“我哪兒有什么氣?他們罵得對!簡直就是罵到我心坎里了�!�
旋即便是一臉感慨:“哎呀你說,這官當大了以后就聽不到真話了,難得那么個小年輕敢對我說真話,我欣喜之下,自是要留他下來好生聊聊。既然沈六元想見他們,那我就將他們帶來?”
沈逾白笑道:“勞煩康大人了,他們隨我出生入死,早已親如兄弟,若他們受苦,我必不會好受。”
康年心頭一緊,連聲“那是自然”,待出了房間,還小心地幫沈逾白關上了房門。
屋外的薛巖已是嫌棄至極,說話便越發(fā)不客氣:“丟人現(xiàn)眼!”
康年一把拽住薛巖的袍子就要往屋內(nèi)拉:“你去,我倒要瞧瞧你多硬氣�!�
薛巖大驚,一把拂開他的手,連著退出五六丈遠方止住腳步。
康年嗤笑一聲,轉(zhuǎn)身就吩咐旁邊的副使:“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去給那些衙役請大夫?他們?nèi)粲幸粋不好,本官拿你的命賠!”
副使頭皮發(fā)麻,急匆匆離開。
待外面沒了動靜,周顯才走近沈逾白:“大人,他們已經(jīng)去請大夫了,怕是李班頭他們吃了不少苦頭�!�
沈逾白眸光微沉。
第281章
迷暈
李班頭等人被從邢房帶出來時,一瞧見太陽便瑟縮起來。
王虎更是渾身劈開肉綻,連嘴巴都鮮血淋漓,好在一旁的兩個相熟的衙役扶著他,才讓他能穩(wěn)住身形。
眾人惶恐地跟著前方的胥吏又進了一間屋子,待瞧見知州大人在里面,眾人便是悲憤至極。
王虎顫抖著唇,哀呼一聲:“大人!”
下一刻他便推開兩個扶著的人,撲到沈逾白腳邊,一雙被鮮血浸透的手抓著沈逾白青色的衣擺發(fā)抖:“大人竟也被他們抓來了!”
因著開口,血沫從嘴里噴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血珠便落了滿地。
李班頭揚天悲嗆:“大人竟也逃不脫他們的魔手�!�
其他衙役也覺天都塌了。
這幾日,他們受到的刑罰讓人不敢回想,那等折磨若是落在文弱的知州大人身上,知州大人又能活幾日?
他們縱使受盡折磨,心中卻是盼望知州大人來救他們。
這些時日知州大人做的樁樁件件,讓他們在心中認定知州大人無所不能。
只要等到知州大人到了,必定會有辦法。
可如今,連知州大人都被關起來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衙役們再撐不住,紛紛摔坐在地上。
如此一動,腿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就再也藏不住了。
沈逾白靜靜看著他們,再開口,聲音已是沙�。骸澳銈兘袢盏目啾夭粫资��!�
他起先只是以自身設苦肉計,從未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
事情既已發(fā)展到這一步,必要一同算在按察使司頭上,將整個臨海的官員盡數(shù)拉下馬,才不枉費他們吃這么一番苦頭!
沈逾白自是知曉那真正背后的人不是他能動的,可通城州歸臨海管轄,又被臨海包裹,終究逃不開臨海的掌控。
只有將整個臨海參與此事的官員們盡數(shù)拉下馬,方才叫將腐爛根須徹底砍斷。
往后通城州才能從私鹽的泥沼里爬出來。
想要做成此事又談何容易?
也只有他這個被清流簇擁的,擁有“六元及第”名頭的知州涉險,甚至生命垂危,方有可能辦成此事。
這便是他的以身入局。
“從今日起,你們不能離開我身邊,我必會將你們帶回通城州�!�
沈逾白蹲下身子,對坐了一地的眾人無比鄭重地做出承諾。
眾衙役一頓,旋即是滿心的熱切。
王虎顫抖:“大人,都是小的未按您的吩咐辦事,才……才讓大人與大家陷入這等境地,是小的該死!”
他每說一個字,嘴里的血沫便要噴出一些。
待一句話說完,地里已撒了密密麻麻的血點。
疼,渾身都疼。
可王虎悔恨。
若他只按照大人教的話去說,想來此時他們已經(jīng)回了州衙,大人也不會因沒人保護落入如此境地。
王虎恨吶。
他明明只是一衙役,卻要逞一時口舌之快去罵按察使,連累如此多人。
沈逾白靜靜看著因疼痛顫抖的王虎,終究只是嘆息一聲,道:“既是我讓你們來此,就怪不得你�!�
王虎眼珠子動了下,旋即便是濕了眼眶。
不待他開口,門口被推開,不少人端著托盤進來。